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這個小小的角落,也是一樣地歡聲笑語,今天的客人比平時的多了幾倍,座位都不夠了,平時很少有人光顧的舞池裡滿是一對對的情侶,伴著音樂親密地舞動著。
這是他們的世界,只屬於他們的世界,只有在這裡,他們才可以和自己的情人公開地,甚至是放肆地擁抱著,親吻著,頂多換來幾聲善意的哄笑,而不是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夏君傑仍舊坐在吧檯前的老位子上,已經喝了半夜了,鹿鈴在給他調到第二輪的時候,忍不住地問:「喂,今天你的感覺怎麼這麼……不一般啊?」
「是嗎?」夏君傑用手指慢慢劃過杯子的邊緣,「老闆不是老叫你不要打擾客人的嗎?」
鹿鈴皺皺小鼻子,得意地晃著馬尾辮:「他現在哪裡還有工夫管我啊,自己都自顧不暇了!」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老闆正在吧檯的另一面,清秀的臉漲紅了,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使勁地搖著搖壺,他面前坐了一個有著野獸般的眼睛,充滿危險氣息的男人,帶著明顯的色情眼光上下打量著他,尤其是在他回身的時候,盯著他屁股看的樣子像是要當場把他的褲子給脫下來。
「是他?」夏君傑向鹿鈴求證,後者重重地點著頭:「老闆現在正對我示範怎樣對無禮的客人忍耐,他老是說我脾氣不好,哈哈哈……」
「對別人的事情不要談得太多,」夏君傑溫和地說,「那樣不好。」
鹿鈴吊起了眼睛:「誰像你啊,一天到晚扮豬吃老虎,說起來,你今天怎麼沒有和你的小情人在一起?」
「他沒有空。」夏君傑輕描淡寫地說。
「不會吧?還有什麼事比你更有優先權?」鹿鈴不可思議地說,「我還以為他已經死心塌地地愛上你了呢!你對他那麼體貼,我也以為你愛上他了呢。」
「我?」夏君傑微笑著說,「你相信我會愛上他嗎?」
鹿鈴打了個寒戰:「過一千年我也不相信。你?!」
「那就對了。」夏君傑安然地坐在凳子上,旋轉著手中的酒杯,「我也不相信。」
「可憐的小陽。」鹿鈴感歎著,「他不知道自己愛上了什麼樣的人。」
「這是個遊戲。」夏君傑微笑著說,「我一開始就說明了遊戲規則,他應該知道,而且,遊戲是雙方的,他也很享受遊戲的樂趣。」
「哎,也許是吧。」鹿鈴感歎著,「但是和你這樣的高手玩,他只有輸的一條路了,你到底還要碎掉多少人的心才肯收山?」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
「讓我放鞭炮慶祝嗎?好啊好啊!」
音樂忽然停了,他們詫異地看去,在舞池中的情侶們也紛紛停了下來,還擁抱在一起,低聲地交頭接耳。
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到牆上的鐘,看著秒針已經慢慢地移動向十二點的位置。
「昨天沒有玩過一遍嗎?」夏君傑好笑地問,鹿鈴感興趣地湊過來:「昨天不是都該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嗎?都不是自由身啊,他們要玩嘛,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可以,看吧!」
人群中有一個聲音大聲地說:「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和我的愛人在一起!馬上就是新年的第二天了!我還是和我的愛人在一起!以後的每一天,明年!後年!永遠!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我愛他!永遠愛他!」
轟然一聲,叫好的聲音,吹口哨的聲音,親吻的聲音混在一起,然後幾乎是所有的人都開始倒數:「十!九!八!……」
夏君傑沒辦法地搖著頭,背倚著吧檯,安詳地看著歡樂的人群,靜靜地品著手中的酒。
數到一的時候,鐘聲洪亮地敲響了,人群開始更瘋狂地叫喊,擁吻著自己的情人,吧檯後面的鹿鈴湊趣開了瓶香檳,把白色的泡沫噴向人群。
就在此時,大門被猛地推開了,披著一肩雪花的睿陽喘著氣出現在門口。
他是跑著來的,有一次夏君傑溫和地告訴過他,不希望他坐出租車到酒吧門口,因為這個酒吧畢竟不是那麼公開的地方,他當時撒嬌地向他抱怨,但是從那以後,他真的沒有再坐過出租車到門口。
今天更是如此,雪下得很大,路上的人很少,出租車倒是有很多,但是他不敢坐,他只是跑著,拚命地跑著,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夏君傑……我來了……我來見你了……
他喘著氣,用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雪水,模糊的雙眼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著,怎麼這麼多人啊?為什麼這麼多人都在這裡?夏君傑在哪裡?我是來見他的,我想見他啊……
看見了!他在那裡!
