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誰也不知道更看不出他的打算,惟有已被事先告知的戴晴心知肚明。
然,這已先知的「特優權」可不好受,雖然她一再警告自己不擔這件事,一再提醒
自己忘了這件事,但,費天翔就是不肯「放過」她,一天來總帶著那抹「懇求」且「認
定」的眼神透視她、軟化她……她迴避,一再讓自己視而不見,絕不輕言屈服於他的無
理要求。
偏偏,可惡的費天翔存了心找她麻煩,賴定了她這名「代言人」,下班時踏出辦公
室前,特意和她面對面碰上,特意對她說:「我走囉!我大哥就拜託你了。」
「你知道,我不會管的,你自己和你大哥說去。」她急忙喊。
他居然笑了,笑容實在「無賴」,還說:「我知道,你會。」說完,瀟灑的轉過身
走了。
她瞪大了眼,嘴裡不由自主的嘰咕咒罵。
「誰惹你生氣?」
戴晴迅速的回過頭去,心頭不禁略吃一驚,費雲翔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站在她身後,
自從發生了那晚的「醉事」之後,這倒是他頭一回用溫和的語氣和她說話,而且隱約見
到他眼裡的關心……她低下頭,老實說,和他面對面仍舊使她緊張,仍舊使她不安……
見她不語,他又問她:「是天翔嗎?我見他先走了,你和他吵架拌嘴了,是嗎?」
她搖搖頭,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心想,求求你別再問了,我什麼也不想說。
他沒有感應到她的請求,走向前又說:「你放心,我讓他向你道歉。」說完,他也
不等回答,轉身就走。
「費雲翔。」戴晴不受控制的喊,「請你別再自以為是、自作主張、自作聰明了,
好嗎?」戴晴有些激動、有些慌亂,內心有著更多的不滿,「我和天翔之間什麼事也沒
有,就算有也用不著你來操心。」
費雲翔的臉倏地暗沉下來。
戴晴見著,不安的抿抿唇,心想自己是否太過苛責了。
「我無心的。」她軟化語氣,十指不安的相互搓揉著,「實在是……是你們兄弟倆
就快要把我給逼瘋了。」
「是嗎?」他說,「我使你為難了嗎?」
「是的,你是。」她迎向他的目光,瞬間又垂下頭,「你總把我和天翔聯想在一起,
這使我很為難。」
「喔!是嗎?」費雲翔不以為然,「但我所知道的、看見的,不由得讓我把你們聯
想在一塊兒……」
「不管你有何理由去這麼認為,這次就讓我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和天翔是不可能
的,一千個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永遠永遠也不可能的。」她打斷他,一口氣說盡。
費雲翔一怔,似乎被她突然的言語驚嚇住,一時兩人就這樣相望著,然後他說:
「我去問天翔,看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什麼鬼?」她衝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離去,「何必去問他?難道我說的
還不夠清楚?你是你,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三人之間共同的交集,就是在同一間公司
上班,其餘的就什麼也談不上,這樣夠清楚了嗎?」
「不!不夠!不夠!」
「那還怎麼呢?你有蘇媚,天翔有楚楚,夠幸福、夠美滿了,你還想讓我加在裡頭
攪和什麼?夠了!夠了!讓一切不必要的都停止吧!」
「楚楚?」費雲栩如夢初醒,「天翔還和她交往嗎?難怪……」他低喃,突然拍她
的肩,說:「你放心,一切交給我。」
戴晴一驚,迅速跑到他的面前,抓住他離去的身子,擔心的說:「你想做什麼?去
找天翔嗎?不行!」她想著,搖著頭,「你不能再去破壞他和楚楚的感情,就讓他去美
國照顧楚楚吧!」
「美國!天翔要去美國……」費雲翔大吃一驚,一把反捉住她的身子,「你知道,
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要讓他和楚楚在一起呢?」
