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貴族學校,每一個學生的背景當然都來頭不小,但學校仍舊毫不客氣地將學生依照程度分班,優秀與拙劣在這裡是壁壘分明的。班級編號從A到Z,程度最好的全留在A班,至於那些打架鬧事,甚至頭腦簡單到像白癡的人物,統統只有到Z班的份。
當然,沒有一個家長敢抗議學校的安排,因為這所學校的創辦人可是商界、政界舉足輕重的大老人物,就算是黑白兩道的老大,都要敬畏他三分,因此這所學校便一直承襲因材施教的校風,從沒為任何人而打破。
齊方榆窈窕的身影從林蔭大道走過,四周不免響起一陣輕佻的口哨聲,甚至有人直接朝著她挑釁:
「齊方榆,今晚陪我約會,別老是抱著那些冰冷的書本,我的身體可比它們暖和多了。」
說話者語畢,惹來一陣輕浮的嘻笑聲,一道道是挑釁也好、是好奇也罷的目光紛紛落在齊方榆纖柔的身上。但,她並未加理會,連眼神都懶得移至那些無聊的男生身上。
比起曾經歷過的恐怖經驗,這些輕佻的口哨聲,實在算不了什麼!
這種場合與畫做在她的生活中已經司空見慣,打從她十三歲進入中學開始,娉婷姣好的外型便不斷為她惹來不懷好意的男人眼光,校園裡男學生的調戲還算客氣,不少校外登徒子甚至像無頭蒼蠅般地盯哨。雖然她父親已派人暗中保護並清除麻煩,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最後乾脆讓她搬進學校的宿舍,以杜絕那些無聊的騷擾。
銘星高中的林蔭大道遠近馳名,它從校門口綿延到最遙遠的西邊圍牆,可以說將校園一分為二,南端是行政大樓外加體育館及圖書館,北端則是學生教室、籃球場與運動場,而學生宿舍則位於林蔭大道底,以其為分界點,男、女校舍各佔一方。
齊方榆低著頭逕自穿過林蔭大道,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沒時間去理會那些男生的無聊言行。她的成績一向傲人,每回考試都穩坐同年級的第一名寶座,而上圖書館也是每天必須的課程,除了溫習課業外,還可以找找自己喜歡的書來看。
望著美麗的身影消失在遠方,眾人一陣輕歎,也開始嚼起了舌根,落實屬於男人的Man'stalk!
「這齊方榆可真是冰山美人,至今還沒有一個男生追得上她。」
「哼,我看是假正經罷了!也許她換下校服後又是另一副模樣。」
「瞧她那副高傲又冰冷的模樣,真想看看她如果被人欺負,還能像現在這樣氣焰高漲嗎?」
「欺負?我看省省吧!人家後台可硬了,聽說她一出校門,就有保鏢隨身保護,誰想欺負她,不先被那群保鏢拆成八塊丟到海裡去餵魚才怪!」
「我才懶得出手打女人,我是說找個男人陪她玩玩再拋棄她,看她還能神氣到哪裡去!」
一群結聚在樹蔭下的高中男生,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消失在綠蔭後的芳蹤,這幾個叼著菸的男孩可是校方最頭疼的人物,舉凡打架鬧事、欺凌弱小、破壞公物的下檔事,絕對少不了他們一份。他們裡面的成員不外乎是某某議員的兒子、某某富商的孫子,甚至有黑幫少年派的一員,由於個個都大有來頭,只要不太過份,學校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們橫行於校園內。
「玩玩?那更不可能!要是她那麼容易追,哪會有冰山美人的封號?」
「冰山美人?我才不信,女人只要哄哄騙騙,哪一個不死心塌地跟著你!」
「說得那麼容易,那你去追呀!」
誇口的男生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連帶換了換倚在樹幹上的姿勢。「我才沒興趣哄女人,自己送上門的都多到數不清,我幹嘛要自找麻煩!想玩她,也不需要我出馬。」
