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到來,涼子很高興,特地放下手邊的工作,帶她熟悉偌大的宅子和庭院。
「茉蘋,這裡就是後院,那邊有個池塘,蓄養了很多名貴的日本錦鯉。」
「哇……好大的庭院!」
姜茉蘋只在寺廟或公園看過這麼大的庭院,在日本這個寸土寸金的國家,擁有如此寬廣的庭院,想必也有極雄厚的資產,她不禁暗自咋舌。
「是啊!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呢,不過現在已經習慣了。」
「涼子阿姨,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呀,你問。」
「遠籐先生到底從事什麼樣的行業?剛才我來的時候,門口的守衛盤問了好久,才肯讓我進來呢!」
「既然你有疑問,那我也不瞞你。其實遠籐先生是我們大阪最大的幫派——黑木幫的幫主,這裡則是黑木幫的總部。遠籐家是大阪有名的黑道世家,六十幾年前,現任幫主的祖父遠籐倉介創立了黑木幫,到目前為止,一共傳了三代。當初現任幫主接任時,就曾打算脫離黑道,改為一般的公司企業,只是黑道恩怨多,幫主雖有意淡出,但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完全脫離,常常有些不入流的幫派會暗中挑釁找碴,所以在門戶的安全上,才不得不小心防範。」
「原來是這樣。」
難怪她老是覺得這間宅子有些奇怪,空氣中隱約流動著一股緊張詭譎的氣氛,原來這裡竟是黑道的大本營。
「現在你知道這裡是黑木幫,而我們的主子就是黑道的幫主,你還願意留下來幫忙嗎?」涼子擔心的問。
「這裡雖然是黑木幫的總部,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害怕。你和夫人都是那麼好的人,如果幫主是壞人,我相信你們絕對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所以我願意留下來工作,以後還請你們多多指教。」
「謝謝你的信任,你絕對不會後悔的!現在先跟我來,我帶你到你分配的工作區域去。」涼子笑瞇瞇地領著她,沿著鋪有石板的小路往前走,幾分鐘之後,眼前赫然出現一棟淡雅別緻的日式宅院。
那間宅院的造型和主宅大致相同,不過看得出是一棟新建築,門檻窗欞都很新。
「這裡是東院,是晃司少爺的專屬別院。」
「主宅很大呀,晃司少爺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這裡?」姜茉蘋納悶地問。
「因為主宅常有幫裡的弟兄走動,晃司少爺怕吵,所以幫主才為他蓋了這間則院,不讓閒雜人干擾他的生活。」
「聽起來他好像有點……呃……」
「孤僻嗎?沒錯,晃司少爺是不愛和人打交道,能不開口說話,他就不開口說話,幫主和夫人為了他,可說是傷透了腦筋……」
脫了鞋子走進屋內,涼子立刻放輕腳步和聲調。
「噓,從現在開始說話要小聲一點。」
「屋裡好暗喔!」姜茉蘋剛從光線充足的室外走進屋內,眼前頓時一片黑暗,瞳孔有好幾秒的暫時性失明。
「晃司少爺睡覺時不但怕吵,更怕亮光,所以東院的門窗都有黑色和白色兩道,外面是白色的普通門窗,裡面那道則是黑色的擋光門窗。以後你要記得,裡面那道黑色的擋光門窗要等少爺起床後,才可以推開。」
「我記住了。」
姜茉蘋撇撇嘴,心裡不以為然的想道:這位晃司少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物?怪癖這麼多!
涼子走到一扇拉門前,側耳傾聽門內的動靜,片刻之後說:「看樣子晃司少爺還沒起床,你先整理客房好了。」
她指著倒數第二扇房門說:「這間就是客房,客人今天一早離開了,不過隔壁是晃司少爺的房間,你整理時要小聲一點,別吵醒他了。」
「是的,涼子阿姨。」姜茉蘋乖巧的應答。
「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事,就用內線電話連絡我。」
「是。」
涼子離開後,姜茉蘋從儲藏室拿出打掃的用具,準備開始打掃客房。
她拉開客房的門,在黑暗中摸索著走進去。
房間裡比走廊還要暗,她呆站了幾秒,猛眨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那位怪少爺,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起床呀?」她不禁咕噥道。
這裡烏漆抹黑的,什麼也看不見,叫她怎麼打掃嘛?
