這天下午五點多,CTS電視台攝影棚湧進許多平面記者前來採訪姚棣和納思這對夫妻。
當攝影記者要為他們拍一張親密合照放在封面時,納思突然喊停。
「怎麼了?」姚棣問。
「姚棣,拍照時你將右頰轉30度角對著鏡頭,你這個角度最好看。」
「是這樣子嗎?我還以為我每一個角度都好看呢。」姚棣輕鬆的擺了許多角度,為拍攝現場帶來許多笑聲。
一切就緒,重新準備拍攝時,納思又喊停。
「又怎麼了?」姚棣又問。
納思在他臉上梭巡半晌,不甚滿意的說:「我覺得你臉上的粉底打不均勻又不自然,感覺上有點粉脂味,不太符合你睿智幽默的形象。」說著,她拿起一支筆刷重新在他的臉上刷著,弄了十來分鐘才妥當。
「魏納思小姐,可以拍照了嗎?」攝影師微不耐煩的詢問。
納思沒有回答,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夠好。
「姚棣,我覺得……」
「我覺得我們真是天造地設的神仙美眷。」姚棣不讓她說下去,手攬抱她的腰肢,臉朝她的玉頰貼靠去。
「姚棣,注意臉部的角度……」納思提醒他。
「我最好看的角度就是面對你的時候。」姚棣這話才說完,鎂光燈一閃,攝影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現場每個人的神情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幾個文字記者圍著兩人問了許多問題。
突然一位文字記者發問:「魏納思小姐,很多人說你龜毛難搞,你如何看待自己?」
「我不知道你所謂龜毛難搞的定義是什麼?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到最好而已。」納思冷靜回答。
同一位記者又問:「前些日子傳出新聞部為了七點新聞主播之位發生內訌,有沒有這回事?我還聽說原來的主播徐世珍小姐已經從新聞主播位子轉換成製作人,你現在是否還會感覺自己的七點新聞主播的位子仍受到威脅?」
納思一臉冷然不回答。
「這位美麗的記者小姐,你再問下去,耽誤了魏納思小姐播報新聞的時間,那就真的會威脅到她的工作了。」說時,姚棣瞄了一眼這位問話尖銳的記者垂掛在胸前的記者證,原來是那家八卦雜誌的記者。
經這麼一說,圍在四周的記者逐一散去。
羅一鳴走來,調侃的說:「姚棣,沒想到你們夫妻這麼受歡迎,我乾脆改當你們經紀人好了,趁機海撈一筆。」
「你不怕油水太多把你肚皮給撐破?」姚棣反譏一句。
「今天你總算領教到你老婆在工作上吹毛求疵的本領了吧。」
「注意用詞,這叫做要求完美,而不是吹毛求疵。」
「我記得形容納思吹毛求疵好像是你先說起的。」
「老婆是我的,這話只許我說,不許別人挑剔。」
羅一鳴不敢苟同的啐他一聲。
姚棣將視線斜斜的帶到編輯台上,納思和徐世珍正在討論今天新聞內容的編排和程序。
「這幾天她們兩個相處得如何?」姚棣問。
「怪怪的。」
「怎麼怪法?」
「這兩個女人本來就不對盤,突然要她們在一起工作,表面上看起來很OK,其實兩人現在就像……油和水摻在一塊,兩者無論如何攪拌就是不能溶合在一塊,油還是油、水還是水,暗地裡較勁得厲害。」
羅一鳴話才說完,那頭的兩個女人針鋒相對的大小聲了起來。
「怎麼一回事?」姚棣急欲過去時,卻被羅一鳴拉回來。
「不必了,這是每天會上演的戲碼,不過比以前冷嘲熱諷好多了。」他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一點也不以為意。
「她們每天有什麼好吵的?」姚棣無法理解的看著她們。
「不是吵,是各執己見。」
「為了什麼事?」
「不一定,可能是對每一條新聞的前後程序有不一樣的意見,也可能對每一則新聞要播多少時間各有看法。」羅一鳴頓了一下,傾耳聽了幾句,心裡有數。「自從潘安不再播報氣象之後,徐世珍就把新聞結束之間的一分鐘閒話新聞取消,改在七點半的時候,約五分鐘連線各專家探索今天頭條,現在她們就在爭論該邀哪位專家上線、問什麼問題在做攻防。」
「你就任她們這樣爭吵,不出面緩和嗎?」
「徐世珍是新聞製作人,即使我是新聞部經理,也必須要尊重製作人處理新聞的自由,不能干預。」
「話別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看你是不敢吧。」
羅一鳴嘿嘿兩聲。
姚棣忍不住的問:「最後結果如何?」