「哼,我看你也只是只會吹牛皮的青蛙罷了。」
樹蔭下這幾個害群之馬,也只不過是烏合之眾,今天可為彼此的利益而聯手出頭,明天也可以為個人的私慾打得你死我活,沒有真正的團結可言。
被嘲諷的男生擰起了濃眉,一把抓起對方的衣襟:「你再說一次看看!」
對方也不是好惹的傢伙,手肘一彎掃開他的鉗制。「有種你找人去試試呀!不然別在那裡誇口說大話。」
「好,那我們就打賭,要是我的人能追上齊方榆,你就把那輛重型摩托車讓給我!」
「可以!不過若是你輸了,我要你手上的那只鑽表。」另一人毫不客氣地說道。
摩托車換鑽表,實在不怎麼划算,不過既然對方都已經下了戰帖,戰利品並非重點,最主要是賭贏才有面子。
宋凱傑二話不說,揮手便允諾對方的要求:「那有什麼問題!趕快擦亮我未來的車子,我很快就來接收戰利品。」
「這句話才是我要說的,這學期結束你的人若還沒追上冰山美人,你手腕的那只表就要換主人了。」潘孝儀撂下話後,便帶著那群跟班離開樹蔭下。
屬於宋凱傑的這幫人,等對方一走便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大哥,你那只鑽表少說也有十幾二十萬,賭他那輛破銅爛鐵划算嗎?」
「你們懂什麼?潘孝儀那輛摩托車是去年日本重型車賽的總冠軍,要不是他那立委老爹跟日本車商關係良好,對方怎肯出讓。不過我可不怎麼稀罕那輛摩托車,只不過看不順眼潘孝儀擁有那輛車的屌樣,所以要殺殺他的銳氣。」宋凱傑一副喜孜孜的模樣。
「大哥,不過那個齊方榆可不好追呀!」
「是呀,大哥,萬一咱們輸了,那怎麼辦?」
宋凱傑也明白這賭注有些冒險,而底下人又左一問、右一句的惹得他好是心煩,於是乎凶狠地瞪了他們幾個一眼:
「所以你們要替我想辦法追上齊方榆,千萬不能讓潘孝儀看笑話!」
眾人一聽,連忙左閃右躲,深怕一不小心便成了大哥的鏢靶。
「大哥,我長得太『溫柔』,那個齊方榆看不上我的。」排行老二的陳奕穠趕緊推托。
「我比老二更『愛國』,派我去一定失敗的。」老三魏升桐也四處閃躲。
「我只會打架,別叫我去把馬子。」老四楊聖伊更不願意。
於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他,最後眾人的目標不約而同落在老ど的身上。
「我們怎麼都忘了超級武器就在這裡!」
正斜躺在粗樹幹上打盹的秦方洛被眾人這麼一喊,差點從樹上滾了下來,睜開惺忪的睡眼伸伸懶腰才發現,一雙雙突然變大的黑眸正漾著興奮的光芒注視著他。
「又要打架?一對一?跟哪個學校的?」
別怪他會一醒來就這樣問,秦方洛在這群同儕中雖然年紀最小,但身手卻是最好的一個,打架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容易搞定。但眾人的目光擺在他身上,可不是要他去找齊方榆打架,而是這小子除了一身好身手外,還長了副迷死人不償命的英俊臉蛋,校園裡對他著迷的小女生可從林蔭大道路頭排到路尾,包括比他大的學姐,也有人為他爭風吃醋而大打出手。
不過這讓男人嫉妒、女人愛慕的大帥哥,卻擁有個十分怪異的癖好,不管在哪個場合,只要沒事做他就打盹,包括上課也一樣,因此成績總是爛得一塌糊塗。
「不是!」眾人齊喊。
「喔,那就沒有我的事嘍。」語畢,他又悠哉地躺回原來的位置。
宋凱傑一抹詭譎的微笑,心中似乎已有勝算了。「等一下,老ど,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交代你去辦」
這個座位彷彿是她專屬的位子,就在圖書館閱讀室的最角落,抬頭可以看見窗外隨風搖曳的木棉樹,偶有輕柔的棉絮包裹著種子飄落在窗台邊,而她身旁的空位總是沒人坐下。曾經有幾個想搭訕的男生大剌剌地進駐,但沒幾天便教她冷傲的眼神給嚇跑了,冰山美人這封號,大概就是從那時候傳開來的吧。
