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遠籐拓郎原已經睡著了,但是持續不斷的敲門聲還是硬把他從夢中喚醒。
「是誰呀?」
他掙扎著從被窩裡爬起,心裡想著如果又是莫妮卡想出什麼新花招想「誘惑」他,他肯定扯開嗓門把別墅裡的人全都喚醒,讓大家一起「欣賞」她的花癡。
「艾琳娜?」
門一打開,站在門外的是伯魯家的女總管,一個親切和藹的老婦人。
「這麼晚了,有事嗎?」
他對艾琳娜的印象還不錯,所以即使被吵醒,但他還是客氣地詢問她。
「請跟我來。」艾琳娜說。
「什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跟你去哪裡?」
「到一個沒有人會偷聽到我們談話的地方。」艾琳娜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悄聲對他說。「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遠籐拓郎看她一臉的誠摯,不像會欺騙人,因此他雖然覺得古怪,但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關上門,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艾琳娜拿著蠟燭在前方帶路,讓遠籐拓郎隨著她上樓,往平時很少人走動的頂樓前進,使遠籐拓郎不禁感到越來越好奇。
艾琳娜在長廊倒數第二間房門前,停下腳步,她掏出掛在裙袋上的一串鑰匙,取出其中一支鑰匙插入鎖孔中,將門打開,並示意他走進去,而他也順從地照做。
「這是——」
月光透過窗戶灑落滿室柔和的光芒,一個簡樸得與伯魯家處處金碧輝煌的佈置完全不同的房間,呈現在他眼前。
床頭上擺著彼得兔與加菲貓的玩偶,桌上是一個陶罐,裡面裝滿濃濃鄉村氣息的乾燥花,石邊牆上的玻璃拒裡有著大大小小的獎泗、獎狀和錦旗,左邊牆上則掛了一幅風景畫和一幅人物肖像。
無籐拓郎像是受到魔力吸引般,他筆直地朝那幅肖像走去,癡癡地看著畫中的金髮少女。
「妮琪·伯魯——」
他有些迷惑地喃念著圖畫左下方畫者的署名,在半晌的思緒停頓後,一個念頭飛快地掠過他腦海中。
「艾琳娜,這幅畫中的少女是不是妮琪·伯魯?」他興奮地轉身看著站在門邊、正瞧著他一舉一動的婦人。「她是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她跟伯魯家有什麼關係?」
她以手勢示意他平穩情緒,「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全都會告訴你,你別太激動,萬一讓老爺發現我帶你來二小姐的房間,那就全完了!」
二小姐?
「你的意思是,妮琪就是莫妮卡所說的,那個因為心臟病正在瑞士療養的妹妹?!」他驚訝不已,沒想到無意間讓他發現妮琪的真正身份。「艾琳娜,你不會相信的,我知道你們二小姐根本不在瑞士,你們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對不對?」
他自以為是地說:「可是我知道她在哪裡,她在半年前去了日本,因為車禍導致失憶,然後一直跟我住在一起——」
「她一直跟你在一起,而且你們相戀、相愛,甚至已經互許終身了,對不對?」
這下子輪到他吃驚了,「你怎麼會知道?」
早已知道一切內情的艾琳娜輕歎一聲,「二小姐根本沒有失憶,她一開始就是為了認識你才去日本的——」
艾琳娜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他,遠籐拓郎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妮琪為了進一步瞭解他,竟然假裝失憶,把他騙得團團轉,她可知道他因為愛上「來歷不明」的她而煩惱得長出了好幾根白髮?
但是,艾琳娜的話有個很大的矛盾。
「你說,一開始伯魯先生決定要讓妮琪嫁給我,所以她才千里迢迢跑去日本接近我、認識我?!」這其中很古怪,「既然如此,為什麼我結婚的對象又變成了莫怩卡?」
「因為,大小姐原本的結婚對像出了車禍,既毀容又瘸腳的,所以老爺要二小姐跟大小姐『換夫』。」
「換夫?」他聽得一頭霧水。
艾琳娜想到妮琪從小到大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先是長歎一聲,再跟他解釋清楚,而遠籐拓郎得知詳細情況氣憤不已。
「伯魯先生真是太偏心了,也許他比較偏愛莫妮卡,想讓她嫁給理想的對象,但是妮琪也是他的女兒,沒必要把她嫁給那個已經殘廢了的威廉先生吧?
