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皇阿瑪居然去請這樣的人來做她的師傅。
今兒個他使用蠻力,害她渾身酸痛;皇阿瑪竟然還派人來問她學得好不好?
哼!真是好透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薩朔居然半字不提八股,講話也不迂腐,雖然鎮日上課她都不理他,識得的字也假裝不認識,還不停地出聲抗議……但他全沒理會她的無理取鬧,好像吃了秤鉈鐵了心般就是用力的上課。
只不過鬧了一天下來,她的體力也大大的透支了。
她的眼皮一直往下垂,但薩朔好像是苦意跟她搗蛋似的,就是不准她打瞌睡,莫非他是在告訴她,在他的課堂上她可沒那麼好混!
到後來,就算薩朔字字珠磯、妙語如珠,她也覺得是魔音傳腦。
所以,下課時間一到,她便不由分說地衝出門,頭也不回!
彷彿──不!不是彷彿,是真的!他簡直就是個魔鬼。
綠喬覺得自己好可憐,方才下人們還送了作業過來,彷彿是在告訴她,就算是下課時間,薩朔也不會讓她好過的!
但她什麼都沒有,就是志氣最高,他以為這樣她就怕了嗎?出作業?哼!他以為叫她寫作業她就得寫嗎?那她算什麼?
她決定跟他卯上,她偏不寫!
※※※
綠喬依照時間來上課,沒有遲到,因為她今天是來挑釁的,當然是早到早好。
「我還以為你會耍格格脾氣,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呢!」薩朔在進門時,見到她嬌弱的背影,突然有著瞬間的驚訝,覺得這小妮子倒是還有可取之處。
在皇宮內的阿哥、格格們,因為天生環境比人好,很容易就養成驕蠻無理的習性,遇到挫折就退縮,做錯事也沒有承擔的勇氣……但綠喬不是,她好像會愈挫愈勇;像昨日她下課回去,倒也沒聽到她有什麼抱怨。
他開始對她有興趣了!
但他並不欣賞她的無憂無慮,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模樣,那太率真單純好騙了;她的伶牙俐齒是厲害,但也只能對付像錢貴妃那種自以為是的女人,如果遇上蠻力,她就會吃不消的。
看來,他要教她的可多著了。
「本格格才不會做那種丟人現眼的事,我來上課就是來上課,光明正大,從不偷雞摸狗!」她的語氣沒有尊師重道的意味,反而有很濃厚下戰帖的意味。
「嗯!那好,我們上課!」
綠喬的臉色很不好看,她說了一大堆,本以為可以稍稍扳回點昨日失掉的面子,但他不以為意地回答,卻令她挫折感更重。
不過,她一想到精采的就要來了,就硬逼自己打起精神,「薩朔,你怎麼不檢查我的作業?」
「作業不是用來檢查的,是用來充實自己的,你有沒有認真寫,只是一種負責任的行為。」
他這麼講是想引起她的良心不安嗎?「我沒寫!」她乾脆挑釁的直說。
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沒寫不要緊!」但說話的表情卻是笑裡藏刀。
「真的嗎?不可能!你的心腸跟惡魔一樣,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我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道理她明白。
「是真的不要緊!」他英俊的臉上看似面無表情,卻教她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想故意賣面子給我,再去我皇阿瑪面前告密,扯我的後腿?我告訴你,你大可不必白費心機,我是故意不寫的!這是你跟我之間的恩怨,咱們自己解決就好。」
「你何以認為我會上稟皇上?」看來,她曾遭受過不少流言之苦。
「通常都是這樣的。」如果皇阿瑪真心要記下她犯的錯,恐怕養心殿的牆璧上早寫得密密麻麻了。
「我不會上稟皇上的!」
「那最好……哦!不,這其中必有詐!」她的想像力很豐富,假設了十幾種可能性。
唉!如果她把這種頭腦拿來讀書,該有多好?「沒有詐!」他有趣的看著她眼內的防備眼神。
「那到底有什麼?」少賣關子。
「我先前提過,交代給你的作業就是給你的責任,不只是作業如此,在為人處事方面亦然,你的所做所為,都要對你自己負責。」
「就這樣?我懂了,你的懲罰就是訓話!」
「如果訓話對你有用,那皇上就不會貼皇榜徵才了。」
「你是存心想讓我感到愧疚嗎?」
「那也沒用,你很快就會忘了。既然我說要你學會負責,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你把作業寫完!當然不是在課堂上寫,而是下課後留下來寫,什麼時候你寫完,什麼時候你才能走,而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旁。」他宣佈,她要挑釁他就陪到底。
「把作業寫完?」她有沒有聽錯?「你當我是白疑嗎?我就是故意要挑釁你耶!如果我還聽你的話,那豈不是沒人格了嗎?」看來他們很難溝通。
「這跟人格沒有關係。」她強悍,他就更硬性規定。「總之,不寫完就不准回去!」有他盯梢,她根本無從混水摸魚。
「哈?你以為我會聽你的嗎?」她打從習字以來,就沒寫過什麼作業。
「在我薩朔面前,你絕不能再這麼嬌生慣養!」他說到做到!