依慣例,齊方榆先複習今天的課程,再將明天的功課預習一遍,才將多餘的時間拿來閱讀課外書籍。她一向喜愛看書,不管是哪類型的統統涉獵,不過嚴格說起來,她還是偏好文學書籍,尤其是詩詞散文,經常見她捧在手裡研讀。
才攤開泰戈爾詩集的首頁,一個巨大陰影罩在她的頭頂,她下意識地抬眼瞄了一眼,發現有個高大的男生拉開她身邊的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又是一個不怕被冰山凍死的傢伙吧!齊方榆私下揶揄,卻未在臉上洩漏任何表情。她一向習慣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在陌生人面前,幾乎連看他們一眼都懶得施捨。
她的朋友不多,甚至可以說少得可憐,她並非生性冷漠,只是習慣以距離來保護自己。或許是因為父親保護過度造成的後遺症吧,不過她一點也不介意,更不想去替自己辯解些什麼,反正懂她的人,自會明白她的真性情。
只花了一秒鐘讓自己察覺他的存在,懶得抬眼看對方一眼,便埋首書中,進入泰戈爾的詩詞世界神遊去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合上詩集打算讓眼睛休息片刻,才稍稍抬起頭來,卻赫然撞見一張大臉杵在她對面的桌上,嚇得她連忙往後一退,微露驚嚇的表情,不過那也只是稍縱即逝的失控,隨後板起冷漠的面孔問道:
「你怎麼坐在那裡?」
秦方洛左手托腮,炯亮迷人的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毫不隱藏正在欣賞她的眸光。當齊方榆言詞咄咄地逼問時,他絲毫不受美人寒冰似的冷光威脅,依舊凝盯著她完美無瑕的臉蛋回答:
「你是問我為什麼會坐在這裡嗎?嗯,這說來有點長,不過我很樂意為美麗的女生解惑。首先是小人不才,被上一所學校給退了學,又幸好有銘星高中肯收留我這個壞學生,才不至於變成學業中輟的小孩;為了報答學校的厚愛,所以我決定發奮圖強,打算好好地讀書,因此就跑來圖書館當個乖學生嘍!」
只見兩團怒火在齊方榆澄亮的瞳眸中點燃,她最討厭這種嘻皮笑臉、不學無術的學生,尤其是這種藉機搭訕的男生,最最令她討厭!
「請你馬上離開這個地方!」齊方榆紅顏薄怒地瞪著他。
儘管美麗卻高傲的女同學已下驅逐令,但秦方洛仍一派優雅地杵在原地,而那張俊美得連惡魔都嫉妒的臉孔,正以無辜的表情深凝著鮮少情緒失控的可人兒身上。「寶貝,這裡是圖書館,人人都有權利到這裡溫習功課吧。」
「不要叫我寶貝!」齊方榆幾乎是低吼出聲。
這個男生可惡極了,不僅跑來打擾她的寧靜,還毫不知廉恥地死盯著她猛瞧,現在還敢喚她寶貝,簡直比冒犯神犢還要可惡。
「你不喜歡我叫你寶貝嗎?」他調皮地吊吊眼球,嘴巴噘呶得高高的,濃黑如炭的雙眉微微上揚,頗為認同地點頭:「也對,叫寶貝是俗氣了些,而且也很多人喊了,還是叫你小榆比較好聽和舒服。」
「閉嘴!」齊方榆氣壞了,她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生,莫名其妙地跑來搭訕,還喊著令人噁心得掉了一地疙瘩的名字。「不准你再開口說話!」
發出強制命令的同時,飽含怒氣的忿眸正好迎上對方熱情爽直的一對黑眸,在四眼交纏的瞬間,有股不知名情愫迅速衝撞她的心房,她不明白那是什麼,但卻一點也不喜歡被人這麼赤裸裸地盯著,彷彿自己是個漂亮的商品,任由人品頭論足、批評指教。
齊方榆任性地別過頭,根本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控與這英俊的陌生男孩有關,她想維持一貫的冷靜與淡漠,想刻意假裝對方完全不存在,想遺忘他方才嘻皮笑臉的面容。
但她竟然做不到!