「因為我知道楚楚是個好女孩,和天翔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對……」
「胡說!」他吼。
「我沒有,我說的都是事實。」戴晴也不讓,在他鉗制的手中掙扎,激動的說,
「如果你不相信,那也只能說,是你太不瞭解天翔真正的心思。」
「不對!」他又吼。
「對!對!對!」她掙脫不開他更加緊鉗的手,教她又痛楚、又氣惱,迭聲的叫喊
出來,「你別不承認,你心裡明白,我說的都是事實,你放開我,放開我!」
「不放——」費雲翔咆哮巨吼,「你真笨、真蠢、真傻,你根本不該放開天翔……」
「你呢?你也只是個只會用蠻力使人不得不屈服,只會要求人照你的指示行事,又
愛自以為是喜於妄自猜測的混蛋、超級幻想者。」她扭動得更加狂烈,「你再不放開我,
我保證你明天也見不著我,這份工作我幹不來,你請別人來做吧!」
他頹然的放手,怕她真離開似的,一臉的不知所措。
戴晴輕揉著雙臂,仍未從紊亂中平復。
「這件事,我非向天翔問清楚不可。」他突然說道,並且立即轉身大跨步而去,讓
杵在原地的戴晴無力也無心再去阻止。
※※※
星期二機場內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若不是費天翔在電話裡再三的懇求,戴晴才不想
來送這個害她和費雲翔大吵一架的罪魁禍首,但,當她見著費天翔,卻不免為他渾身的
傷大驚,大驚失色的追問:「你怎麼啦?和人打架了嗎?」
他有眼一片淤青,左頰也紅腫著,嘴角破裂,說話不時牽動到傷口,齜牙咧嘴喊疼
的模樣可憐兮兮……但,他卻還能得意的對她說:「你放心,我的對手比我更慘。」
她哪還能顧上他的對手的傷,傷勢又是如何嚴重了得?一雙眼光瞧見費天翔身上看
得見的傷,就驚訝得全亂了,只想知道其它看不見的地方,是否有著更重的傷存在。
「還傷了哪兒?」她忙不迭的追問。
他搖搖頭,毫不在乎。
「你……」她無可奈何,「你這樣子怎麼去美國?楚楚見著你,不嚇壞才怪?」
「你放心,她會到機場接我,她也會照顧我的。」
戴晴搖搖頭,「還說去照顧她呢!結果帶了一身傷,請她照顧你。」
費天翔吃吃的笑,還不時因傷痛而呻吟。
戴晴左右四顧,「你大哥呢?他不來送你嗎?」
費天翔聳聳肩,無所謂的說:「不知道,也許在哪個角落也說不定。」
「他……」
「他就交給你囉!」他打斷她想問的話,「這一次是絕對認真、絕對慎重的拜託你,
請你好好照顧我大哥。」
「天翔……」
「先別拒絕我。」他再次搶話,「信我一次,我大哥真的很需要你,給他也給你自
己一個機會,好嗎?」
「天翔……」
「噓——」他用手指抵住她的唇,「我知道你的心並沒有你的嘴來得狠心、果斷,
靜下心來看清自己,你會發現我是對的。」
戴晴推開他的手,不悅的說:「天翔,你別和你大哥一樣……」
「我的確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他說,「否則我不會讓你走向他。」
「天翔……」
戴晴想抗議,但他突然兩手一揚,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該進閘了。」向她揮了
揮手,便瀟灑的轉身走進關口。
戴晴看著他的背影,很想叫住他,卻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道珍重嗎?似乎顯得有
些俗氣,於是他愈走愈遠,驗過了證明文件,他在遠處誇張的向她揮揮手,最後消失在
深處。
她若有所思杵在原地好半晌才準備要離開,一轉身使直直的撞進別人的懷裡,她一
驚,連聲道歉說:「抱歉!我……」抬起頭,她愣住了,輕喃:「費雲翔,是你。」又
連忙轉身指向裡頭說:「你來晚了一步,天翔才剛進去,如果……」她又愣住了,好似
有了覺醒,睜大了雙眼緩緩轉回身子,這仔細一瞧,雙眼睜得是更大了,張著嘴不可思
議的說:「你也怎麼啦?怎麼也是一身的傷呢?」
他戴著深黑的墨鏡,但臉上仍可清晰的瞧見四、五處傷口和淤傷。她恍然明白了,
他和費天翔的傷口是互相「給予」的,昨晚他們必然狠幹了一架,但,會是為了什麼呢?
