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姊姊你要走囉?」
「你不要走嘛,留下來陪安安和文文玩嘛。」
本來應該要乖乖睡覺的雙胞胎,一聽到玄關有聲音,馬上從房間跑出來,一左一右地包夾她,一人抓圍巾、一人抓袋子,不依地撒嬌著。
「怎麼跑出來了?你們該睡覺囉。」宋詠晴蹲下來,給兩個小娃一個抱抱。
「睡不著。」兩個小娃異口同聲地說。
「不可以喔,不睡覺會像姊姊一樣有黑眼圈。」詠晴微笑著,伸手輕抹過兩個小娃的下眼皮。
「小晴姊姊你再待一下吧,等安安和文文睡著了再走。」
「對啊,大姊要讀書,把拔馬麻又不在,我們只有你了耶。」兩個小娃仰著一模一樣的小臉,期盼地說著。
宋詠晴抬手看了下表,已經快要十一點了,從這裡騎車回宿舍要半個鐘頭,而她接的一個插畫案子,明天就要交了,可是一點進度都沒有……
唉,以往這個時候,小娃們的爸媽已經回來了,可能是今天跑到哪續攤了吧,這年頭的爸媽到底把小孩當作什麼了?她小的時候,父母可不是這樣對她的。
「好吧,我再陪你們一下,可是你們要快點睡覺喔。」心頭覺得不捨,詠晴笑了下,將靴子脫掉。
「耶——」兩個小娃繞著她轉圈圈,一點也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嗯?晴姊,你還沒走?」房間裡面的大姐探出有點慘白,像是累極的臉,咦了一聲。
「對啊,我哄這兩隻小的睡覺,如果有解不出來的題目,也可以過來問我。」詠晴抱了一個小娃起來,牽著另一個進入房間。「來,快點進去被子裡面囉。」
「小晴姊姊,把拔馬麻為什麼不回家?」兩個小娃爬上雙人床,一邊躺下,一邊這樣問著。
「因為他們希望你們能夠過很好的生活,能吃好吃的、買漂亮的衣服和很多娃娃啊。」這是她唯一想到的回答方式。
總不能說:因為你們的爸媽很不負責任、愛玩樂,生了小孩又不想要理會吧?
「不是因為覺得我們很煩嗎?」
她摸了摸安安的頭。「安安和文文那麼可愛,怎麼會煩呢?」
「那小晴姊姊在天堂的把拔馬麻以前也很忙嗎?」
詠晴搖搖頭。
她的母親是全職家庭主婦,父親是大學教授,生活簡單平淡,並不會有什麼瑣碎的應酬。
「我希望馬麻能像電視裡面那樣,待在家裡煮飯、做家事,然後把拔會在六點回家,大家可以一起吃晚餐……」
「嗯,我也希望這樣,我的衣服和娃娃已經很多了,我不要把拔和馬麻都不在家……」
詠晴沒有說話,只能摸著娃兒的頭安撫著。
親情,這種東西她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那是她所深切渴望的,但她也十分明了,這個世間不會有人輕易地付出感情。就像她的叔叔嬸嬸,就是因為拿了錢,覺得對她有愧疚,所以才營造出一片和樂的假象……
爸媽生前就不時資助他們一家人,就連堂弟堂妹的學費也是爸爸繳的……他們卻從來沒有一點感謝的念頭,只覺得「反正你們是有錢人,幫助我們是應該的」。
親人都如此了……這年頭本來就沒有人靠得住,所以她不求人,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悲慘,至少她有賺錢的能力,也有一技之長,在這景氣不好的時候能夠負擔自己的生活費還存下不少錢,她算是很幸運的了。
她是個知足的人,雖然她這樣的工作時數讓她沒有閒暇去認識個朋友、結交個知己什麼的,但如果忍受寂寞能夠讓她繼續好好地生活下去,那這一點孤單算得了什麼?
但兩個娃兒都還小,父母的陪伴對她們而言是最重要的,要她們在這個年紀學習獨立,是太過殘忍的事情。
待會小娃的父母回家,一定又會塞個兩三千給她吧。對他們來說,錢能夠解決的事情實在是太簡單了……但他們什麼時候才會知道,即便是兩三千萬,也買不回他們錯過的這段時光。
她偷偷地瞄了一下牆上的鐘,暗歎了聲。
她今晚,想必又不用睡覺了。
「今天的車子好多,明明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一堆計程車?」盛萱柔看著前頭一片堵塞的黃,微歎。
「或許是哪裡又辦了活動吧。」駕駛座上的趙定雨漫應著。
她對他遞出一個笑容。「還讓你載我回來,真的很不好意思。」
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能夠到他住的地方小坐一下,讓她開心不已。據說他不太讓人去他的住處,但當她今天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他,說自己「剛好路過」,能不能上去坐一下時,他竟然答應了。
這表示他是喜歡她的,她是特別的,是吧?是吧?!