他雖然如她所願地閉了嘴,但她知道他的視線仍舊落在她身上,而這不需證實的直覺令她相當地不自在,渾身如長了刺般地難受,彷彿再多待一秒會要了她的命一樣。
她有些惱怒了,氣對方莫名干擾了她的情緒,也氣自己竟然會如此沉不住氣,這是從沒發生過的情形,她一向對那些騷擾的男人視若無睹,而今卻為了一個痞子而動怒。
她討厭他!而且是真的非常討厭他!
齊方榆氣憤地蓋上詩集,二話不說抱起書本疾步往門口方向而去,她再也不想看這個痞子一眼。
秦方洛似乎沒料到她會甩頭走人,連忙跳過桌面撈起課本急起直追,一點也不把校園紀律放在眼裡,甚至根本忘了這裡是絕對安靜的圖書館,他這一跳躍發出巨響的後果,當然就是讓在場所有學生飽嘗驚嚇並紛紛抬頭尋找禍源。
「小榆,等等,你要走怎麼也不通知一聲?」秦方洛拉高嗓音,像是怕前方的齊方榆聽不見似的。
齊方榆氣死了,站在原地回頭狠狠瞪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她知道此刻自己又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她出眾的外表,而是因為這個該死的傢伙竟然在大庭廣眾下喊她的小名,還喊得如此親密,好像他們早已熟稔到令人側目的地步。
「不准喊我小榆!不准再跟著我!不准再出現在我面前!」她一口氣說出三個威脅,一點也不在意別人因為她動怒的詫訝眼光。她並不是沒有情緒,只是平常隱藏得太好,所以在外人的印象中,她是相當冷漠無情的人,過去即使被迷戀她外表的蒼蠅追著跑,她也只是以冰冷的態度對待,從來沒有人會像秦方洛這樣引起她如此大的反彈情緒。
緊追在後的秦方洛在她面前緊急煞車,高大身形遮住背後一大片的夕陽餘輝,蕩漾在他臉上的是比陽光還璀璨的青春笑容。「小榆,做人不能太貪心,我一天只能答應你一個請求,剛剛我已經照辦一個了,現在這三個留給明、後天吧!」
「你」齊方榆為之氣結,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為何平常訓練有素的冷靜會在他面前完全失控?她想甩給對方一記冷光,誰知一抬眼才發現對方整整高出她一顆頭,讓身為全班女生最高的她,還得仰頭才能與他的目光接觸。
「你再不走開,小心我揍人!」她用食指戳著他的胸膛,一副有違淑女形象的凶悍樣。
然而她卻失誤了,她以為自己不計形象的凶悍演出可以嚇跑這個討厭鬼,誰知他竟順著她出手機會擒住她的手指,緊緊包裹在他那雙大得不像話的掌心,疼惜的表情彷彿是得到此生最珍貴的收藏。
「好柔軟的手!」
秦方洛定神地欣賞連生氣都美得令人炫目的容顏,毫不掩飾對她的愛慕之情。
齊方榆被他那專注的眼神嚇著,慌亂地想抽回自己被擒的手指,但任憑她如何用力,都要不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放手!」她發現自己手心竟然微微地泌著濕意。
「不放,一輩子都不放。」秦方洛低著頭,斬釘截鐵回答。
聞言,她的全身一僵,整個背脊像被電擊似的蜷曲了起來。
意外在她瞳眸裡搜尋到一絲不該屬於她的慌亂,秦方洛嘴角霎時輕輕微揚,露出一個勾人魂魄的魅力笑容。
「無賴。」她臭罵一句,同時再次用力地抽回手指,意外地,他竟輕易鬆手了。
這次她不再給他任何糾纏的機會,轉身拔腿就跑,一點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根本就像是落荒而逃的膽小鬼。
而秦方洛並未再上前,只是將手掌圈成圓筒狀,擱在嘴邊大喊:
「小榆,我的名字叫秦方洛,秦始皇的秦、跟你一樣的方、還有洛陽的洛,記得我的名字哦!明天見。」