她不敢深思,怕深思後明白她自己正是那個原因。
於是,她不敢再追問,但,他也沒有給她追問的機會,費雲翔突然伸手一把緊握住
她,轉身拉著她向外走,還說:「和我走,我們去個安靜的地方,我有話對你說。」
她沒有抗拒。機場的確是喧鬧了些,而她也想離開也該離開了,所以她沒有掙脫他
的手,所以她順從的跟隨他的步伐,所以她安靜無聲的坐上他的轎車,然後,他們來到
一處謐靜無人的海岸邊。
車子裡也是相同的靜,他無聲,她亦無語,放眼望去眼前一望無際的海域,傾聽偶
間傳來的海嘯風浪,漸漸也嗅到海水的鹽鹹味,他依然靜默,依然無聲。戴晴不得不放
棄刻意的「執著」,垂下眼眸轉而望向他,這才發現費雲翔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驀
然,她感到臉發熱、心沸騰,驚慌的收回自己的眸子,拂了拂額前的髮絲,在椅子上動
了動身子,企圖讓自己「漠視」他的「注視」……
但,費雲翔卻開口了,他說:「昨晚,我和天翔大打了一架。」
她輕咳,依舊直視前方的海,淡淡的說:「哦!是嗎?」
「你該問我『為什麼』。」
「哦!」她抿了抿唇,心在跳,「那麼……為什麼呢?」
「為了你。」他立即回答。
她咬住了嘴唇,不安的用手撫著額頭。
「我終於知道自己有多傻、多笨、多蠢……」費雲翔一連串將自己罵個夠,突然間
拉住她的手,緊握在掌間,他的雙眸熱烈而深邃的望進她的,深情的說:「我明明是喜
歡你的,是愛你的,卻一古腦兒的硬將你推進別人懷裡,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她望著他,癡了、呆了、傻了、愣了……但,即使這次深情的表白她明白絕非「醉
事」,卻依舊不能也不敢接受。她驚慌的抽回手,慌亂的推拒說:「不!別說了。我不
懂,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他一把攫住她,死扣在手中,緊盯著她的眸子,「或許我太突然,所以你嚇壞了,
但是,我知道你是懂的,也或許你嚇壞了,所以認為我說的是假的,那麼就讓我清清楚
楚的告訴你,我愛你,深深的為你心折,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深深的、默默的把你放在
我的心裡了。」
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胸前,「你瞧,它正沸騰著——為了你。」他說,一手撫住她的
後腦勺猛然一拉,用唇吻住她的。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灼熱的唇燃點她的心,緊迫的胸懷激起她的渴望,他柔情的
低喃一遍又一遍,她迷亂了、沉醉了、暈眩了……千百種複雜滋味迎接而來,她無法思
想,也無心停止,更無力抗拒,他的唇輕觸她白皙的臉龐,在耳垂邊細語,他說:「從
此時此刻起,我將不再隱藏、不再忽視內心真實的情感;從此時此刻起,你將明瞭我內
心的愛有多澎湃,但願我能一古腦的全宣洩出來,讓你知道、讓你感受。」
他執起她的下巴,再次溫柔的吻住她。
戴晴果真閉上眼,用心去感受這一切,但願她真能擁有這麼真的愛,那麼深的情,
但——她不能,因為,她不夠資格,不配擁有他的深情摯愛,何況,凡是與她有關的人,
都不會有好下場,不要!她不要相同的事再發生在她所愛的人身上,如果因愛他而害了
他,她倒寧願做一輩子的普通朋友。
「不!不行!」她猛的一堆,睜大了雙眼,一臉的死白,「別這樣,我實在……實
