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千白曄雙腳穩穩站在台灣的土地上時,她還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她真的逃回台灣了,像個逃兵般,拋下自己的任務,逃回台灣找水銀姐。
水銀姐行事準則八:永遠別跟當事人牽扯太多,除非你已經打定主意。
這是水銀姐的最後一條行事準則,但不管千白曄怎麼努力思考,還是無法理解「打定主意」,到底是要打定什麼主意。
按著門鈴,千白曄知道,水銀姐已經被她老公綁回家,開始漫長的產假。
事實上,水銀姐懷孕至今不過才邁入第三個月!ㄝㄡㄥ
這麼囂張的行徑,大概也只有水銀姐她老公才幹得出來吧!因為迅雷保全的老闆,正是他的兄弟,所以他也乾脆濫用特權,讓親親老婆休個漫長的產假。
一開門,千白曄見到了許久不見的水銀姐,立即飛撲上去,先抱了再說——
「水銀姐,我好想你……哎喲。」
飛外的行動,因為一隻長手把水銀撈走,而宣告失敗,千白曄差點就撲到人家家裡的地板上。
「喂!你怎麼這麼小氣啊!水銀姐借我抱一下是會怎樣?!」
干白曄對眼前的金髮美人抱怨著,他,就是水銀姐的老公,一個比女人還美上三分的男人。
「你這個死小孩,不知道孕婦是很脆弱的嗎?你這樣亂衝亂撞,如果害水銀流產的話,看我怎麼整你。」對於老婆以外的人,歐陽金恩的嘴一向很毒。
「你這個老男人,要不是你把水銀姐的肚子搞大了,我愛怎麼抱就怎麼抱。」
她也不逞多讓,如果她不毒一點,說不定下次連水銀姐的衣角都碰不到了。
「喂喂喂……」水銀好笑地看著眼前的兩人,他們似乎八字不合,每回見面,總要上演一次「水銀爭奪戰」。若不搬演一遍,似乎雙方都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水銀,別老是站著,我扶你去坐下休息。」歐陽金恩見老婆還站著,連忙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到客廳坐下。
「水銀姐,也讓我來扶你。」千白曄也不甘示弱,搶了水銀的另一邊位置,她怎能讓歐陽金恩搶先一步?!
「你們兩個別像小孩子在搶玩具似的,好不好!」水銀苦笑,這下她連走路都可以省了,因為這兩個人自然會「端」著她走。
好不容易三人都坐下了,水銀這才問道:
「小千,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雖然她暫時是上不了班,但不代表公司裡的事情,她就完全不知道,如果她沒記錯,小千現在應該在日本執行一項替身任務。
她怎麼會突然返回台灣呢?
「水、水銀姐……」千白曄看著自己的偶像,一時語塞,她不知該怎麼向水銀姐說明,更不知道情況怎會失控至此。
她明明按照水銀姐的行事準則在做事啊!但是……她卻做得荒腔走板。
而現在,她居然還愛上了委託人,她該怎麼辦?!
「我去買個東西,待會再回來,死小孩.你可要等我回來才可以離開,如果你敢放水銀一個孕婦獨自在家,我一定第一個剝了你的皮。」歐陽金恩說完,便出門去了,留下兩個女人對看無言。
雖然這死小孩老跟他鬥嘴,但看她這死氣沉沉的模樣,他反而更加不爽,今天他就大方點,把老婆暫時借給她。
「金恩已經出去了,你可以把事情告訴我了嗎?」
水銀微笑地送老公出門。雖然這兩人老鬥個沒完沒了,但說不定他們的感情其實好得很。
「水銀姐,我記得你的行事準則中,最後一條是『永遠別跟當事人牽扯太多,除非你已經打定主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千白曄問得好惶恐,因為她覺得自己已與時雨承太牽扯大多、太多。
「你遇到那個明知不該牽扯,卻又牽扯不清的人了嗎?」水銀笑得好溫柔,小千此刻的表情,是否就是當時自己臉上的表情?
三年前,因自己一時心軟而帶回台灣的女孩,已經懂得愛人了嗎?
