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裡,陽光斜斜射入,在地上映出一格格光格,一雙秀氣的繡鞋踏人光影中,溫和的陽光將她身上月牙色的緞綢,照映得點點發亮。
杜玉簪已經回到了杜宅。自那日之後,她便沒再見過玄忻,也自那日起,她失去了往昔的朝氣,那沉沉的失落感令她憔悴不已。
杜奕君的官司已經有了結果,雖然免去了死罪,但仍活罪難逃,被發配邊疆修築城牆三年。
杜家兩老對於這結果已是喜出望外。免去了死罪,保住了杜家血脈,這三年的邊疆流放,剛巧能磨練杜奕君的心志,洗去過去一切荒唐的習性,以期他能重新做人。
對於這事,杜玉簪對玄忻是感激的,但她也氣惱自己,為什麼最終仍是臣服於他的魅力之下,成了他無數的女人之一。
而她最害怕的事,果然也發生了!就像他對其他的女人一般,隔天他便讓人送她離開,當她離開他的府第之前,她甚至沒有再見他一面。
他好狠!
耍計要了她的身子之後,就這樣一腳將她踢開!
正思緒紊亂問,外頭傳來一陣喧鬧,她這才回過神,喚來了貼身婢女蘭兒。「蘭兒,外頭吵什麼?」
「小姐,記不記得阿強和阿英?」
「阿強和阿英?」
「唉喲,小姐,後來你還把阿英許給了花園裡的仁祥啊。」
經蘭兒這一提醒,杜玉簪記起來了。「這會兒又發生什麼事了?」
蘭兒歎了口氣。「真是造化弄人,那個阿強本來奉父母之命,回鄉相親成婚,阿英也讓小姐你給許給了仁祥,怎知後來阿強在鄉下娶的那個老婆,生了一個胖小子後,就撒手歸天了。」
「啊?」杜玉簪一驚,忙接著問:「然後呢?」
「阿強因為對阿英念念不忘,回頭來咱們府裡找阿英,結果發現阿英已經嫁給了仁祥,現在阿強和仁祥正在院子裡打了起來。」
聞言,杜玉簪再也坐不住,「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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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杜玉簪到達時,阿強與仁祥正打得不可開交。
「都給我住手!」
「小姐。」眾人恭敬地喊了一聲。
杜玉簪見阿英哭哭啼啼,心中不禁升起一抹愧疚。「阿英,你隨我來。」
「是,小姐。」阿英擦著眼淚,尾隨著主子到一間廂房裡。
「阿英,過去是我對不起你,不顧你的感受,便將你許配給仁祥,希望現在補償還來得及,現在你老實告訴我,仁祥和阿強,你想跟哪一個?」
「呃?」阿英沒想到主子竟然會向她認錯,反而愣住,懷疑地望著主子。
「沒關係,你老實告訴我,讓我彌補過去的錯誤。」
杜玉簪十分後侮以往過分的自信與驕傲,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自從她遇上玄忻之後,她已經十分瞭解讓人忽視自己的選擇權利,是怎麼樣痛苦的一件事。
阿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傷心欲絕地泣訴:「小姐……嗚嗚……我、我、我還是愛著阿強啊!」
杜玉簪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愧疚感。「阿英,是我對不起你……」
「小姐……嗚嗚……你不曉得,阿英沒法忘記阿強,當一個人深愛著另一個人,那是無法被取代的……嗚嗚……」
「阿英……唉……」她真希望時光能夠倒流,
「嗚嗚……小姐,阿英心裡愛著一個人,卻硬要再嫁給另一個人,您不曉得阿英心裡的苦,那種苦,度日如年啊……」
「我懂了,阿英,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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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杜玉簪讓阿英和阿強回家,還奉送了一大筆的嫁妝。
而關於仁祥,她給了他兩個選擇,一個是由杜家提供一大筆銀兩與土地,讓他回鄉,以資補償;另一個是由仁祥自行挑選府裡一名丫鬟做妻,並且升格為總管副助。
仁祥選擇了後者,娶了比阿英更為年輕貌美的阿珠,而阿珠本來就對仁祥懷有情愫,事情至此,也算有了一個完美的結果。
蘭兒喜孜孜地捧了茶,進了主子的閨房,見主子正無聊地拿著一本書冊在看,不禁訝道:「小姐,你也會看書啊?」
嘖嘖,她家主子真的轉性了!