在不能接受……」她艱澀的說,「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做普通朋友吧!」語氣是懇求。
費雲翔一怔,也睜大了雙眼震怔住,表情困惑而不解,死盯著她,只想從她深邃雙
眸中得到答案,驀地,他恍然想起,自解了心中疑惑。
「為了蘇媚,是嗎?」他輕笑,眼睛裡閃著光,握住她冰涼手,說:「那麼讓我清
楚告訴你,我和她的事。」他緊握住她的手想把手中暖意傳給她,「我和她是大學時期
的同學,她很美,是學校公認的校花,而我……」他頓了頓,緊盯著她,「我得承認,
我確曾為她所迷惑,全心全意的愛著蘇媚,我們自然而然成了同學眼中公認的一對。然
後我們畢了業,沒多久我就入了伍,而她也找到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也從那時起,我們
四年感情逐漸有了裂痕。」
他繼續說:「我一心想挽回她逐漸已遠離的心,她卻無心眷戀那份感情,終於她選
擇了她公司的企業小開,她對我說『結婚和戀愛是兩回事,我不會昏了頭捨棄麵包而選
擇愛情』。於是她嫁給追求她的企業小開,而我退了伍一事無成還沒了女友,心情低落
之下我開始酗酒,天天用酒精麻醉自己。
「然後,有一天我突然覺醒,發現自己的可悲,當時我告訴我自己不能再頹廢下去,
我要努力,我要讓自己有錢、有身份、有地位,讓她對我刮目相看,讓她重回我的身邊。
「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我得知她的消息,知曉她已離婚,就一心積極的想和她
重圓舊情,但,我錯了。這許多年都使我們有了改變,我再也找不回和她共有的感覺,
對她的情相愛也早已不復存在,我卻自欺欺人、自以為是的「執著」。
「直到天翔敲醒我你在我內心的重要性,才使我豁然明白自己愚蠢,當我看見你在
天翔懷裡共舞,我的妒火就莫名竄燒,原來在我心底的人是你,我在乎的人是你,而你
就一直默默的站在我身邊陪伴我……噢!我怎能……怎能如此忽視你的存在,怎能如此
對待你呢?」
他說,雙手用力一拉,戴晴直接撲進他的懷裡,他緊緊圈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
輕吻她的發,極心疼的說:「原諒我,並且讓我補償你……噢!不!讓我愛你,愛你這
一生這一世直到永遠永遠,好嗎?」
「不!」戴晴慌亂的推開費雲翔,退縮的說,「我說了,我們只能是普普通通的朋
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為什麼?」他不要,在他全數表白後,他不允許她的抗拒,「難道我說得仍不夠
誠意,你仍無法相信我是愛你的?」
「別說了,別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她捂著耳、緊閉著眼、搖著頭迭聲的喊,
「總之,我不能接受你的愛,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費雲翔拉開她摀住耳朵的雙手,緊緊的握在手中,冷靜而肯定的對她說:「那麼,
讓我來告訴你,你能。」他兩手一縮,一下子擁住了她,嘴唇尋找著她的。
在他尚未覆上她的唇,戴晴用力推開了他,她退縮向車門,慌亂的尋找開關,倏地,
車門開了,她衝了出去。她跑,拚了命的跑,把腦中不想思考的問題拋甩開,死命的跑
向大海,海風冰冷的穿透她四肢百骸,她的嘴嘗到了鹹味——是她咬破唇流出的鮮血,
忽然,她被人從後拉扯住,是費雲翔,他硬扳過她的身子,牢牢的扣住她。
