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客棧後,才發現他們都回來了。然而,當小謝子把丐幫的幫主扶下車後,發現那群人只是一直看著自己。
「看……看什麼啊?」小謝子懦懦地說著。「古良要我帶他回來的啊。」
這次連那位丐幫的幫主都在看著他。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啊,一直看著我……我……我也不曉得要說些什麼……」
小謝子結結巴巴的。
「小謝子,我們家少爺呢?」一個老僕人危顫顫地問著。
「……他還沒有回來!?」小謝子一聲驚叫。
「小謝子,你怎麼可以讓少爺一個人在外頭,少爺又不會武功,你這樣……」
一句比一句驚心動魄,小謝子二話不說,跨上了匹馬就騎了出村。
「老福,拜託你們幫我照顧他一下!我去找古良!」
該死的,該死的,他怎麼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接回了幫主,卻把古良弄丟了,那……那就根本就沒有意義了嘛!
發了狂地騎著、找著,小謝子沿著路問人,卻是沒有古良的消息。
騎到了當初跟古良分開的地方,已經是接近了黃昏。再不回頭,就要趕不上富貴山之會了,然而小謝子卻連一丁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然而,左顧右盼,又不曉得古良會上哪去。
古良雖然不可能就待在這兒傻傻地等他,但是他不是個隨便的人,既然說好在富貴村裡見,就不會無緣無故地爽了約。
難不成,是真的被污衣給綁了去。
那麼,自己是不是就得回頭去富貴山?
此去路上,切莫回頭。
如果我不小心回頭的話呢?會怎麼樣?
生不如死。
猛然想了起,小謝子決定賭上這一把了。
如果真是污衣綁了去,幫主已經回來的現在,想來他也不敢隨便傷害這寶貴的人質。
但是,如果是讓盜匪綁了去,以古良的個性,搞不好真的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想到了品山腳下的一夜,小謝子就慌了。
駕著馬,小謝子決定方圓十里都給找遍了。
「高高瘦瘦的二十歲男子?」一個老婦吃驚著。
眼見問遍了人,終於有人有印象,小謝子不禁喜極而泣了。
「他是不是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長得白淨白淨、斯文斯文的。他的身邊還牽著匹馬,那匹馬是淡棕色的,馬尾巴有撮黑色的毛,馬鞍是……」
「對對對!就是他!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小謝子著急地問著。
「那天看他在雨裡走著,好奇地上去看看他,才發現他好像燒得厲害……」
「他呢,他現在在哪裡!?」小謝子著急地問著。
「……我是記得,他問我哪裡有大夫,所以我就跟他說,往東北三里遠的地方,有個小鎮,裡頭的東巷尾住著個大夫……」
「多謝大嬸!」小謝子駕了馬,急急忙忙地奔了去。
「……可是一聽說這大夫的診金很高,他搖了搖頭,就說他不去看了。我一再地勸著,後來,他就說他寧可去西北的鎮。我說,西北鎮上的大夫前些日子帶著妻兒回老家了,而且西北的鎮遠,他現在這樣子是走不動的。可憐喔,看來是連馬都騎不動了……唉,我就說,命只有一條,花點銀子沒關係。他說他身上沒那麼多銀子,我就說他何不賣了賣這馬,救命最要緊。要不是他看來病得厲害,我也不會叫他去東北的鎮了,我就直接帶了他回去休養,他長得也不像是壞人,只是衣服髒了點……唔……我說到哪兒了……咦……人呢?」老婦人瞇著眼睛瞧著,然而天都黑了,也見不著小謝子的人影了。
找到了大夫家,大夫說天晚不應診,結果叫小謝子跳了進屋,一把拉下了床。
「八月十七晚上有個人來應診,二十歲年紀,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的,衣服有很多的補丁,有沒有印象?嗯?沒有印象的話我就殺了你!!」
「有有有!老夫有印象!」大夫連忙喊著。
「人呢!?」
「人……我……我不知……」
「你敢說不知道我就殺了你!!」
「啊啊,老夫想起來了,他拿完藥就走了,說要趕著回去,我叫他先找家客棧歇歇,他卻說不用。」
「騙我!如果他回去了,路上我怎麼找不到人!」小謝子眼露凶光。
「大俠饒命啊,饒命啊,說不準他老人家迷了路,或者是倒在了路上,所以才沒到……」
小謝子鬆開了他的衣領,失神地看著那個大夫。
「你說……你說他會倒在路上,倒在路上!?他病得這麼重為什麼你又要讓他走!?」
「他說他趕著走,不想留,我才沒讓他留的。」大夫暗暗吞了口唾沫。
「再說,我的藥是藥到病除,只要喝足了六帖,一定好的,我想讓他先走也沒事,所以……」
「所以所以,你就因為自己想的所以就……」小謝子跺著腳,可是卻又沒有辦法。氣得踢翻了張石桌,就大踏步地跑了。
留下個年邁的大夫,擦著冷汗。
天哪!