「更何況我跟妮琪已經相知相許,在這種情形下,他為什麼還不成全我們,反倒讓莫妮卡進來攪局呢?反正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跟遠籐家聯姻,既然如此,我娶妮琪也可達到他的目的啊!」
「當然不一樣,你娶了莫妮卡,老爺還可以讓二小姐嫁給威廉少爺,結一門富有的親家;你若娶了妮琪,那就算威廉少爺拿整座鑽石山來換,老爺也絕不捨得讓大小姐嫁過去的。」
遠籐拓郎不明所以,「為什麼?難道妮琪不是他親生的?」
她搖搖頭,「二小姐的確是老爺的親生女兒,要怪只怪老爺的想法太偏激,他把夫人的死全怪罪在二小姐的身上,硬是將她隔絕在父愛之外。」
他蹙起眉,「妮琪跟她母親的死有什麼關係?」
艾琳娜將燭台放在書桌上,燭光映照著桌上相框裡的一位美麗優雅的貴婦。
「夫人在二十八歲那年發現自己患了心臟病,不久後她懷了孕,一直都希望能為伯魯家生下一個男孩的她,故意隱瞞自己懷孕的事,直到她的肚子隆起才被外出經商回來的老爺發現。」
她感慨地歎了口氣,「當時夫人的身體因為懷孕而產生了一些併發症,醫生建議她拿掉孩子以確保她的生命,但夫人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她知道,這是她的最後一胎,老爺因為體貼她,已去做了結紮手術,當時老爺只有莫妮卡一個女兒而已。」
「我想,伯魯先生一定很愛妮琪的母親。」遠籐拓郎似乎可以體會他當時的心情。
「是啊!老爺太愛夫人了!所以當夫人生產時發生危急,醫師要老爺在雙胞胎胎兒與母親之間做一選擇,老爺立刻選擇了母親,誰曉得手術結束後,夫人和男嬰全死了,唯一存活下來的只有二小姐,一個不受任何人期待的女嬰——」
妮琪——
遠籐拓郎環顧了一眼這間樸實、狹窄的房間,再回想起莫妮卡那寬敞、舒適,佈置得如公主的寢宮般的臥室,已經能瞭解這對姐妹自小所受到的待遇差別有多大了。
尤其當他接下來聽艾琳娜提起,一直未和他聯絡的妮琪,原本千里迢迢回到法國,要向父親爭取跟他在一起,卻反而遭到「囚禁」,他心頭的怒火就一發不可收拾的燃燒起來。
「太過份了!」他快步走到艾琳娜面前,著急地問:「伯魯家的葡萄莊園在哪裡?我現在就要去救妮琪出來!」
艾琳娜立刻制止他,「老爺派了好幾個人輪流看著二小姐,你單槍匹馬前往,根本制伏不了那些保鏢,只會逼得老爺將二小姐再送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你要去救她,最好要有周詳的計劃和幫手。」
她沉吟了片刻,又說:「而且,老爺絕不會答應讓妮琪小姐嫁給你的,如果你硬是要娶她,老爺恐怕連一點財產也不會給她,她將會一無所有,這樣你的父母會同意這樁婚事嗎?你還願意娶她嗎?」
艾琳娜的臉上滿是期待,其實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注意遠籐拓郎對大小姐的態度,就怕他對妮琪不是真心的,但是這幾天下來,她看見他翻開皮夾對著妮琪的照片沉思,又撞見他對大小姐的誘惑置之不理,這才決定冒著被解雇的風險,向他說出一切,來幫助這一對小情人。
「我想,我母親百分之百不同意這樁婚事。」他撇嘴一笑,「不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對、就算要我捨棄一切,我也要跟妮琪在一起,我願意照顧一無所有的她。」
「遠籐少爺——」
艾琳娜感動地濕了眼眶,她知道她總算可以放心了,這個誠懇的年輕人絕對可以帶給妮琪小姐幸福的!
