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良依舊坐在轎子裡,由昔日雇來的轎夫扛著。小謝子一改大俠本色,安安心心地窩在他腿上睡著大覺。
知道進了江南城後,古良微微掀起了轎簾。
雖說已經是晌午,這天氣還是微微發著陰。晚秋的風從轎外吹了進,穿著有些破舊的短上衣,小謝子舒服地伸了個小小的懶腰。
「睡飽了就給我下轎去。」古良說著。
「不要。」抓著古良的腿,小謝子看來是賴著不走了。
「你不給我們帶路,見得了楊大俠?」
「……還沒到啊。」小謝子低聲說著。
「快到了。」古良說著。
「快到了就是還沒到。」小謝子乾脆閉起了眼睛。
懶得跟他辯,古良只由得了他去。
過了一會兒,等到看門的都迎了上來,古良才把小謝子搖了醒,塞給他一張拜帖,就把他連扯帶摔地踢下了轎。
同行的岳舵主微微捂著嘴,看著小謝子滿臉不高興地走到了大門口遞過帖子,讓幾個人看過了臉,然後又滿臉不高興地走回了轎裡。
「看來謝大俠心情不好。」葉舵主低聲說著。
「可之前不是還好好的?」戴舵主嚷著。
「噓,噓……」另外兩位舵主連忙說著。
「已故的丁家堡主?」當三人在房裡密談了一會兒後,楊大俠略略沉吟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約莫兩年前,就已經是病死了的。」
「病死的?」這次換古良沉吟著。
「為何古幫主要問起?」楊大俠含笑問著。
「不,楊大俠千萬別這樣叫,直接喚我的名諱就是。」古良連忙說著。
「……古兄弟,你也未免太謙了……」楊大俠微微笑著。
「事實上,幫裡有件懸案,兩方的人各說各話,所以才想聽聽第三個人怎麼說。」
「所謂的第三人是……」
「現在的丁家堡主。」
「……我以為丐幫跟丁家堡已然是勢不兩立。」楊大俠微微愣著。
「有時候,聽聽敵人的話,也是好的。」古良看著楊大俠。「一個可敬的敵人,他所說的話,比朋友更接近真實。」
「……那麼……古兄弟此行,是想讓愚兄做主,邀丁家堡主一聚?」
「有勞楊大俠了。」古良微微一揖。
「休要多禮。」楊大俠連忙把古良扶了起。「只是小事一樁,我修書派人送去就是,然而,他會不會來,在下實在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楊大俠肯出面,而丁家堡主卻不來的話,也不是楊大俠的過錯。」古良低低說著。「上次淨衣大敗,丐幫的顏面蕩然無存,在下早就想一雪前恥。」
「不可,古幫主,以和為貴。」楊大俠連忙勸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古幫主千萬莫要在武林裡興起腥風血雨、徒傷人命。」
「在下本來亦不願如此。」古良低聲說著。
「古幫主儘管寬心,這件事在下做主就是。」楊大俠說著。
「不敢有勞楊大俠掛心。」古良低聲說著。「這本是丐幫與丁家堡私下之事,在下實不願令楊大俠牽涉其中。」
「……其實,在江湖裡發生的事,到頭來,好像不把我牽涉進去的,算是少的了。」楊大俠苦笑著。
「事實上……楊大俠,尚有一事商議。」
「請說。」
「你再這樣垂頭喪氣下去,小心以後脖子都伸不直。」回到房裡後,古良輕輕笑著。
「……不曉得,我就是覺得最近都提不起勁來……」小謝子趴在了桌上,死氣沉沉地說著。
