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說呢,平淡得教小小有些不知所措。
感覺上,她好像是一個剛搬進公寓的新鄰居,生活的環境裡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些人,但這些人彼此並不互相關心。
這情況若放在錢玉鳳與石鴻飛之間,更是格外明顯。
有時小小很懷疑,這兩人與其說是親人,倒不如說是仇人還比較貼切。
錢玉鳳在面對石鴻飛時,從來沒掩飾過她的厭惡之情,但石鴻飛的冷漠也算一絕,偶爾當錢玉鳳鬧得太凶的時候,他冷冷的一眼,總能成功制止她。
後來當她知道了上一代的三角關係,也才曉得錢玉鳳的惡形惡狀所謂何來。
但小小不懂的是,計較這麼多有何意義?更何況,當事者幾乎都死亡了,錢玉鳳抱著過去的仇恨又有何用?
尤其當錢玉鳳對石鴻飛的嫌惡,因小小與他結婚的關係,理所當然的也跟著移植到小小身上,這個時候,小小格外覺得自己正在遭受無妄之災。
該怎麼說呢?
當你什麼事都沒做卻被人憎恨,只因你是某人的妻子時,那種滋味還真是五味雜陳。
但話又說回來,小小覺得自己在石家的日子,其實跟在康家時沒有兩樣。
一樣是空蕩蕩的大屋,一樣是被視若無睹的生活,除了從一個豪宅移到另一個豪宅外,小小還真看不出她的生活有什麼改變。喔!還是有的——
她多了一個丈夫。
她的丈夫……
光光只是想到這幾個字,就能敦小小感到一陣苦澀。
不是因為石鴻飛對她不好。
其實兩人的相處模式,本就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曾擔心兩人當初是在那種情況下重逢,而他似乎又是為了寶寶才娶她,所以在把自己娶進家門後,他很有可能會對她不聞不問。
事實上,正好相反。
每天,他都會盡量趕在晚餐時間前返家,然後與她共進晚餐,除非工作忙碌,或是有什麼原因,否則餐桌上總能看到他的身影。
而他更是為她打理好一切,務求讓她過著最舒適的懷孕生活。
懷孕後她的口味丕變,尤其是喜歡吃酸的東西。
石鴻飛知道這件事後,每每她才開口想吃酸物,各式各樣的蜜餞,及酸味小點便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她眼前,直到最近,酸辣湯更是躍上餐桌,變成她每餐必吃的餐點。
初嫁入石家時,她仍為孕吐所苦,在那種時候,石鴻飛會適時遞上兩片高纖餅乾;當她因晨吐而巴著馬桶不放時,他會站在她身旁,陪著她度過難熬的時刻,然後再為她倒一杯清水漱口。
這樣的生活、這樣的丈夫……她該滿足了。
但小小一點也快樂不起來,事實上,石鴻飛待自己越好,她就越感到不安。因為她覺得自己得到的溫柔,全是母憑子貴才擁有的。
如果她沒有懷他的孩子,他還會對自己那麼好嗎?
答案是什麼,小小不敢去深思。
即使答案就擱在眼前,小小仍鴕鳥地閉上眼睛拒絕去看、去想。
「少奶奶,我給你送牛奶來了。」
一名僕傭端了杯溫熱的牛奶進入寢室,坐在陽台看夜景的小小轉過頭道:「把牛奶放在我旁邊桌上吧,我晚點再喝。」
僕傭動作迅速地,將牛奶放在小小身旁的小桌上,又悄然無聲地退下。
小小就這麼瞧著那杯還冒著微微熱氣的牛奶,只是靜靜看著,完全沒有伸手去拿的慾望。
另一個石鴻飛給的溫柔。
是的,這杯牛奶也是石鴻飛吩咐僕傭準備的。早、中、晚各一杯,為她補充懷孕流失的鈣質。
小小看著那杯牛奶,赫然驚覺到打從剛才開始,自己腦中轉動的全是些喪氣念頭,這讓她開始討厭起自己了。
曾幾何時,她是這麼失志的人?