「世珍的強勢無人能比,可是你老婆的堅持也不遑多讓,所以幾回合下來,兩人是各有輸贏。」羅一鳴一副事最好不關己的說:「反正七點一到,新聞總是可以順利的播出去。」
姚棣看了一下時間,轉身走出去。
「姚棣,小題大做就要錄影了,你要去哪裡?」
「煙癮犯了。」
姚棣走出來正朝安全門那頭走去時,遠遠的瞥見洗手間外面站了兩個女人,她們看見他時,一個是曾麗珠立即閃進洗手間,另一個則是那位八卦雜誌的記者,她往電梯的方向跑走。
這兩個人開啟他腦海中毫無頭緒的謎團裡的一道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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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幾個人事稍稍變動之後,新聞部感覺上好像是經風水大改動,一掃先前衰事霉運,另有一番新氣象。
對納思的攻訐少了許多,潘安在九點新聞受到注目和肯定,而納思越來越有主播架式和威嚴,同事對她的看法也漸漸從批評和嫉妒轉為接受和羨慕。
羅一鳴有時候在姚棣面前戲笑說,全是他這個旺妻夫帶來的好轉變,可姚棣並沒有覺得一切都雨過天晴,天天是好日,這種水波不興的現象最叫人膽寒。不過他只放在心中在時時注意,並沒有表現出來。
至於魏納思和徐世珍兩人從水火不相容的情況,演變成現在的相互較勁求進步的工作夥伴。
「魏納思,這是今天的新聞稿子,你看一下,順便下標題,尤莉今天請假。」徐世珍把一疊記者傳進來的稿子放到納思桌上之後,轉對隔座的曾麗珠說:「向CNN購買的那幾則美國大選和奧斯卡提名的七點新聞要放進去。」
「我已經翻出來了。」曾麗珠道。
徐世珍正抬起手準備看時間時,納思腕表的音樂正好在這個時候適時的響起。
「現在五點,新聞部應該開編輯會議。」納思不必看表就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
「你怎麼知道?」
「這個音樂告訴我的。」她微抬高手臂,亮出腕上這只擁有鬧鈴功能的腕表。
徐世珍好奇的注視這支紫羅蘭色的腕表。
「我聽羅經理說過,那天你被關在頂樓時,姚棣就是聽到腕表的音樂才十分確定你被鎖在上面。納思,可以讓我看一看嗎?」
「當然可以。」納思把表脫下來交給徐世珍。
「好精緻的表,好漂亮的顏色。剛才的音樂是……」
「是姚棣的聲音。」
「有這個東西真好。」曾麗珠眼睛發亮的盯著她手腕上的表,羨慕的說:「納思,現在我才真正瞭解你老公對你真的很體貼,連這種小細節都替你設想周到。」
「才不是呢,他是替自己設想周到。」納思說時臉上帶著甜蜜幸福的微笑。「以前姚棣很氣我沒有時間觀念,約會的時候總是讓他枯等一個多小時,浪費他的時間,所以有一次他到瑞士旅行的時候,看到這支表就買下來送給我,讓它時時刻刻提醒我,並為我做好管理時間。我把時間定在下午五點開會的時候和六點半,只要音樂響起,我就知道該做什麼,不會耽誤工作。」
「別閒扯了,五分鐘之後開會。」徐世珍將表還給她,接著走開。
「她在嫉妒你。」曾麗珠說,「你老公和羅經理是同學,可是姚先生才華出眾、外表瀟灑,對你又溫柔體貼,但羅經理人胖胖的,要人品沒人品,要才華也沒才華,我想徐世珍這麼自傲的女人,心裡一定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委屈。」
「麗珠,你知道他們在一起?」聽姚棣說,徐世珍剛調任新聞製作工作,暫時還不想公開兩人的關係。
「有一天潘安不小心說溜了嘴。」
「原來如此。」納思忍不住替他們說話,「麗珠,羅哥才是真正溫柔體貼的男人,工作上的協調能力一流,我想徐世珍是欣賞羅哥的這些優點才和他在一起;而我老公,他骨子裡可是很大男人,只是他會耍一點小聰明和手段,讓你無從發現,或者沒有反駁的餘地,最後只能乖乖的順從他的意思去做。」
「你也很欣賞他這一點男子氣概,不是嗎?」麗珠一臉羨慕,「我不喜歡男人太依順女人,我也希望能找到像你老公一樣有一股霸道的浪漫和柔情,能言善道又幽默的男人,每天對我說甜言蜜語。」
「哪天你真的找到像姚棣那樣的男人,到時候你就明白他總是能以各種理由對家事耍賴、對你的事挑剔,讓你又氣又恨,卻又不知該怎麼辦。」
「可是到最後你還是有辦法,對不對?」
納思淺笑一下,「我該去開會了。」
說著,她把表戴回手腕上,可是她怎麼扣就是不能順利把表帶扣好。