她轉頭四處張望,發現一面牆隱隱透著些許亮光,她猜想:那大概就是窗戶吧!
她穿過房間,慢慢走向那面透著些許亮度的牆壁,想把黑色的擋光窗戶拉開一些,好讓光線透進來。
走了幾步,她忽然感覺腳底下似乎踩到某些棉被之類的柔軟布墊,不過涼子阿姨說客人已經走了,所以她並沒有在意,繼續跨步往前走,不料——
「啊!」
一聲低沉的慘叫聲從她的腳下傳來,她這才發現,腳下果真有團棉被,而棉被裡似乎有個隆起的東西,她嚇得尖叫一聲,迅速跳到一旁,抱著門柱發抖。
「什麼鬼踩我?」
男人用嗄啞的日文大吼,並且迅速擰亮矮桌上的檯燈。
柔和的鵝黃色燈光照亮了室內,姜茉蘋這才清楚房間裡的狀況。
棉被裡真的有人!
有個裸著上身的男人半坐在被窩裡,痛苦的用手遮住雙眼,似乎在忍受某種難以言喻的痛楚。
他很瘦,肌肉非常緊實,修長的身軀半藏在棉被裡,讓人無法一窺究竟。一頭淺褐色的中長髮披在肩上,顯得凌亂而狂野。
她可真會踩,一腳正中他的小腹!遠籐晃司抱著肚子,低聲詛咒。
她的腳要是再往下挪個幾寸,他就永遠不必傳宗接代了。
「你這個白癡是打哪來的?誰叫你闖進東院來?」
打從她一進門,他就知道了,不過因為睡意仍很濃重,所以他懶得爬起來。
再說,光聽她笨重如牛的腳步聲,就知道她絕對不是什麼武術高手,像她這樣的人,來十個他都能一把捏死,所以自然不把她放在心上。
遠籐晃司睜開眼,歪頭看了看時鐘,又隨即惱怒地閉上眼。
該死的,才八點鐘而已!
從來沒有人敢在九點之前吵醒他,而且還是用踩的,一腳踩醒他。
這個女人八成活膩了!
「對不起!你……不要緊吧?」
姜茉蘋緊張得忘了此刻自己正在日本,結結巴巴的用中文向他道歉。
「中文?」遠籐晃司總算睜開一隻眼睛,上下打量她,改以中文問。「你是從台灣來的?」
「你居然會說中文耶!」姜茉蘋露出驚喜的笑容,全然忘了剛才的恐慌和擔憂。「好神喔,你怎麼知道我是從台灣來的?」
「因為我在台灣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笨蛋!」
「啊?」搞了半天,姜茉蘋才知道他是拐著彎在罵她。
她扁起小嘴,有些委屈的說:「對不起嘛!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踩你的。」
「不是故意的就踩得這麼準,要真是故意的,我不就等著當公公了?」
「什麼公公?你是指……爺爺嗎?」姜茉蘋有些惋惜的看著他,沒想到他這麼會保養,外表看起來年紀輕輕,居然已經當爺爺了。
「你才是歐巴桑咧!」
遠籐晃司氣得快吐血了,他老得像爺爺嗎?
「我不是歐巴桑,我才十九歲而已!」姜茉蘋認真的駁斥,一雙剔透的圓眸,比晶瑩的水晶還要燦亮。
遠籐晃司怪異的掃她一眼,嘴裡喃喃自語。「真奇怪!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腦子卻比豬還要笨……」
「啊?你說什麼?」
「我說——是誰叫你過來的?」
他不耐煩地掀開棉被起身,精瘦修長的四肢,讓姜茉蘋霎時看癡了。
這個男人不但身材好,臉孔也很有型,細長邪魅的雙眼炯炯有神,鼻樑像混血兒一樣高挺,薄而緊抿的唇則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男性魅力。
他好帥!帥得像從日劇裡走出來的電視明星,喜愛日劇的她不禁心嚮神往,心裡小鹿亂撞。
「是涼子阿姨叫我來的,她說客人一早走了,要我過來整理客房,沒想到你還沒走。」
「我不是客人!」他拉開客房的門,大步走向隔壁的臥房。
「你不是客人?那你是誰?」
姜茉蘋跟在他的屁股後頭,看他打開隔壁的房門,立即怪叫道:「啊!你不能進去那裡,那是晃司少爺的房間!」
遠籐晃司倏然轉頭,用一種非常忍耐的表情,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說:「既然我敢走進遠籐晃司的房間,那就表示我是——」
「小偷?!」姜茉蘋驚訝地掩嘴驚呼。
這個小偷好大膽,居然敢在名震關西的黑木幫裡行竊!