☆☆☆
妮琪倚在窗邊,看著遠方迷人的景致。莊園外,平原上開滿了向日葵,幾千幾萬朵嫩黃的花朵,如灼燦的陽光灑了一地金黃,一路蔓延至美麗的亞爾河河畔。
遠處依稀可見的成雙旅人,讓妮琪不禁又潸然淚下。
她好希望自己有一雙翅膀,讓她能從這間閣樓飛出去,飛過花海、飛過古堡和高山,就這麼飛到遠籐拓郎身邊。
她不敢奢望能和他天長地久,也不敢強求他捨棄所有愛她不渝,她只想再見他一面,然後帶著自己傷透了的心遠離,她知道羅亞爾河邊有座靜謐的修道院,也許那是她此生唯一的依歸。
樓下傳來了一陣撞擊的聲響,把妮琪哀傷的游思拉回。她豎耳細聽,猜測著是否領命看守她的保鏢們起了衝突,因為,她似乎聽見了一些打鬥聲,但只一會兒又恢復平靜。
「發生什麼事了?」
她有些害怕地握著一把瑞士刀,想貼近門板聽清楚,但是朝她樓上跑來的腳步聲又將她逼退至窗邊。
「砰!」
木門被猛地推開,門板因為碰撞而發出巨響,妮琪先是一愣,繼而瞪大眼睛看著那個大步朝她走來的男人,連呼吸都忘了——
「拓——」
一張滾燙的唇攫住她冰冷的唇瓣,她被摟進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寬闊胸懷中,無法抗拒地承受他熱烈的擁吻,把這些日子來壓抑的相思之苦全釋放於這一個吻中,緊緊地抱住對方不放。
「對不起,我來遲了——」遠籐拓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忍住想立刻擁有她的衝動。「你這幾天一定過得很不好吧?看你瘦了好多——」
他不捨地捧起她的臉,看著她明顯削瘦了的下巴,眼裡滿是自責與心疼。
「我不是在做夢吧?」妮琪反握住他雙手,「拓郎,真的是你嗎?」
「是我、是我!」他吻著她的眉、她的鼻和她的唇,再次將她緊抱在胸前。「是艾琳娜告訴我一切,讓我來救你的,你別擔心,再也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我會好好地愛你,就讓我來給你你不曾擁有過的親情吧!」
「艾琳娜都說了?」
「嗯,她都告訴我了。」一提到這,他就更加捨不得懷中的佳人。「他們實在太過份了,你母親的死根本與你無關,他們這樣對你太不公平——」
「沒關係——」妮琪抬起滿是淚痕的雙頰,露出一抹寬容的笑意。「能見到你。聽到你說這些話,我已經心滿意足——」
她緊抱了他一下,隨即又將他推離。
「你走吧!」她抿唇忍淚,勉強擠出微笑。「如果早知道爹地會更改決定,我絕不會自作聰明去招惹你的,很抱歉,這半年來添了你不少麻煩,希望你能早點忘了我,跟我姐姐過著幸福的生活。」
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打算依照你爹地的安排跟威廉先生結婚?你就這麼輕易地放棄我?」
遠籐拓郎激動地扳住她雙臂,眼裡燃著熊熊妒火。「我不准!依你爹地的安排只會把你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中,我不允許你那麼做!」
「別傻了,我已經配不上你了呀!」妮琪眼淚決堤的奔流,「爹地說了,如果我非要跟你在一起,他會跟我斷絕父女關係的,到時我將不再是伯魯家的女兒,而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你的父母一定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可是,如果你跟我姐姐結婚,那——」
「那伯魯家的財產就會跟著莫妮卡『嫁』過來?」他斷她的話,反問道:「那你呢?你在成全我『人財兩得』之後,打算怎麼安排自己?順你爹地的安排嫁給威廉先生?」
「我的事你就別管了!」她心痛如絞。
「告訴我!」他大吼道。
「我會去當修女!」她回答他的問話,硬是轉過身。「你放心,我不會嫁給任何人,我本來就不應該出生的,如果當初存活的是我的雙胞胎哥哥而不是我,那該有多好?我不配擁有幸福、我不配擁有你,爹地說——我應該陪著母親一起走的,我讓他那麼痛苦,我——」
她難過得無法言語,手扶著窗檻便嚶嚶低啜起來。
「那我的痛苦呢?你想拖著我陪你下地獄嗎?」
遠籐拓郎由後輕輕地摟著她,在她耳間長歎一聲。
「我不要莫妮卡,我更不稀罕什麼財富、權勢,對我而言,你才是無價之寶,除了你,我誰都不娶!」他將她扳過身面對他,「誰說你是不該出生的?你是為我而生的、是我生命中的奇跡,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命運安排我和你相遇,是你讓我認識愛情、懂得愛情,我不能沒有你,我們是屬於彼此的,你明白嗎?」
