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男女主角久別重逢的戲碼。
鏡頭拍著賀以軒的特寫,他專注的目光透過螢幕映入宋青青的眼簾,他獨特而執拗的目光,彷彿有看穿她心思的魔力,他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人,一舉手一投足儘是無限魅力。
她的目光從攝影機上的螢幕移開,抬起頭,眼神正好與他對視。
那一瞬間,她幾乎失去呼吸的能力,他的眸光令她有種錯覺,彷彿所有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但他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似的。
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逃離這種窒息的感覺。
為了這一幕的拍攝,飯店的大廳淨空,還出動保全拉開封鎖線,阻止熱情的粉絲打擾拍攝進度。
她壓下自己紛亂的思緒,眼角卻在此時不經意看到一個人影閃動。
她定睛一看,是黎詠君的助理陳冬華。
宋青青看見她趁著所有人專注於拍攝工作時,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伸出手,輕推了下一旁用來照明的探照燈。
宋青青看著燈具緩緩倒下,眼底閃過驚慌,幾乎跟在不遠處的黎詠君同時動作,不過她快了一步,在探照燈落向賀以軒前撲到他身上,燈泡破碎聲和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幾乎同時響起。
她一個不小心,膝蓋撞上地板,痛得令她幾乎掉淚。
「青青?」賀以軒看到她撲倒在他身上,一臉錯愕。
宋青青還來不及對他的關心有任何回應,整個人就不知被誰從後頭拉開,推到一旁去。
「以軒你沒事吧?」幾乎所有工作人員都圍了上來,不過他們關注的是他們的大明星而不是宋青青這個小人物。
賀以軒皺起了眉頭,憂慮的目光跟著宋青青。
宋青青靜靜的讓到了一旁,對他輕搖了下頭,而緊靠著賀以軒的黎詠君有些心虛的看了她一眼。
陳冬華則是沒好氣的越過宋青青的身旁,故意似的用肩膀頂了她一下。
宋青青被推得踉蹌了下,腳上傳來的疼痛令她輕咬下唇。
她微瞇起眼,看著黎詠君和氣憤不平的陳冬華,霎時明白了某些事,看來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破壞了人家的好事。
若是燈具砸下,撲上去護住賀以軒的人是黎詠君,明天報紙肯定會大篇幅報導好幾個天,可偏偏救了賀以軒的是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化妝師,大家的焦點還是在賀以軒一個人身上。
宋青青眼神一冷,對於黎詠君和陳冬華的作法感到不以為然,要搏版面無妨,但用這種作法實在差勁,一個不好可會弄傷賀以軒的。
「不好意思!」陳冬華連忙擠到賀以軒的面前,誠意十足的致上歉意,「因為太專心看拍攝,一不注意碰到燈具。」
「冬華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黎詠君在一旁配合的搭腔,「好險沒人受傷,不然怎麼得了?以軒哥,你沒事吧?」
在眾人的目光底下賀以軒只能壓下心中的不悅,他知道不遠處有記者,等會兒一定免不了得應付一番。
他的笑容完美的留在臉上,搖了搖頭,表示無妨,但眼角餘光注意著站在角落的宋青青。
「你沒事吧?」劉宇禮悄然走到宋青青的身旁,關心的輕聲詢問。
「沒事。」宋青青微露出一個笑容,「只是膝蓋撞了一下地板。」
「你的腳看起來怪怪的,」劉宇禮關心的看著她的膝蓋,「你撞的可是大理石地板,聽那聲音力道可不輕,我替你叫醫生來看看吧!」
「不用麻煩了,沒有那麼嚴重。」她看著正在接受訪問的賀以軒,他的臉上帶著笑,但她卻感受到他強壓著的不快,「與其關心我不如去安撫你家的賀先生吧,我看他的樣子快爆發了。」
劉宇禮瞄了一眼,輕歎口氣,「他其實很擔心你,你對他而言真的很特別。」
「我明白,」她硬扯出一個微笑,「但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她語調中的淡然令劉宇禮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他很難跟宋青青解釋賀以軒這個人。
賀以軒很年輕便成名,也不知是成名來得太容易還是天生淡薄,他對於名利並沒有像一般人那麼汲汲營營。
從賀以軒剛出道他便跟在身旁,他很清楚賀以軒經常掛著面具示人,這是在這一行工作最必要的保護色。
但對著宋青青,賀以軒表現出的真誠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只是看宋青青淡然的態度,似乎一點也無所謂,甚至不認為有機會跟賀以軒天長地久。
原本他以為宋青青被說服前來協助拍攝工作,多少代表與賀以軒達到某種默契,但現在看來事情並非如他所料。
「不好意思,這裡暫時沒我的事了,我先回房一下。」宋青青微微一笑,「你去忙你的吧,別讓我打攪了工作進度。」
她忍著痛轉身離開,不再理會身後的紛擾。
膝蓋痛得令她只想快點找個地方坐下來,而回房獨處是個吸引人的念頭,其他的她無心思索。
