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休時間還沒結束,饒羿走出辦公室,手插著腰,瞪著追林詠築追得最勤的財務經理許正傑站在她的桌前,臉上堆滿笑容,手裡還拎著一個裝有蛋糕的小紙盒,顯然又想來獻慇勤。
這傢伙又來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追的是老闆的女人?
饒羿忍住心底的怒氣,沉著臉走到林詠築的辦公桌前,硬聲命令:「林秘書,你現在馬上準備一下,等會兒跟我出去拜訪客戶。」
說完,也不理會林詠築有何反應便掉頭離開。
「是!我馬上準備。」
林詠築正煩惱不知該如何擺脫許正傑,饒羿的出現令她鬆了一口氣,她連忙拿起皮包,準備跟著饒羿外出。
「林秘書,那這份糕點……」許正傑張大嘴,壓根還沒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你自己留著吃吧!」林詠築向他歉然一笑,隨即追著饒羿的步伐而去。
進入電梯,饒羿按下到達地下停車場的按鍵,然後便板著一張臭臉不說話。
他近來常是這樣,林詠築早已見怪不怪,不過她看得出他的心情並不好,因此小聲的問:「總裁,請問我們現在要去拜訪哪位客戶?」她記得今天的行程裡沒有要拜訪客戶這一項啊!
「我們不去拜訪客戶!」
「什麼?那我們要去——」
「我要去挑傢俱!」
「挑傢俱?」林詠築詫異地揚起秀眉。
「我就要訂婚了,也買了新居,難道不該買些傢俱擺設嗎?還是你以為我的新婚之夜,會睡在冰涼的地板上?」他嘲諷地問。
林詠築痛苦地閉上眼,知道他對她的折磨還沒結束。
上次替梅璯蘭挑選訂婚禮服,只是一個痛苦的開端,自從那次之後,饒羿彷彿忘了梅璯蘭這個人的存在,舉凡該由新娘親自決定的一切事物,他統統丟給林詠築處理,小如買鑽戒、買首飾,大至買房子這等重要的大事,他都要求她來做決定,好似她就是新娘。
他根本不明白她心裡的痛苦!
「買傢俱這麼重要的事,應該由梅小姐親自——」
「我捨不得她太勞累,你是我的秘書,由你替來她決定就行了!」又是一貫傲慢霸道的回答。
林詠築立即閉上嘴不說話。經過這些日子的紛擾爭執,她很清楚和饒羿爭辯一點用處也沒有,除了順從之外,無論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他們駕車來到一間以專賣歐洲進口傢俱聞名的高級傢俱店,一進門,林詠築就被各種製作精美的歐式傢俱吸引了目光。
這裡的每種傢俱都以木材、銅骨、鍛鋁等不同的材料製成,造型簡單優雅,搭配精緻細膩的雕工和繪飾,件件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品,看得出價值不菲。
雖然她很喜歡這裡的傢俱,但她沒有忘記,自己是替梅璯蘭來挑選的。
她擠出僵硬的笑容問:「總裁,這裡有這麼多種傢俱,請問您想要先挑選哪一種?」
「我想先看看床。床可說是一個房間裡最重要的傢俱,如果沒有床,我美妙的新婚之夜就要泡湯了。」
饒羿臉上掛著殘酷的笑容,大步走向擺放在最後頭的床組陳列區。
他在床組陳列區繞了一圈,看中了一套現代化的銅骨大床,金色的銅骨搭配白色的精繡寢具,更襯托出這張床的優雅大方。
「你看這張床怎樣?」他那雙幽暗的眸子,定定地望著林詠築。
「挺……漂亮的。」
其實那張床真的很漂亮,林詠築非常喜歡,不過因為它極有可能被挑選為饒羿的新床,所以她對它的喜愛一下子打了相當大的折扣。
「嘖!沒想到你的眼光和我這麼相近。」
她絕對想不到,他根本是以她的眼光來考量,刻意挑選了他認為她會喜歡的一張床,結果他果然猜得神准。
「這張床還有搭配的其他傢俱,不管是衣櫥、化妝台和五斗櫃都非常優雅,我想梅小姐一定也會喜歡。」林詠築盡責地分析道。
聽到她再度提起梅璯蘭,饒羿的好心情立刻飛走了。既然她這麼喜歡提起梅璯蘭,那他就讓她聽個夠!
