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一張,足足有一千兩。
小謝子抬頭看著古良。
一路上古良對他都是要理不理的,這次想他怎麼主動找自己說話,沒想到卻是這樣……
古良到底是想說些什麼……看著古良,小謝子癟著嘴,眼淚直打轉。
「一半是給你的,一半你替我還給楊大俠。」古良說著,沒再繼續看著小謝子,轉過了頭就催促著馬伕繼續上路。
「我不要錢……」小謝子哽咽著,一手拿著銀票,另一手擦著眼淚。
「隨你。既然還了你,你那份看要扔到臭水溝裡還是燒了,我都不管。」古良閉目養神。
小謝子拉了拉古良的衣服,古良沒理他。
「古良……」小謝子低聲叫著。
古良翻過了身,背對著他。
小謝子也氣了,自己縮在角落裡,打算就這樣跟他耗下去。
馬車一路往北,天氣也越來越冷。小謝子從沒到過這麼北的地方,也沒遇過這麼冷的天氣。
古良身上還是那身薄棉襖,似乎也沒打算添衣。小謝子牙關一咬,運起了內勁抵著寒,也不哼一聲。
只要古良抬起頭看看他,就能看到小謝子還是穿著短薄的衣衫,雖然絲繡的花樣極美,可是卻擋不了風。
前方趕車的馬伕已經加上了厚重的棉襖。
但是,自從出了漳州,古良已經有三天都沒跟他說話了。小謝子耐得住冷,卻是耐不住寂寞,想起了自己遠在南方的師門,一天夜裡,小謝子難過地哭了。
一開始是低低啜泣了起來。小謝子發現了以後,想要把嘴巴捂起來,卻還是發出了極低的聲音。一開始了,彷彿就再也停不下來,小謝子想起了自己的房間,想起了春天到山上跟著採藥,想起了在寒冬中的溫泉裡跟師兄弟玩水的情形,就更想更想師門了。春天出的莊,到現在還沒一年,就好想好想了……他想念師父牽著他的手,想念大家逗著他玩的鬼臉,想念那遙遠的、極美極靜的山莊……
管他是深夜,管他古良是不是還在睡,要不是他都不理自己,自己就不會想山莊。吵醒他好了!吵到他不能睡覺!吵到他發脾氣……
對喔……小謝子又擦了擦眼淚鼻涕。古良討厭吵,他一生氣起來,也許真的就會把自己丟下車了……
「小謝子?」
「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小謝子雙手掩著臉。
「……過來。」
「……」懷疑自己聽錯了,小謝子偷偷地從手指頭的縫隙裡瞧著古良。
古良微微瞇著眼,一副睡眼矇矓的樣子。是了是了,他一定是還沒睡飽,所以才會說得這麼輕、這麼柔……他一定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所以才……
「……過來吧,小謝子。」古良輕歎一聲,朝小謝子招了招手。
……
小謝子就近爬了過去,抱著古良,把頭埋在他胸前的棉襖上。
古良伸出了一隻手,輕輕攬著他。小謝子不再哭出聲了,然而他的淚水卻是已經一滴滴流進了古良身上的襖子。
「冷不冷?」古良問著。
小謝子點點頭,然後卻又搖了搖頭。
「生我的氣嗎?」
小謝子點點頭,然後就拚命搖著頭。
「……想家了?」
小謝子這次只有點頭了。
「到了杭州,我要他們先送你回去?」
小謝子一直一直搖著頭。
「想家了又為什麼不回去?」古良輕聲問著。
「我喜歡你。」小謝子低聲說著。
「啊?」古良一時沒聽清楚。
「我喜歡你。」小謝子抬起了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瞪著古良。要是沒聽他的話,古良也許還會以為這個小子是要來尋仇了的。
古良的腦筋一下子還沒轉過來,小謝子就已經搖著他了。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喔……喔,好。」難得的,古良有點結巴著。
小謝子回到了原來的姿勢,繼續抱著他。
「好溫暖,好舒服喔……」小謝子心滿意足地蹭著古良身上的棉襖。
到了杭州,古良帶他來到了古記綢緞行。
小謝子在店裡看了一會兒,就跑到了正在看帳的古良身邊。
掌櫃正低聲跟古良說些什麼,古良也正在凝神傾聽,此時小謝子湊過了頭。
「……古老闆的貨跟人,他們丐幫是一起送來了。小的初步點了點,除了一個保鑣以外,沒有少人。貨的話,箱上封條都還在,裡頭的東西小的不方便點。」
「我知道,我明天會過去,真的什麼都沒少?」
「我跟福爺對過了,什麼都沒少,只是箱裡的東西就不清楚。」
「好。丐幫有傳什麼話嗎?」
「丐幫的幫主請古老闆過去一趟。」
「什麼時候?」
「就等古老闆大駕,他們隨時都在城裡。」
「他們是不是要找打狗棒?」小謝子插著嘴。
「閉嘴。」古良瞪了小謝子一眼。小謝子乖乖地低下了頭。
「這位是那位嗎?」那掌櫃好奇地問著。
「……哪位?」古良疑惑地問著。
掌櫃的眼睛不住打量著兩個人。
古良狐疑地看著他。
「古良古良,我剛剛看到了一件。」小謝子指了指靠門的一套淡黃棉襖,拉著古良過去。
