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蝶一走,被囚禁在另一個房間裡的耿舜凱用力地拍著門:「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耿老懶洋洋地打開門上的大鎖,把兒子放了出來:「你鬼吼鬼叫的做什麼?」
「爸,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麼想見雪蝶、多掛念她!」
「廢話,我就是知道你迷戀那臭丫頭,所以才把你關起來,免得你這笨蛋壞了我的好事!」
耿舜凱神情更加激動:「爸,你怎麼可以那樣威脅雪蝶?是你自己收了HBC的錢,至於你給雪蝶的那一千萬美元,她發生車禍失憶後一直沒去兌現,等於她根本沒有拿到半毛錢,她根本沒有義務去執行這項任務啊!」
「你閉嘴!」耿老不耐地叱喝他,「我管那死丫頭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反正她只是我養的一條狗,我要她往東她就得往東,我要她殺人她就得乖乖殺人!哼,你別忘了,如果不是我把他們姐弟從路邊撿回來,她早在十幾年前就餓死了。」
耿老最喜歡拿這套「恩情論」來壓底下的人。
「你把她撿回來後有好好對她嗎?你只是將她訓練成殺人機器!」耿舜凱眼中充滿鄙夷。
「爸,夠了,我求你收手好不好?這些年來,雪蝶為你賺取的大筆佣金還不夠嗎?你為何要這樣逼她?甚至拿勇志的安危來威脅她?」
「說你笨你還真是笨!我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耿老神情陰狠地抽起雪茄,「我不拿那小子威脅她,那我要拿什麼威脅她?那丫頭倔得很,連自己性命都可以不要,惟一的弱點就是初勇志那小子!」
喝了一大口酒,耿老更加得意地道:「說起來我還真是聰明,眼光放得遠,早就知道惟有初勇志才能制住夜蝶。所以啊,那臭丫頭屢次替初勇志換學校、換地點,都被我一一找到!呵呵,他們姐弟這一輩子是休想逃過我手掌心
了!」
「爸,我求你放過夜蝶吧!不要再逼她當殺手了,我想娶她,讓她成為我的妻子!」
「你在胡說什麼?你瘋了!」耿老一聽,氣得立刻由椅子上跳起來,狠狠地甩了兒子一巴掌,「你這死小子!你瘋了嗎?我給你安排那麼多富家千金,你不娶!偏偏要去娶那個女人,她是個殺手啊!」
「你打我也沒有用,我只喜歡雪蝶!」耿舜凱說得更加認真,「她會成為殺手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沒有資格批評她!」
「你給我住口!」耿老更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大吼著,「來人啊,把他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准放他出去!」
「爸——」
「閉嘴,你給我進去!」耿老狠狠地把兒子推人房裡,親自上了重重大鎖。
猙獰的笑容在他臉上浮起。夜蝶啊!你別怪我貪心愛錢,更別怪我心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命賤。
這一輩子,你注定只能當個殺手,替我賺取更多、更多的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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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區
雪蝶獨自一人坐在咖啡店裡,喝著一杯又一杯的苦澀咖啡,經過方纔的事件和刺激後,慢慢地,許多回憶全串連而成了。
她清楚地想起了自己的一生——父母去世後,她和勇志便被送到孤兒院,在那裡,她遇到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人——齊哥哥!
她想起和齊哥哥一起在玫瑰花園裡的許多回憶,她也想起後來齊哥哥遠赴美國,緊接著孤兒院大火……
然後,她和勇志又回到了無奈的原點——
無家可歸。
但她一直不記得自己當殺手的事。無助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她,真的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職業殺手嗎?
是不是那段記憶太黑暗了,所以,潛意識裡她一直排斥它,不願將它想起?
她將臉埋人雙手裡,好希望自己能永遠消失。
耿老要他殺了遴風哥,但她怎麼下得了手?
遴風哥會不會就是齊哥哥呢?雪蝶空洞的眼神投向遠方……齊哥哥離開孤兒院時是九歲,現在的他,應該也是二十八歲的成人了。
她永遠忘不了齊哥哥要離開時,曾對她許諾,要她別哭,他一定會盡快回來接她,然後送給她一棟種滿白玫瑰的溫馨小屋。
但造化弄人,齊哥哥才離開三年,孤兒院就發生了大火。她和勇志在差點餓死之際被耿老收養,而從此,她就再也不是原來的初雪蝶了……
其實就算鞏遴風真的是齊哥哥,那又怎麼樣呢?現在的她,根本沒有資格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愛。,
因為她是一個殺手啊……
她不得不完全相信耿老的話,如果她不是一名殺手,為何會跟耿老那種人渣扯上關係?
還有,她記得當她發生車禍醒過來後,鞏遴風也曾經說過她是殺手;以及上原晶子……
我該怎麼辦?她想得頭都快炸了,她絕對無法對遴風哥下手的,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乾脆一槍斃了自己!
