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知,發雖殘,心未死。
——陸游.夜遊宮
唐三世之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武則天,是一個極富魅力的名字,姣嫵聰慧、多才多藝,簡直是古往今來絕頂能幹的美女,她是中國獨一無二的女皇帝,在權力至上的時代和國度裡、在男性壟斷政治舞台的傳統格局中,創下了輝煌的成就。
武則天,也是一個恐怖可怕的名字,陰狠詭詐、專斷暴戾,簡直是古今第一毒婦。人說虎毒不食子,她卻親手扼殺了初生幼女,只為了爭奪後位。
難怪古人會說「最毒婦人心」,一提到武則天,女人再怎麼辯解,再怎麼大喊冤枉也是白搭!
最毒的,永遠是女人心……呃!至少歷史是這麼寫的。
唐永微五年春天,唐高宗過氣的寵妃蕭淑妃匆匆來到王皇后宮中,摒退宮女太監後,兩人開始竊竊私語。
「武昭儀生的這個女兒,聽說皇上喜愛得緊,這下子該怎麼辦?」蕭淑妃面露愁容,無奈地說。
「不怎麼辦,」王皇后無所謂地聳聳肩。「無論我們想怎麼辦,現在時機都不對,我們就暫時觀望一下吧!」
「觀望?」蕭淑妃不以為然地直搖頭。「皇后娘娘,現在沒時間讓我們觀望了,再望下去,恐怕什麼都望沒了!」
「不,你別看皇上現在寵那個女人寵得緊,但是哀家知道,皇上現在並沒有離棄哀家的意思。」王皇后若無其事地端起茶來輕啜兩口。「你不要急,一急就容易誤事,你可不要自掘墳墓,到時候連哀家也救不了你。」
是喔!皇上沒有意思要離棄你,那我呢?
蕭淑妃強忍住心頭的不滿。「那皇后娘娘究竟有什麼打算?」
王皇后似乎看得出來蕭淑妃在想什麼,她瞅著蕭淑妃,嘲諷地微微一笑。
「你別急,有哀家的舅父在,皇上是動不了哀家的,而只要哀家沒事,你當然也不會有事,再說……」她又啜了一回茶,而後放下。「哀家的娘親正在替哀家想辦法,我們只要慢慢等就行了。」
這會兒,蕭淑妃終於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她狐疑地覷視著王皇后,心中實在不解,僅僅是昨天,皇后還愁容滿面、憂心仲仲,怎麼這會兒不過才隔了一天而已,這個傲慢的皇后就一反常態,如此的悠哉從容了?
「可是皇后……」
「好了、好了,有什麼事哀家會擔待,你不用操心,就先回去休息吧!」王皇后不耐煩地揮揮手。「待會兒武昭儀也要來見哀家,哀家認為,你也不會想碰見她吧?」
一聽武昭儀要來,蕭淑妃便不再多言,忙施禮告退,與來時一樣匆匆離去。她和武昭儀是死對頭,一見面非吵一頓不可,可是,現在若吵起來,只會對她不利而已,所以,她能避就避。
這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
王皇后一等蕭淑妃出殿而去,便不耐煩地甩甩袍袖,看看左右無人,更是雙手托腮,靠在桌上無聊地歎了口氣。
「天哪!做個皇后這麼累,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搶著要?」她喃喃自語地道。
真是個無聊的任務!
她想著,又歎了一口氣,可沒一會兒,她突然笑了起來。
難講喔!說不定這次的任務才是最好玩的呢!正在暗忖間,耳裡突然傳來太監的通報聲。
「稟皇后娘娘,武昭儀求見!」
來了!來了!