小謝子出了大夫的屋子後,精疲力盡地跪坐在地。
算算時辰,也該是富貴山上集了會,幫主復出、污衣陰謀大顯之時了。
然而……然而……古良……古良卻……
小謝子一拳擊上了泥地,啞聲地哭著。兩天,兩天的時間足足可以讓他回富貴山了,他卻為什麼沒回…….為什麼……
被污衣綁了去,總還可能要得回來,但是,如果他是倒在了路旁,兩天以後,他……還能在嗎……
求求諸天神明,明示我一條路吧。我該回頭去富貴山,還是從這裡慢慢找起。
時間不是問題,要我找多久都沒有關係。只要……他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回來……
月亮有點缺,然而那普照著大地的月光卻是依舊明亮的。
小謝子低著頭,看著地上。直到一道清水潑上了頭。
「對不住對不住!」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連忙喊著。
小謝子抬頭一瞧,另一個臉色癡呆的壯漢扛著兩擔水,正傻呼呼地對著他笑。
「路上不平,傻丁一個沒注意,給您灑了上,真是對不住啊。」老人對他不住地彎著腰。
「傻丁!還不給人道歉!」
「嘿嘿嘿……」那個大個兒還在呆呆笑著。
「沒關係……」小謝子喃喃說著。
「那,咱倆就走了。傻丁,水擔好啊。」
然而,那個大個兒卻還是傻傻看著小謝子。
小謝子抬起了頭,也是愣愣看了他一會兒。
「……有見過一個二十歲左右,白白淨淨,衣服上面有很多補丁的人嗎……」
才剛走了兩步,老人回過了頭來。
「姑娘,姑娘,姑娘也在找人,十八歲,小小孩,眼睛大大……」大個兒笑著、唱著。
「走了,路上別亂說話。」老人低聲說著,大個兒擔著水,也大跨步地跟著了。
小謝子站起了身,跟著兩人走了去。
那是間半倒的茅屋了,門外頭一個老婦正在燒著水。看見了兩人跟小謝子,吃驚地站了起來。
「怎麼,怎麼讓人給跟來了?也不知道是賊還是兵,兩個都擔不起啊。」
「他找人,給他看看。」老人說著,走了進屋,大個兒和小謝子也跟著進了去。
古良靜靜側躺在一堆稻草上,臉色比前些日子看到的丐幫幫主還要難看。
「姑娘,擦擦臉。」大個兒接過了老人給的手巾,在水裡揉了揉,遞給了古良。
古良沒有睜開眼,只是靜靜接了過。往自己汗濕的臉上抹著。
「古良!」小謝子突然喊了一聲。古良微微吃了一驚,手裡的手巾掉在了地上,他張開了眼,見到小謝子,輕輕笑了笑。
「小謝子。」
小謝子笑了開,撲上了古良,親親熱熱地蹭著他。古良別開了臉,重重咳著。
「別靠近我,小謝子……你也會病的。」古良一邊咳著,一邊說著。
「沒關係,沒關係……」小謝子嗚咽著。
「你真的找來了,我還以為暫時見不到你了。」古良輕輕歎著。
「嗚……古良……」小謝子哭著,往古良的身上摩娑著。
古良的身上還是燙燙的,他說話呼出來的氣息,還是有點熱度。
「哭什麼,我不是沒事了嗎……」古良淡淡說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古良……古良?」小謝子嚇得不住搖著他。「你怎麼了,怎麼了,說說話啊,說說話啊!」
「他總是這樣的,好一陣、病一陣。累了就睡,醒了的時候有時說話,有時不說話。」老人說著。「半夜倒在了路上,叫我的傻孩子看到了,一路就扛回來家裡。髒得像個泥人似的,我跟內人洗了好久,才把他身上那層泥給搓了下來。」
「他是病了,您有給他吃藥嗎?」小謝子握著古良還是燙著的手,連忙問著。