但勇志怎麼辦?如果她就這樣懦弱地尋死丟下勇志不管,她有什麼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
黃昏時分,雪蝶搭著計程車返回位於山腰
的鞏家別墅。
她幽幽地望著窗外不斷飛掠而過的景色,慢慢地,她開始覺得眼前的景物很熟悉,似乎以前曾經過這個地方。
奇怪的畫面飄人她腦中,她看到自己一身黑衣駕著跑車,滿臉全是殺氣地加速奔馳著。
那是什麼?她努力地回想……那是自己以前做過的事嗎?
當計程車經過一個九十度的大轉彎後,後座的雪蝶突然大叫:「停車!」
司機被她嚇了一大跳,趕緊在路邊停下車子:「小姐,你怎麼了?你不是要回到山腰的鞏家別墅嗎?為什麼要在這裡停車?」
鞏氏別墅的前身是摩納哥的公爵官邸,豪華氣派又非常具有歷史價值,所以此地的計程車司機都知道它。
「我要下車,你可以走了。」雪蝶打開皮包,胡亂地抽出一張大鈔塞給司機後,便推門匆匆下車。
計程車司機雖然一頭霧水,但既然客人已經給了錢,便也掉轉車頭下山。
雪蝶獨自站在山路上,身軀慢慢地蹲下來,頭好痛、好痛……
她已經想起來了,她全想起來了!
就是在這裡!在這條山路上,代號夜蝶的她奉了耿老之命前來追殺鞏遴風。
她想起自己像是不要命似的飛車與他追逐在山路上,然後她一再地以自己的座車撞擊他的跑車,想把他撞下斷崖。
「原來我真的是個殺手……」雪蝶狂笑著,笑出了滿臉的淚。原來她不是什麼出身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更不是鞏遴風的未婚妻,她只是一名殺手,一名冷血又見不得光的殺手啊!
原來……
她還想起自己開槍射擊,打破了他的後車窗,她的車子緊跟著他的車,就在她有機會開槍射穿他後腦勺之際,她突然看到了滿車的白玫瑰!
白玫瑰!
那一瞬間她犯下了殺手大忌,她分神了,而且是嚴重地分神了,完全忘了自己還手持滅音槍,竟一動也不動地呆望著滿車的白玫瑰……
所以,她才會中槍,才會發生車禍而失去記憶。
「原來這就是我、這就是我……」她的淚水像是無法停止般地滾滾而下,她顫抖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這一雙手多麼卑賤又可恥!這一雙手,沾滿了多少血跡和罪孽啊!
她惟一不明白的是——為何鞏遴風當時會救了昏迷的她,甚至還宣稱自己是他的未婚妻?
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他是齊哥哥!那個曾允諾要守護她一生一世的齊哥哥、曾答應要為她植出那一大片白玫瑰花園的齊哥哥……
他一定是認出她了,他一定是認出她就是當年的初雪蝶了。
否則,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但不論他是齊哥哥還是鞏遴風,對她而言都一樣啊,她沒有資格得到他的愛。
她是一名殺手啊,一名低賤的殺手,她甚至還奉命要殺他!
「為什麼——」她再也忍不住地仰天哭喊著,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老天爺太殘忍了!她寧可這一輩子都沒有再遇到齊哥哥,就讓他的記憶中永遠留有她最美的一面就好。
但為什麼要讓他們在這種情形下相逢?,她已不再是小蝶兒了,只是個要取他性命的殺
手……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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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兒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當管家打開鐵門發現站在門口的雪蝶時,鬆了一大口氣:「你再不回來少爺就快瘋了!他找了你好久,你到底去了哪裡?怎麼都不跟我們聯絡呢?司機蓋瑞說你要他在六點的時候去古城區接你,但他回到那裡時根本找不到你啊!」
雪蝶漠然地走人屋內,臉上還有殘存的淚痕,完全不回答老管家一連串的問題。
同一時間,門口又響起了尖銳的煞車聲,鞏遴風還沒進門就急促地問著傭人:「她回來沒有?」
「回來了、回來了!」傭人連忙回答,「蝶兒小姐已經平安回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原本像具行屍走肉的雪蝶才稍稍回神,迅速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
她的手都還沒放下,鞏遴風已如閃電般地沖人屋內緊緊抱住她。
「蝶兒!」他急迫地審視她的全身上下,「你還好吧?你沒事吧?天啊,你差點嚇壞我了!」
為了尋找她,他瘋狂地開車在附近的山路上,尋找了不下數十回,而那名倒霉的司機蓋瑞早就在被他臭罵一頓後,當場開除了。
「我沒事。」雪蝶苦澀地為他拭去滿臉的汗,「我……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忘了時間而已。」
事實上,她早就回到別墅附近了,卻一直沒有勇氣進來罷了。
「你……」鞏遴風緊繃的心神此時因見到她而完全放鬆了,他更緊密地緊摟住她,力道之大像是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懷中,嗓音低沉嘶啞,「下次別這樣了,千萬別一出去就好幾個小
時,完全不給我一點消息,我真的快瘋了!快瘋了!」
命令女僕帶蝶兒回房間服侍她沐浴後,鞏遴風來到她房裡,陪她共進晚餐。
晚餐很豐盛,還是她最喜歡的中國料理,但她卻毫無食慾。
「你怎麼了?」鞏遴風放下刀叉,深深地望著她,「蝶兒,你吃得很少,菜色不合胃口嗎?」
他考慮撤換特地為她聘請而來的廚師。
「不。」雪蝶搖頭,「菜色很好,只是……我可能有點不大舒服,所以沒什麼胃口。」
鞏遴風起身坐到她身邊,眸光更加深沉而溫柔:「蝶兒,你有心事,你在煩惱些什麼?告訴我。」
她差點因他語氣中的寵溺而當場掉下淚來。不,不要對她這麼好,她只是個殺手啊!