「麗珠,麻煩你。」她把左手伸向曾麗珠。「這支表唯一的缺點就是表帶實在很不好戴,尤其是用單手的時候更是一件難事。」
在曾麗珠專心的將兩顆珠準確的嵌入兩個小洞裡的時候,納思也沒閒著,用另一手快速整理桌上的新聞稿。
「好了。」
「謝了,你的手比姚棣靈活多了。」
她拿起桌上的稿子,快步走到會議室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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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七點半的時候,徐世珍做了一個手勢告知納思,一位談七年級生愛情觀的兩性專家方萃如已經連上線。
「大家都說七年級的少男少女們,在他們開放的觀念……」納思說到這裡時,手上腕表的音樂突然響起,全場所有的工作人員包括她本人都錯愕的愣住。
「快關掉!」
徐世珍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她回神過來,立即關掉腕表的音樂,故作鎮定的笑說:「這就是時下年輕人流行用腕表鬧鈴來提醒情人約會不要遲到,我想請問方萃如小姐……」
徐世珍不高興的瞪著她。
羅一鳴本來在隔壁棚看姚棣錄影,從電視牆看到七點新聞出狀況,急忙的跑過來問清楚。
「世珍,剛才是怎麼一回事?」
「我哪裡知道魏納思在耍什麼花樣?」
「納思應該不會故意這麼做。」
「她不是故意的,腕表的音樂會自己響啊?她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製作人?」徐世珍非常氣憤。
見她氣成這個樣子,羅一鳴沒再說什麼。
當納思和觀眾道晚安,電視畫面一拉進廣告,徐世珍立即走上主播台,疾言厲色的質問:「魏納思!」
「我……也不知道它怎麼會突然響了?」
「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她冷冷的說,「這一次我就算了,請你以後要做什麼小動作請事先告訴我,別在事後再告訴我不知道,否則到時別怪我不給你這位當紅主播面子。」
「徐世珍,你的意思是認為我故意的?」
「是不是你心裡明白。」說完,徐世珍拂袖離去。
納思圓瞠的眼眸自送她的身影,接著低下頭怔怔的注視腕表。
「納思,你怎會犯這個疏忽?」姚棣錄完影之後,羅一鳴把剛才發生的狀況說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她一臉納悶,「我一向把時間設定在五點和六點半這兩個時間,可是今天竟然在七點半響了,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確定嗎?」
「十分確定。難道你也和徐世珍一樣以為我是故意的?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又不是天才加白癡!」納思脫口說出他平時說她的詞。
姚棣笑出聲,「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她橫眉嗔道:「我等你告訴我呀。」
「好了,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驀地,他微怔一下,很自然的想起「愛上女主播」中,在播新聞時電話響起的片段,又是一次雷同的情景,那麼接下來就是……
納思察覺到他的異狀,「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回家吧。」
今天納思並沒有把廠商提拱的衣服換下來,拿著皮包就和姚棣離開。
走出電視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是徐世珍,沒錯,就是她!」
「你又在胡說了,她沒有理由這麼做。」
「我沒有胡說。今天徐世珍對我的腕表很好奇,希望我拿下來給她看,我不好拒絕也就答應了。現在想想,這支表拿在她手中大約快五分鐘,她有的是機會動手腳。」
「無憑無據的,別亂說。」
「當時麗珠也在場,她可以作證。」
「麗珠……是那個留有一頭漂亮長髮的女孩?」
納思點頭,「在公司,麗珠算是和我談得來的同事。」
姚棣沉吟半晌後,問:「納思,她和那個潘安是不是一對?」