她火大的站起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我只要走出這道門,就不再是你的學生了……不!我從來就不是。」
「沒有皇上的允許,你就只能聽我的!」他銳利的眼神射向她,不信她當真刁蠻得無可救藥,於是他迅速地在她的肩上一點!
「你……點了我的穴?!」她渾身動彈不得,怒瞪著他。
「這是萬不得已的下策,是你咎由自取!」她的火氣比他大很多。
「放開我!你怎麼可以這樣?」
「從現在開始,你就乖乖地給我習字。」
「薩朔,你這渾蛋!你以為教會我,三個月後我就不會吊車尾了嗎?我如果到時候根本不參加大考,你還是會完蛋的!」
「那也無妨,你都不顧慮到你皇阿瑪,我還讓你這麼好過幹嘛?我只要對我自己負責任就好了。」對他而言,他根本不在乎她考第幾名;事實上就算她奪魁,在做人處事的道理上一點都沒長進,那他又有什麼好光榮的?
「點了你的穴是要你認真看我教你的字!」在這裡沒有人對她巴結諂媚,她最好識相些。
「我偏不!」他點了她的動穴,她字也寫不了。
「不要讓我封了你說話的權利,我向來給人留條退路,不會做得太絕!」
「薩朔,我詛咒你!」
「隨便!」
她頭一回覺得自己好委屈,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只要是人,任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但薩朔例外,因為他是惡魔之首。
※※※
到了晚上,廊上的綵燈點亮了,塘內的蛙兒也鳴了,綠喬的動穴被解開,但她就是跟他對上,說什麼都不肯動手寫作業。
養心殿那邊送來夜明珠,端著食物的奴婢們大排長龍地等候著,但薩朔不讓他們端進屋內。
皇上在養心毆裡批閱公文,雖然他也很好奇,但卻從沒去探視,因為薩朔有他的做法,他不打算千涉。
「看你幾時動手,咱們就幾時下課。」他假作沒見到她眉宇間的疲倦。
「你對我嚴厲是沒有用的!」
「我知道,你說過很多遍了。」
「你有這種閒暇工夫,為何不去管別人?」她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被他管。
「我只管你!」
「為什麼?我就是弄不懂為何要習字啊!你不要拿那些長篇大論來壓我,我本來就不喜歡習字,我就是個性刁蠻,目中無人……還有,薩朔,你在我面前才不是個一世英明之人,因為我恨死你了!」她低下頭大聲地說。
口氣裡真的隱含著恨得要命的味道在。
她這般孩子氣卻不矯情虛偽的個性,卻很讓他刮目相看,因為他活到這麼大,從來只有等著他青睞的女人,而她居然說她恨他!