JJWXCJJWXCJJWXC
在踏進圖書館前,齊方榆猶豫了半晌,踟躕的模樣讓人以為她正等候著某個人。
該死的!她竟在擔心那個人是否會出現,甚至害怕得不敢踏進圖書館一步。
全都反了,一向都是她控制別人的情緒,現在竟輪到她受別人的控制,時時刻刻在意昨天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人會突然出現。
她根本不必在意他,他也沒那個身價讓她注意,而且他可是那類她最討厭的痞子人物,心裡何須一直掛意這個人的存在?然而想歸想,當看見一向屬於她的座位旁是空的時,還是禁不住暗吁了一口氣,心情頓時輕鬆許多。要是那個男生天天來纏她,那圖書館恐怕永無安寧之日,而她也休想能在這裡好好讀書與溫習功課。
拉開椅子,瞥見一旁座位上披著一件黑色皮夾克,濃郁特殊的皮草味道飄蕩在座位四周,顯然它的主人忘了將它帶走,因為那座位除了這件皮衣外,沒有看見其它的物品,甚至連本書都沒有。不再搭理那件皮衣的存在,將注意力埋在書堆中,以極快的速度將今天的功課做完,順便預習了明天的上課內容,才收拾書本進書包,拿出昨日未閱讀完的泰戈爾詩集來看。
但鮮少好奇的心還是教環繞四周的皮草味道給敲醒了,微微將身子倚在椅背上,眼角餘光已不知偷瞥那件外套幾回。經常
出入圖書館的人皆知,這個位子是她專屬的,近來除了昨天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擅闖禁地之外,已經很久沒人敢打擾她了。
那件皮衣究竟是誰的?
心緒才不知不覺陷入那件皮衣的迷思中,一幢陰影便從頭頂罩住她的光源,毫無預警地闖進她呼吸的範圍。
「親愛的小榆,我來報到了。」秦方洛如風似的驟然現身,一點也不知男女受授不親地挨在齊方榆的耳畔,啞聲低語著他的問候。
因這唐突,她微怔地睜大雙眸,激烈而起的心跳不知是因為突來的驚駭,還是對方那過份的親近所致。
「離我遠一點,噁心的傢伙!」
噩夢壓頂,她早有預感自己不會那麼幸運擺脫這傢伙的糾纏。
耳朵像是長繭般,秦方洛對她的冷嘲熱諷一點也沒聽見,一股勁地朝她猛綻迷人微笑,並拉開一旁披掛黑色皮衣的位子坐了下來。
「我的名字叫秦方洛,小榆八成忘了我昨天的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阿洛,不過我的朋友大都叫我老么,誰教我在那群哥兒們中年紀排行最小。」
齊方榆對他的自我介紹充耳不聞,惱怒的紅顏嫌惡地睥睨著他。
「你沒看見那個位子有人坐了?」
「有人?」秦方洛先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皺著眉頭,隨後恍然笑著問:「你的意思是說這位子是這件外套主人的?」
「不是外套主人的,難道會是你的?」齊方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幹嘛要跟他廢話這麼多。
被她這麼一瞪,他不但沒有走人的意思,還大搖大擺拿出書包,將課本、筆記、鉛筆盒一股腦統統攤在書桌上,一副打算留下來的耍賴模樣。
齊方榆愈看他賴皮的表情愈生氣,砰地將手中的詩集丟在桌上。「你這個人有沒有一點羞恥心?跟你說這裡有人坐了,還死皮賴臉地賴在這裡。」
彷彿將她的誶罵當成讚美,秦方洛不怒反笑地說:「謝謝小榆幫我看位子,沒教人占走我顧了一下午的好位子。」
「誰幫你看位子了」心念一轉,又見到他略顯得意的笑容,齊方榆頓時脹紅小臉,明白自己竟然被人耍了。「你這混蛋!」
那件皮衣原來就是他的!