夏君傑站在吧檯前,微笑著,張開雙臂,看著他……
睿陽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笑了。
他伸開雙手,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放心地,毫不猶豫地撲向他的懷抱……
在撲入他溫暖的懷抱中的時候,他的眼淚奪眶而出,為了不讓夏君傑發現,他只有深深地把臉埋進夏君傑的懷裡。
「小陽?」夏君傑收緊手臂,把他更安全地護衛在自己的懷裡,好像這樣就能讓他更放心,「你還是來了嗎?要給我一個驚喜嗎?」
睿陽在他的懷裡近乎是嗚咽地答應了一聲,貪婪地吸取著他的溫暖。
「小陽……」夏君傑歎息了一聲,一隻手霸佔性地摟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把他的臉硬抬起來,深深地吻了下去。
當他的唇碰到睿陽的一剎那,睿陽才明白自己有多傻:自己怎麼還能離開他呢?自己是那麼地愛著這個男人,奢談什麼遊戲結束之後就離開他,帶著和他的美好回憶活下去,多麼可笑的想法啊。
那是不可能的。
沒有了他,自己如何還可以再活下去?就像魚兒離開了水,花離開了枝頭,一個沒有心的人,如何可以再活下去?
他抬起眼睛,看著距離如此之近的夏君傑,渴求地望進他靈魂的深處去:你愛我嗎,夏君傑?如果我愛上的是一個永不會愛我的人,該怎麼辦?
可是我愛你啊……無論你愛不愛我,我都愛上了你……
夏君傑的手輕輕摸過他的面頰,如此地溫暖,睿陽情不自禁地把臉靠過去。
「傻孩子。」夏君傑的聲音裡含著一貫的寵溺,「這麼大的雪,你就不會坐車嗎?」
他一隻手還摟著睿陽的腰,坐回座位上,從吧檯裡拿了一條雪白的毛巾,親手給他擦著頭髮上的水,睿陽這才感到冷氣從自己的頭上,身上,腳上一起向骨髓裡滲透,他打了個哆嗦,抓住夏君傑的衣服靠得更近。
「凍壞了吧?」夏君傑把他擁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睿陽踮起腳尖,用自己的臉摩擦著他的臉,夏君傑的下巴上已經開始冒胡茬子了,蹭在臉上癢癢的。
鹿鈴送來一杯熱牛奶,打斷了兩人的甜蜜時光,夏君傑伸手倒了一些白蘭地進去,然後把杯子湊到睿陽嘴邊:「乖,喝了吧,馬上就不冷了。」
睿陽立刻張開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只要是夏君傑給他的,哪怕告訴他是毒藥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果然,喝下去之後,從胃裡升起一股暖意,漸漸地擴散到全身,剛才被凍青的臉也恢復了血色,他滿足地歎了口氣,像只小動物一樣在夏君傑的懷裡磨蹭著。
真是奇怪的感覺啊,暖洋洋的,渾身上下都輕得沒有了重量,好像可以輕盈地飄來飄去,他忽然變得好想笑,有什麼喜悅事情嗎?他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幸福,很幸福……
「跳舞吧?」他大膽地把手臂環上夏君傑的脖子,誘惑地對他耳語,「抱我……跳舞吧……」
我的一生,已經毀在了你的手裡,所以,現在請抱緊我,和我一起跳舞吧。
讓我在今夜擁有你,讓我愛你……
「好。」夏君傑對鹿鈴點點頭,「既然今天這麼高興,你也下次海吧,鹿鈴。」
鹿鈴愉快地答應了一聲,跑出吧檯衝向酒吧一角擺放的一架三角鋼琴,開始試音。
睿陽好奇地看著她,夏君傑為他解釋:「鹿鈴是音樂世家出身,本人也拿了證書,但是她就是喜歡調酒,沒有辦法,開始和家裡鬧得很凶,乾脆離家出走了,是這裡的老闆收留了她。」
他停了一下:「她在音樂上是有天分的,但是……她現在過得很開心,很幸福……沒有辦法,想讓每個人滿意是不可能的,她這麼選擇了,希望不要後悔……」