遠籐晃司的嘴角劇烈抽搐,上下兩排牙齒左右摩擦,發出可怕的吱咯聲。
他必須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氣,免得一時忍不住,狠狠咬死她。
「你這個小偷也太猖狂了,進來偷東西也就算了,還光明正大的躲在客房裡睡覺,我從沒看過像你這麼大膽的賊!」
而且長得還如此英挺出眾,真是太可惜了!
她左一聲小偷,右一聲賊,叫得他怒火中燒、額上的青筋一條條冒出來。
他再也克制不住滿腹怒氣,指著她的鼻子大吼。「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像小偷嗎?既然我敢走進遠籐晃司的房間,那就表示——我、是、遠、籐、晃、司、本、人!」他每說一個字,就用力戳她皎潔飽滿的額頭一下。
「你是晃司少爺?」
她捂著疼痛的額頭,睜大眼,半晌才回過神似的大嚷。「既然你是晃司少爺,那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她居然還敢怪他!「你問了嗎?蠢蛋!」
「可是客人呢?涼子阿姨說,客人一早就走了呀!」
「昨晚客人睡在我房裡,我則睡在客房裡。」
他懶得理她,逕自走進房間,打開嵌在牆壁裡的衣櫥,翻找更換的衣物。
「那——你為什麼要睡客房,而不睡在自己的房間裡呢?喔,我知道了!」她纖手一彈,欣喜地嚷道:「因為你是個非常好客的人,所以特地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客人,委屈自己去睡客房,對不對?」
遠籐晃司翻了翻眼,懶得解釋。
他沒那麼偉大,他只是懶得浪費力氣,把那傢伙拖到隔壁去罷了!
他抓出自己要穿的衣服,踢掉下身的棉質睡褲,準備換上乾淨的衣服。
此時此刻,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條黑色的子彈型內褲。
「啊——」
姜茉蘋瞪著那塊小小的黑色布料,發出驚人的尖叫。
「你鬼叫什麼?」遠籐晃司不耐煩地轉頭瞪她。
「你……為什麼脫衣服?你該不會想……」
她縮在牆角,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像個企圖抵禦野獸侵犯的荏弱公主。
「你要是敢再有那種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就把你的雞小腦抓出來洗一洗!」
遠籐晃司不悅地抿緊唇,抓出黑色的襯衫、長褲,利落地套上,陰鬱的鴉黑色,正好襯托出他森冷淡漠的氣息。
見他穿上衣服,姜茉蘋這才放心了。
她明亮的水眸,骨溜溜的在他身上打轉。
「你總是穿黑色的衣服嗎?我注意到你的衣櫥裡幾乎全是黑色的衣服。黑色雖然很適合你,但是你偶爾也可以嘗試一下其他顏色的衣服嘛!」
遠籐晃司不理她,扭頭大步走出房間。
這個小女傭像麻雀一樣聒噪,吵死人了!
「譬如藍色、灰色,或是黃色、紅色啦,都有不錯的效果喔!」
姜茉蘋對服裝設計很有興趣,當初一心想到日本來,就是希望能學習日本在時裝設計方面的成就。
黃色、紅色?聽起來簡直像小丑穿的!
他不屑地撤撇唇,逕自加快腳下的步伐。
「晃司少爺,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呀!」她邁著一雙細緻的小腳,努力想追上他的步伐。
「誰叫你的腿長得那麼短?」依他估算,她大概不到一百六十公分。
「腿短又不是我的錯,是你走得太快了!」
「你說什麼?」遠籐晃司訝異地停下腳步,瞠目瞪視她。
這個矮小的丫頭竟敢指責他?是她天真得不懂世間的殘酷險惡,還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你——啊——」姜茉蘋發現他突然停下腳步,想緊急煞車已經來不及了。
砰!