王皇后竊笑著說:「宣!」
「奴才謹遵懿旨。」
當武昭儀進入殿中時,王皇后己正經八百的端坐在案後了。
「臣妾叩見皇后娘娘千歲!」
望著姿態妖嬈,盈盈下拜的武昭儀,王皇后突然嗆咳了一聲,臉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隨即又止住。
「咳咳!武昭儀免禮,一旁坐下吧!」
「謝皇后娘娘。」
武昭儀神態高雅,緩緩行至一旁坐下。
王皇后卻緊咬著下唇,頰邊更是抽搐不已。
「呃……你們統統退下!」她突然下令。「沒有哀家的准許,不准任何人靠近左近!」
「奴才遵旨!」
於是,眾太監、宮女再次走得一個都不剩,甚至連殿門也關上了,王皇后這才猛然抱著肚子爆笑出來。
「哦!天啊!天啊!我一直以為女人扮男人很滑稽,沒想到!」她拚命擦著眼淚。「哦——天哪!實在是沒想到男人裝女人樣更……更……哦、哦!天哪!真不是普通的可笑耶!」
武昭儀的臉色實在是不怎麼好看,雖然她還是規規矩矩地端坐著,雙眸卻狠狠地白了王皇后一眼。
「你有完沒完啊你?每次都要這樣笑一次,你不累嗎?」
老實說,原本是夠了,可是抬眼一瞧見眼前的武大昭儀,明明是高頭大馬的大男人,硬是穿著女人衣裙,而且腰肢款擺,又是蓮花指、又是蓮花步的一副嬌滴滴的美人樣,王皇后就忍不住再次捧腹大笑,而且笑得比剛剛還誇張。
「哦!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真的快……快笑爆了……」
武昭儀驀地繃緊了下頜。「夠了吧你?你究竟要玩到什麼程度才肯正經起來呀?」但是,見王皇后依然故我地仍舊笑個不停,她不覺開始冒火了。「喂!你到底笑夠了沒啊?」
就是這樣,從他們剛進入這個任務開始,每次王皇后一見到武昭儀,沒有該出現的暗潮洶湧、針鋒相對,反倒老是躲起來偷笑。起初武昭儀還忍得住,總是面無表情地等她笑完,之後才開始進行討論,中間還得繼續忍受王皇后三不五時突如其來的失笑。
可是幾次之後,武昭儀的耐心就開始出現缺貨的狀況了;此刻,僅存的耐心終於宣告破產!他實在沒想到自己重新築堤出的理性竟然會如此地不堪一擊,A級塔莎人的稱號再次變為虛有其名了。
這個女人,就是有辦法輕而易舉地挑起他的怒火!
「皇后娘娘!」武昭儀咬牙切齒地用眼神警告那個肆無忌憚的笑個不停的女人。「請自重一點好嗎?」只可惜,他的眼神再怎麼兇惡,也讓人感覺到漂亮得很,實在沒什麼實質的嚇阻效用。
不過,王皇后還是及時發現武昭儀的臉色開始發黑了,也明白那個被嘲笑的對象的忍耐力已經到達底線了!於是,她趕緊收拾殘餘的笑意,勉強繃出一個感覺起來還算正經的表情。
「好嘛、好嘛!那麼……咳咳!嗯——有……咳咳!有什麼事就說吧!」
武昭儀握緊了雙拳,忍耐著不讓它們飛出去。
「明天是最重要的關鍵,記住你該做的事,也不要忘了不該插手的事絕對不要多事,懂嗎?」
她這一提醒,王皇后僅存的笑意立刻僵住了,而後慢慢換上一副相當陰沉的臉色,同時,眼神怪異地凝視武昭儀半晌。
「你……真下得了手?」她小心翼翼地問。