杜玉簪瞪去一眼。「貧嘴。」
「嘻嘻。」
「瞧你,什麼事這麼高興?」
「小姐,你還不知道吧?家裡來了客人。」
「喔,知道了。」她不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唉,小姐,你最近是怎麼了?老是這麼悶悶不樂。」
杜玉簪不搭理她,逕自看著她的書。
「小姐,謝家的人又來提親了。」
「什麼?」杜玉簪驚愕地抬頭望住婢子。「謝家的人又來了?」
「是啊!」
「人呢?」
「在大廳裡,和老爺夫人說著話呢。」
聞言,杜玉簪立刻放下書,飛奔到大廳裡,但謝家的人已經走了,杜老爺與夫人兩人眉開眼笑地喝著茶。
「爹、娘,謝家的人又來提親了?」
「是啊,呵呵。」杜夫人得意的笑容始終不曾消失。
「您和爹答應了?」杜玉簪試探性地問:心口不安地狂跳,駭怕會聽見自己無法接受的答案。
杜夫人甩甩手,一臉鄙夷。「哼,誰那麼倒楣,要和他們謝家做親戚,我們家的女兒長得這麼如花似乇,配他們謝家,真是浪費了。」
「嗯,是啊!」杜老爺也是一臉笑,十分同意妻子的話。
杜玉簪放心地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精才一放鬆,立刻又因母親的話而緊張了起來。
「我們簪兒值得匹配更好的大婿,你爹呢,替你覓得另一門佳婿,人家不僅家世高尚,還是皇親國戚呢……」
「什麼?」杜玉簪瞪大了眼。沒想到爹娘還是一心想要她嫁人官宦之家,存心拿她的婚姻來當作攀權附貴的手段。
「爹和娘是為你好啊……」
杜玉簪氣得轉頭就走,也不管母親的話是否說盡。
「簪兒、簪兒,你先別走啊,你也不問問是哪家公子!」杜夫人在女兒身後朗聲叫喚。
「我不想問!」她頭也沒回地拋下這句話後,便氣惱地離開,嫁貓嫁狗,嫁給誰對於她而言,都一樣!
因為,都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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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成親的日子來臨,杜玉簪一身大紅嫁衣,心情複雜地踏進了花轎。
原本,她以為她早已認命,但當坐進花轎的那一剎那,一股冷顫冷不防地竄上她的背脊,她不得不承認……她後悔了!
阿英那日哭訴的話,不斷地湧進了她的腦海裡……
當一個人深愛著另一個人,那是無法被取代的……
阿英心裡愛著一個人,卻硬要再嫁給另一個人,你不曉得阿英心裡的苦,那種苦,度日如年啊……
有些事,此時此刻變得格外地清浙,感覺也分外地敏銳,她清楚地意識到,儘管她對這樁婚事再如何地裝聾作啞,她也無法再欺騙自己!
她不想嫁給別人,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人,也只有那一個人讓她想永遠地待在他的身邊!
「停轎,停轎!」她忽地大嚷。
聞聲,喜娘急忙掀起門簾,探頭進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杜玉簪扯下蓋頭紅帕,不顧形象,衝動地推開喜娘,「走開,我不要嫁了,我要出去。」
「這、這怎麼可以?」喜娘驚愕地張大嘴。
「不行啊,您不能走。」喜娘說什麼也不讓新娘逃離,胖嘟嘟的身子硬是擋住狹小的轎口。
這回的新郎倌可是身份矜貴的皇親國戚,要是中途新娘跑了,她這喜娘的人頭豈不是要落地?
「走開!」杜玉簪使命地推著喜娘。她後悔了,她不要嫁,她的心早已飛去那個男人的身邊。
她不想嫁得如此不明不白,她想要去向他問清楚,她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地位?
