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過了危險期了。」說到兒子,真姐眼眶裡又含了淚。
「真姐,要不你請一個星期的假,好好地陪你兒子。這裡就讓我們輪班好了。」
「小喬,你人真是太好了。可是我們這裡總共也就六個人輪班,人手本來就不多,再說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喬你這麼好說話的。」在小喬前她也拜託過其他同事幫忙代班,可都被推脫掉了。本來她是不指望喬黎的,畢竟她是新來的,都不是很熟稔。可誰知她卻那麼爽快地答應了。
「真姐,我真的沒什麼啦。反正在家我也沒事,就當多一個賺錢的機會好了。」見真姐的面色不太好,喬黎建議道,「真姐你回去睡一會兒吧,到中午你來換我班好了。」
真姐拍拍喬黎的背,動容道:「你不也是一天一夜沒睡了,說好早上就來換你班的,卻等到現在快九點才來。快去換衣服,回家休息吧,你看黑眼圈都出來了。」
見真姐如此堅持,喬黎也就點頭道:「那我去換衣服了,真姐你有什麼事儘管找我。我手機號你知道的吧?」
「嗯,快回去吧。」真姐戴上工作證,開始新一天的工作。雖然仍在擔心留院觀察的兒子的病情,但她更需要努力工作來賺取兒子的住院費。自動門「叮噹」一聲響了,伴隨著顧客的腳步聲是洪亮的「歡迎光臨」。
走在街上,陣陣涼風吹在喬黎臉上,使她全然沒有困頓之意。她有些埋怨起自己來,上班的時候困得要命卻不能瞇一會兒。下班了,本來以為可以大睡特睡一番,現在卻一點都不想睡。幹什麼呢?看了看時間,都九點多了。乾脆吃完午飯再睡吧,免得睡了一半又被餓醒。
對自己這個決定相當滿意的喬黎腳步也輕快了起來,但一個停步,卻想到自己曾經答應竹竿的「飯局」。一個人吃飯也挺無聊的,乾脆找他一起吧。正想著,喬黎便轉移方向,向玫瑰照相館走去。
推開照相館的門,裡面冷冷清清,沒人回應喬黎的呼喊。
「看來是兩個懶人碰到一塊兒,生意都不想做了。」喬黎在桌前坐下,拆開一根棒棒糖含在嘴裡。再百無聊賴地抽取客人的照片一張張翻看著,打發著時間。
透過玻璃的櫥窗,陽光撒了她一身,惹得她哈欠連連。將桌上的東西理在一邊,乾脆趴在桌上小睡了起來。
岳偉倫回到玫瑰照相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睡在桌上的喬黎。下意識地,他握住門上的風鈴,阻止那一連串的清脆響聲。合上門,他知道自己應該去暗房沖洗照片,今天下午還有幾份急件要取。但腳步和雙眼卻不受理智所控制,站在門邊他竟然就這麼觀望著她睡覺?
不過很快,他為自己找到了理由——她睡著的樣子,真的很吸引人。
光潔的額頭上有幾縷髮絲隨意地垂落著,眉毛描畫得很精緻。她的睫毛無疑是纖長的,只是從正面看就能證實這一點。有點如同混血兒般挺直的鼻樑、飽滿的唇形。呵呵,她居然連睡覺都還含著糖?看來她真的很喜歡吃甜食。看她連睡夢中都帶著隱隱的笑意,是因為棒棒糖的滋味猶如想像中的那麼美味,還是夢到了什麼令她欣喜的事?或者,人?