武昭儀雙目低垂。「那是我的任務。」
「可是……」王皇后咬了咬唇。「那是個嬰兒耶!」
「她必須死!」
「你好殘忍喔!」
武昭儀毫不動容。「無論你有什麼感覺,或者有多麼不贊成,該死的人還是必須死,你心裡也明白的,不是嗎?」
王皇后沉默片刻。
「不管我再怎麼明白,我就是無法接受。」
「所以,我沒讓你去動手。」
「但是……」王皇后掙扎著說。「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讓正確的歷史重演,是唯一的辦法。」武昭儀斷然地道。
王皇后緊攢眉宇。
「或者……只要王皇后被廢就可以了,嬰兒不一定……」
「皇后娘娘,」武昭儀冷冷地打斷她的建議。「如果因此而出了問題,你能負責嗎?」
「啊!」王皇后窒住了,良久後,她才不滿地咕噥,「你真的好殘忍,或許哪一天,當任務有需要時,你也會毫不猶豫地把我給宰了!」
武昭儀聞言,抬眼睇視她好半天,而王皇后也回視著她,兩人不約而同地回憶到亞歷山大的那樁任務。
許久後,武昭儀的雙眸依然對著王皇后,她低聲,卻肯定地說——
「如果任務果真需要如此,我會!」
※※※※
翌日清晨,王皇后未帶任何侍從,獨自一人朝武則天的寢宮走去,但她神情陰鬱,毫無祝賀之意。
當然,這與歷史好像不太相符合。在史實上,就算她真的很希望能得到親手掐死那個小公主的「榮耀」,更希望那個武昭儀趕快死死去最好,可她還是必須裝出堂堂一國之母的泱泱大度來才對,哪能像這樣一臉大便的通告大家她心裡的不爽。
但是……也無妨啦!反正結果都嘛差不多!
時值陽春三月,綿綿細雨時斷時續,後宮假山深處的梅花吐蕊綻放,嬪妃和宮女正三三兩兩地沿著御花園的幽僻小徑散心賞梅。相對的,武則天的寢房外就顯得相當空寂而冷清了。
幾個奶媽和宮女見皇后駕到,遠遠的便出來相迎。
「武昭儀在嗎?」王皇后問。
「武昭儀到後園賞梅去了,」奶媽回道。「奴婢這就前去通報……」
「不必了,」王皇后擺擺手。「我只是想來看看小公主。」
王皇后穿過一排迴廊,單獨走進肓嬰室裡,小公主安臥在牆邊的一張搖床內,似乎正在熟睡。猶豫大半天後,她才走近床邊,把遲疑的目光移向小公主無辜的睡臉上。
房中的爐火照亮了她那紅撲撲的小臉,王皇后喜愛地從搖床裡將小公主抱起來逗弄了一番。也許是房內木炭的氣味過於嗆鼻,王皇后突然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暈眩。
忙將小公主放回搖床,她退開兩步,天人交戰許久,終於毅然退開轉身大步走開。
「公主正在熟睡,過兩天我再來看她。」她向門外的侍女和奶媽吩咐了一句後,就匆匆離去了。
她的任務到此結束,但是……
未幾,武昭儀悄然出現,佇立在嬰兒床邊,頭一次,她猶豫了。
你好殘忍!
腦海裡不斷迴響著這句斥責的話,她越來越遲疑了……突然,她轉臉朝向殿外。
「卓和!」
我知道,對方的人終於出現了,放心,交給我吧!!
「對方是戰士,不必勉強一定要解決他,只要給我五分鐘就行了。」
瞭解!
五分鐘,是的,沒有時間再讓她猶豫了!