「你說的沒錯!我想璯蘭一定會喜歡這張床。想想看,我們將會在這張床上度過多少美好的時光?我們會先在這張床上度過火熱甜蜜的新婚之夜,之後則是未來無數個熱情的夜晚,然後孕育我們的孩子……啊,我真等不及將她迎娶進門了。」
他的話宛如留聲機,不斷在她耳邊重複播放。
他們會在那張床上度過甜蜜的新婚之夜,還有接下來無數個火熱的夜晚,並且孕育屬於他們的愛情結晶……
他會在這張漂亮的床上,脫去梅璯蘭的衣服,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將她帶入他所賦予的激情魔力中——正如他曾經對她做過的!
她不敢仔細描繪那幅親密的畫面,她光想到,就心痛得快死了。
她緩緩搖頭,淚水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不……別再說了……」
「我偏要說!我不但要她生我的孩子,還要很多——」
「不要再說了!」她的頭愈搖愈用力,最後終於忍不住悲痛失聲大喊。
「詠築——」
「不要叫我!」
她已經受夠了,她無法再忍受更多這樣的折磨,她必須離開!
「詠築!」
饒羿抓住她的手,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甩開他,轉頭衝出傢俱店。
她原以為饒羿會追上來,不管是安撫她、或是說句話,至少那表示他至少也有一絲在乎她,但是他沒有!
她的心,真的徹底碎了!
「林秘書呢?」
第二天將近中午時,饒羿站在林詠築空蕩蕩的桌前,臉上的表情陰沉駭人。
早上剛到達公司時,他的心情還很好,對於昨天林詠築在傢俱店失控的情緒反應,他不怒反喜。
因為自從他宣佈與梅璯蘭訂婚以來,林詠築一直是那副鎮定冷靜的模樣,彷彿他娶誰對她來說都無所謂。這次她當場失控,代表她對他並非外表所表現的那麼不在乎,他甚至可以確定,她依然是愛著他的!
饒羿總算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也不願再拿假訂婚的事來傷害她了!
他本來打算等她今天一來上班,就將這件事的原委告訴她,讓她明白除了她,他從來沒打算娶任何人——包括梅璯蘭!
但——就在他打算向她剖析真心,並給她一個更大的驚喜時,她卻消失不見!
原以為她只是因故遲到,但眼見都快十二點了,她還是杳無芳蹤,他才確定她在躲他,他不由得著急起來。
「我不是要你們去找人?她人呢?」他冷聲質問一群低著頭,不敢吭聲的助理秘書們。
「我們……不知道……」
他這副狂亂駭人的模樣,連那些見慣大風大浪的老鳥都忍不住顫抖。
「她早上沒來上班,我們打電話到她家,可是沒有人接,撥她的行動電話,也沒有回應……」
「那就再繼續打!撥到有人接、或是找到她人為止!」饒羿怒急交加,對那些一可憐的助理秘書猛噴火。
「是!」幾位助理秘書趕緊抓起話筒,撥電話的撥電話,問人的問人,沒有一個人敢有一秒鐘停下來,惟恐被饒羿揪出來罵得狗血淋頭。
「總裁——」實習助理手裡抓著一個牛皮紙袋,喳喳呼呼地衝進辦公室。
「什麼事?」饒羿的黑臉一轉向她,實習助理的雙腳立即不爭氣地顫抖起來。
「是林……林秘書寄了東西來。」她顫巍巍地將牛皮紙袋雙手奉上。
「這是什麼時候寄到的?」饒羿幾乎是用搶的抓過那個牛皮紙袋。
「剛剛才送到。」實習助理趕緊回答。
饒羿的呼吸急促紊亂,他知道林詠築絕不會無故寄東西到公司來,裡頭必定裝著很重要的東西,但他沒有耐性小心拆封,用力一扯便將牛皮紙袋撕破。
他從破裂的缺口抓出裡頭的紙張,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林詠築親手撰寫、交代手邊工作的幾份小檔案,檔案的最後頭放著一張紙,開頭寫著兩個令他氣血逆流的大字:辭呈。
「辭呈?!」她敢辭職?!