「不要這麼說。」以他的作風,怎麼可能讓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時候,自行搭計程車回家。
車內又回到平靜,盛萱柔不禁覺得有些沮喪,她不喜歡這種冷場的感覺,明明有很多話題的,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冷不防,車子經過百貨公司前的大聖誕樹時,她馬上問道:「聖誕夜或是聖誕節的時候你有節目嗎?」
「沒有,聖誕節對我而言不算是特別的日子。想要做什麼都依你吧,我會把那天空下來,你看看想要去吃飯或是去哪玩再跟我說。還是,餐廳要我決定?」他溫和地望了她一眼。
「嗯……你不是不太在外頭用餐嗎?聖誕節的時候餐廳也貴得不合理。不然那天來我家好嗎?」爸媽總是要邀他來家裡作客,這個機會挺好的。
趙定雨頓了下,聰明如他,怎會不知道這話中的意圖。「這不太方便吧,聖誕節嘛,在外頭吃挺有氣氛的,貴一點也沒關係。」
「這樣啊……」盛萱柔強抑心頭的失落,硬是擺出坦然接受的平靜模樣,淺笑了下。「對了,你期中考都結束了吧?還有報告嗎?」
「剩下一個分組報告。」
「噢。」她又咬了咬唇,對自己貧乏的話題感到焦躁。
而正當她想要再問一個問題時,趙定雨輕喚:「萱柔。」
「嗯?什麼事?」
「如果你找不到什麼話題,不要緊。」
她心頭猛地一震,但馬上接了話下去。「啊,抱歉,你在開車。」
「不是這樣的,我的意思是,兩個人也不是一定要一直講話。」雖然靜靜的難免會有一點尷尬,但讓她這樣硬找話題,實在有點可憐。
這時就不免想到那時在高鐵上,他和宋詠晴也沒說什麼,但卻是十分寧靜舒服的感覺。
聽他這樣說,盛萱柔頓時覺得有些委屈。
「那……那我要怎麼瞭解你呢?況且你又鮮少說自己的事情……定雨,我不反對我們應該給對方自由的個人空間,我也覺得你忙,不應該一直黏在你身邊作一堆無理取鬧的要求,但我希望我是瞭解你的,也希望你能夠讓我瞭解你。你、你太冷靜了,我們在交往,不是嗎?可是面對你,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才好。」
「不知道怎麼做?」他平靜地回問。
「是啊,例如,我會擔心我的話題是不是能引起你的興趣……」
他又輕笑。「這真是多慮了,你不需要為這種事情煩惱,你又不是個言語乏味的人。」
「因為我在意你,所以當然也會在意你的看法。女孩子本來就容易胡思亂想,除非我對你根本沒感覺。」說白點,是他太冷靜了,總是一臉平和地面對各式各樣的話題。
他的內心世界太莫測高深了……
而且……她漸漸發現,他願意給她的,遠少於她所想的。
他的那些溫柔體貼是他對他的「女朋友們」的例行付出,非常公平地誰也沒多一分、誰也沒減一分。其餘的,他根本吝嗇得可怕,他不太談自己的事、不怎麼說自己的感受,讓她與他同桌吃飯的時候,看著沉默的他如貴族般優雅帥氣的模樣,又心醉又心碎。
她不覺得她的要求很過分,既然兩個人現在是在交往,為什麼她不能多瞭解他一點呢?
以他之前的紀錄,都是女方自己離開,他從沒有主動提過分手。
而她當初跟他在一起時就下了決定,她絕對不會輕易離開。
趙定雨瞄了萱柔一眼,暗歎了聲。
說實在的,他並不是很瞭解她們的感受,但他也不禁想著:他既然沒有多餘的心思分給這些女孩,那允許她們到他的身邊做什麼?想來,宋詠晴說得沒錯,他只是個不甘寂寞的人。
他其實清楚得很,這些女孩對他的在意,絕對遠超過他對她們的掛懷。然而,她們那麼喜歡他的理由又是什麼?
因為他的家世?他的外貌?還是因為那些所謂的「才華」?如果是這樣,那代表他剛好符合了她們的幻想,那她們愛的究竟是那個幻想還是他本人?
他的心思又陷入一連串解不開的問題之中,然而後頭緊跟著、不時開遠光燈的計程車卻讓他無心想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