玻璃櫥窗外的光線恰到好處地形成自然的拍攝光線,投射面和陰影處錯落有致,顯得她的表情非常生動。
拍攝光線?當岳偉倫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他已經舉起相機,湊近鏡頭。
小小的屋室內只聽到此起彼伏的「卡嚓卡嚓」聲。
大功告成。
看著仍在睡夢中的喬黎,岳偉倫不禁皺了下眉,看來她真的很嗜睡,什麼聲音都吵不醒她。
「這次,閉上眼睛就不怕閃光啦。」
岳偉倫對著喬黎,有點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相機。
迷迷糊糊醒來的喬黎,下意識地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摸摸頭頂,她到底睡了多久了,頭髮都被曬燙了。口中的糖也早就化成蜜,只剩一根棒子被喬黎洩憤似的丟進了紙簍。
支撐著站起來,她張望了一下仍然四下無人,「到底都去了哪裡了?」
「楊伯、竹竿。」她試探性地向內間走去,「啊!」突然被竄出的身影嚇了一跳。
來人也退後了一步,摀住耳朵。這個女人,還真是聒噪。
「竹竿,你想嚇死人啊?」
「你不是知道我在這裡嗎?」
「你當我是神啊?」
「既然以為我不在,那進來喊什麼喊?!」
喬黎吞了口口水,耍賴道:「隨便喊喊也犯法啊。」想想又覺得不對,「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我怎麼不知道。還有,楊伯呢?」
「十點回來的,你在外面睡覺就沒叫你。楊伯今天有事,一天都不會回來了。」
「哦,原來這樣,怪不得你偷懶,一個早上都不在。」喬黎一副瞭解的神色。
岳偉倫卻懶得跟她解釋,「你來有什麼事?」
她差點把正事給忘了,「我請你吃午飯,上次說好要請客的嘛。我們出來混的,怎麼可以言而無信呢?唉,你的頭髮長出來點了,怪不得看得順眼多了……」
「小姐。」忍住笑,岳偉倫一本正經道。
「嗯?」
「你再說個沒完沒了,就不用吃了。」
跟在岳偉倫身後的喬黎仍不甘心道:「喂,我才是買單的,你能不能對我客氣點啊?」
「呃……」岳偉倫的突然一個轉身,害她差點撞在他的身上。他幹嗎還低下頭那麼近地看她啊?「就算我請客,也不必卑躬屈膝啦。」
「你有眼屎沒擦乾淨。」
晴天霹靂。
「竹竿!」
「這個湯包很正點,你要不要嘗一嘗?」喬黎一邊滿足地用吸管吸著湯包裡的汁水一邊不忘招呼岳偉倫。
「不用了,我已經很飽了。你,還吃得下?」他們已經從這條美食街的街頭吃到街尾了,幾乎每個小店她都要拉他進去嘗嘗。
「吃得下!」喬黎將已然乾癟的湯包放在一旁,又努力地拌著新點的涼粉,「我跟你說,這個粉皮可是這家店的特色。他們的調料聽說是祖傳的,吃起來特別香。你不吃可虧了。」
「我怕再吃下去,就要進醫院洗胃了,到時就是洗胃的洗潔精吃起來很正點了。」岳偉倫揶揄道。
「食古不化的男人。」喬黎嘀咕了一聲,就自顧自地品嚐起美味來。旁邊一桌的吵鬧卻吸引了她的目光。
「好了,媽媽答應你,下次帶你去吃壽司好不好?」一位中年婦女哄著身邊的男孩。
男孩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手腳並用舞動著,小小的圓桌被他折騰得搖搖晃晃,其他客人紛紛拿著點心逃到其他桌子上。
「不要,就今天。你上次也說下次帶我去吃,可今天還是來吃這個。我不要吃,這個太難吃了,不要吃嘛!」一伸手,桌上的一碗涼粉被打翻在地,濺起不少湯汁。站在店門口的老闆一臉怒氣,要不是對象是個孩子,他應該早就將怒氣付諸行動了。
「小傑乖,不要鬧了。媽媽答應你,下次媽媽發工資了,絕對帶你去吃壽司。」媽媽無奈地用紙巾擦著男孩身上的湯漬,哄著這個小皇帝。