她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過他的糾纏?她想得美!他曾經說過,他絕對不會放她自由,她想擺脫他,等他死了再說!
他捏緊手中的辭呈,猛然轉身往外衝。
「唉——饒羿,你要去哪裡?」
徐俐霞和梅璯蘭剛好要進門,被他那副瘋牛的模樣嚇了一跳。
「去把林詠築找回來!」他將捏成一團的辭呈塞進母親手裡,一步也不停地往外衝。
「等等!饒羿,那我們的約定怎麼辦?」梅璯蘭在他背後大吼,她已經受夠當地刺激林詠築的工具。
饒羿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眼中有著淡然的歉意。
「抱歉!那件事不需要再進行了,就到此為止吧!」
話一說完,他又立即轉頭狂奔而去。
「什麼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徐俐霞一頭霧水,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去問你兒子吧!」
梅璯蘭憤恨地瞪她一眼,然後傲慢地扭頭離開,既然不可能成為饒家的媳婦,她也沒必要再討好這個老太婆了。
虧她原先還自信滿滿,原以為自己絕對能搶到饒羿,沒想到,最後還是輸給林詠築那個平凡無奇的女人!
雖然早知道饒羿和林詠築私下交往的事,但她壓根就不認為,會有男人那麼沒眼光,捨棄自己而選擇別的女人。如今看來,饒羿正是那種沒眼光的男人!
像這等不識貨的男人,就便宜林詠築、送給她算了,費了這麼多心思,她也累了、懶得繼續爭奪了!
「等等璯蘭,你要去哪裡?」徐俐霞對她驟變的反應訝然不解。
「離開台灣這個鬼地方!」
從剛才饒羿堅定的眼神看來,她已經毫無勝算了,所以她要馬上回西雅圖。
她才沒那麼好肚量,留下來看饒羿和林詠築成雙成對呢!
徐俐霞聽了,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這是——她喜愛至極的那個乖女孩——璯蘭嗎?
昨晚,林詠築哭了一整夜,悲悼自己失去的愛情。
天亮後,她戴著墨鏡遮掩紅腫的雙眼,走路到附近的郵局,將昨夜包裝好的牛皮紙袋寄去公司。
那份文件裡裝有她的辭呈,從今天起,她不會再到公司去了。
留在饒羿身邊的日子太苦了,明明深愛著他,面對旁人卻得裝出毫無感情的樣子,這樣的生活,她無法再忍受了!她決定離開饒羿,結束這段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清。
再這麼彼此折磨下去,她遲早會心痛而死的!
一段感情走到這種地步,她的心裡比誰都難過,但又能如何?緣起像滅,潮汐漲退、月圓月缺,她告訴自己:他們只是有緣無分!