但她肯開口,就表示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我只是要你寫字,又不是要啃你的肉!」
「我為什麼要寫?皇阿瑪的面子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她恨皇阿瑪逼她,更恨他。
「重不重要是其次,難道你都沒有好好想過嗎?你只有外貌,卻沒有內涵,難道你寧可被人稱作草包美人?」
「是不是草包美人與你何干!」他又不是她的誰。
「你太孩子氣了!」
這句話無疑刺中她的痛處,她抬起臉,「我就是孩子氣,怎樣?錢貴妃在皇阿瑪面前這樣嘲弄我,弄得人盡皆知,我還是不在意啊!你也可以盡量嘲笑我。」她嘴一扁,其實心還是有點酸楚,雖然跟錢貴妃不合,也常鬥得雞犬不寧,但禮教總是壓著她,讓她不得放肆出氣。
其實,有很多委屈她都是往肚子裡吞的。
「我並不是在嘲笑你!」他皺起眉,不懂她幹嘛滿臉愁雲慘霧的,他有把她搞得如此傷心嗎?
「那……那是什麼?」她努力張大眼,但心裡就是覺得好酸,酸得她的眼由都感到有液體在打轉。
但她強硬的張大眼,她告訴自己,睜大眼,眼淚就比較掉不下來。
「你皇阿瑪只是不忍心你被人嘲笑,我也是!」
「是真的嗎?」她的鼻子紅紅的問,以前倒是從沒往這方面去想過。
「否則幹嘛讓你坐在這裡受苦?你以為我很愛被人痛恨嗎?吃虧的事我可不愛干。」他慵懶地道。
綠喬被他帶有磁性的聲音吸引,不免對他好奇起來,她耵著他看,心忖著,像他這麼有威嚴的人,說出這樣的話……算是在安慰她嗎?
可他會有這麼的好心嗎?
「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寫作業,你放我回去?」
「不行!」他一口回絕。
「我都放下身段求你了,你還是這麼堅持你的原則?」她可是個格格耶!何時求過人家來著?
「依你的個性,有一就有二,我們還是堅持原則比較好。」
他說的也沒錯,她這人除了吃軟不吃硬外,最會的就是耍賴,只要嘗到一回甜頭,就想再繼續。
「那你以後就不要再出作業咩!」
「不可能!」
「我以前的師傅沒一個像你這樣的!」逼得她走投無路。
她的黛眉深鎖,彷彿讀書識字會要了她的命似的。
「現在不是以前,既然皇上派我來,我就必須把你教好,三個月後的大考一到,你就能全力以赴。」
「如果我不去考呢?」誰也奈何不了她。
「我會親自把你押去。」她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他可是一清二楚,她有可能會如願以償嗎?
「薩朔,我真的很討厭你這個人!」完全不通情理。
「忍耐點,三個月後你就解脫了。」他一哂,還滿欣賞她的率直。
「我這麼說,你不生氣嗎?」她這樣沒大沒小的態度,常常招來責備。
「你的話又不會傷我的人,有啥好生氣的?」
「你實在是個怪人!」她嬌憨的比較著,「要是我這麼向錢貴妃頂嘴,她鐵定會被我氣到七竅生煙。」
「看她被氣得宛如潑婦,你很樂嗎?」咦?他倆居然聊了起來!
「潑婦?」她忍不住展開笑顏,「你這麼說不怕隔牆有耳嗎?要是有人蓄意喧揚,我看你只能被貶到海口去了。」
「是嗎?」她對他的排斥感彷彿沒那麼深了,這女人不會記仇,還很容易相信別人。
有權有貴的格格,不是驕傲就是目中無人,像她這樣,真的很少!
「不是!憑你的地位,當然都不可能羅!」誰敢動他一根寒毛?
他不可置否,並沒有回應,他從沒拿他的地位炫耀過,也不覺得有啥好招搖的,想當年八王府是何等風光,但就是因為太過出類拔萃,才會遭人嫉妒!
與綠喬談話,他瞭解到在她活潑的外表下,內心卻是那麼地空虛,彷彿……從來沒人知道她的心底話似的。
薩朔將桌上的作業交給她,「天晚了,回去吧!」想必她也餓壞了。
「還是要寫啊?」她有百般的不情願。
「那當然!」
「不留我在這裡了?」她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他人也挺好相處的,她似乎不那麼排斥他,也愛聽他講話了。
「害人痛苦難當,那就不好了!」他意有所指。
「是誰痛苦難當了?」咦?她這麼一說不就上當了?