他的表情變得好無辜:「人家謝你,你卻罵人家混蛋,好傷心哪!不過沒關係,人家說『打是情、罵是愛』,如果罵不夠,很歡迎小榆用打的。」
天哪!她快要氣得吐血。天底下怎會有這種不要臉的痞子?
先是給他一頓狠狠地惡瞪,隨後將椅子往最旁邊挪去,她不會再像昨天那樣氣呼呼地離開,這可是她私人靜謐的天地,才不容許別人鳩佔鵲巢,更不會為了避開這不要臉的痞子,傻到跑去宿舍旁的榕樹下喂蚊子,啃了一晚上的書。
不願浪費時間跟他抬槓,更不願再看他一眼,不僅將椅子挪到離他最遠的地方--雖然這最遠也不過從十公分變成二十公分--還將身體側轉背向著他,擺明跟他冷戰耗到底。
是的,只要不再搭理這沒禮貌的傢伙,過兩天等他沒戲唱了,自然就會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隔壁位子也如她所願地安靜了,但她卻開始好奇以那傢伙的個性,有可能乖乖坐在位子上唸書嗎?不過儘管她如何好奇,她絕不會回頭再看那傢伙一眼,因為那根本是浪費生命的行為。但這傢伙還是太過安靜了,安靜得幾乎讓人以為聽見他規律而沉重的呼吸聲,彷彿像沉睡一樣!
沉睡?這兩字眼一進腦門,她便忘了先前的矜持,迅雷地回頭一瞧……
老天,當她聽到對方的呼吸像鼾聲,還以為是自己神經過敏,沒想到這傢伙囂張到這個地步,竟然把圖書館當旅館,趴在書桌上呼呼大睡!
齊方榆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但她才不想多管閒事,反正這家
伙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罷了,她才不會上他的當,管他要睡覺還是打呼,都與她無關!於是回頭繼續看她自己的書。
然而這種情況一直維持了一個星期,只要她來到圖書館就會發現那件披掛在隔壁座位的黑色皮衣,沒多久他便像收到通知訊息般地出現在她身旁,當她依慣例對他不理不睬後,沒十分鐘的光景,他便會倒頭去夢周公,不過只要她一起身,他立刻又像接到感應似的清醒,急而不亂地抓起書包跟在她身後,一直護送她進宿舍才肯安心離開。
她不是沒碰過更難纏的男生,只不過以往那些人跟在她身後不是遞情書,就是送鮮花,再不然就是對她講一些喜歡或仰慕的噁心話,沒有一個想追她的男生會在圖書館陪她讀書陪到睡著,也沒有一個男生會用調皮的表情與笑話逗得她惱怒三丈,然後又滿臉無辜地瞅著她,以眼神向她傾倒如滿天星斗的愛慕之情。
她討厭這樣,討厭他這般糾纏不清,也討厭自己愈來愈難控制的浮躁,那不是一向冷靜聰黠的她該有的表現,她真的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猛然在轉進宿舍的牌樓前駐腳,秦方洛又像前幾次差點煞車不及而撞了上去,幸好他手長腳長,一手扯住頭頂上的榕樹枝才得以不將齊方榆撞個滿懷。
今晚一定要跟他說明白,她討厭這種曖昧不明的關係一直存在他們之間。
「我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點佩服你的耐性,不過你這樣陰魂不散地跟著我,究竟想做什麼?」
順手折下一枝榕樹梗,他頑心未抿地撥弄著她的秀髮,有一句沒一句地說:
「我做得這麼明顯,難道你還不曉得嗎?除了奢求當你的護花使者外,還會有別的目的嗎?」
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般快速在全身肌膚表皮上竄生,除了難忍的親密語調外,其中還夾雜著一絲不知名的悸動!但她卻刻意忽略那股異樣的感覺,強將驚惶的不安壓在靈魂深處,硬是化成一股怒不可遏的情緒,朝著他低吼:
「別碰我!」
「小榆,別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給我一個機會吧!」
秦方洛依然我行我素,俯身低頭撈起她一綹散發馨香的髮絲,湊近鼻尖深深吸吮。
被他靠得如此親近的身軀嚇到,一股相當男性化的氣息正侵襲著她的呼吸系統,她費力地喘息著,不明白逐漸加快的心跳所為何來。一直以來,她便認為自己對異性可以完全免疫,甚至不屑一顧,但現在為何竟有六神無主的感覺?
「我不可能喜歡你,而且我對姐弟戀一點興趣也沒有,你死了這條心吧。」
這是最名正言順拒絕他的理由,現在學校哪一個人不曉得,小她一屆的秦方洛正努力不懈地追求她;而眾人似乎也好奇地等待最後的結果,銘星高中首屈一指的冰山美人,是否會落入號稱第一帥哥的秦方洛手裡?
多可笑!追求她的男生不乏大學生及研究生,那些成熟穩重的男人都不能引起她的青睞,她又怎可能愛上年紀比她小的毛頭小子?
聽完她義正詞嚴的拒絕理由,秦方洛嘴角卻勾起一個耐人尋味的迷人弧線:「原來你在意這個啊?」
在欺近她柔美的黑瞳瞬間,手指像變魔術似的從身上夾出一張小小的卡片,擱在她眼前的是他的身份證。秦方洛似笑非笑地凝睇那雙鑲嵌在瓜子臉上的黑水晶,溫柔的氣息幾乎全吹在齊方榆的鼻尖上:
「哪,很幸運地,小學弟的生日恰巧比美麗學姐大了那麼一天,不然要是被學姐以年齡差距給拒絕,害我這癡情男兒的一片真心成枉然,老天爺可會替我抱不平的唷!而且我們倆的名字裡都有個「方」字,這證明咱們多麼有緣份,大概也是老天有眼,不想看見我這癡情男兒的一片真心化成灰吧!」
她倒抽了一口氣,難以置信他的難纏,竟然連這些細節都調查得一清二楚。「聽著!我不想再跟你抬槓,你是不是比我大,或是跟不跟我同名,全都與我無關,請你離我遠一點,我對你這種
人沒有興趣!」
「我這種人?」古銅色的臉龐有一小絲絲悲傷。「哪裡配不上你嗎?」
從沒想過她說的話會傷一個人的自尊心有多深,而今卻發現她對自己的狠心竟有一些些的內疚,但這些難能可貴的內疚並不足以使她心軟,因為冷漠無情的話語才是她拿來保護自己的防禦之牆。
「也許你從Z班升級到A班,還有那麼一點點機會吧。」冷冷嘲諷的睥睨下,是她如小鹿亂撞般的狂亂心跳,但她才不會讓他看出她的慌亂,這種男人根本不配。
然而她太過於想掩飾自己,而沒看見那小小悲傷下正隱藏著一朵淺淺的微笑。
秦方洛像是突然抓到淳木的溺水者,將救命之物緊緊抱在胸口,不敢太大意卻難掩慶幸之喜:
「只是這樣便配得上你嗎?」
認真的眼如鼓棒敲擊著她的心房,她拚命保護的心靈籬牆敵不過他執意的侵襲,正一點一滴的崩塌中,而她自己卻一點也不自覺。