「我不是要你別想太多?事情的真相是怎麼樣的,我們又不知道。」古良緩緩摸著小謝子的頭髮。
「是嗎,我怎麼總覺得你知道。」小謝子喃喃說著。
「我也是會錯的。」古良淡淡說著。「很多的事情,也都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像是?」小謝子抬起了頭。
然而,古良什麼都沒說,他只是收回了手,緩緩走到了床上坐了下來。
「堡主,江南楊大俠來信。」總管遞過了信。「來人說是急件,請堡主快些過目,他趕著回程稟告。」
「……楊懷仁寫信給我做什麼。」丁家堡主微微皺起了眉。
「不管如何,還請堡主快些看過,楊懷仁那只怕真有些事情。」
「哼,只怕都是麻煩事。」丁家堡主重哼一聲,拆開了信。
「……如何,堡主,裡頭說些什麼。」
「丐幫又要找麻煩了。」丁家堡主冷笑著。
「李秀不是當上幫主了?」那總管也跟著冷冷說著。「怎麼,翻臉不認帳?」
「誰知道那隻狐狸打的是什麼主意,整整半個月沒消沒息。」丁家堡主轉著心思。
「那麼,堡主,楊大俠他……」
「他要做和事老。」丁家堡主看著那信。「不過,這也好,雖說已經破敗,總還是天下第一大幫。我可不想白白就得罪了。」
「若是李秀不守約定,那要如何?」總管擔心地問著。「要是他翻臉成仇,反咬我們一口……」
「在楊懷仁的眼皮下,他還不敢動什麼手腳。少不得,去探探,看他究竟打算要怎麼辦。」
看到丁堡主出了丁家堡,不遠處就有三隻飛鴿也是展翅飛了起。
「大王,古老闆到底在搞什麼名堂?」一個大漢疑惑地問著。
「誰知道。」山寨大王也是疑惑著。「不過,照做就對了,我從來也沒想過要去問。」
等到楊大俠的信已經出去了兩天,古良把淨衣長老叫了進來。
淨衣長老有些戒備地看了小謝子一眼。
坐在一旁椅上的小謝子穿著錦衣華服,高高綁起的發上,束上了裝飾著兩顆小明珠的銀絲帶。鞋上蹬著一雙新鞋,乾乾淨淨的臉上白裡透紅。
古良還是那身舊棉襖,此時的他,緩緩喝著熱茶。
「幫主叫我有事?」淨衣長老謹慎地說著。
「一件大事交待於你。」古良把手裡的茶杯放在了桌上。
「幫主請說。」
「帶著附近三個舵裡的人,立刻去打丁家堡,只准勝,不准敗。」
似乎嚇了一小跳,淨衣長老沒有馬上答話。
「怎麼?我說的不夠清楚?」古良冷冷問著。
「幫主,您這是……」淨衣長老著急地喊著。
「我還以為你急著報妹仇。」古良緩緩說著。「先前聽你領著一支孤軍,不要命了地就打了上,現在我給你三個舵的人,還有我們當後應,也沒了內奸告密,你卻連試都不敢試?」
「只是,如此有勇無謀的……」
「大膽!」見到古良皺眉,小謝子喊著。古良暗中給了他個鼓勵的眼神。
喔呵呵,當然了,這麼簡單的戲誰都會演。小謝子忍著笑,結果造成了張扭曲的臉。
淨衣長老後退了一步,似乎像是怕小謝子會突然發難一樣。
「我會給你兩天的時間,再要打不下,就提頭來見。」古良沉聲說著。「反正,令妹一個人在黃泉裡,想必也孤單得緊。」
似乎有一陣冷風吹過,淨衣長老微微轉過了頭,然而此時的房門卻是關著的。
「向東南快馬一天,可見丁家堡,親手交與丁家堡主。」淨衣長老仔細囑咐著。
「是。」一個丐幫弟子應著聲。
我就不信你真殺得了我。淨衣長老看著親信離去的背影,在心裡冷冷笑著。以為這樣就找得著借口?哼哼,古良,你莫要忘了,幫裡的弟兄知道了這情景,該有怎麼樣的想法。不要趕不了我,自個兒反而從位子上摔了下來!
