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當教室後方如慣例引起一片騷動時,趴在桌上與桌面相親相愛的宋詠晴微微皺了下眉,心頭有點煩躁,她今天特地挑了一個很不顯眼的位置,四面八方也都坐了人,但她還是覺得不太安心。
一直以來,她十分甘於也十分願意當個隱形人,隱沒在人群和嘈雜之中,最好誰也不要發現她、最好誰也不知道她,讓她可以獨來獨往,不需要特地停下來和誰寒暄什麼的。
然而,到了大四,生活反而有了些不平靜。
趙定雨那張字條真的是個震撼,是她生活中根本就不應該產生的波瀾。
她一直以為他根本就不會對她有任何探知的興趣,若她沒猜錯,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她這號人物的存在。
早知道那天他和言子寧聊天吵得要命時,不要回頭就好了……他應該就是那時候注意到她,連帶知道了她是他的同學。
「不好意思,我可以和你換個位置嗎?我要用電腦,需要插座。」
那個低沉迷人、語帶溫柔、她實在不想聽到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而目標是她左方、那個坐在靠牆位置的女同學。
衰衰衰衰衰衰衰怎麼會這麼衰啦……
「當、當然可以!」想當然耳,帥哥找上門,哪有不合作的道理,她旁邊的女同學想必是紅著臉跳了起來。
於是,旁邊扣隆扣隆又窸窸窣窣地換了個人坐下,她吐了口氣,臉轉向左方,從厚厚的外套底下偷瞄了他一眼。
「午安。」那個低沉迷人、語帶溫柔的聲音,正親切地跟她問好。
宋詠晴突然覺得有些動彈不得,腰間像有蟲在爬動似的,那片雞皮疙瘩順然而上,直達肩頸。
這……難怪一堆女人甘願伺候他,並助長他的大男人主義,就某方面而言,他是個讓人無法抗拒的男人。
這下好了,連繼續裝睡也不行,她只能冷冷地盯著他瞧。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他只不過是要用電腦,所以才會很恰巧地坐到她旁邊,並不是刻意要找她……可她的心頭卻慌亂不已,覺得焦躁又不安。
她八成是他遇過最冷淡的女孩子了。趙定雨不禁這樣想著。
他維持著他的淺笑,像是剛才就一直在看電腦螢幕、而不是一直以眼角餘光注意她似的。
那種故作清高、企圖以冷漠態度引起他注意的女孩子他不是沒遇過,但像她這種壓根對他沒感覺的,他倒是第一次遇上。
他並不是覺得所有的女孩都應該喜歡他,但如果有個女孩真的企圖把他當作一杯白開水似的看待,很難不讓他在意。
「昨天晚睡?」他打了幾個字,又往右瞄她。
「嗯。」
「在忙什麼?準備碩士班的申請考試?」
「家教。」她把外套往後掀,把頭露出來,盡點跟人家交談應盡的禮貌。
星期天她去當全天家教兼保母,本來只是教那戶人家國三的大女兒,但她的爸媽週末大多不在,就把那對雙胞胎也托給她照顧。剛開始她也不太願意,但對方給的時薪很高,她也就接下了。
「我以為你今天才從台南回來。」大四課少,他知道很多住在外地的同學週末回家後,都會待到星期一、二再上來。
她搖搖頭。「我星期六就回來了。」
「你不戀家?還是因為家教剛好在星期天?」
「都有。」她頓了下,把眼睛閉上。「說實在的,那也不算我家……我是去我叔叔那裡。」
話才出口,她就有些埋怨自己。
唉,她明明只要說個「還好」之類的帶過就可以了,幹嘛要解釋這麼多?
趙定雨愣了下,又瞄了她一眼,不習慣那種說不上是嘲諷,卻沒有一點情緒的語氣。他也不好再延續話題,半晌後才又問道:「那天的字條……會造成你的困擾嗎?」
唉,果然問到這個問題了。宋詠晴不禁輕歎。
困擾嗎?其實也談不上。
長得帥的人就是有這方面的優勢呀,但如果換作一個其貌不揚又癡肥的人留了這樣的字條給她,她必然會有困擾。
宋詠晴在心裡嘀咕,坐起來翻出她的記事本,將字條遞給他後,又趴了下去。
「不甘寂寞……」他接過,讀出字條上端秀的字,有些玩味地反覆念了幾次,然後笑了。
字條上面寫的不是什麼才華洋溢或是迷人帥氣之類、也不是什麼企圖想要瞭解他的字句,讓他覺得頗為高興。
「我並不瞭解你,這樣妄作評論其實很不禮貌。」寫的字被這樣念出來,她不禁覺得有些窘,趕忙說道。
「哪裡,是我的舉動太無聊。」他將字條對折,放進記事簿裡,依然親切地微笑著,又看向電腦螢幕,覺得她的目光還是落在他臉上。
宋詠晴看著眼前這個眾女性哈得要死、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優質的帥哥。其實,她很清楚,能夠形容他的句子多得是,他真的是個很迷人、很引人注目的男孩,連她這個很少與班上同學接觸的人,都在大一的第一節課就注意到他了。
但……或許她一向就不對任何事情,尤其是戀愛之類的事存有希望或是幻想,或許是她自認不是男生會喜歡的類型,也或許是因為她忙著兼家教賺錢,因此沒像其他的女孩子找盡各種方式管道接近他,即使和他說上一句話也好。
事實上……她覺得若以「比想像中親切」來形容他,其實也滿精確的。
一般被這樣包圍的男人往往會有某種程度的自戀或做作,但她感覺他活得還滿有個性、滿有自我的。
「為什麼會想要知道?」問句在她還沒意識到時便脫口而出了,讓她著實愣了下,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主動和他說話。
「嗯?」他瞄了她一眼。
她抿了下嘴,有些懊惱,但還是加以解釋。「為什麼想要知道,我這個跟你說不到五句話的人對你的想法?」
他溫和地笑著。「我也不清楚,就突然想要知道……或許是覺得你的感受會很中肯又客觀。」
「噢。」她淡淡應著。
客觀嗎?她怎麼會是一個客觀的人。
她只是被傷得很深很深,對於現實的很多事物早已看得太清、太透。
因為「早有預料」,於是在面對一些殘酷的情況時反而能夠平靜的面對。
這不算是所謂的「看開」,若是真的看開,她就能夠坦然積極的面對了。或許這是一種最深沉的無奈,所以便不需要特地表現出喜怒哀樂。
她沒打算再和他多說什麼,事實上,她也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到此為止、沒有必要也不應該再深入了。
上課鐘響後,她的臉蛋離開桌面,注意力也從他身上移開。
「我不知道你已經開始對那種獨來獨往的女生感興趣了,趙定雨同學。」一個人大步走到趙定雨旁邊,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並一邊招呼旁邊一個嬌小的女孩坐下。「坐啊,怕什麼,你又不是不認識定雨。」
「什麼興不興趣的,你不要亂講。」趙定雨淡應著,對著不情願坐下的裘映霜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