淚水流盡,她的心情異常平靜,將辭呈用快遞寄出後,她回到住處打包行李。她決定在找下一份工作前的空檔,暫時回台中老家住一陣子,至少在饒羿訂婚前,她沒辦法繼續留在台北。
因此當饒羿趕到林詠築的住處時,她回鄉的行李已經打包得差不多了。
當門鈴聲急促地響起,她一拉開門看見饒羿,便下意識地想把門關上。
「不許關!」
饒羿用強健的大腿擋住即將合上的門扉,然後用力往內推開。
「啊!」林詠築的力氣哪贏得過他?大門一被猛力推開,她立即像個破布娃娃似的飛出去。
「小心——」饒羿飛快衝上前拉回她往後傾倒的身體。
林詠築在千鈞一髮之際被拉了回來,嚇得面色發白,雙腿虛軟無力,緩緩跌坐在地上,閉著眼驚喘。
「怎麼樣?要不要緊?」饒羿蹲在她面前,略顯焦急地詢問,並順手替她整理凌亂的髮絲。
「我不要緊。」林詠築睜開眼,注視著好像突然變得溫柔的他,覺得有些不適應。「你怎麼來了?」
「你還敢問?」一說起這個,饒羿就有氣。「說!為什麼不去上班?還有你收拾這麼多東西,想到哪裡去?」
饒羿看見地上的幾袋行李,臉便拉得老長。
難不成她想偷跑?
「我要回台中老家住一陣子。還有,我已經把辭呈和目前手邊處理的工作寄給你了,你收到了嗎?」
「我收到了,不過我不准!」
「為什麼?」難不成他還沒折磨夠她嗎?
「因為你根本沒解釋辭職的理由,沒頭沒腦的辭呈,我絕對不會批准。」
「請你通融……」她實在難以解釋其中複雜的原由。
「不行!除非你說出足以說服我的理由,否刖我絕不放人。」他牢牢握住她柔弱的肩膀,不准她有一絲逃脫的念頭。
他受夠了猜測彼此心意的日子,他今天非逼問出她的真心不可!
林詠築早已身心俱疲,原以為辭了職就能獲得平靜的生活,沒想到他卻不肯放人。難道非得看她心碎而死,他才甘心嗎?
罷了!反正她早已傷痕纍纍,也不在乎多受傷一次。既然他想知道她辭職的真正原因,那她就乾脆老實告訴他吧!
她咬了咬唇,緩緩開口:「我辭職的原因是——」
「是什麼?」饒羿期待的眼眸,晶亮地盯著她。
「我辭職的原因,是因為我有更好的發展了。」
饒羿眼中期待的火花倏地熄滅了,一顆心往下墜入無邊的地獄裡。
原來她決定辭職的原因,純粹是為了工作的關係,而不是因為他的緣故!
「剛才我說的話,全是騙人的。」她閉上眼,再度開口。
她可以撒謊騙人,但實在無法欺騙自己的感情。
「你說什麼?」饒羿眼中剛熄滅的火花,再度燃起了。
「我辭職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我有更好的發展,而是我無法忍受看你娶梅小姐為妻。我對你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沒改變過,我一直深愛著你,如今你要另娶她人了,所以我才決定離開你。」
林詠築模糊的視線盯著眼前的地板,壓根不敢抬頭看他,深怕看見他眼中的輕蔑。
明知他不是平凡的自己可以奢望的,卻還依然深陷感情的泥沼中,世上大概沒有人像她這麼癡心愚昧了吧?
四周沒有一點聲響,靜得連窗外呼嘯而過的汽車聲都清晰入耳,他們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僵滯的氣氛彷彿永無止境的延續著,快要令人窒息了。
林詠築從眼角的餘光看見,饒羿的雙腳一直停留在她的右前方,她不懂,他已經得到答案了,為什麼還不離開?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終於鼓起勇氣,抬頭望向饒羿。
然而她才一抬頭,整個人就愣住了。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饒羿!
他那總是緊抿的薄唇,此時正微微上揚,冷厲的眸子柔得像要滴出水,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自柔和的眸光中傾洩而出。
他的眼睛裡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告訴她,但她卻難以猜透他的想法,只能怔愣地發呆。
「回高騰去吧!你辭職的原因已經不存在了,你沒必要離開。」他伸出手,貪戀地撫摸她柔嫩的臉頰。
她眨眨眼,還是不明白。「可是你和梅小姐——」
「我不會和梅璯蘭訂婚。」
「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根本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