於是,她不再遲疑!毅然決然的冷下臉來,同時伸出有力的手探向小公主纖弱的頸子……
※※※
退朝之後的高宗帶著七、八名宦官朝武則天的住處走來,這時,武昭儀也「剛」從御花園散心回來,見高宗駕臨,趕忙率領內待前來恭迎。
「皇上吉祥。」
「免禮、免禮!」高宗哈哈笑道:「小公主現在怎麼樣啦?」
「她正在熟睡呢!」武昭儀回道,隨即轉身對一名宮女吩咐,「還不快去將小公主抱出來讓皇上瞧瞧?」
宮女應了一聲,便朝育嬰室急步走去。可過沒多久,宮女便和一名奶媽神色慌張地從育嬰室跑了出來,她們跑到高宗和武昭儀面前時,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啟稟皇上、武昭儀,小公主……小公主……」
武昭儀皺起眉頭。「公主怎麼了?」
「公主……公主手腳冰冷、臉色慘白,怎麼搖她也不醒,奴婢失職,罪該萬死!」
武昭儀一聽,不禁慘呼一聲,隨即「暈倒」在高宗的懷裡。之後,高宗來到育嬰室看見小公主僵直地躺在搖床裡,雙目緊閉、臉色如灰,看起來應該是早已斷氣多時了。
高宗用威嚴的目光掃視著身邊嚇得直打哆嗦的宮女和奶媽,怒聲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這樣?」
宮女和奶媽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了,哪能回答得出來。
這時,武昭儀已經在幾名持女的攙扶下來到門口,她像是強忍著眼淚,臉色和語調似乎都已平靜了許多。
「剛才是不是有什麼閒雜人等進來過?」
宮女看看高宗,又看看武昭儀,猶豫不決的遲疑了一下。
「剛才……剛才只有皇后娘娘來過……」
「大膽!」武昭儀突然怒喝一聲。「皇后娘娘駕臨,我怎麼會不知道?」
「皇后娘娘這次來並未事先通報,而且……」宮女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而且,她只是一個人前來……」
三人隱身並立於哀嚎震天的小公主寢殿前,驀地,水伶轉身飛奔而去。
「你太殘酷了!」
只留下這麼一句忿忿不平的批判,一旁的卓和依舊面無表情,亞克的神情卻更陰鬱幾分。
「你受傷了?」亞克看著他受傷的地方問。
「小傷,兩個鐘頭後就會自動痊癒了。」
「對方呢?」
「抱歉,讓他跑了。」
「算了,對方是戰士,你抵擋不住也是理所當然的,只要任務能夠順利完成就好了。」
卓和遲疑了一下,才用下巴指了指水伶消失的方向。「她怎麼了?」
「她?」亞克也望向同一個方向,片刻後,他才無奈地吁了一口氣。「她畢竟是純種的地球人,我們不可能要求她跟我們一樣吧?」
「那為什麼要讓她加入我們?」卓和就事論事地問。
亞克淡淡地瞥他一眼。「第一,我欠她兩次救命之恩,這是她的願望。」
卓和點點頭,表示同意這個理由。
「而且,當時我急需一個搭檔,總部無法及時給我援助,她又符合基本要求,所以,就暫時讓她做我的搭檔了。」
「暫時?」
「是的,暫時,等貝爾它那邊同意讓她過去為止。」
「那麼,屆時我就是你的搭檔了?」
「不一定,也許在那之前,你就會有自己的搭檔了。」
「嗯!說的也對,一切都要看總部怎麼安排了,對吧?」
「對。」
不曉得為什麼,一想到必須和水伶分道揚鑣的那一天,亞克心裡就會出現一種很陌生的鬱悶感。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這種他分析不出究竟的感覺,於是,同這些日子來一樣,他故意將這種感覺忽略過去了。
「好了,我們走吧!免得水伶心情不爽,又闖出什麼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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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
也許是無意,更有可能是有意,水伶總是對亞克視而不見,彷彿在這間公寓裡只有她和卓和存在似的,不但連招呼都省略了,到後來,連準備餐點時都會「忘」了亞克的一份。
她這種行為在他人眼裡看起來實在幼稚可笑得很,但既然亞克都不說話,卓和也沒興趣多管閒事。
然而,當水伶囂張到開始在亞克面前討論如何把亞克撇到一邊,然後她和卓和另行搭檔的話題時,同樣是A級塔莎人的卓和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純種地球女人實在是太厲害了,因為,連他也受不了水伶的「挑撥」了。
「水伶,你是故意的吧?」他斜瞄著沉默無語的亞克問道。「為什麼呢?為什麼你要這樣對亞克?」
水伶默默的注視著卓和,憑良、心講,卓和跟亞克一樣出色——真不知道他們那邊是不是專找俊男出任務的,但是,卓和就是沒有亞克那麼吸引人,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氣質不同吧?