古良拿起了那套襖子,看了一眼。
「太小了,你換一件。」古良說著,放下棉襖,走向了掌櫃。
「咦?真的?」不相信的小謝子拿著襖子在自己身上比著。
「你替我傳個口訊去京城,就說我路上有些事情,可能要快過春節才到。」古良對掌櫃說著。
掌櫃暗暗咋著舌,連忙在張紙上寫了下來。
「那這件呢,這件呢?古良古良。」小謝子又跑來拉古良了,古良隨他走到了另一件襖子前。
那是件淡灰色的棉襖。
古良把襖子拎了起來,看了看襖子,又看了看小謝子。
「不好看。」古良把襖子放了回去,朝四周看了看,把另一件襖子拿了下來。
那是件淡綠色的棉襖,上頭用淡黃色的絲線在袖口跟領口繡著水雲紋。
「就這件,你穿了好看。」古良把襖子遞給了小謝子,走回掌櫃身邊。
「另外,我要你幫我查件事,這事要快。」古良說著。
小謝子手裡捧著襖子,喜滋滋地看著古良的背影,掌櫃的看到小謝子的表情,也微微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古良一邊寫著秘件,一邊問著。
「這孩子真好福氣。」掌櫃的歎著。
「可不是,天之驕子。」古良繼續寫著。
「只是,古老闆,您以後要怎生安置這孩子呢?」
「……」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氣氛,古良從信中回過了神來。
「古良!那我就要這件!」小謝子撲了過來,親密地從背後摟著古良。
古良差點要岔了氣。
「這件嗎,好的,小的替小爺包起來。」掌櫃慈眉善目地笑著,偏過頭麼喝著夥計。
「這件多少?」古良問著。
「三十兩銀,古老闆,小的等會兒會從公款上扣。」
「為什麼?」古良疑惑地問著。
「你是在不高興什麼?」在房裡的椅上歇了下,古良一邊替自己斟著茶,一邊問著。
小謝子抱著棉襖,還在生悶氣。
「今天早點睡,明天起來跟我去點貨。」古良說著。
「喔。」小謝子氣呼呼地應著。
「……衣服穿上來我看看。」古良說著。
小謝子的目光偷偷從棉襖上,移到了古良的臉,然後低下了頭,偷偷笑了一下。算了算了,他不就是這樣嗎。小氣鬼,連棉襖都要我自己掏腰包買……
看著小謝子只是用臉磨蹭著那棉襖,古良放棄與他繼續溝通的打算,自顧自地爬上床睡了。
「素絹五十匹!」小謝子從箱子裡抬起了頭,中氣十足地喊著。
古良點了點頭,對著清單,勾上了一筆。
「茶葉三箱!」小謝子喊著。
古良繼續對著清單。
「這個……這個箱子還是打不開……」小謝子扳了扳,朝古良聳了聳肩。
「放著就好,繼續。」古良擺了擺手。
「真是賢內助。」一旁的夥計低聲歎著。
「可不是,也難怪古老闆喜歡了。」掌櫃的撫了撫長長的鬍鬚。
點完了貨,也真要天黑了。所幸真是一件沒少,然而也真夠兩人累了。
看過了隨行的人,古良帶著小謝子回到了自己的房裡,大大伸了個懶腰。
小謝子坐在窗緣邊,輕輕踢著腳。
「襖子買了怎麼不穿?」古良看寒風一直從窗外吹了進來,小謝子身上的衣服實在單薄,隨風飄啊飄的,光看就覺得冷了。
「還不冷。」小謝子說著,繼續專心看著古良。
「水都要凍上了,還不冷。」古良搖著頭,走向了小謝子。
「下來吧,坐在這裡替我擋風嗎?」古良伸出了手把小謝子拉了下來,順道把窗子關了上。
「不過,日頭暗得越來越早了,明天得再早點起才行……我們去丐幫探探消息,接著……」
迅雷不及掩耳,三點光芒從窗外射了進。射破紙窗的當時,小謝子便已出了手,然而,只來得及擋下兩隻,第三隻劃斷了古良發上的束帶,漆黑而柔亮的長髮披了下來,古良只一愣,小謝子便已把他撲了倒,心驚膽戰地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口。
「怎麼了?」古良驚訝地問著。
小謝子的手還在抖著。
接下來的兩隻金芒,被小謝子丟在一旁的地上,映著燈火閃閃發光。
第三隻金芒釘在牆上。
抱著古良的頭,小謝子嚇得放聲大哭。
「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古良還摸不清頭緒。
「我殺了他!殺了他!」小謝子大喊著,抽出了鞭子便要從窗躍了出去。
「小謝子!」連忙拉住了他的手,此時,古良才見到了窗上的破洞。
愣了一會兒,古良才看向了小謝子猛然轉回了頭,呆呆瞧著他的臉。
「別追了。」古良說著。
是了,他差點忘了,他差點又要讓古良一個人了……小謝子出神地看著古良。
「算了。」古良又說著。
……不行,他嚥不下這口氣!
推開了窗,小謝子對著暗夜的巷道吼著。
「謝權!幫主是我救出來的!冤有頭債有主!有事找我謝衛國!」
古良雖然還是拉著小謝子的手,此時卻是靜默著。
「你要是傷了古良一根毫髮,我就要你千刀萬剮、滿門死絕!你聽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