「我——」
妮琪無言地凝視著他,他的一字一句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燃燒著她原已冰冷的血液,也激起了她追求幸福的意志力。
「我愛你。」他親吻著她的臉,吻去她的淚珠。「相信我,你的母親和哥哥在天堂也一定希望你能幸福,你的存在是他們生命延續的證明,在你體內流動的是和他們一樣的血液,你應該好好地活下去,你該代替他們好好去享受生命,我相信總有一天你爹地和姐姐會發現自己的錯誤,他們一定會後悔的,與其讓他們將來自責更深,何不給我機會讓你幸福,好嗎?」
聽完他的話,妮琪低垂著頭沉默不語,遠籐拓郎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一顆心懸得半天高,越等越緊張。
「妮琪!」他終於按捺不住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會說服別人?」
她緩緩抬起頭,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淚痕未乾的臉上已不復方纔的哀傷。
「我要很多、很多的愛來填補我心靈上的傷口,你確信你給得起嗎?」
她答應了!遠籐拓郎在心底歡呼,他摟著她的腰,親膩地以鼻子磨蹭她的鼻尖,露出寵溺的笑容。
「你要多少愛,我就給你多少,保證讓你一輩子享受不盡。」他吻著她的唇,「那麼,你願意跟我走了嗎?」
「嗯,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說完,她才想起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對了,你是怎麼上來的?爹地不是派了好多人在樓下看守嗎?你一個人——」
「當然不止我一個人!」遠籐拓郎微笑告訴他,「我一聽見你被囚禁在這裡便急著要來救你,但艾琳娜建議我先擬定計劃再進行,所以我就撥電話到瑞士搬救兵,才能順利解決樓下那此看守你的人。」
「你說的救兵是誰?」妮琪有些緊張,「他不會把看守我的那此大全殺了吧?」
「放心吧,除了其中一個人被揍昏之外,其餘全都中了麻醉槍昏過去而已。」一個渾厚的男聲出現。
遠籐拓郎與妮琪的視線移到站在門口的男人身上——妮琪又吃了一驚!
「阿徹!」她驚呼著對方的名字,「你不是應該在日本嗎?」
古澤徹淡淡一笑,「我正好跟奈緒美到瑞士探視她爺爺,順便慶祝我們的結婚紀念日,結果卻被大哥逮個正著,一通電話就把我們由瑞士「請」到法國,千里迢迢陪著他來救大嫂您!」
他的稱謂讓妮琪的臉蛋染上紅霞,她羞澀地低垂下頭。
此時,窗外突然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像在催促一般,「大哥,快把握時間,把該說的說一說,我們得趕去教堂了,我先下去等你們!」
「教堂?」古澤徹一下樓,妮琪馬上好奇地問:「拓郎,我們要去教堂做什麼?」
他頑皮一笑,「參加我們的婚禮呀!」
「我們的婚禮?!」她詫異地眨著晶亮的雙眸。
「沒錯,我已經找好了教堂,我的祖父母正帶著白紗禮服在那裡等著見他們的孫媳婦呢!」
「啊?」她簡直不敢相信!
遠籐拓郎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因為連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會步上妹妹的後塵,走上私奔這條路。
「沒辦法,要讓你爹地和我爸媽妥協,就只有『先斬後奏』這條路了,等我們結為合法夫妻,他們要反對也來不及了。此外,奈緒美會把婚禮進行中所拍攝的照片立刻傳真給報社,等新聞一發佈,伯魯家和遠籐家聯姻的事肯定會迅速地傳遍整個法國和日本,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
他牽起她的手,「準備好了嗎?我打算要誘拐你跟我私奔!」
「呃——嗯。」
妮琪迷迷糊糊地點點頭,任由他牽著她一起走下樓。
「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妮琪突然在樓梯間停住,「你還沒向我求婚?不!我才不給你說『NO』的機會呢!」
遠籐拓郎將她攔腰抱起,興奮的朝幸福之路出發了。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