「如果你是在拒絕我,那麼就給我一個我能接受的理由,否則我不會讓你從我手中
溜走的。」
戴晴掙扎,她抗拒,緊咬住的唇漾著鮮血染紅她的唇。
費雲翔握住戴晴的下巴,心疼的說:「我知道你的心,你何苦如此壓抑自己呢?我
不許你這樣傷害自己……」他說,立即飛快的吻住她的唇,強迫她停止「自虐」。
戴晴扭動著避開他的唇,抵著他的胸膛推拒著,她很快的說:「你理智點,你根本
不瞭解我的過去、不清楚我的家庭,如果你知道了,你就會瞭解我並不值得你去愛。」
「你的過去並不重要,我愛的是現在的你呀!」
「不!對我來說那是永遠也抹不去的記憶,我不要你知道,也不要你將來後悔……
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不放!」費雲翔堅決而執著,「你明明是愛我的,為何要逃避呢?」
她又很快的說:「不!我沒有逃避,而是我根本不愛你。」
費雲翔大大一震,像是被判了死刑般錯愕,低低呢喃:「不會的,你在說謊,你心
裡明明愛著一個人,天翔說你心裡有著一個人……」
「是!」她接口,「我心裡是有個人,但絕不是你。」
費雲翔因她的推拒踉蹌的退了幾步,臉色灰暗、陰沉、狼狽不堪……兩眼暗沉的直
直盯著她,風吹亂了他的發、沙迷亂了他的眼,心像正退的潮一波波冷卻消退,她的話
猶如利刃般剖開他,在她面前體無完膚的徹底毀滅……
「是孫漢良?」他沙啞的問。
不!當然不是。她心底喊著,卻沒說出口。
他當她默認便信以為真,大力的點點頭,眼光錯開她拋向遙遠的大海,絕望的說:
「注定的,我注定得輸給孫漢良,我愛的人永遠都被他搶先得到。」
他苦笑,無可奈何的模樣令人心痛,戴晴走向前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推開拒絕。
「我不怪你,怪只怪我遲鈍未能把握住機會,讓六年的時間輕易溜過。」說完,他
轉過身走了,背影看來沉重又寂寥。
戴晴突然覺得好冷、好冷,她究竟做了什麼?傷害了他同時也傷了自己,這時她才
覺得整顆心好痛、好痛。
※※※
之後,費雲翔見著她就如同見著刺蝟般遠遠避開,像是嫌惡她的存在……事實上,
戴晴在費氏企業的確像個多餘的人,自從費天翔去了美國她就無事可忙,再加上蘇媚有
心刻意不讓她干涉費雲翔的事務,整天空閒的時間就更多了。
偏偏,費雲翔對她的處境根本是不聞不問,常藉由蘇媚來派遣她的工作,久了,戴
晴也不知處理的工作到底是費雲翔的指派,還是蘇媚有意假公濟私,因為就連小弟、小
妹或工讀生負責的外務都推給她,偶爾還要幫蘇媚應付她應付不來的應酬,而那些應酬
在從前根本是可有可無,而現在都成了必須的工作,所以她懷疑寶雲翔究竟是真不知還
是裝不知,抑或是蘇媚的存心作弄……此外,戴晴還憂心自己的私事。
那日,房東太太突然開口要她搬家,說房子附近一帶的土地已被大企業財閥看中,
不久即將改建為超級商業圈,雖然戴晴再也不用擔憂房租不斷的上漲,卻反而憂心從此
何去何從,到哪裡去找便宜而又鄰近公司的租屋?
而另一方面,向她索求五百萬的賀子玲再也捺不住等待的性子,開始向她頻頻催促,
這對原本就已一籌莫展的戴晴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她懊悔自己不該不自量力而輕易答
應賀子玲的要求,讓她有了希望、有了夢想,而自己卻不是稱職的「靈應公」……
這一連串的不如意、不順心仍教飽受過各式風霜的戴晴感到困扼,尤其是費雲翔的
冷漠最是令她難受,但他的冷淡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何以會有失望、落寞的感覺呢!?