卓和的氣質是相當純粹的冷漠,但亞克在冷漠中卻又隱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矛盾,讓人覺得他似乎多了一股神秘感,而神秘的事物總是比較吸引人的,所以,她也無可避免的被吸引了。
大概是這樣吧!她想,但是……
水伶突然垂下目光,直盯著手上的遙控器。
「他太殘忍了!」無論亞克多迷人,這個事實他是否認不掉的。
「那是必須的,換作是我!我同樣會那麼做的。」卓和不以為然地說。「就算是你,你也必須那麼做,否則,你就沒資格和我們一起行動,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水伶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可是……無論你怎麼說,如果是我,我是絕對下不了手的,那真的是太殘忍了呀!」
「他並沒叫你下手吧?」
水伶倏地捏緊了遙控器。「可是,我也忍受不了他竟然會下得了手嘛!」
卓和望著她沉吟片刻。
「如果是我呢?」
「那就無所謂了。」她毫不思索地這麼說。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不必卓和問,她也正在這麼問自己。
因為她跟亞克比較熟嗎?
去!鬼扯什麼呀?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是因為她救過他的命羅?
拜託,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吧?
好吧!那就是因為……因為……因為他臉上沒有標明他是兇手?
哇咧——她到底在想什麼呀?
算了、算了,她實在很懶得想;,越想頭越大,這種麻煩的問題啊!正確的答案當然只有一個。
「不知道!」
哈哈,夠乾脆吧?
她在心裡自我調侃地乾笑著,依然低垂著腦袋,當作沒意識到那兩雙苛責的目光。
「那你要我怎麼樣?」亞克突然開口了。「任務一定要完成,在我們三個人之中,我的經驗最豐富,最困難的部分當然是要由我來完成,怎麼可以只因為你不喜歡,大家就得照著你的喜好來行事?」
很好,A級塔莎人果然有A級智慧、A級口才!她這個愚蠢的地球人怎麼可能辯得過他嘛!水伶咬著下唇不出聲。
「在這兒,發號施令的人是我才對吧?而我們會在這兒,也是因為要完成任務吧?無論你在想什麼,都只能先撇到一邊去,否則,就像卓和所說的,你就沒有資格和我們一起行動了!」
「誰說我沒有資格的?」水伶突然跳起來怒吼。「我本來是想把小公主藏起來的,可是,我不是把那種想法撤到一邊去,讓任務能圓滿達成了嗎?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你問我要你怎麼樣,我還想問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呢?」
卓和面不改色地仰望著怒氣沖沖的水伶。「可是,你在責怪亞克,不是嗎?你在怪罪他不應該完成任務,不是嗎?」
「誰說的?」水伶脫口道。「我哪有那麼說?」
「你的表現就是在這麼說。」卓和冷靜地道。「你怪罪亞克竟然殘忍的下毒手殺害一個嬰兒,也就是在怪罪他不應該完成任務,不是嗎?」
水伶窒了窒。「呃……也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
「交給我來動手?」卓和平板地問。「那麼,如果我這個毫無半點經驗的人若是不小心出了差錯,誰負責?你嗎?」
水伶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或者你要說,只要讓王皇后廢後即可,那個小公主毋需犧牲?」
對嘛、對嘛!就是這樣!
水伶忙點頭,卓和卻是搖搖頭。
「難道你沒有考慮過,如果那個小公主沒有死掉,或許她將來就是繼承武則天帝位的下一任女皇帝?」
「嗄?」水伶一聽!頓時錯愕得呆住了。「哪……哪可能會有這種事?」他的幻想力未免太豐富了吧?