睿陽打了個寒戰:是啊,讓家人滿意的後果,就是賠上自己的一生……他是如此,鹿鈴也是如此,他逃避的後果會是什麼呢?他不知道……
只要有現在就好了……
我能抓住的,也只有現在了……
一串音符象泉水奔湧而出,鹿鈴俏皮地向他們眨眨眼,開始彈奏出一曲三拍子的舞曲。
睿陽笑著向上看夏君傑,他接受了暗示,摟住睿陽腰肢的手一用力,嫻熟地帶著他滑進了舞池。
真像是在做夢啊,睿陽出神地向上看著他深愛的人,夏君傑正溫柔地看著他,把他擁在懷中,和他在一起……幾個月前,這真的只是在夢中發生的事情啊!但是現在,他踏出了那一步之後,就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是小陽,可以盡情享受幸福的小陽,在這一刻,他永遠不會忘記的這一刻……
音樂又轉成了慢舞,燈光變得越發昏暗,舞池中的情侶會意地擁抱在一起,慢慢移動著腳步,這時候,舞步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只要擁抱著對方,感受到對方就好。
睿陽的雙手攀著夏君傑的肩膀,仰著頭,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他是值得的,所有為夏君傑作出的犧牲都是值得的,為了這一刻的溫柔,他願用剩下的生命去換取!
夏君傑低下頭,在他耳邊輕柔地問:「高興嗎?小陽?」
睿陽拚命地點頭,卻不敢說話,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哭出來。
「幸福嗎?」
當然啊!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了!
「那麼,愛上我了嗎?」
睿陽在心裡瘋狂地喊著:愛你啊!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的你!我是用全部的生命,全部的心來愛你的啊!
但他不能說,他還清楚地記得這是個遊戲,一旦他把愛說出口,遊戲就結束了。
看出他的猶豫,夏君傑輕聲歎息了一句:「看來,我還得加油呢,小陽,我會為你做得更多的。」
他把睿陽擁入懷中,輕聲地問:「願意搬來和我住在一起嗎?小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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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幸福,這就是了。
睿陽環顧著寬大的公寓房間,到處都充滿了夏君傑的氣息,到現在他仍然不敢相信,他已經和夏君傑同居了,浴室裡並排放著兩人的牙刷,毛巾,浴袍,衣櫥裡也並排掛著他們的衣服,茶杯,碗筷……全都是成雙成對的……
好像新婚夫妻喲。
搬家的時候接到了辭退信,因為無假曠工,他被公司辭退了,可是誰在乎呢?要不是那上面照例有夏君傑的親筆簽名,他早就扔進垃圾箱了。
鍾儀那裡也遇見了一些麻煩,她聽說他要搬出去的時候瞪大了眼睛:「真的?在我這裡你又不用交房租,頂多平攤了水電煤氣,搬出去的話不是很浪費嗎?」
「那邊也不用交房租,什麼都不用交。」睿陽耐心地解釋:「我總是要搬出去的,不然你將來交男朋友會很不方便。」
「得了吧!」鍾儀動手幫他打包,「是你現在交女朋友不方便吧?你終於從對公司老闆的青春期瘋狂迷戀中走出來,開始正常的男女交往了,可喜可賀呀!還嘴硬哩!我看你最近面相浮生春色,一定是走了桃花運了。不會是用身體付房租吧?」
睿陽假裝生氣地說:「胡說!我是那種人嗎?如果我想賣身的話,起碼也得值一棟別墅吧?!」
別墅啊,要是他開口的話,夏君傑也一定會買給他的吧?