「來人!」喜娘突然高聲叫嚷。
「是。」四名大漢立即應聲。
喜娘陰險地睨著新娘,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奉爺的命令,新娘若要私逃,綁!」
「啊?」
這下子,杜玉簪真的呆住了,
她不禁懷疑,她要嫁的究竟是何方神聖,連這點都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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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杜玉簪雙手讓人縛於身後,雙腳也讓人捆住,最過分的是,嘴裡還讓人塞了一隻手巾,害她只能嗚嗚鳴叫,卻動彈不得。
先前行禮的過程,可以說是被趕鴨子上架,毫無自主能力,她根本是讓人押著身子,壓著她的頭行了禮的。
行過禮後,她便讓人送到了該是她今晚新房的此處,四肢讓人捆住,臉上掩著紅巾蓋頭,讓人看不見她口中被塞著帕巾。
她真是欲哭無淚!悔不當初,是她目前的心境!
「唔唔……」救命啊,她在心裡無助地哭喊。
天啊,誰來幫幫她!她不想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她好想玄忻,好想立刻飛奔去他的身邊。
她不住地扭動身體,期望能鬆開四肢的束縛,但忙了許久,仍是徒勞。
突然,她聽見門扉讓人打開的聲音,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朝她踏近,她的心跟著那腳步聲一步一步地沉重。
天,這男人究竟是誰?待會他掀開頭巾之後,她要和他說什麼?
如果她開口請他放她走,他會不會大方地同意?
不!不可能!
這男人要是會如此輕易地放她走,又為何會夥同喜娘,安排四名大漢監督她這新娘?
不,她不甘心接受這樣的結果,她愛的人不是這名才剛與她拜堂完婚的夫婿,她愛的人是玄忻啊!
此刻她明明白白地認清了自己的情緒,她喜歡他,她真的好喜歡他!
儘管近日來他對她不聞不問,但她仍是不甘心,她一定要找到他,問清楚,他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的心突突狂跳,冷汗淋漓,直到她的新婚夫婿掀開了她的頭巾……
「嗚!」看清來人,她驚愕地倒抽口氣。無奈嘴巴裡讓人塞了塊布巾,只能嗚嗚地叫。
那人皺著眉,望著他這名被捆綁住的新娘,歎了口氣後,邊替她取下嘴裡的布巾,邊道:「你看看你,連成個親都這麼不安分,要不是我早預料到你可能會有逃婚的舉動,埋下了打手看住你,現在你都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
嘴巴重新獲得自由的杜玉簪,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來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玄忻攏攏下擺,坐落在她身側。
感覺到他真實的就在她身邊,她這才瞪著他,結結巴巴地嚷道:「怎、怎麼會是你?」
「不然你以為是誰?」玄忻不解地望著她,口氣有些不悅。
是他……真的是他!
她驚訝地不敢眨眼,深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個幻覺。
她的新婚夫婿真的是……他?
驚愕的情緒過後,一股濃濃的酸楚湧上心頭,杜玉簪忽然好想哭!
晶燦的淚珠爭先恐後地滑落眼眶,她暗惱老天爺與她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
都怪自己先前太過倔強,不屑去理睬她的婚事,等到上了花轎,她才發現白己其實懦弱地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如果她先前能放下自己那莫名的驕傲,去打聽一聲,就會知道爹娘為她訂下的親是哪戶人家,相信今日也不用受這情緒的煎熬了!
見她掉淚,玄忻惱了。
「嫁給我就這麼不好?竟讓你難過得哭了?」
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他花了這麼多心思在她身上,她就不能勉為其強地感動一下嗎?
「不……」她搖搖頭,止不住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我不是難過……」她是太高興了!