「為什麼不可能?」卓和反駁道。「她不能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最佳證據,就是當她死亡之後,貝爾它那邊的警訊立刻就消失了!」
水伶再次愕然。「怎麼……怎麼會這樣?」
「事實就是如此,但你卻要怪責亞克盡力去完成任務,」卓和譴責地看著她。
「你不覺得自己太缺乏理智而導致不講道理了嗎?」
水伶的雙眸驀地瞪大。
誰說她不講道理了?她只是……只是……只是……
「我知道亞克欠你救命之恩,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不好太過斥責你!可這樣卻造成你沒事老是無理取鬧的習性。」卓和越說臉色越嚴酷。「我沒有欠你救命之恩,所以,我可以老實的告訴你,你們地球人就是因為有這種衝動自私的個性,才會導致瀕臨滅亡的境地,如果再不肯反省的話,連我們塔莎人都會被你們給拖累了!」
水伶站在那兒聽得直發愣。
卓和說得沒錯,從希恩傳輸給她的那套地球簡史中,加上這幾次任務中所得到的感想,她可以深深的瞭解到,地球人就是因為擁有太過自私複雜的七情六慾,才會招惹來滅亡的瘟神。
想想,此刻他們會來進行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不也是同樣地球人自私貪婪的慾望所導致的嗎?
一想到這兒,她不覺深深地汗顏了。
沒錯,她—直是以她自己的立場和想法來考慮事情,到現在為止,他們為挽救未來世界而必須完成的任務,在她的眼裡不過是一場場刺激的冒險遊戲而已。她並沒有很認真的以大方向去看待這些任務,所以,當她感覺到遊戲超脫出她所能接受的範圍時,便任性的苛責他們太殘忍無情,而事實上……
錯的人根本就是她!
然而……她無助的眼光突然和亞克的雙眸對上了。
她瞭解了,她現在完全都能瞭解了,瞭解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瞭解他必須去做那些噁心殘忍的事,但是……她就是不能接受……
為什麼是他?
任何人都可以……她回開視線。
為什麼偏偏是他?
其實,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會有如此任性且固執的想法,只隱約瞭解,這是因為亞克在她心中是特別的!
不是因為他是她救下來的人而特別,也不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而特別,更不是因為他很吸引人而特別,完全只是因為他是他,所以,他很特別,因此……咦?等等、等等!現在……現在她又想到哪裡去了呀?
哦!老天,真是超混亂的,連她自己都搞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了!
唯一明白的是,亞克是特別的,所以,她不能接受他是一個殘忍無情的冷血兇手!
對,就是這樣……哦!拜託,這樣又如何?事情還不是沒有解決,他還是那個親手扼殺女嬰的兇手啊!
※※※
仰望著朵朵流雲飄然而過,水伶合上眼,深深地吁了一口氣,而後倚在陽台欄杆上向下望。午後時分,街道上的車輛也減少了許多,懶洋洋的拖著有氣無力的喘息聲爬向看不到盡頭的那一邊。
水伶不由自主的又歎了一口氣。
搞什麼呀!就算她能夠永遠保留住時光,做個長生不死的老妖婆好了,可真讓她每天這麼混混沌沌的虛度,即使不憋死她,早晚也會無聊到起消的!
她驀地轉過身望向屋裡空蕩蕩的客廳,隨風翻起飄飛的窗簾時而捲向一邊,時而輕拂過她的膝蓋,彷彿在嘲笑她的動彈不得。亞克和卓和的房門同樣緊閉著,這也似乎是在提醒她,只要她不能理解他們的作法,她永遠也無法真正融入他們的世界中。
可是,這怎麼能怪她呢?
即使她知道殺人有時候是不得已、是被逼的,甚至是對方活該得到報應的,但是,一個無知的幼兒,她會有什麼罪呢?
她又不是殺人魔,這種隨意扼殺無辜生命的作法教她怎能理解?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即使生命再漫長,也不需要浪費在終日煩惱上吧?反正怎麼想也想不通,那就不要去想羅!