「哎喲!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值錢呢!早知道我就去拉皮條,把你賣出去算了!」鍾儀大笑著衝進廚房,「好了!為了歡送你搬家,也為了慶祝一下,今天晚上就去買點好料的來做了!」
夏君傑本來要開車來接他,睿陽死也不同意,開玩笑,要是讓鍾儀看見夏君傑,一切不都完了嗎?他怎麼解釋?說夏君傑是他未來的內兄嗎?他愛著夏君傑,不想用謊話來玷污這份感情。
雪還沒有化,路燈昏黃地照著結冰的地面,看著出租車司機把不多的行李塞進後備箱,睿陽向鍾儀點點頭:「我走了。」
「別這麼傷感了,都在一個城市,要見總是能見的。」鍾儀怕冷地抄著手,「走吧!走吧!快走吧!」
睿陽勉強地笑了一下,坐進汽車的後座,扭頭看著鍾儀,她穿著一件過於肥大的棉外套,還是去年大減價的時候買的,因為是最後一件,所以便宜得驚人,頭髮胡亂地用一個自己織的發圈套著,脖子裡露出一根紅色的繩子,下面吊著外婆給她的金鎖,好俗氣的樣子,可是……她是他在這個城市裡唯一的親人啊……
他的眼睛模糊了,隔著車窗向她揮了揮手:「回去吧,外面冷。」
鍾儀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在車開動的瞬間,忽然大聲地喊了起來:「不行就回來!別死撐著!」
睿陽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無法再看鍾儀一眼,把臉埋進自己的手裡,無聲地,盡情地哭泣著。
我已經走出來了,從今以後。無論是什麼,都要一個人去扛,再也不會有哭的時間了……
所以,就在現在,請讓我哭吧……
我所有的,所有的,都失去了,都放棄了,只有你,我愛的人啊,我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請你……愛我吧……
睿陽模模糊糊地醒來,習慣地翻身去尋找夏君傑的身體好躲進去,可是,另一半的床上已經沒有人了。
他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昨夜他近乎失控地抱著夏君傑,一次又一次地求著他,夏君傑儘管很詫異的樣子,還是柔情地要了他,直到睿陽在慾望的高潮中暈過去。
已經是早上了,晨光射進室內,臥室的佈置是簡潔的蘭色和灰色白色,充分顯示出是一個成功男人居住的地方,睿陽在寬大舒適的床上盡情地伸展著四肢,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床頭櫃上的鍾正指著十點半,夏君傑應該已經上班去了,他一覺竟然睡到現在,真是越來越不思進取了。
睿陽並不急著起床,他歪著頭打量著整個房間,思索著以前會不會也有人住過這裡,答案是肯定有,因為他憑著本能覺得夏君傑應該不會是一直獨居的。
外面的露台上,放著幾張白色的籐椅子,夏君傑曾經說過夏天在這裡看城市的夜景異常地美麗,就像是在天上向下看著凡間的夜景一樣,而往天上看,又像自己已經浮在了星空裡,頭頂的星星都可以隨便採來玩。
房間裡面對著床的牆上掛著一副巨大的照片,上面的一對男女還是二十年前的裝束,但是仍然十分美麗,是在湖畔照的,兩人親密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相愛的情侶。
昨天晚上收拾東西的時候,睿陽好奇地問:「是你的父母嗎?」
那年輕的女孩眉目之間和夏君傑有幾分相似的地方。
「不,是我的姑媽和姑父。」夏君傑微笑著說。
睿陽不說話了,還是很好奇:普通人會把自己姑媽姑父的照片放得那麼大掛在臥室裡嗎?