「她和潘安?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聽過他們私下談起對方,而且除非我也在場,否則平時我看他們兩個幾乎沒有交集,這樣怎能說是一對戀人?」她小小的調侃,「何況她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可是你姚棣先生。」
姚棣輕輕的扯一下唇,「也許是刻意迴避。」
「他們才不需要這麼做,談戀愛有什麼好不能說的,心裡有鬼才需要隱瞞。」納思話中有話的直指徐世珍。
姚棣不想把焦點轉移到別處,於是又把問題繞回來,「除了徐世珍之外,那個曾麗珠有沒有碰你的腕表?」
「也不算是碰,你也知道我一個人很難把表戴回去,所我就請麗珠幫忙。」
「原來是她幫你扣表帶。」
「你不會在懷疑她吧?麗珠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動手腳,而且她沒有理由這麼做,就算我在工作出差錯必須負責,那也輪不到麗珠來頂替我,我記得她曾說過,她很容易緊張,根本沒有勇氣採訪別人,更別說是坐在鏡頭前播新聞,所以她才選擇編譯這個工作。」
「好了,我又沒有說是她,你不必急著替她解釋。」姚棣開車門,「上車吧。」
「我對朋友所做的事和你維護徐世珍是一樣的。」納思鑽進車子。
「羅胖說你臨場反應不錯,上面的人並沒有說話,總算是有驚無險。」
「也就是說,我還能暫時播報七點新聞嘍?」納思揶揄著。她還是無法完全對徐世珍釋懷。
姚棣斜睨一眼,見她從皮包中拿出那本筆記簿,然後打開車頂上方的小燈,埋首寫著,他心想:徐世珍真可憐,又要被她記上一筆。
「老婆,你那本好像是閻羅王的生存簿,隨時將壞人記上一筆,就等時間一到要判他死刑似的。」他開玩笑的說:「上面有我的名字嗎?」
「你是壞人嗎?」她沒好氣的瞪他。
「也許有一度你認為我是壞人。」他意有所指。
納思微怔一下。
「怎麼?被我說中?」
她把筆記本重新放回皮包裡,關了車燈,重啐道:「如果你是壞人,我豈願意與狼共枕?」
姚棣大笑,「你越來越有姚式幽默感,哪天我無法主持小題大做的時候,你倒是最適合的代班主持人。」
猛地,姚棣及時向左回轉,險些和前車擦撞。
「開車的時候正經一點,想讓我當你的代班主持人,就別讓我和你一起出意外。」納思驚魂甫定,擺出妻子的樣子說他一頓,這一說倒讓她突然想起,「對了,姚棣,羅哥問我要不要兼跑新聞?」
姚棣心頭突然跳了一下,「回掉。」
「為什麼?我覺得這是很好的磨練機會,擺脫被人譏評的讀稿花瓶。」
「沒有為什麼,你回掉就是了。」姚棣難得用如此嚴肅的口吻和她說話。
「可是你不希望我……」
「我只希望你平安沒事。就算你是花瓶,也是完美無缺的花瓶。聽話,專心的做你的主播工作,別出電視台。」
納思咬著唇,不解的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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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CTS的網站出現支持潘安的言論,姚棣檢視每篇留言的IP,發現這些文章和攻訐納思的言論確實是由相同的幾台電腦發出來的。
這天晚上,姚棣送納思回到家時,即給她一個晚安吻。
「納思,你先下車,我還要去一個地方,可能會晚一點回家,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了。」
納思看了他一眼問:「我知道了,你要去你的秘密地方放鬆心情。」
姚棣知道她指的是老魯的酒館,「對。如果你覺得生氣,那我就不去了,我可不想再一次被你關在房門外。」
「我才不是那種時時刻刻把丈夫拴在身邊的女人。」納思下車,再一次叮嚀,「不可以太晚,喝了酒也不許開車回來,否則我真的就不讓你進房門。」
「我牢牢記住了。」姚棣把車子倒出巷子,朝巴山夜雨駛去。
這次他並沒有去找老魯把酒話禪機,而是守在那家網咖外的路邊,他一定要證實心裡的懷疑,有上回在電視台的一面之緣,他有十足把握一眼就認出她。
過了十二點,並沒有看見潘安和那位長髮女孩,他正決定下車進去裡面瞧個究竟時,那女孩正好從網咖出來,他調整車子的後視鏡,女孩的側身映入鏡中。
毫無疑問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