想到這裡,她又回身將整個人掛在陽台上,兩條手臂在陽台外晃呀晃的。
那現在她該怎麼辦?
再去打工嗎?
哈哈!每次打工到最後,總是會變成打架,還是算了吧!
那就……上補習班去學點什麼?
嗯……好像也沒什麼好學的,該會的希恩幾乎都已經傳輸到她的腦海裡了,好像除了開車之外,也沒什麼值得她特意去學習的了。
或者……去旅行?
她忍不住對自己翻了個白眼。
拜託!就算她真的很白癡好了,在現在這種尷尬的狀況下,她也不好意思向亞克開口呀!
而卓和……哦!那個傢伙,她真是很受不了他耶!雖然他和亞克同樣是A級塔莎人,但是感覺上,卓和似乎應該歸類於超級塔莎人才對吧?
因為那個傢伙就真真正正讓她感受到何謂無情的理性了,無論她如何挑釁、無論她如何搗蛋,他總是有辦法保持一貫的面無表情,用最冷靜的態度讓她明白一件事實——
她是笨蛋地球人,所以,他根本不屑理會她的胡鬧!
可是!她一向不喜歡承認自己是笨蛋,也不太喜歡認輸,而且,既然他和亞克同樣是A級塔莎人,那麼,亞克會出現的變化,他也應該會有吧?
因此,這一陣子來,既然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亞克,那她就乾脆專心一意去「發掘」卓和的「潛力」,希望有一天也能看到卓和暴跳如雷的樣子。
一想到此,她不覺失笑,隨即轉身進屋,跑到卓和的門前乒乒乓乓一陣亂敲,然後趴在卓和的門前大吼。
「卓和、卓和,出來啦!陪人家玩電動啦!」
「不要!」
「不要這樣啦!人家好無聊耶!陪人家玩一下下啦!」
「不要!」
「拜託啦!卓和,人家真的很無聊啦!」
「不要!」
「玩一下下就好了咩!」
「不要!」
水伶眼一瞇,隨即舉起手來又開始在門上擂個不停了。
「我不管!你要是不出來陪人家玩一下,我就敲到你出來為止。」
「去找亞克陪你!」
手上頓了一下,旋即又繼續敲。
「我就是要找你。」
「誰理你!」
就這麼一句之後,卓和就再也沒有聲音了,任憑水伶敲得天翻地覆、吼得地動天驚,卓和就是毫無動靜。於是,水伶猜到卓和肯定是拿耳機塞住自己的耳朵了,她只好無趣地停下來,然後懶洋洋地到電視前坐下。
可是,一台台看過去,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竟是越看越煩躁、越看越冒火。終於,她彷彿被火燒到尾巴似的突然跳了起來衝到亞克的門前。
「亞克、亞克!你睡著了嗎?」
「沒有,什麼事?」
「出來啦,陪人家玩電動啦!」
沒有回音,但是,門很快就打開了,亞克扶著門驚訝地俯視她。
「要我陪你玩電動?」
他的口氣很意外,水伶當然知道為什麼,因為,她已經有好一段日子連話都不太跟他講了。
「是啦、是啦!」不管三七二十一,水伶扯著亞克的手臂就走。「不准讓我喔!我已經練得很厲害了,這次我要光明正大的贏你!」
接下來的兩個多鐘頭裡,水伶就專心在奪標大業上,不過,大概是她練得還不夠厲害,所以,始終無法「光明正大」的贏亞克,好勝心強的她!當然是不肯死心地繼續挑戰下去羅!