這天晚上,偏又發生一件極不愉快的事情,讓她和費雲翔的關係更形惡劣。事情得
由孫漢良的出現說起,而提起孫漢良也不免得提一提他的「鮮花攻勢」,已有好些時日
戴晴沒有收到花店送來的鮮花,原以為孫漢良大概知難而退的放棄了,又或者他有了新
的追求目標,總之,戴晴正想鬆口氣,慶幸困擾的遠離,誰料,這晚孫漢良又出現在她
的眼前。
見到他,戴晴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避開他,但她又想,如此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她不
要問題永遠懸在心坎裡不上不下的,於是她掉回頭勇敢的迎向孫漢良,問他:「孫先生,
你究竟想怎樣?」
「我……」她的直接,反而使他震驚外還有些不知所措,清了清喉嚨,才懇切的說:
「我希望能和你談談,只需一點時間就夠了。」
「好!」她回答得乾脆。
孫漢良仍舊吃驚,竟一時不知如何響應,盯著她好半晌才勉強的開口說:「我的車
子在……」他指向路口,「在前面,我們找個靜一點的地方談……」
「不用了。」她斷然回絕,朝一旁指著,「那兒有間咖啡廳,我們就在那兒談,成
嗎?」
「好!好!」
於是他們進了咖啡廳,在一處靠近街道的落地窗前的位置坐了下來。
「孫先生。」戴晴先開了口,「我實在想不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有,我們當然有。」孫漢良突然握住她的手,「我不相信,你真的忘了我們的過
去……」
戴晴抽出自己的手,「我們沒有過去,如果你要談的就是這些,那麼很抱歉,我沒
興趣和你談。」她說著,立即站起身子要離開。
孫漢良連忙阻止,急切的說:「好!不談以前、不說過去,你不想聽的、不想談的,
我都不說、不提也不談,這樣好嗎?」
戴晴重新坐回椅子上,「好吧!那你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
「我們的未來。」這回,他是不暇思索,立即就回答了她的話。
「未來?」她困惑了,「孫先生,我們既沒有過去,又哪來的未來呢?」
「有!」他肯定而又急切的回答,「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你說得對,我們把過去的
全拋開掉,重新建立新的生活、新的關係。」
約莫過了四、五秒,戴晴突然不可遏止的大笑。和從前一樣,他又想支配她的生活,
但她再也不是八年前任他一手支配的傻女孩。
「什麼新生活?什麼新關係?你以為你父親現在就能接受我嗎?還是你父親又想讓
我做你的情婦?」她歎口氣,一手支著額頭,悶聲說,「孫先生,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之
間不可能有未來的,你何苦把心思放在我這樣的女人身上呢?以你的條件,難道找不到
比我更好的女人?」
「我只要你。」孫漢良緊盯著她,「如果沒有你,我仍是一事無成的敗家子,你明
白你存在對我有多重要,任何女人都比不上你,因為在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他打動女人心的方法永遠是千篇一律的,從他口中她聽過太多相同的話,她早已厭
倦、早已麻木,根本不想再多聽,但他仍舊執意的說道:「現在整個家族企業都是我在
負責,我們毋需顧慮我父親的看法,我不會再讓他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我保證我給你
的絕對是全新的生活,不一樣的未來……」
「孫先生。」她打斷他,「或許你對未來有很多很高的理想,但請別把我包括在內,
我對你的未來毫無興趣參與。」
「為什麼?為了那個費雲翔嗎?」
戴晴一怔,不悅的說:「扯上他幹麼?這件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能給你什麼?」他不管,輕哼的說,「他根本什麼也不能給你,否則他怎能坐
視你住在這破屋裡遭房東欺壓,卻絲毫不聞不問?」
「你別扯這件事,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戴晴替費雲翔解釋著。
「好!那我問你,你父親和你阿姨的龐大生活費,他幫助過你嗎?」
「我說了,我的事和費雲翔無關。」
「我再問你……」
「夠了!」她的忍耐到了極限,「孫漢良,就算你派人調查我,知道我的過去、我
的現在,知道我所有所有的事情,但並不表示你就有權利批評我的生活,更不該牽扯上