「你每次說話都不算話,我以後不要跟你住一起了,我要和爸爸住一起!爸爸每次都會帶我去大飯店吃飯的!」
「原來是單親家庭。」
「難怪小孩子那麼沒家教。」
男孩的話引來一陣議論紛紛,顧客紛紛打量著母子兩人。
喬黎見那母親低聲地開始飲泣,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將筷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扔,就朝隔壁桌走去。岳偉倫見勢要拉住她,卻慢了一步。
「喂,你耍什麼威風啊?就知道對自己媽發狠有什麼用?你還是不是男人?」拉過一個凳子,喬黎順勢坐在男孩的對面。男孩顯然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凶狠女人給嚇到了,愣了一會兒後,大聲道:「你走開,我根本不認識你。」
「謝天謝地,還好我不認識你。」喬黎誇張地拍著胸口。
「小姐,你想幹什麼?」母親一把摟過兒子,怯怯的眼神對著喬黎。
「我幫你教訓兒子啊,這個小子明顯不知道怎麼尊敬長輩,小小年紀居然就學會認錢不認人。」周圍不知是誰叫了聲好,喬黎更是一口氣說得非常順暢。
那位母親板起臉來,對著喬黎又像對著所有人道:「我兒子我自然會教,不需要別人多管閒事。」
「你……」
「做父母的可以打自己孩子,卻見不得別人罵自己孩子一句的。」岳偉倫在喬黎耳邊輕聲道。
「小傑,我們換個地方吃,好不好?肚子還餓嗎?」母親拉著兒子就要離開。
喬黎小聲嘟囔道:「吃什麼吃,那個死小孩根本不要吃。」
岳偉倫輕輕一笑,看著她嘟著個小臉,寫滿了不高興,「人都走了,還氣什麼?」
牙關輕輕一咬,喬黎突然追了出去,徒留一臉不明所以的岳偉倫匆忙跟上。
見喬黎再次攔住自己的去路,那位母親第一個反應便是把兒子護在懷裡。
「那麼害怕幹嗎?我又不是狼外婆。」喬黎翻了翻白眼,自言自語道,「這個死孩子那麼壞吃了也不消化。」
拿出皮夾,抽出兩張一百元,停頓了一會兒,乾脆把最後一張一百元也一起抽出,塞進那位母親的手裡。
「小姐,你這是幹什麼?」那位母親看著手裡的錢,一臉茫然,這個人是把她當乞丐了嗎?她雖然沒錢,但骨氣還是有點的。
「你既然答應了帶他去吃壽司,就不應該失言。做父母的應該給孩子做個好榜樣。」見她還在推托,喬黎使勁往她懷裡一送。
「我可不是白送給你的,你有錢再還給我吧。」
那位母親猶豫了一會兒,輕聲道:「那小姐你住在哪裡?」
「哦,就在這裡,下次你再過來時,看到我就給我吧。」喬黎蹲下身,朝著男孩做了個鬼臉,使勁地刮了他的鼻子一下,「下次再讓我看到你不乖,我一定把你的鼻子擰下來。」男孩居然也不怕她,回敬了一個鬼臉。
見母親還在猶豫不決,喬黎越過她,拉著岳偉倫的手就跑。
「竹竿,我們比誰先跑到前一條街吧。」
「我可不想得盲腸炎。」
「輸的人扮狗在地上爬一圈。」
「那我寧願去醫院割盲腸。喂,你耍賴,哪有先跑的!」
「剛才,你為什麼要給那個女人錢?」掙扎了很久,岳偉倫還是問了出來。
酒足飯飽的喬黎舒服地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伸展手腳,「我不想讓那個媽媽在兒子面前抬不起頭來。其實,哪個父母不想給孩子最好的呢?」
「就這樣?」
睨了岳偉倫一眼,喬黎自言自語道:「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讓那個孩子失望。」她嘗過失望的滋味,太苦澀,太清晰。
見喬黎有些落寞的深情,岳偉倫趕忙調轉話題:「你現在撐不撐?我看你胃口比男人還大。」
「什麼呀,是你的胃口比女人還小。」說著,她還推了岳偉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