「是呀!現在你明白該知難而退了吧。」太過認定對方的頹廢,因此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我接受這項挑戰,不過你得當我的軍師才行。」秦方洛再次緩慢靠近她的臉,大膽鎖住同樣堅毅的眸光,笑容裡暗藏詭計得逞的驕傲,像是張網的蜘蛛,等待獵物一步一步自行掉入他的陷阱之中。
因他的逼近,齊方榆不自主地往後退。「軍師?」
「對,我的課業這麼差,當然需要軍師的幫忙。」
他說得煞有其事,而她卻一臉茫然。「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也不想懂你想說什麼,總之,在你進入A班之前,離我遠一點就是了。」
她不斷地後傾,想拉開彼此間的距離,卻一個不小心踉蹌失去了重心,同時間秦方洛從容不迫地伸手攬住她傾斜的身子。與她原本的意圖背道而馳,現在他們倆的距離比方才貼得更近,而他的右手在扶住她的身子後,甚至一直掛在她的腰際間。
「如果沒有你幫我補習,我恐怕一輩子都別想進A班哪!」
意外的艷福,讓他得以更仔細端詳她美麗的容顏,那雙比水晶還要澄澈的黑眸彷如夜明珠般,在昏暗月色下熠熠生光!黑白分明的眼瞳裡是最純稚的靈魂,自他第一眼見到她的瞬間,便教那雙清澈乾淨的靈魂之窗奪去魂魄,再也不能自拔。
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齊方榆渾身又是一陣的不對勁。「對不起,我對家庭教師一職完全不感興趣,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竟然把家庭教師說成軍師,這傢伙肯定是中武俠小說的毒太深!
「如果你不幫我補習,我天天上圖書館只有陪你睡覺的份。」秦方洛好是委屈。
聞言,她精雕細琢的白皙臉蛋霎時脹成粉紅色。「你嘴巴放乾淨一點,誰陪你睡覺了?」
他真的是她的剋星,只要有他在,絕對可以引爆她難能可貴的怒火。
「別生氣,我說太快了,是我睡覺、你讀書。求求你做做好人,給我一個機會吧!其實我也想好好讀書,不過一個人讀著讀著就會睡著,你總不會希望我天天在你座位旁邊打瞌睡吧?要不然這樣,我們再加注一條,倘若下學期我不能進入A班,就在你眼前自動消失。」
他低聲下氣地說,表面上看起來是有求於人,其實骨子裡是暗示她若不答應,他將會一直糾纏下去。
齊方榆豈會看不出他心眼裡的詭計,只是早已認定這種人荒唐慣了,不可能乖乖坐在桌前好好用功,也絕不可能從Z班躍升至A班,因此對於他的信誓旦旦,根本就一笑置之。
「言下之意,倘若我不答應,你會糾纏到底是嗎?」她不想拐彎抹角,挑明地問。
「沒錯!」秦方洛露出一抹微笑,手指輕觸她的鼻尖,彷彿是
老師給答對題小朋友的獎勵。
齊方榆嫌惡地拍拍鼻頭,充份鄙視他的輕佻舉止。「你正經點好嗎?」
「別又生氣,小心長皺紋哦!不過沒關係,我不會介意,因為即使小榆頭髮白了、牙齒掉了,你在我眼裡永遠是最美麗的女人。」
「無聊!」齊方榆誶罵一句,毫不留情地轉身,快步跑進女生宿舍的拱門。
雖然沒得到答案,秦方洛臉上卻始終掛著笑容,除了朋友之外,他從來不懂得珍惜任何東西,現在他最想保護的就是消失在眼前的這個小女人,所以不論未來將有多辛苦,他都會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