看著她拿著作業的背影離去,薩朔的唇角禁不住就往上勾起。
※※※
回到綠喬齋時,天色已暗,奴婢們都覺得很奇怪,平日綠喬格格最愛乾淨,夏日有時要沐浴三遍,既怕熱又怕流汗,宮女們只要在她下榻後,就得以大扇子伺候。
但今日她卻沒泡太久的澡,還匆促著衣,當下令下人們面面相顱,百思不解。
「阿蠻,我叫你準備好文房四寶,準備好了嗎?」綠喬長及腰間的烏黑髮絲仍舊潮濕,卻一心只想著這個問題。
「格格,先把頭髮擦乾吧!」阿蠻道。
「不必了,我還有作業要寫,要是明天再被留下來,豈不丟死人了。」坐上椅子,書桌上的東西一應俱全,「我知道有很多人等著看我笑話,但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我已經大徹大悟,不會再讓皇阿瑪被人笑話的。」
「格格會大徹大悟是因為新上任的師傅嗎?」綠喬為人單純,問什麼她就答什麼,在她這邊很好探得情報。
「才不是!」她急於否認,「我怎麼可能是因為他,我是為我自己,我要發奮圖強。」她的內心有些心虛,回來後,不經意地就惦起他那銳利不可測的眸子。
「可格格這樣的改變……」其中有什麼玄虛嗎?
「阿蠻,你怎麼多疑起來了?難道你主子要洗新革面,你不高興嗎?我現在可不是三分鐘熱度,而是非常認真的。」綠喬興匆匆地寫著作業,這些字她全認得,有些較艱澀,但她一寫下來就過目不忘,天分極高。
「格格,還是休息一下吧!您以前不是不愛坐在椅子上,嫌自己被定住嗎?」
「是啊!那種按部就班的方式我最不喜歡,但現在是出於我自己的意願,所以不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雖不是飽讀經書,但綠喬卻感到十分地踏實。往常她很排斥這樣的感覺,以致被迫成天游手好閒,成為錢貴妃那群女人恥笑的對象!
「那格格……」
「安心,我沒什麼不對勁,是到了對自己負責的時候了。」她邊說邊一字一筆劃地寫著。
「格格是不是受了新師傅的影響啊?」阿蠻聽到綠喬所說的話語,嚇得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格格了!「那新師傅讓格格覺得很好嗎?」
「怎麼可能!」綠喬常記起他那對眸子,嘴硬的說:「那新師傅特惹人厭的,我最討厭他強迫我了,我會寫作業不是因為被他馴服,而是我要對自己負責。」
「格格以前是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的!」
「所以我說我要洗新革面,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後悔咩!但這可不是因為新師傅的關係,我現在只是懂得要精打細算,既然我討厭新師傅,那就在綠喬齋把作業寫寫,免得明天又被留下來,怪不自由的!」綠喬滿口說著討厭新師傅,但說出來感覺卻是一點也不討厭。
她就這麼認真細心的寫著,單薄的身影倒映在木門上,繼續與那些作業孤軍奮戰。
※※※
「格格,走慢些,您還穿著凳子鞋,小心跌跤!還有天氣熱,我讓下人給您遮陽!」阿蠻的聲音跟在綠喬身後嚷嚷著。
「不用了,我已經遲到一個時辰了!」不曉得會有什麼恐怖的局面在等她!「阿蠻,你怎麼不把我叫醒呢?我昨晚不是千交代、萬交代的嗎?」急匆匆的走著,以往她特愛欣賞這些充滿詩情畫意的小橋流水,也愛在這迂迴的廊上捉弄下人;但現在她可恨死了!
「奴婢看格格昨晚拚得那麼累,又睡得那麼熟,不忍心叫醒格格嘛!」阿蠻解釋著。
「我覺得我會完蛋!」緊握著作業,烈日高照,她雖熱昏了頭,但仍趕著走。
好不容易到了書院,腿酸透了,卻覺得再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我……」綠喬頓住了聲音,突來女子的笑聲傳入她的耳中,讓她覺得有些刺耳。那聲音是錢貴妃的得意女兒──靚嬙格格!