「我是過繼給他們的,姑媽和姑父結婚沒多久就去世了,姑父家又沒有別的孩子,就把我過繼到夏家,當了他們的兒子。」夏君傑說的很輕鬆的樣子。
睿陽聽傻了,過繼,現在還有這種事情嗎?
「那你不姓夏嗎?」
「現在姓。」夏君傑巧妙地回答,「我現在叫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只能叫舅舅。」
「唔。」睿陽還是不明白,但是夏君傑不想說的時候,誰也沒法讓他開口了。
睿陽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脖子,本來一直掛在上面的翡翠沒有了,昨天在纏綿的時候,夏君傑輕聲告訴他,他不喜歡睿陽帶這些東西,不經意間就會弄傷身體,睿陽立刻乖乖地把掛墜摘了下來,丟進了抽屜裡。
只要是夏君傑說的,他什麼都聽,他的心已經完全被迷惑,像中了蠱似的,可以什麼都不要了。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睿陽一把抓過來,不會有別人,只有夏君傑。
「喂?」
「小陽嗎?是我。」
「嗯,你吵醒我了。」睿陽撒嬌地抱怨著。
「小懶貓,肚子不餓嗎?」夏君傑笑著說,「出來吃個飯吧?」
出去?大白天?睿陽膽怯地看著窗外的藍天,要是在公司附近,很容易就能遇見以前的同事,那就麻煩了。
「不在家吃嗎?」他懷著希望問,在家裡吃飯才有家庭的溫馨啊,當然夏君傑是不可能會做飯的,可是他會一點啊,不是應該在家裡吃飯才像一對情侶嗎?」
「在家裡?」夏君傑驚訝地說,「我從來不在家裡吃飯啊。」
的確,昨天睿陽去廚房看過了,乾淨得根本一點都不像有人住的地方,連喝水都有飲水機,哪像鍾儀家的廚房,儘管她也每天打掃了,可是就是一股油煙味,遲早鍾儀也會和自己的每親一樣,無論怎麼遮掩,身上都有一股洗不掉的油煙味。
「還是,你不想出來?」
睿陽立刻連聲說:「沒有沒有,我當然願意出來,可是,在哪裡吃飯?我的中飯一直吃得很馬虎的。」
「我知道啊,看你一直這麼瘦的樣子,」夏君傑帶著笑說,「現在你是我的責任了,我要把你養得胖胖的。」
我,是你的責任了嗎?
睿陽從心裡直甜了出來,不假思索地說:「隨便你,到哪裡吃飯都好,但是你要回來接我哦。」
「行啊,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呢,那麼,就這樣了,小陽,等我回來。」
睿陽對著話筒響亮地親了一下,甜蜜地放下了手機,立刻跳起來,吹著口哨奔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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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睿陽穿戴整齊,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打發時間,現在應該是下班時間了,如果路上不堵車的話,他應該是馬上就要回來了。
原來不上班,什麼都不做的話,也是挺無聊的啊,他悶悶地想著,他的東西少得可憐,而且夏君傑也說過要他差不多的東西就不要帶了,缺什麼都會給他買,所以收拾東西也沒花很多時間,公寓的房間雖然大,但是夏君傑也沒放什麼東西在裡面,一旦只剩下他一個人,就有一種孤單的感覺。
桌子上放著一本電話本,他順手拿起來翻了一下,是這個公寓的物業公司印的,所有附近的服務設施的電話號碼,包括送貨上門的服務,他可以足不出戶地就買到所有的東西。
有錢就是好啊,他感慨地窩在沙發裡。
門鈴響了,他歡躍地跳起來,不顧自己腰酸背疼,跑著去開門。
是夏君傑嗎?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迫不及待地拉開門,他愣了,不是夏君傑,是一個陌生的少年,中性的美麗,纖細的腰身,很嫵媚的杏眼,但是卻給人一種很陰沉的感覺。
「對不起?」睿陽很小心的說,「請問你找誰?」
少年盯著他看,一字一字地問:「夏君傑是住這裡嗎?」
「是啊。」睿陽很奇怪,門前的名牌上已經很明確地寫著『夏宅』了,難道他沒看見?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睿陽,還是用那種咬牙切齒的聲調說:「你是他家的鐘點工嗎?」
睿陽生氣地準備把門關上:「你這人怎麼回事?!有這麼問人的嗎?」
少年比他還快地伸腳絆住了門,陰沉的眼睛直看著他:「那你是他的什麼人?」
睿陽大聲說:「我是他的愛人!你滿意了嗎?」
少年的眼睛裡露出奇怪的光彩,喃喃地說:「愛人?好可笑……愛人?他愛你嗎?他能愛你嗎?他會愛嗎?哈哈哈……他這種人,也會愛嗎?」
睿陽開始害怕了,他不明白這個人是怎麼了,難道腦子有毛病嗎?