「真是超肉腳的!」在第N次死得很難看之後,水伶忍不住咕噥了自己這麼一句。「我就不信邪,再來!」
亞克也沒說什麼,只是捨命陪任性的小女孩,繼續玩那他絕對不可能輸的遊戲。
直到好一會兒之後,水伶突然漫不經心似的喚了他一聲。
「亞克……」
「嗯?」
「你在下手之前,有沒有猶豫?」
不用問,亞克也知道她在說什麼。
「有。」
「但是,最後你還是下手了。」
「是。」
「為什麼?」
「我不能不那麼做。」
「可是,你不覺得自己太狠心了嗎?」
亞克沉默了好半晌才開口,「你知道希特勒吧?」他突然問。
「知道啊!他是二十世紀時的一個恐怖殺人狂,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導致三千萬人死亡的獨裁者,屠殺了五百萬猶太人的納粹狂魔,對吧?」
和水伶一樣,亞克的雙目依然停留在電視螢幕上。
「如果改變歷史不會有任何後遺症的話,那麼,若是給你一個機會到希特勒的幼兒時代去,你會選擇下手除去他以挽救那些因他而無辜死亡的幾千萬人,或者無視那幾千萬人的生命,只因為他那時尚是個無辜的幼兒?」
有好一會兒工夫,水伶都沒有回答,似乎只專注於遊戲的進行而沒有聽到他說了些什麼。然而,當遊戲進行到最高潮時,她卻突然停了下來,而且,轉眼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亞克,後者也跟著停下來,側過頭來回視她。
「對喔!我從來沒這樣想過,如果……嗯、嗯!我想,應該這麼說吧!如果我們可以改變希特勒的人生的話,那麼,我會選擇留下來幫助他;但如果只要他活著,就注定會變成一個狂魔的話,那麼……」
她沉思片刻又說:「是的!即使是太殘忍了,但為了那五千萬的無辜性命,我想,我會狠下心來想辦法除去他的……嗯!是的,我必須那麼做。」
亞克無語地再將視線轉回到螢幕上,心中一團緊揪的大瘤驀地鬆了開來。
「你又輸了!」
「耶?」水伶忙轉回頭去,隨即慘呼一聲。「怎麼又這樣?不管、不管!重來、重來!」
半晌後……
「亞克……」
「嗯?」
「我好無聊喔!你帶我到哪兒去玩玩好不好?」
亞克的胸口突然冒出一股很開心的感覺,因為,水伶又回復以往那種半撒嬌、半耍賴的口氣了。
她終於能釋懷了吧?
「你想去哪兒?」
水伶歪著頭想了一下。
「到美國去吧!聽說美國有個賭場很有名喔!」話落,她又很快地追加了另一句。「可是不要帶卓和去,他最討厭了,才不給他玩呢,」
「他不會想去的。」
「咦?難道他去過了嗎?」
「不,他沒有去過,但是……」亞克淡淡地瞟她一眼。「在我們A級塔莎人的觀念裡,是沒有玩樂這種字眼的。」
「耶?真的?」水伶驚訝地猛眨眼。「難不成……難不成你們從小就沒有玩過?任何小遊戲都沒有?」
「完全沒有!」
「哇塞!那生命不是很無趣嗎?」水伶不以為然地猛搖頭。「難怪你們一個比一個木頭,根本就是理性過頭了嘛!我覺得啊!你們實在應該……」
「你又輸了!」
「咦?嗄?嗄?怎麼又……不行、不行,你賴皮!這一局不算,怎麼可以趁人家不注意的時候……」她大小聲的抗議著,厚著臉皮拚命要賴,做賊的喊抓賊,一副吃定亞克的態勢,就好像那件尷尬事件發生之前那樣。
然而,很奇妙的,水伶一恢復以往那種頑皮模樣,亞克鬱結在心中許久的苦悶感竟然就全數不翼而飛了。即使知道很可能不久之後,她又會三言兩語就搞得他理智盡失、情緒失控,但他卻寧願這樣。
至於為什麼……算了,反正再怎麼分析也分析不出來,還是別浪費時間了,先想想要帶水伶上哪兒去玩比較實在,他好久沒看到她開心的笑容了……呃!等等、等等,她剛剛說……
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