「你遲到了。」薩朔對靚嬙有的是,和諧平淡的語氣;對她,卻是嚴厲的。
昨天那個安撫她的男子,已經不復存在,那是她的幻覺吧?她深知在這世界沒有人可以如此冷漠、凶狠,又會安撫人的吧?!
靚嬙有些幸災樂禍,「綠喬,你向來都這麼為所欲為嗎?師傅有權利將你趕出去喔!你就是這樣,壞毛病始終不改,想要一就是一!」
「你怎麼會在這裡?」綠喬只覺納悶,由於她的精神不足,加上薩朔見到她後,下巴抽緊,導致她的神色變得十分不好。
「額娘叫我來觀摩呀!師傅是很棒,但學生就不怎麼樣了,而且滿差的。」這樣的綠喬,三個月後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師傅真是談笑風生、妙語如珠。」
薩朔忍不住想笑,這個靚嬙可真會編故事,方纔他們根本沒談到什麼,只是靚嬙存心以自以為是的笑顏想迷倒他,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花疑!
「開始上課了嗎?」綠喬捏著功課的手微微冒出汗,她很緊張,不知薩朔會不會趕她出去?
「好一會兒了!你這混水摸魚的性子還是不改,你是存心想讓皇阿瑪及師傅丟臉嗎?」靚嬙加油添醋地說:「你們綠喬齋天生就要敗在靚嬙院,我真是為皇阿瑪感到可惜;還有這位師傅,薩朔可是名聞天下的人物,教到你還真不幸!」
綠喬很氣,靚嬙是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嗎?「靚嬙,三個月後的考試還沒到,我可不一定會輸給你!」
「好大的口氣,但你有幾分重,大家心裡有數。或許連薩朔都認為你是朽木不可雕也,才會連課都不等你到,就開始上了。」靚嬙這麼說,好像她有天大的面子似的,任何人都抗拒不了她。
是這樣的嗎?以往,靚嬙從來都不是她的對手,狗急跳牆一直是靚嬙給人的印象;但此時此刻,綠喬卻沒有做出反擊,她甚至有些不是滋味的繞著靚嬙剛才所說的話打轉,真是這樣嗎?薩朔不等她,就開始上課了嗎?!
「怎麼?無話可說了?」靚嬙還想沒完沒了。
這時薩朔卻開口了,綠喬的確有錯,但在未弄清楚原因前,他不會怪她的。「過來坐下。」他可不想跟她針鋒相對。
綠喬這才安下心,他沒有趕她!
她趕緊坐下,興高采烈地期待他檢查作業,那可是她花了三個時辰的心血啊!
但薩朔卻連檢查都沒,上課後他也沒看她幾眼,彷彿是要和她拉開距離,申明他倆只是師傅與學生……雖然事實的確是那樣!
靚嬙在課堂中不斷提出問題,薩朔會走近靚嬙身邊指導她,但卻視她綠喬不存在似的;這讓綠喬的思緒胡亂的翻攪著,到底她是他的學生,還是靚嬙才是?!
靚嬙不是只是來觀摩的嗎?幹嘛死皮厚臉著不走?
綠喬半句話也沒吭,在她眼中,薩朔跟靚嬙有默契極了,他倆一答一問;彷彿她才是多餘的!
「綠喬,你怎麼半句話也不講?這可不太像平常的你!」靚嬙有事沒事就想找碴。
「我不說話,沒礙著你吧?」綠喬冷冷地道。
「我是關心你,可你竟然這麼無禮!」逮到好時機,難得綠喬今天不對勁,她可要把以前受到的怨氣抒發出來,不論是她的或是她額娘錢貴妃的,她要一筆一筆跟綠喬算。
「那還真是多謝你的好心,你來是把力氣留在賣弄風騷上吧?否則,你要本事沒本事、要才華沒才華,被人看笑話可不好了。」綠喬畢竟不是省油的燈,想要跟她鬥,靚嬙得回去練個十年或許還有機會。
綠喬拚命要自己表現得正常點,她何需那麼在意呢?她還是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綠喬啊!