「嗯。」挫敗地點點頭,想起三年前自己與水銀姐也是主雇關係,千白曄忍不住又問:「水銀姐,三年前的我……是不是也跟你牽扯太多?而你當年可有打定什麼主意?」
「那不一樣。」水銀淡淡地笑了。
「當年的你,看起來好嚮往自由,我只是順手拉了你一把,再說,即使沒有我的協助,你也會自己想辦法逃出那個家。所以你對我而言,並不是絕對必要的存在。」
水銀說得淡淡的,但千白曄聽在耳中,卻覺得很受傷。
「水銀姐,你的意思是……你隨時都有可能丟下我?」
「即使我真的丟下你,你也一定會自己巴回我身邊的,不是嗎?」
水銀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個只小自己三歲的女孩,大概永遠不明白,當年的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把她帶回台灣的。
「當然!我最喜歡水銀姐了。」千白曄大聲地說。所以即使水銀姐把她扔下,她也會死皮賴臉地巴回水銀姐身邊。
因為在千白曄心中,水銀姐的地位,就像是親姐姐一般。
雖然她和水銀姐彼此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這樣的感情,卻是與她有真正血緣關係的千草家所比不上的。
「水銀姐,你不會真的扔下我吧?」
千白曄可憐兮兮地問道。即使說得再信誓旦旦,他仍然很擔心,自己會被水銀姐扔下。
如果真是如此,她一定會哭死的……雖然她最後還是會想辦法自己巴回來。
「那只是三年前的想法。」水銀在她的頭上輕敲一記,這個傻丫頭。
剛帶小千回台灣時,她黏自己黏得非常緊,即使到她逐漸習慣台灣的生活後,這情況仍沒有改善。
水銀擔心這樣的情況對小千不好,只好狠下心,故意與她疏遠,甚至逼她完全獨立、逼她自己在外租屋而居。
沒想到小千居然一咬牙,硬是考進迅雷保全,還熬過了嚴格的訓練,這樣的轉變,不只令水銀,也令眾人跌破眼鏡。
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嬌嬌女,變成一個女保鏢,這結局任誰也想不到。
「那就是說……水銀姐不會扔下我囉?」雖然被敲了一記,但千白曄還是笑嘻嘻的。
「到底所謂的『打定主意』,是什麼意思啊?」
話題一回到正題上,千白曄也緊張地屏住呼吸。
「除非你已經打定主意與他牽扯一輩子。」輕輕地,水銀吐出答案。
「牽扯一輩子……」千白曄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水銀姐,你不是說過,工作就是工作嗎?我怎麼能夠愛上他呢?」
「你不是已經愛上了?」水銀微笑,其實在小千問出問題的同時,不就已經承認,她愛上那個人了嗎?
「我……」千白曄無語,她不是已經愛上了嗎?
「如果他也愛你的話,那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如果他還沒愛上你,你何不為自己的愛情放手一搏?」這是水銀自己的經驗談。
歐陽金思本來是她的被保護人,後來,沒想到自己居然愛上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雖然經過一些波波折折,但他們現在不是很幸福地一起生活了嗎?
「水銀姐,我發現你結婚之後,好像改變了很多。」千白曄覺得有些難以消化她這麼溫情的表現。
以往,要不是水銀姐偶爾會透露出一些關心自己的訊息,千白曄幾乎要以為,其實水銀姐很後悔把自己帶來台灣。
沒想到結婚後的水銀姐,居然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她的疼愛,婚姻和愛情,果然能夠大大地改變一個女人。
「你是偷跑回來的吧?明天記得去公司報到,這回的任務對象,可不是自己人了。」水銀叮嚀道。小千會在任務中途偷溜,該不會最受了她的壞影響吧?
想到自己那惟一一次的偷溜行動,水銀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好痛。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
翌日迅雷保全
千白曄才踏進公司,就發現迅雷保全內,居然空蕩得嚇人,她所工作的人身保全部門、居然只剩下小貓兩三隻。
「這是怎麼回事啊?」千白曄只覺得莫名其妙,總不會所有的保鏢都被派出去了吧?!
「小千?」
熟悉的女聲從千白曄背後傳來,千白曄回頭,正是迅雷保全少數女保鏢之一,代號閻羅的閻初初。
「閻羅,其他人咧?怎麼全都不見了?」
「你忘啦!年底的選舉快到了.我們公司裡的保鏢,幾乎都被那些怕死又愛錢的政客結雇走了。」閻羅答道。「對了,小千,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明天才會回來報到的。」
「明天?報到?」
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明明是偷跑回來的,為什麼閻羅的表情,彷彿她回台灣早在計劃之中。
「是啊!日本方面昨天就打電話來了,說你這兩天就會結束工作。我原本還以為你會再多休息一天才歸隊。怎麼,想學你的水銀姐,做迅雷保全的第二號拚命三娘嗎?」閻羅笑道,全迅雷保全的保鏢都知道,小千最崇拜水銀了。
「日本方面打電話過來?!」千白曄覺得難以置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時雨承太就這樣放她離開了嗎?
「小千,你是不是累壞了?怎麼說起話來怪怪的?」閻羅拍拍她的粉頰,這小丫頭看起來精神很不濟喔!「你再多休息一天吧,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閻羅窈窕的身影,就真的轉身準備離去。
「閻羅!」腦子還沒轉過來,千白曄已先開口喚人。
「又怎麼了?」閻羅這下真的很確定,小千的確是累壞了,否則她很少一段話還要分兩次說。
「我想問你……你有愛人嗎?」千白曄怯怯地問,因為她的確很需要一個愛情顧問。美麗的閻羅應該談過不少次戀愛吧。
「不要跟我提那個混蛋!」纂地,閻羅姣美的臉龐變色,她恨恨地丟下一句莫名所以的話,把無辜的千白曄留在原地。
「我沒有提啊……」
「她愛走就讓她走。」
偌大的紅葉之間,就只迴盪著這句話。
「可是,盟主,綾小路小姐她——」小佩還要說話,卻被時雨承太揮退,
「小楓知道了。」雖然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小楓卻只能乖乖退下。
綾小路小姐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而且,匆忙得連她自己的東西都沒有帶走。
「那只該死的小貓,到底在搞什麼花樣?!」時雨承太看著小桌上那個,被主人遺忘的掌上型電玩,心情似乎又更惡劣了幾分。
她就走得這麼急?連她心愛的電玩都沒有帶走?