她像一列失控的火車頭,筆直撞向他堅硬的胸膛。
「好……痛……」
她捂著自己的鼻子,疼得直掉眼淚。
他在衣服裡頭藏了什麼?鋼板嗎?
嘿!自作自受。遠籐晃司幸災樂禍的看著她,開心地咧開了嘴。
這下聒噪的小女傭總該知道,何時該聰明的閉上嘴了吧?
「好痛!晃司少爺,你……」
姜茉蘋抬頭想向他抱怨,不過眼前哪還有遠籐晃司的蹤影?他早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真是個冷漠的人!」
姜茉蘋低聲咕噥,更加肯定涼子阿姨說得沒有錯。
他果然像涼子阿姨形容的那樣,是個冷漠無情的冷血怪物!
「啦啦啦……」
清晨時分,清脆悅耳的歌聲,隱約在晨風中飄揚。
遠籐晃司睜開眼睛,一時還分不清自己已然清醒,還是猶在夢中。
他將頭微側向一旁,專注聆聽那清脆幽揚的歌聲,片刻之後,他發現歌聲是從庭院裡傳來的。
他起身隨意披上一件寬大的羽織,赤腳走上通往庭院的走廊。
拉開門,清晨的陽光立刻映入他的眼簾,他覺得刺眼,隨即垂下眼皮,片刻之後,才緩緩睜開眼睛。
一個活潑靈巧的身影拿著水管在庭院裡走動,替一叢叢的唐菖蒲和紫陽花澆水,像只停駐在紫花叢中的小精靈。
她的小嘴哼著他從沒聽過的歌曲,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動聽。
「啊!晃司少爺,你醒了——哎喲!」
姜茉蘋不經意轉頭,發現他站在迴廊上,欣喜的她正想上前和他說話,不料一時大意沒發現腳下的水管,被它絆了一跤,她慘叫一聲,當場跌個狗吃屎。
「靈巧的小精靈飛走了。」遠籐晃司望著她難看的跌倒姿勢,喃喃自語。
剛才輕靈的氣質只是假象,眼前笨拙的她才是真實的。
「喂!你一大早在庭院裡做什麼?」他拍了拍柚木地板,懶洋洋的盤腿坐下。
他一向懶得記女人的名字,所以一概稱這種雌性動物為:喂!
「我在替花澆水呀!」
姜茉蘋憨厚的朝他揚揚手中的水管,她忘了水管裡有水,這一抬手,冰冷的水柱正好噴向措手不及的他。
「混帳!你在搞什麼鬼!?」遠籐晃司暴怒地跳起來,大吼著拂去衣服上的殘留的水珠。
「對……對不起!」
姜茉蘋嚇得花容失色,顫抖著手想將水管移開,偏偏心裡愈急,愈是一再出錯。
慌亂之中,她竟然不小心將拇指壓在水管的出口處,本來和緩的水流霎時變成放射狀的強烈水柱,全部灑在他身上。
原本沒被噴濕的衣服,這下也全遭殃了!
「你這個笨蛋!我要殺了你——」
遠籐晃司的怒吼聲,幾哩外都聽得見。
他的雙眼被強烈的水柱噴得睜不開,只能在空中不斷揮舞雙手,藉以拂去迎面噴灑而來的水柱。
衣如泠和涼子遠遠走來,看見的就是這幅令人發噱的景象。
「對……對不起嘛!」
姜茉蘋終於把水管挪開,不過他早淋成一隻落湯雞。
她丟下手中的水管,恐懼地看著怒火狂燃的他。
他身上的羽織濕了大半,沉重地掛在身上,一頭淺褐色的中長髮濕答答的黏在頭皮上,一撮髮絲狼狽地貼在眼皮上方,水珠從他的髮梢末端,一滴滴滴落下來。
她既惶恐又懊悔,闖了這種禍,這份工作八成又要飛了吧?