「那大夫的藥能吃嗎,我那傻孩子就是給毒傻了的。不,全扔了,灌點水、喂點粥、穿暖點,一段日子自己就會好。」老人緩緩說著。
「能讓我帶他走嗎,我想帶他去大城找好一點的大夫。」小謝子緊張地問著。
「既然認識的,就帶了走吧。」老人緩緩點了頭。
另一頭,抓著古良的手,那大個兒也放聲大哭了起來。
「傻孩子,沒有緣分的人,留得住嗎?」老人緩緩說著。
古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輛寬敞的馬車上。
小謝子正在替自己換著早已汗濕了的衣服,自己卻還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病得這麼厲害,只怕是癆病了。」古良喃喃說著。
聽得古良的聲音,小謝子猛然抬起了頭。
「你醒了,快,喝點水,吃點東西。」小謝子手忙腳亂地遞過了一大個食籃。
「……你哪來的錢租車,我們身上的錢應該不夠吧…」古良讓小謝子餵他口水,吃了點牛肉,然後問著。
「我把師父給的玉珮給當了。」小謝子低聲說著。
「改天我把它贖回來還你,別難過了……」
我難過的不是玉珮的事,而是……
關於旅費的事,古良,你已經問了兩次……小謝子難過地擦著眼淚。
「別哭了……我總覺得好像沒這麼難過了……」古良又沉沉睡了去。
再度醒來,古良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
微微轉動著頭,才發現自己在一間屋裡。一間燃著檀香,有著精雕紅木的傢俱,一間就連屏風都是繡金刺銀的房間。
挪了挪身體,發現自己已經有了力氣,頭也不昏了。古良撐著手,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
光滑的緞被從他身上滑了下來,古良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是極軟、卻是極輕、極透氣的薄棉襖。
真是闊氣,就不怕我穿了皺嗎?古良微微鎖了眉。
「……古良!?」門才剛打開,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喚就傳了來,不用回頭也曉得是小謝子。
「你醒了,真的醒了嗎?我是誰,你認得嗎?」小謝子抱著古良,開心地問著。
「……」古良有一陣子沒有說話,因為他眼前的小謝子,彷彿不是他從清水鎮帶出來的小謝子了。
除了臉是一樣的,說話的聲音是一樣的,表情動作也是一樣的,其他的……就變了……
他雖然不認為改變了衣著就能真正改變一個人,只是穿上了錦衣華服的小謝子,真的就像是個富家的小公子。天真到讓人只能無奈搖頭的表情,此時更只是顯得他是備受寵愛、無憂無慮的了。
「……沒關係,不認得的話也沒關係,再睡一覺就會好多了……」小謝子突然壓低了聲音,喃喃說著。
「你沒事就好……」小謝子說著說著,就自己低聲哭了起來。
「……現在是什麼日子了?」古良揉著額角。
「十九了。」小謝子說著。
「我在哪裡?」
「江南城。」
「天,這麼遠,還不趕快走了!」古良大吃一驚,連忙就要下床。
小謝子抱住了古良。
「怎麼?」古良訝異地問著。「只剩一天了,不快點動身怎麼回富貴山?」
「……九月十九了,古良。污衣長老已經給丐幫趕走了。」小謝子悶悶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