***
宋青青靜靜的回到房裡,小心翼翼的拉開自己的褲管,低頭打量著紅腫的膝蓋,看來情況比她想得要嚴重一些,或許她真的得找個醫生來看看才對。
她吁了口氣,往電話的方向伸手過去,就在此刻房門被用力的從外頭推開來,她抬起頭,看著高大的賀以軒甩上門,如風似的捲了進來。
他陰鬱的神情,令她有些緊張的看著他,他看起來好像很生氣。
賀以軒逕自單膝跪在他的面前,擔憂的審視著她的膝蓋。
「別擔心,」她輕聲說道,「只是看起來有點嚴重。」
聽著她輕描淡寫的口吻,他移開一點,看著她,「都腫成這樣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她緊抿唇老實承認,「老實說我也被嚇了一下,不過我們該慶幸至少現在我們都好好的在這裡。」
他表情微溫的看著她,「我是好好的,但你受傷了。」
「只是一點紅腫……」看著他眉頭緊鎖的瞪著她,她淡淡的改口,「好吧,或許明天會烏青一大塊,還有一點痛,不過,絕對死不了。」
「唉。」他搖著頭站起身走進浴室,擰了條毛巾,從冰箱拿出冰塊,動作迅速的做成簡易的冰袋,重新回到她面前,輕柔的壓在她的膝蓋上。
在毛巾輕觸她膝蓋的同時,她的身軀忍不住瑟縮一下。
「如果痛的話,你可以叫出來,我不會笑你。」
「不會很痛……」她強忍著痛表示抗議。
「宋青青,倔強的女人一點都不可愛。」他沒好氣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對他的話她不予置評,只是側著頭睜著一雙美目凝視他小心翼翼的動作,他眼底的溫柔讓她的心一顫。
看待感情,他們之間有很大的不同,他敢愛敢恨,而她則是顧慮太多。
內心深處隱藏的情緒再次被挑動,她情不自禁的側過臉頰,吻了下他的頰畔。
他眉頭微鬆,坐到她的身旁,伸出手緩緩擁她入懷,慢慢收緊他的擁抱。
她倚在他的胸前,感覺他輕柔的撫摸著她的頭髮。
「對於你的舉動我很感動,」他輕聲表示,「不過拜託你,下次別再做這種事。」
雖然被擁在懷中的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渾身緊繃足以說明他沒說出口的擔憂,她斂下眼眸,口氣敷衍,「我知道了。」
他微微將她推開,堅定的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傾身俯視著她的雙眸,「別敷衍我。」
他舉止看似霸道,卻動作輕柔,理應不會帶給她太多的感受,但是她卻敏感的察覺到他愛護她的心,不容她隨口搪塞。
「神賦予男人的責任之一便是保護女人,」他輕聲道:「從不期望有天女人變成神力女超人來保護男人,所以收起你的脾氣,我一點都不想看到我要受到你保護的那一天。」
他的話使她不以為然的挑起眉,「沒想到你這麼大男人主義。」
「我只是喜歡扮演保護者,」他雙唇微開,湊近她的唇,但並沒有碰到她,「而非被保護者。」
她一笑,拉近兩人的距離,吻上他的唇。
「我答應你,以後我會有分寸的。」說出這句話時,宋青青覺得有趣。
她一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在他面前,她好像已經失去如此自在的能力。
他吻住她的唇,炙熱而需索。
他的吻太用力令她幾乎無法呼吸,但是這種感覺又奇異的令人感到安心,她圈住他的頸項,手指熱切的揉進他濃密的發中,她的思緒翻轉澎湃。
對他,她存在一份特殊的情感,但是她卻無法說出口,就怕一旦失了分寸,便再也無法收回自己的心。
「叩、叩。」
唐突的敲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親密,她趁著殘存的理智還未消失前,鬆開自己圈住他頸項的手,「有人來了?」
「應該是醫生。」賀以軒不得不鬆開手,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髮絲才起身把門給打開。
房門外頭果然是劉宇禮帶著醫生前來。
「你不是說上個洗手間而已?竟跑到這裡,外頭有一堆記者,你真是……」原本有一肚子話想說的劉宇禮一看到賀以軒不悅的表情,立刻識趣的閉上了嘴,「醫生來了!」
賀以軒退了一步,讓醫生進門。
「賀先生,請別讓我打亂你的工作進度,我的傷看起來沒有什麼大問題,」半臥在床上,宋青青淡淡說道,「醫生已經來了,你可以放心去工作了。」
他揚起一道黑眉,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吻幾乎可以騙盡天下人,讓別人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單純。這女人不當演員還真是有點可惜。
他揚起嘴角,表情無比溫柔,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嘴上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他還是靜靜站在一旁觀察醫生檢視她的傷口,直到上好藥,用白紗布包紮起來。
「你不一起走嗎?」劉宇禮要帶著醫生離開時,隨口問了賀以軒一句。
「你先送醫生下去,我馬上跟上。」
劉宇禮翻了個白眼,很懷疑賀以軒所謂的「馬上」是指多久時間。
不過礙於有外人在場,他也不便多問,不然話傳出去也不知道會被說成如何,所以他選擇沉默的先送走醫生。