她不必去在意靚嬙不斷對薩朔送出去的秋波,管他們兩人多有默契;更不用理會薩朔,他看不看她她都無所謂……
「你……」靚嬙被說中心事,老羞成怒地漲紅了臉。
「夠了!」薩朔不得不出聲。「誰都不要吵!」
「薩朔,綠喬見我天資比她聰穎,就不停地打擾我,害我分神,她實在太可惡了!」靚嬙惡人先告狀。
「是真的嗎?綠喬。」
靚嬙已經不避諱地直呼他的名字了,他已受到靚嬙吸引了嗎?
「你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她無話可說。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錯了,那就快跟我這個姊姊道歉。」靚嬙得意到不行。
「休想!」
「師傅在這兒,你要幼稚的脾氣有用嗎?還不快把不好的收起來,學我一樣優雅,不是很好嗎?」
「我可不覺得跟低等動物學優雅有什麼好!」只會自降格調,惹來笑話而已。
「你!」靚嬙氣炸了,要不是礙於有薩朔在,她早展開她河東獅吼的功力了。
但可恨的是,薩朔的唇還往上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像是贊成綠喬說的有理嗎?
「好了,不要再說了,綠喬!」
他只會這樣,眼看著自己的學生被人欺負,卻袖手旁觀!
「不,師傅,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靚嬙以為薩朔是站在她這邊的,更加不饒人。
「靚嬙格格,這裡是書院,綠喬是我的學生,你們的針鋒相對可以告一段落了。」薩朔有威嚴地說。
哼!現在才說她是他的學生,她已經不希罕了,綠喬心忖。
「薩朔,相信你這麼說不是因為捨不得綠喬吧!」靚嬙話中有著弦外之音。
不待薩朔回答,綠喬就道:「靚嬙,我以為你低等動物的優雅就夠令人歎為觀止了,想不到你一派胡言的功力,倒也是能夠與其並駕齊驅呢!」
不捨她?這是何等的天大笑話,薩朔也會反駁吧?綠喬等著,可奇怪的是,他沒有!
「綠喬,這可是你逼我的,我現在要跟你比試!」
「我為什麼要答應?」她的意願可不高。
薩朔看著綠喬,覺得她似乎變得高傲起來。
「你不答應就表示你怕了!」靚嬙完全忘了這是別人的地盤,公然挑釁。
「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綠喬不想上當。
「那薩朔,你說說話吧!我想跟綠喬一較高下,不如師傅出個上聯,咱們就來對下聯,考考你學生的功力。」
「也好!」這兩天下來,綠喬的詩詞略有長進,因此他不用那麼擔心。
薩朔出了個上聯──
工蜂出勤,撲甜粉蜜液,歸巢歸巢。
「薩朔,你客氣了!」靚嬙一下就對好了,她將詞句寫在板子上──
御廚張羅,烹粗茶淡飯,將就將就。
這的確是不怎麼難,不知薩朔是不是有點看不起她?綠喬也對出來了──
小人當道,話五顏六色,該死該死!
靚嬙一看,馬上不客氣地笑出來,「哈哈!綠喬,你對不出就不要亂接句,移花接木的!」
這的確不是好句子,薩朔沒說話。
「話能有什麼五顏六色呢?」靚嬙直笑個不停。
「怎麼不行?小人隨便把它渲染,白的都能染成黑的;這種事也不是在朝廷裡才有,近在眼前不是就有了?」
靚嬙仔細看著句子,又聽綠喬這麼解說,當下才會意過來,「你是在罵我?氣死我了!」臉色一陣白、一陣青。
「氣?剛剛你不是還笑得很開心嗎?」綠喬沒理她,是靚嬙要自取其辱的。
嗯!綠喬在語言上、政治上,及天資上都極有天賦,這是薩朔的觀察。
靚嬙彷彿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臉上無光。
薩朔心知目前綠喬只有那張嘴贏得了人,怕她會招來禍端,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隨時有可能會被人陷害。
於是他替她打圓場,「靚嬙格格接得好,對仗也很工整!」只希望靚嬙的怨恨能少些。
這種話要他說出口其實是不容易的,但為了綠喬,他說了。
綠喬聽到他讚美靚嬙,心中的氣更是嚥不下,「師傅,我還對了另一個呢!這就寫給你看!」
學子遲來,歎青紅(皂白)不分,委屈委屈!