「不是難過?」他的心忍不住雀躍。
「你好壞……嗚……那日之後,你就遣人送我走……我以為……嗚嗚……我以為你對我就像對其他的女人一樣……再也不要看見我了……」
「傻瓜!」他忙坐到她的身側,替她解開手上的繩索。「我不先送你回杜府,怎麼上門提親?」
「可是這半個多月來,你也對我不聞不問,我……我好難過……」
「我哪裡有不聞不問?」玄忻忍不住叫屈。「我派人送了你許多珠寶、綢緞,這還叫不聞不問?」
他這輩子就屬對她這個小女人最特別,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情場老手的他,究竟是怎麼讓她給套牢的。
她心虛地低下頭,那些以她「未婚夫」名義送來的東西,她從頭至尾,全都沒多看一眼。
她賭氣地嘟著小紅唇,一臉的委屈。「我、我怎麼知道,你對水依人那麼好,我、我好難過……怎麼知道……嗚嗚……」
玄忻揚揚眉,一臉瞹昧地睨著她。「怎麼?吃醋了?」
「哼,哪有!」她紅著臉忙連聲否認,但爭先恐後滑落的淚水,卻騙不了人。「誰不知道水依人是你玄忻貝勒的紅粉知己?」
「嘖嘖……」玄忻瞹昧一笑,長指勾起她那小巧圓潤的下顎。「真是個不誠實的小東西,還說沒吃醋!」
「哼!」她賭氣地別過臉,逕自拭著淚。
瞧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玄忻心頭不禁軟化成繞指柔,「你也不用吃醋,水依人不過是年少時的荒唐事罷了,那歡場我是不會再去了。」
她紅著眼,嗔笑地睨著他,「怎麼把自己說得像老頭子似的!」
「是啊,為了拐到你,還真讓我讓我費盡心力,一下子老了不少,不過,老了也好啊,就沒精力到外頭拈花惹草了,安心做你的老頭子不好啊?」
「哼哼,羞羞羞,什麼人家的老頭子,人家先前又不知道是你……呃呃……」她一時口快,又趕緊收了語尾。
玄忻精明的眸子望了她半晌,看著她那心虛表情,玄忻不禁疑道:「怎麼?難道你不知道你爹娘將你許配給我?」
想來不禁慚愧,杜玉簪羞愧地低下頭,她承認過去實在太好強了,差點錯失了這段姻緣。
她小小聲地,怕惹怒了他。「人家……人家是真不知道……」
「好啊,你這丫頭!原來如此。」他氣惱地抱住她,額際頂住她的額際。「我派人給你送去那麼多禮物,你一點表示都沒有,這該怎麼罰才好?」
他還以為她仍是執意地不肯嫁官家人,才刻意冷落。
回想起那夜熾熱的經歷,回想起他溫暖誘人的懷抱,她不禁羞紅了臉。
「你不想我?」他的眸色轉沉,醞釀著團團慾火。
「你……討厭!」她嬌羞地轉過頭,不肯去看他。
他忍不住將她放倒在柔軟的新床上,望著她那迷人的嬌紅艷容,忘情地喚著她的名。「簪兒……」
想起水依人,仍然是她心裡上的一道障礙。「你、你真的和水依人不會再有往來?」
他輕咬著她的耳畔。「別提她了。」
「可是……」
「別提她了,水依人已經從良了,一個南方鹽商替她贖了身。」他草草地說了句,嫌她此刻話多,他索性吻住她的小嘴。
他的吻好炙熱,完全不讓她有喘息的空間,須臾,她又忍不住問他:「呃……玄忻……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迎娶我?呃,我是說,在你心中,我有什麼不同?」
這個問題擱在她的心裡好久,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好笑地望著她,邪魅地吻著她的粉頸。
「看來我的魅力真的是大不比從前了。」
他在全心全意地愛著她,而她卻偏愛挑在這當口問他一堆問題?
她楚楚可憐地望著他。「可是人家真的很想知道……」
「好吧。」他歎了口氣。「是你先勾引我,讓我注意到你的。」
「我先勾引你?」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臉頰耳畔,逗得她陣陣發癢,她紅著臉抗議道:「胡、胡說,我哪有勾引你……」
「記得嗎?」玄忻低低沉沉地笑了,修長的手指輕撫她柔嫩的唇辦。「是你這張小嘴牽起我們的姻緣。」
「呃?我究竟說了什麼?」她疑惑了。
他溫柔地吻住她,呢喃道:「記得我們訂下賭注的那一天,是你自己說,你若嫁官家人,就跟我姓!」
「呃?」她想起來了,她的確說過那樣的話,但那只是一時口快啊!
「所以你這輩子注定要嫁官家人,那除了我還能嫁誰?」
「呃?」
「所以你可不能後悔。」
「喔……老天……」對於這樣的結果,她忍不住翻了白眼。
沒想到當時的快語竟然一語成讖,她不僅嫁了官家人,還是皇親國戚呢!
【全書完】
編註:別忘了,《貝勒爺吉祥》還有「殘酷貝勒」、「恨情貝勒」、「霸道貝勒」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