他笑完了,忽然瘋狂地喊起來:「你是他的什麼人都沒關係了!我愛的是他,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說著寒光一閃,他從身後猛地拔出一把刀子,向睿陽的胸前直戳過來!
睿陽驚呆了,本能地一閃,刀子劃過他的肩膀,一陣尖銳的疼痛過後,是火燒一樣的感覺,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啊!」睿陽嚇傻了,看著他目露凶光地又揮動著刀子衝了過來,慌忙地向後退,卻被地毯絆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想爬起來,從腰間傳來一陣酸痛,讓他立刻沒了力氣。
眼看著少年衝了過來,睿陽嚇得閉上了眼睛:完了!
對面公寓的門忽然開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大聲地吼著:「喂!你幹什麼!住手!」
說著,一個高大的人影敏捷地衝過來,一把擰住了少年持刀的手臂,像老鷹捉小雞一樣地把他拎了起來:「打電話叫保安來!你回房間裡去!」
他身後的房間裡一個聲音答應著離開了,他一邊制住仍在狂喊的少年一邊問:「你怎麼樣了?還好嗎?」
睿陽勉強地坐了起來,半邊手臂麻得毫無知覺,鮮血不停地湧著,已經染紅了白色的外套,他看著自己的鮮血,頭暈得險些吐出來。
「該死!得馬上送你去醫院,」身材高大的男子用力推著瘋狂的少年,「安靜!噓,安靜!看看你闖的禍吧!」
這時候保安已經跑了上來,看見在自己的管區出了這樣的事情,嚇得臉都變了,一連聲地問:「要報警嗎?啊?!要報警嗎?」
男子不耐煩地把少年推給他們:「能不能報警,等夏先生回來再說,你們看好他,我送這位先生去醫院。」
他返身來到睿陽身邊,脫下自己的外套包住他,給他一塊手帕壓住傷口,然後一把橫抱起睿陽就走。
不習慣被人這麼抱的睿陽虛弱地說:「謝謝……我可以自己走的。」
男子繃緊了下巴:「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節省時間吧。」他的聲音裡有著一種天生的威嚴,不容人拒絕。
睿陽也實在是無法堅持了,流了那麼多血,又受了驚嚇,他無力地把頭靠過去,任憑對方抱著自己進了電梯。
他昏昏沉沉地,感覺到自己在車裡,接著就進了醫院,被放在一張床上,當衣服被脫下的,他驚醒了,慌亂地掙扎著:「啊!不!」
「噓,」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還在一邊,潔白的襯衣上沾著他的血,「沒事了,現在在醫院裡了,你很安全,醫生說你的傷口需要縫合,會痛的,忍一下。」
疼痛他當然不怕,可是……他說什麼?醫院?哪裡的醫院?!是哪個醫院?!
他渾身開始顫抖,不要……上帝啊……求求你,不要……千萬不要……
戴著口罩的外科醫生走了進來。
上帝沒有聽見他的祈禱。
她是沈可伊……
睿陽發著抖,低聲地說:「我不要在這裡……我不要……不要……我要回家……我……」
「別說傻話了。」男子嚴厲地說,「你想流血而死嗎?聽醫生的,這點痛都忍不住還是男人嗎?」
可伊瞥了他一眼,像是完全不認識的樣子,睿陽又燃起了一線希望,怎麼說他和沈可伊也沒見過幾面,也許她是真的認不出自己了呢?