毫不相干的人進來,這樣我無法和你談,也不想和你談……」
「戴晴。」他拉住她,不讓她離開,「我這麼說,只是想告訴你讓你知道,我是真
心想照顧你,也有能力照顧你,給你最好、最無憂的生活條件。」
她掙扎,「不必了,我不需要。」
孫漢良執意不肯鬆手,「不!眼前你就需要,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你住的那一帶
的土地,就是我策動計畫收購下來的。」
戴晴並不意外,既然孫漢良能把她調查得一清二楚,那麼他所做的任何有關她的事,
便不足為奇,「那是你們願買願賣的交易行為,你沒必要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
「不!你該知道,你要知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我不能眼睜睜看你住在那種破
地方……」
「所以你想盡辦法破壞我的生活,搞亂我的規律,這就是你所謂的好?給我所謂的
新生活?」她不悅的說。
「為了能讓你回到我身邊,接受我的照顧,任何事我都會做,如果你願意,我也可
以為你支付五百萬給賀子玲。」
戴晴頹然靠進椅子裡,眼睛死灰的望著他,話從嘴裡幽幽的吐出來:「好!你乾脆
告訴我你還知道哪些事,你還在我的週遭、我的生活、我所認識的人裡下了哪些計謀。」
「沒了。」他說,「但,我保證只要你一日不回到我身邊,我就會日復一日的做下
去,直到把你搶回來為止。」
「你別逼我,我可以再消失一次,保證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我有辦法,你絕不可能再消失在我的眼前。」
他們就這樣睜著眼相互對峙著。她的眼裡充滿了激憤的怒火,而他的眼裡卻是無垠
的深情綿意,時間一分一秒的滑逝,像是在暗泣她的可悲與無力,像是在顯耀他的強勢
手腕,然後,有人加入了他們……
※※※
費雲翔和蘇媚剛從公司出來正準備趕赴應酬,卻無巧不巧瞥見在咖啡廳裡的戴晴和
孫漢良,費雲翔幾乎是立即的、毫不思索的衝進了咖啡廳裡,走到戴晴身旁,眼光犀利
的看著孫漢良說:「難得我們又遇上了,晴晴,你是不是該為我們彼此介紹一下呢?」
他的出現實在太突然、太意外了,教尚未從孫漢良盛氣凌人的威逼下平息怒火的戴
晴,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亂起來,而眼前的兩個男人就像低吼的野獸開始互別苗頭,隨
即將展開一番生死廝殺似的,而匆匆跟在後頭的蘇媚,則氣呼呼的看著這突來的狀況,
如仇人般惡狠狠的瞪住戴晴。
蘇媚是最該沉默的人,而她卻開口說:「這情形看來似乎該由我來作介紹最合適。」
原本她是渺小的,這會兒卻「眾所矚目」,她走向前,站在孫漢良和費雲翔之間,她說:
「你們一個是我前夫,一個是我前任男友現在的頂頭上司,我想你們之間早已認識,不
需要我多作介紹,我相信你們其實最想知道的,是她——」蘇媚伸出手指向戴晴,「想
知道你們在她的心裡,究竟是何等重要角色,是不是?」
「蘇媚。」孫漢良喊道,「我和你的婚姻早已結束,你的身份再也無法干涉我和戴
晴的事,你最好別又開始歇斯底里,在這兒發瘋。」
蘇媚望向孫漢良,冷冷的笑,低哼的說:「我歇斯底里?我發瘋?」她的話由齒縫
間邊出,「你為了討女人歡心,把我當瘋子打發。」她點著頭微顫抖,心豁了出去,
「雲翔,你知道我的婚姻是被誰破壞,怎麼結束的嗎?」
她倏地轉頭,兩眼又惡狠狠的瞪住戴晴,咬著牙說:「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第三者。」
「蘇媚。」孫漢良粗聲吼道,「我早說過,我們的事和她無關……」
蘇媚撇開孫漢良,直撲向費雲翔,猛烈搖晃著他說:「你說你心底只愛戴晴一個人,
是嗎?好!那我告訴你,她曾是孫漢良花錢包下的女人,供他發洩性慾的情婦,也是破
壞我婚姻的賤貨,這樣的女人,你仍想要嗎?你還愛嗎?」
「夠了!蘇媚。」孫漢良一手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眼前,厲聲的吼著,
「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你的嘴說的話依然刻薄,如果你敢再傷害戴晴逼走她,我會……」
「你敢怎樣?」蘇媚無畏的迎向他,「和她比起來,我差得遠了。她毀了我的生活、
毀了我的未來,我怎能輕繞過她。」她使勁甩開孫漢良,再次撲向費雲翔,「只要你出