「我真的沒有。」雪蝶勉強地擠出笑容,「你對我這麼好,給了我這麼舒適的生活,我怎麼會有煩惱呢?」
「是嗎?」他輕輕地撫著她的長髮,灼熱的視線不曾離開過她的臉,「蝶兒,如果你真的有心事,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承擔。別忘了,我們是未婚夫妻。」
最後那四個字,他說得非常溫柔而真誠。
雪蝶仰起臉頰,想藉以把眼眶中灼熱的液體逼回去,幽幽地望著他:「遴風哥,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嗎?」
「當然!」他的笑容更加篤定,但眼神如鷹,「為什麼這麼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雪蝶垂下眼簾避開他犀利的視線,「我……我只是常常覺得很疑惑,你說我是你的未婚妻,但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你說我們曾經在美國一起生活,我也在那裡唸書,但我也沒有半點記憶……」
她的眼神更加悲傷:「遴風哥,是不是這一切都是你哄我的呢?我們並不是未婚夫妻,對吧?其實,我……我的真實身份很卑賤,對吧?」
承認吧!她無言地在心底祈求著。承認這一切不過是你善意的謊言,我只是個職業殺手啊,是個殺人如麻的殺手!
把我趕出去吧!永遠地趕出去,不要讓我有機會對你下手!
鞏遴風眸光轉為闐黑,隱隱閃耀著她所不明白的冷芒,語氣卻更加堅定:「小蝶兒,你下午進城看了場動作電影嗎?還是去買了推理小說?否則為何有這麼荒謬的念頭?」
他的笑容輕鬆閒適,愛憐地揉揉她的頭髮:「你這小腦袋瓜不要胡思亂想,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妻黎蝶兒,如果你還不放心,不如我們早點舉行婚禮吧!我要你真真正正成為鞏家的人,再也沒有時間去亂想。」
他不在乎她是殺手夜蝶;也不執意追尋她是否就是初雪蝶。他只知道——眼前這女人有著他最迷戀的氣息,可以給他安定。她需要他,他更需要她!!
他絕不放棄她!
雪蝶的淚像斷線珍珠般落了下來,他向她求婚。他明明知道她是殺手還向她求婚?上天究竟給了她一份什麼樣的愛情啊!
但她承受不起,她自慚形穢,她沒有資格承受這番深情……
她將淚水擦乾,深吸一口氣後,眼神轉為冷漠。
她推開鞏遴風站了起來,淡淡地道:「不,我還不想結婚。應該說,未來幾年之內,我絕對不會考慮婚事。」
「蝶兒,怎麼了?」鞏遴風很疑惑,不明白
她的神情為何一下變得很冰冷。
「沒有怎麼了,我只是還不想跨入婚姻之中。」她故意笑得很輕佻,「你知道的,我還想多玩玩,多看看這個世界,這個花花世界多令人沉迷啊!結婚的事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討厭我吧!遴風哥,請你討厭我吧!認為我只是個輕浮、虛榮又完全沒有家庭觀念的女孩!
放棄她吧!就當……從來不曾遇到過她!
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擁有更好、更純真的好女孩啊……
鞏遴風走到她面前,大手放在她雙肩上,緊盯著她的眼瞳,一字一句道:「你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你遇到了什麼人?告訴我!」
他看得出她極力在偽裝自己,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但……她為何要這樣做?
難道是……
「我沒有發生什麼事,我只是不想結婚,覺得婚姻很無聊、很多餘。」雪蝶冷漠地推開他的手,命令自己不許沉溺於他的溫柔中。
她面對窗外冰冷地道:「遴風哥,請你出去吧,我很累了想休息。」
鞏遴風沉默地盯著她,他知道今天一定發生過什麼事。但,他不想再繼續逼問她。
他會自己找出答案,揪出那該死的人!
「我知道了。」他的語調依舊溢滿寵溺,「你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再過來陪你吃早餐,晚安。」
他輕輕地替她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