那個皂白在整個句中,是可以省去的。
薩朔還沒說什麼,靚嬙已呼天搶地的叫了出來,「薩朔,綠喬喻諷你分不清是非,真是放肆!」
「我什麼也沒說!靚嬙,你不挺聰明的嗎?這句子既不對仗又是強接的,只不過是道出我微不足道的心情而已,其他全是你自己說的。」
話畢,兩人之間立刻變得劍拔弩張。
綠喬還真是有著令人沒轍,卻又令人想要捉狂的本事。
「是你讓人家誤以為的!」
「喜歡誤以為的人就有問題了,是不是包藏禍心愛害人,最後卻反倒被揶揄得下下了台呢?」綠喬黑白分明的眸子快速運轉著。
「夠了!綠喬。」
「又不是我的錯!」綠喬頓時覺得自己受到委屈,也感覺她好白疑,她竟為了薩朔,在短短一天內做了這麼大的改變,還付出這麼多的心血,為的就是盼望能得到他的誇讚或是另眼相看,但沒有!她什麼也沒得到。
「你存心讓人生氣!」
「根本不是我在挑釁!」他就是愛冤枉她。
「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就不能少說一句嗎?要是戰線一觸即發,她打得贏比她高大的靚嬙嗎?
「薩朔,別跟她說了,綠喬就是這樣不尊重人,在皇阿瑪面前也是一樣。」靚嬙眼她額娘錢貴妃的個性一樣,愛嫉妒不施粉脂就美若天仙的綠喬。
綠喬只覺得自己是啞巴吃黃連,好好的課被攪得亂七八糟,她根本就無心再上;可她又覺得他們之間良好的互動是那麼地刺眼,薩朔是不可能讓她提早離席的,此刻的她彷彿坐如針氈!
她何時變得這麼在意薩朔了?他跟別的女人調情,干她什麼事啊?
她為什麼會覺得他很對不起她似的?一定是因為他別的女人不選,偏選向來與她水火不相容的靚嬙的關係,但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
「薩朔,人家這個不大懂,這個也是,你再靠近一點教人家啦!」靚嬙為了製造跟薩朔親密的感覺,早已將男女之別、少女的矜持,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綠喬撇開臉,假裝沒見到他們在幹嘛,事實上,她的內心很不舒服。
忽然,靚嬙又大呼小叫起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潦草的字,拿出去能看嗎?」
靚嬙又要找她什麼碴了?!綠喬這才發現她的作業竟然在靚嬙的手中,「把它還給我!」
那是她忍住睏意,忍住扭來扭去的衝動,一筆一劃寫出來的。
「簡直是鬼畫符,由此可見,寫的人根本就不用心,這根本就不能夠叫作業!」看過一張又一張,靚嬙難聽的話連番炮轟著。「你是要交差了事吧?綠喬,我聽說你實際上非常討厭來這裡,也十分厭惡新師傅!」
薩朔聞言抿住唇!
「我是說過!」她向來敢做敢當。
「怪不得你字會寫得這麼醜,橫豎不齊,這種作業也敢交出來?」
綠喬看到薩朔的眉頭深鎖,心想,他也是這麼認為的是不是?
「對,我就是不用心!」一咬牙,薩朔的表情讓她的心感到又疼又冷,綠喬負氣的道。
薩朔這時定定地看著她,「這麼說挺令人生氣的,不用心?那就再回去重寫一份,直到我感覺出你的用心為止。」
綠喬整張俏臉都白了,薩朔夠狠,而她只覺得欲哭無淚,她的用心良苦全被踐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