某種像是被拋下的心情,令時雨承太的臉色不佳,在得知千白曄悄然離去的瞬間,他幾乎要追了出去。但同時,他卻也赫然驚覺到,自己對這隻小貓,似乎投注過多的心力,本欲跨出的腳步,才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他不是一直把小貓當成打發時間的消遣嗎?為什麼他會想把她追回來?
時雨承太試圖說服自己——因為她如果就此離開,他的計劃就會功虧一簣。
但只有時雨承太自己明白,原因,絕不是這麼簡單。
正因如此,所以時雨承太的心情才會如此惡劣。
「少主,今天下午步小姐來訪,而她……對千小姐說了些話。」
應該只剩時雨承太一人的空間裡,居然平白一起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小步?」時雨承太似乎並不怎麼訝異於.這裡竟多出一個人。「她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你沒有通知我?彰二。」
被喚為彰二的男人依然沒有現身,只是淡淡吐出答案。
「我還來不及通知,千小姐就已經離開了。」
彰二是他的影子保縹,除非情勢緊急,否則他絕不現身,而彰二的存在,在太刀盟內也是個秘密,幾乎沒有人知道,時雨承太還有這麼一位貼身保鏢。
而彰二跟隨時雨承太近十年了,在時雨承太繼任盟主之位前,就已跟隨在他左右,因此,彰二還是習慣以「少主」,來稱呼時雨承大。
「那個胡來的丫頭。」時雨承太擰著眉,明顯地對綾小路步相當頭疼。
「少主,你想知道步小姐對千小姐,說了些什麼嗎?」非常難得地,彰二再次主動開口。他的存在,之所以一直不被人發現,原因就在於他的寡言。
而今日之中,彰二卻主動開口了兩次,而對這難得的情況,時雨承太也覺得非常奇妙。因此,對這現象背後的原因,他格外感興趣,
「彰二,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千小姐與少主是舊識。」驀地,彰二插進一句風馬牛不相干的話。
「舊識?」時雨承太挑起一眉,如果他以前就認識那隻小貓,按理說他應該不會忘記。這麼活蹦亂跳的人,很難讓人遺忘。
「三年前,在東京。」彰二頓了下。「千小姐本來是我要狙擊的對象,但少主最後卻說要放她一馬。」
「那個差點成為人頭標本的小女孩?」時雨承太瞇起眼,搜尋著那早已被他遺忘的過去。
「當年千小姐已滿十八歲了。」彰二說得有幾分無奈,但當時的千白曄,纖弱的身子,實在不似十八歲少女。
「是了,千草家的搖錢樹、花道界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兒童。」
記憶一點一滴地回流著,時雨承太還記得,那次的委託令人感到很不舒服,所以他才會特別與彰二一同前往東京。
在月夜下,那小小的身軀就像隨時會凋零的櫻花,美麗卻又脆弱。
少女的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讓她整個人頓時亮了起來,就是因為這抹笑,所以他決定讓她活下去。
這樣充活生命力的笑容,是不該為了一個變態搜集狂而消失的。
而為了永除後患,時雨承太另外派人,把那個變態搜集狂給「處理」掉,雖說如此,但後來卻再也沒聽說過,關於少女的消息。
這個花道界的超級偶像,悄悄消失了……
有誰想得到,當年那個纖弱的少女,如今卻長成老是活蹦亂跳的小貓。
也難怪時雨承太完全認不得她了。
「彰二,為什麼你還認得她?」時雨承太問道。發現彰二竟如此注意小貓,莫名地讓他心底感到有些不快。
「並不是我先認出她的,而是千小姐她……可能已經認出少主,就是三年前救她的人。」彰二慢慢說出那一夜自己的所見。
「上次千小姐在浴池昏倒之後,再見到少主你時,不是又昏倒了嗎?我當時就注意到千小姐的表情有異,隊那天之後,千小姐就時常偷偷打量少主,我曾錄下千小姐用中文所說的自言自語,經過調查之後,才曉得千小姐是認出少主了。」
身為時雨承太的貼身保鏢,彰二必須調查所有接近時雨承太的人,當時千白曄的行動如此奇怪,他才會特別調查一番,怎知,竟讓他挖出三年前的往事。
「原來如此……難怪她那陣子老是用中文嘰嘰咕咕地,不知在說什麼……」時雨承太喃喃說道,倏地,他問:「彰二,你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沉默悄悄地蔓延,彰二見時而承太不瞭解他的用意,只是低低歎了口氣。
「沒事,只是隨口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