得起錢謙她滿意,她一樣也可以成為你的女人,做你的情婦,不過……」她不屑的向左
右瞥視,「你最好快點行動,誰知道他們剛才是不是已經談住了價碼……」
「你太過分了。」孫漢良說著,走向前使勁一拉,將蘇媚拉開好一段距離,眼睛閃
著怒光衝著她喊,「你說夠了吧!你究竟還想怎樣糟蹋戴晴?」
「不夠!不夠!」蘇媚就如同孫漢良所說的——歇斯底里,甚至是發了瘋更合適,
「是你和她先來糟蹋我的,現在我全還給你們……」
咖啡廳內的人雖然不多,但他們的爭執卻成了眾所矚目的目標,蘇媚和孫漢良像是
前世怨偶一直爭論不休。面對蘇媚的指責派罪,戴晴像赤裸裸的被好奇的人透視著,尤
其是費雲翔,他就這麼一言不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瞧著她,像是看清了她、看透了
她似的。
蘇媚和孫漢良相互不讓的叫囂指責,甚至開始拉扯對方,場面因此更加混亂、更加
熱鬧精采起來,落地窗外甚至開始有人圍觀。
突然,費雲翔的手重重的握住戴晴冒著冷汗的手,沉默的、冷靜的、堅定的甚至有
些命令式的帶她離開,在所有人將注意力都放在爭執中的蘇媚和孫漢良的情況下,他們
反而沒人注意到,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咖啡廳。
春末時節,梅雨開始紛飛飄落,使原本就已幽暗的街道增添一份冷意,讓一路靜默
的兩人更形肅然。費雲翔緊握住戴晴的手走著,走過街道、走過巷道、走過來來往往的
人群、走過繁華的商圈和喧鬧的車陣,走著,一直走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過了多久
的時間?
只是夜愈來愈沉了,冷意是愈來愈冰涼,沉重的黑暮使他們疲了,冰涼的冷風使他
們倦了,費雲翔終於停下了步伐,放眼望去只是一片空曠的草地,薄霧透著不真實的氣
味,這兒絕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但,他開口了,他說:「告訴我,蘇媚所說的是不是真
的?」
戴晴一怔,垂下頭望著仍被他牽住的手,好笑自己曾有要天真幻想……當費雲翔帶
著著她離開那場渾沌,給了她在任何男人身上也感受不到的安全感,教無助的她一下子
全依賴上了,於是,她願意順從的跟著他走向任何地方,再黑、再冷、再陰暗也都變得
美了……而他呢?哈!戴晴你真傻,他在乎的是你醜陋的過去是真是假?你還天真的以
為些什麼呢?
她頹然將自己的手抽離,閉上雙眼,低沉的說:「是!她所說的都是真的。」
費雲翔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像是完全被徹底的擊敗,卻又有一絲的渴望她所說的不
是真的,「你為什麼要承認?你大可編個理由告訴我你是情非得已,你也不想做人情婦,
不想當婚姻的第三者,不願破壞別人的的家庭……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為自己辯解?非
要殘酷的刺傷我的心……我知道錢對你來說很重要,但值得你如此下賤的出賣自己嗎?」
「費雲翔。」她倏地抬起頭,睜大了雙眼,黑暗中看不出她早已蒼白的臉,她極力
想鎮定卻顫抖得更加厲害,傷心已不足以形容她的痛,他的反應使她絕望的掉入最深的
地獄,她怎能奢望他接受她的過去呢?「你遇上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
人,做的又是什麼樣的工作,就算我願意為了你而撒謊,可是你能說服自己去相信嗎?」
她語調低喃。
是的!他不能。費雲翔伸出雙手捧住頭忙亂了發,一陣低沉的咕嚕咒罵,又突然間
抬起頭,跑向前抓住她的肩膀,將她猛烈的搖晃,沙啞粗聲的叫喊問:「那孫漢良為什
麼又來找你?莫非……莫非真如蘇媚所說的,你為了錢又和他談價碼準備再次出賣自己,
做他的情婦?」
「費雲翔。」她碎心的喊,「我知道我過去是很下賤,但我更知道如果我再繼續在
這裡讓你糟蹋的話,就更下賤了。」
她使勁推開他,往黑暗的深處狂奔而去,費雲翔立即追上了她,將她自身後一把擁
抱住,緊緊的把她圈住自己的懷裡,下巴輕撫她的發,歉疚的說:「原諒我!我不知道
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我知道我不該那麼說的,但我就是克制不了內心的衝動和怒火……
偏偏那個人是孫漢良,我實在……實在不知該如何教自己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