可是,沈可伊在這裡的話,那鍾儀就在對面啊……
低下頭剪開被血洇透的衣服的時候,沈可伊大聲說:「你不用緊張。」接著又在他耳邊低聲地說,「我有我的職業道德。」
這等於是給了睿陽一個暗示,他呼出一口氣,全身放鬆下來,連注射麻藥都沒有覺得那麼疼了。
傷口縫了六針,醜陋的象條大蜈蚣爬在他白皙的肩膀上,看上去觸目驚心,沈可伊收拾著器械說:「爾默,你是在哪裡遇見他的?」
「我……我正好路過。」男子含糊了一下,「暫時找不到他家人的話,把帳單給我,我來付。」
可伊掃了他一眼,那目光只能用嫵媚來形容:「看不出來你還會做善事呢,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那男子環顧了一下四周,笑著說:「這裡不是地方,我們晚上吃飯時再說吧,我的優點還有很多哩,有待你去慢慢發掘。」
「知道了。」可伊也笑著說,「竟然也會開玩笑了。」
她換上了醫生的面孔,嚴肅地交代:「好吧,這是藥方,回去要按時吃抗生素,明天要來換藥,不能碰水,如果活動有障礙要隨時來,發燒的話就用物理降溫,其他的注意事項都寫在病歷上了。」
睿陽勉強地抬起頭:「對不起,我的錢包在外套裡。」
男子對他笑了一下:「你就不用管了,我會和夏先生清帳的。等我。」
睿陽並沒有等多長時間,他很快就回來了,把發票的一聯撕給可伊後,看向睿陽:「能走嗎?」
睿陽點點頭,他可不想再被抱著出去,在醫院的急診室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碰見鍾儀。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大概是麻藥還沒有失效吧,頭還暈暈的,但是腿還撐得住自己的身體。
「來吧。」男子伸手扶著他沒受傷的手臂,睿陽一半靠他支撐,一半自己走著。
他低下頭,盡量不引起人們的注意,心裡暗暗地說著:快點,快點,千萬不要碰見她,千萬不要……快點……出去就好了,馬上就沒事了……走快點……
馬上就要走出急診室的時候,前方傳來夏君傑焦急的聲音:「小陽?!」
睿陽不相信地抬頭,果然是他!夏君傑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大門口,一臉的焦慮,看見他之後,疾步奔了過來:「小陽!」
他不顧眾人的側目,伸手一把把睿陽摟進懷裡,連聲問:「哪裡受傷了?怎麼樣了?醫生有說什麼?需要住院觀察嗎?」
睿陽驚魂初定,又看見了他,被他這麼一問,眼淚再也忍不住,顧不得這裡是醫院,是在公眾場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拚命地往夏君傑的懷裡鑽,渾身發著抖,夏君傑心疼地輕拍著他:「疼嗎?一定疼壞了,小陽,別哭別哭……沒事了……」
「他沒事,只是嚇著了。」那個男子出聲說,「有什麼話回去說吧,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你來料理呢。」
夏君傑深吸一口氣:「這次真的謝謝你,小陽,乖,別哭了,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來,跟這位君先生說謝謝,他幫了大忙。」
睿陽的哭聲漸漸變為抽泣,理智也回來了,知道這裡不是撒嬌的地方,抽泣著從夏君傑的懷裡回過頭來:「謝謝……君先生。」
「哪裡,鄰居之間,幫忙是應該的。」被稱為君先生的男子擺擺手,「那,我們走吧。」
「好,小陽,回去吧?」夏君傑叫了他兩聲,都沒有聽見回答,懷裡睿陽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直。
他看見了鍾儀!她穿著工作服,站在內科診室的門口,一臉的震驚,直直地看著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