「晃司少爺……」
「在我原諒你以前,最好給我閉上嘴!」
他的怒火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他急促地喘息,想平息心中的怒火,偏偏一陣毫不掩飾的爆笑聲在此時介入,像丟入火叢裡的汽油彈,轟地一聲爆炸了。
「哈哈哈,你這個樣子看起來真可愛!」
這個明顯帶著笑意的聲音激怒了他,他回頭準備叫來人滾出黑木幫,卻發現來者是他的母親衣如泠。
「媽!」他帶著薄怒,不情願地喊道。
「兒子,媽媽好久沒看見你這個樣子了,我好懷念小時候幫你洗澡的情景喔。」她溫柔地笑瞇了眼。
「嘻……」涼子畢竟有所顧忌,只敢掩著嘴偷笑。
「這種事情不必懷念好嗎?」他彆扭地別開頭,將滴著水的羽織下擺扭干。
「對不起!遠籐夫人,我不是故意的,請您不要解雇我好嗎?」姜茉蘋恐懼地抖著唇請求。
她不但把晃司少爺淋得像落湯雞,還碰巧被夫人看見,她一定會生氣地解雇她!
「沒關係,只是衣服淋濕了而已,換件幹的就沒事了,我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責怪你的。」衣如泠溫和地擺擺手,要她別在意。
「真的?夫人,您更是太好了!我從沒見過您這麼好的人!」姜茉蘋感激得熱淚盈眶,她真是她的貴人!
「我媽原諒你了,我可還沒原諒你!」
她居然只向他的母親求饒,難道她把身為受害者的他當成死人嗎?
遠籐晃司認為她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一股無名的怒火使他發出憤怒的咆哮。「我們黑木幫不養廢物,像你這種什麼事都做不好的笨蛋,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你馬上給我滾!」
「晃司少爺……」她果然被解雇了!
「哇……」她忍不住震驚與悲傷,小嘴一扁,當場就哭了出來。
她這麼笨,要是離開這裡,一定找不到工作的啦!如果找不到工作,那她就沒有錢唸書,沒有錢唸書,就得回台灣去了。
嗚……她還不想回去呀!
「你哭什麼?」遠籐晃司被她的嚎啕大哭嚇了一跳。「別表現得好像我欺負你一樣,是你自己笨得什麼事都做不好,怎能怪我趕你走?」
「哇……」
她也不是存心撒嬌,只是這淚水不知怎麼回事,就是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遠籐晃司第一次發現,眼淚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能讓他無條件棄械投降。
「你……好,算我認了!不許再哭了,再哭……我就真的叫你滾蛋了!」他胡亂安慰道。
「你是說……」她抬起迷濛的淚眼,傻傻地呆望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繼續留下來了嗎?」
「沒錯啦,笨女人!」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極不情願地回答。
奇怪,不是沒有女人在他面前哭泣過,但他從來不曾有任何感覺,甚至覺得她們是在作戲,打從心底厭惡鄙視。
而她的眼淚不但不會令他覺得厭惡,甚至有一種心疼的感覺。
他感覺得到她心底的悲傷,她是真的難過,而不是偽裝出來的……
「以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他甩去袖口的水滴,正想轉身進屋,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涼子低吼。「涼子阿姨,以後請人,千萬別再請智商低於六十的笨蛋了!」
說完寬袖一甩,隨即轉身走進屋內。
他罵她笨蛋!
姜茉蘋難過地低下頭,覺得相當難堪,因此沒聽見另外兩個女人的對話。
「涼子,你看見了沒有?晃司生氣了耶!」
「是呀!夫人,我看見了。」
「真難得!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連動動嘴都懶的晃司,居然這麼生氣的罵人。」
他從小就懶洋洋的,對啥事都不關心,連她這個母親,都不會見過他發怒或大笑的模樣呢!說起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晃司少爺這麼激動,看來我得趕快把茉蘋調走,免得她又惹晃司少爺生氣。」
「不對!涼子,你不但不應該把她調走,還應該讓她繼續留在晃司身邊。」
「為什麼?」衣如泠的話讓涼子一頭霧水。
難道夫人有虐待狂,喜歡看兒子生氣?要不是當年她親眼看著晃司少爺從夫人肚子裡生出來,否則她真會懷疑衣如泠不是他的親娘,而是他的後母。
「涼子,你不覺得這個會生氣、會咆哮的晃司比較有人性嗎?」衣如泠咯咯笑問。
「這倒是……」
「把安排在東院的女傭全部調回主宅,留茉蘋一個人照顧晃司就好了。」
「晃司少爺不會被氣死吧?」她有點擔心呢!
「放心,不會的,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覺得茉蘋會是晃司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涼子還是不懂。
「是呀,很重要的人。」
衣如泠沒有多說,只是微笑不語。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