淨衣長老暗暗冷笑著。
「淨衣長老!淨衣長老!」幾個丐幫的弟子跑了過來,氣喘吁吁。
「怎麼?」那淨衣長老沒好氣地問著。
「幫主要你立刻出發。」
呿!淨衣長老暗啐一聲。然而,回過了臉,卻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
「好,我這就去。」
然而,不曉得的,是那位被派去送信的人,才出了大門,拐過一個彎,就讓人給逮了。
葉舵主冷冷看著那人,那弟子抖著手,把信交了出來。
抽出了信,葉舵主看了一看,把另一個弟子叫了過來。
「照這信給我重謄一份,把十八給我改成二十八。」
「走吧。」看著淨衣長老已然遠去的身影,古良回過了頭。
「啊?」小謝子驚愕地看著古良。
「去抓狐狸。」古良笑著。
帶著幾個隨從,丁堡主一路風塵僕僕趕到江南城時,已然是十八日清晨。
「丁堡主?太好了,您果然來了。」楊大俠從門口就開始一路迎了進來。
「楊大俠不用客氣。」說是如此說著,那丁堡主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聽得是丐幫的幫主要見我,只不曉得是哪位。」
「是位古公子。」楊大俠笑著說了。
丁堡主的臉色發了青。
「怎麼了?丁堡主?」
「沒……沒……在下突然想起家中有事,想先回去一趟。楊大俠就別送了。」
丁堡主一連五個彎腰退了開去,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楊大俠留都留不住。
「……唉,武林裡果真少不了一場血災了。」楊大俠一邊歎著,一邊走向了古良房裡。
「古幫主?我進來了。」楊懷仁敲了敲門,然後,輕輕推了開。
沒人。
走出房外,楊大俠看著微陰的天空,有著一絲絲的疑惑。
信真的送到了嗎?
遠遠望去,丁家堡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守備森嚴。
「太好了,攻其不備。」岳舵主低聲歡呼著。
「……謹防有詐,我們還是別輕舉妄動。」淨衣長老喃喃說著。
「大好的機會,怎麼能放過。哼哼,想我丐幫上一次損折了不少弟兄,這一次總算能連本帶利地討回了。」要不是顧及可能會被丁家堡人聽到,戴舵主早就放聲狂笑了。
「丁家堡主狡詐多端,我們還是多觀察數日。」淨衣長老扳著臉。「上次就是因此而誤中奸計,自此不得不要各位記著在下的教訓。」
「這……」岳舵主遲疑著。
「搞什麼!要拖到多久!非要拖到被他們發現為止嗎!」戴舵主低吼著。
「你們在吵什麼?」遠遠的,古良的聲音遠遠傳了來。小謝子跟在古良身邊走著,臉上的表情是既興奮又好奇。
「幫主?」淨衣長老低呼出聲。
「怎麼,還不打?」走了近,看了三人一眼,語氣跟他現在的眼神一樣冰冷。
「淨衣長老認為不宜現在就出手。」岳舵主低聲跟古良說著。
「淨衣長老,你想抗命?」古良挑起了眉。
「審觀情勢,在下以為萬萬不可。」淨衣長老微微彎下了腰。
「為何不可?」古良對他冷冷笑著。「堡主給我調了開去,裡頭的人給我用反間計弄得疏於防範,現在不打,何時打。」
「……幫主,您說的是真的!?」戴舵主簡直要跳了起來。
「既然淨衣長老反對,就由你帶頭吧,戴舵主。」
跟隨著這命令的,是聲歡呼。
「來來來,大家跟我來,今天我要不踩平了這丁家堡,江湖就真以為我丐幫不如丁家堡了!」
「幫主!」淨衣長老一邊回頭看著戴舵主神采風揚的樣子,一邊朝著古良喊著。
「你不用擔心,我有更為重大的事要委託給你。」古良低聲說著。
淨衣長老微微張著嘴,有些驚愕。
古良的笑容,清清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