直到房裡只剩兩個人,看著賀以軒兩道濃眉幾乎要擰在一起,宋青青才緩緩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你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開心。」
他坐到她身旁,老實的說:「對於自己的女人總是忙著跟自己劃清界線,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開心的。」
她低著頭,手狀似不經意的滑過他的手背,「我們之前就講好的。」
他靜靜的看著她,發現她的眼中偶爾會閃過一抹複雜的痛楚。
他相信之前的她在感情上絕對受過傷害,只是她不願意說明白。
如果這世上真有個男人曾經傷害過她,害她至今都未能從那段感情中走出來……這份認知讓他忍不住在心底詛咒那該死的男人。
「你還不去忙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將她抱至腿上。
她沒有抗拒,靜靜任他摟著。
「我自有分寸。」
她頭倚著他的肩膀,「現在這感覺好熟悉。」
「嗯?」他不解的低頭望了她一眼。
「忘了嗎?上次你帶我去醫院,因為我也弄傷了腳。現在,我的腳又受傷了,兩次都有你在一旁。」
他不滿的看著她,「你想暗示什麼?我是你的煞星?」
她搖頭否認,伸出手樓了他一下以示安撫,「我只是覺得有人在一旁照料的感覺還不賴,只是你還有工作,快去忙吧,別讓人家等太久。」
他低頭吻了下她的唇,若能選擇,他情願留下來陪她,但他很清楚現實在外頭等著他。
「你先休息一會兒。」他的嘴角揚起一個性感的弧度,將她放在柔軟的床上,「只不過,你有沒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小心一點?」她狐疑的回道。
「除了這個之外,」他若有所思的瞄了她一眼,「還有別的嗎?」
她不解的看著他,輕搖了下頭。
他一歎,彎下腰,再次吻了她一下,「好吧,等我忙完就過來陪你。」語畢,他默默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扉之後,他眼底的神情似乎透露他已經知道了某些事。
她想起方才陳冬華的舉動,當時大夥兒都注意拍攝現場,除了她以外,應該沒人看到陳冬華的小動作才對。
她狀似漫不經心的躺回床上,有些事她心知肚明,但是卻擔心事情說破之後,以賀以軒的個性不會善罷甘休,目前拍攝工作如火如荼,臨時換角也不可能,若有不好心結,這工作又要怎麼繼續下去?
想起可能會引發的紛擾,她很快的做了決定,反正她不過只是受了點小傷,只要不要再有下次,她可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宋青青慵懶的欲翻身,卻被膝上傳來的痛楚給驚醒,她微皺起眉頭,睜開眼睛,有些驚訝自己竟然睡著了,她本來只打算躺一下而已。
「你覺得怎麼樣?」
她轉頭看著聲音的來源處,便看到坐在窗邊看劇本的賀以軒,只見他放下劇本後緩緩走向她。
「還好。」她坐起身,房間另一頭的鏡子顯示她現在頭髮凌亂,臉色有些蒼白,「我看起來不太好是嗎?」
他坐到她的身旁,揉了揉她的臉,「還是很漂亮。」
她微微一笑,低下頭,看著他的手緊握住她的,短短的時間內他們變得異常親密。
「腳還痛嗎?」
「一點點。」她輕描淡寫的帶過,看著他放在一旁的劇本,狀似輕鬆的詢問,「聽說黎詠君除了單元劇之外,也要加入你接下來的電影拍攝?」
「只是個跑龍套的小角色,她才十八歲,是他們經理公司力捧的重點之一,一直強力推薦,所以就給她一個機會。」
「跟她合作了幾天,你有什麼感覺?她不錯嗎?」
「她在鏡頭前表現還算自然不做作,」賀以軒不是很想跟她提及這號人物,只是淡淡的表示,「反正就是十八歲的年輕女孩,正好符合單元劇的角色設定,她只要演出自己就好,這個角色對她來說不算有難度,所以壓根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少實力。」
他的說法很中肯,窩在他的懷裡,她思索了一會兒,「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拉她一把嗎?」
「我是可以,」他平靜的口吻沒有太多情緒,「只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的口氣幾乎使她皺眉,她微拉開自己的身軀,審視著他的神情,「黎詠君笑起來挺甜的,你不覺得嗎?」
他挑了挑眉,眼底轉為深沉,「我比較喜歡看你笑。」
他銳利的眼神令她的心一突。
他雙眼直視她的眼眸,手不經意的捲著她的頭髮,淡淡的口氣含著一絲壓抑的不悅,「青青,以和為貴是好事,但未必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你知道什麼了嗎?」
「我該知道什麼嗎?」他好笑的反問。
她閉上雙唇,靜了一會兒,「沒什麼。」
她一點都不想要因為胡亂猜想而說了不該說的話,反正她是打定主意把陳冬華和黎詠君所做的事當成她的小秘密。
「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他鬆開了摟著她的手,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