看來懷孕改變的不止是她的口味,還把她的性格給一併改變了。
小小繼續瞧著那杯牛奶,終於想起讓她今晚情緒異常低落的原因了——
石鴻飛沒有回來吃晚餐。
平常這個時間,石鴻飛應該是在他的書房工作……為了能趕回來吃晚餐,無可避免的,他偶爾得帶些公事回來處理。
重要的公事石鴻飛向來是在公司處理完成,而帶回來的這些,則多是些不那麼重要,卻仍得在兩、三天內做出決定的工作。
此刻,書房的主人還沒有回來。
晚餐時,在鴻飛也只是打了通電話回來,吩咐廚房直接開飯,不必等他。所以她也不如道他到底是為什麼沒回家?又或者是去了哪裡?
在經由僕傭的知會,才曉得石鴻飛不回家吃晚餐的小小,得知了消息後,一時間她百感交集。
為什麼自己身為他的妻子,這個消息卻得從旁人口中聽說呢?
或許她的問題該改成——在石鴻飛心中,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嗎?
除了身份證上的配偶欄添進了名字,晚上睡覺時多了個人,她看不出他們哪一點像夫妻來著?
或許他對自己真的很好,但在這溫柔的對待背後,她從沒碰觸到他的心。
她不瞭解他在想什麼?也不瞭解他的溫柔何來?
這些疑問形成了她的憂鬱,同時也讓小小發現到,在結婚三個月後,他們其實還是陌生人。
她完全不懂他。比起瞭解他,或許她還比較瞭解錢玉鳳呢!
小小深呼吸一口氣,知道自己不該再這麼失意下去了,老是唉聲歎氣,搞不好會生出一個苦瓜臉的寶寶……
她才不要咧!
她端起那杯牛奶,像是要為自己打氣般,她咕嚕咕嚕地一口幹掉牛奶。
好了,喪氣的想法到此為止,畢竟老做些負面思考,實在不符合她的性格,搞不好還會害她得憂鬱症呢!
所以為了自己及寶寶好,她可得好好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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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石氏企業
「劉秘書,請你進來把合約送到開發部。」
簽完最後一份待簽署的文件,石鴻飛透過通話器,將要秘書做好的工作一一吩咐。他順手開始收拾桌面,將較機密的文件收進保險庫中。
幾秒鐘過後,辦公室的大門忽地開啟。
石鴻飛沒有費事轉頭看來者是誰,劉秘書不可能沒敲門就進來,而整個石氏上下,只有一個人敢不敲門就進他的辦公室。
「表哥,你已經準備好要下班囉?」季丞燮笑著問道,有一瞬間,他感覺到表哥就好像是等不及放學的學生,在鐘響之前就開始收拾起書包了。
石鴻飛慢條斯理地關上保險庫,這才緩緩轉身看向意外的訪客。
他並不擔心讓季丞燮看到保險庫的位置,因為季丞燮不僅是他的表弟,更是他的副手,所以季丞燮甚至還知道保險庫的密碼,以便在緊急的時候,可以代他取出裡頭的重要資料。
「有事嗎?」他看向表弟,順手將方纔簽妥的合約交給剛進門的劉秘書。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季丞燮微微一笑。眼一轉,看向收拾妥當的桌面,他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
之前他就聽說總經理不再時常加班,而最近更是天天準時下班,本來季丞燮還不信,但今日一見……他再不相信也不行了。
因為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嘛。
「沒事就滾。」毫不客氣地吐出冷言冷語,石鴻飛撈起外套準備離開。
見石鴻飛就要走了,季丞燮涼涼地笑著問道:
「這麼早下班,是想早點回去陪……『表嫂』嗎?」叫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人為表嫂,他有些不習慣。「我聽說你最近都準時下班,所以特別跑來看看,沒想到你真準備要下班了。蜜月期都過了還這麼恩愛,真是教人羨慕。」
關於這點,則是讓季丞燮訝異的另一件事,他那凡事都冷冷淡淡的表哥,在婚後居然這麼黏老婆,真是教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他表哥這張冷冰冰的死人臉,怎麼一點都沒變?想要說服別人說他新婚燕爾,恐怕還有些困難呢!
可再想想,表哥真的是黏老婆嗎?季丞燮非常懷疑。
雖然根據表哥的說法,他和表嫂是自由戀愛,倒因為彼此不知對方的身份,才會鬧出相親宴上的笑話。
可是依季丞燮對表哥的認識,再加上婚禮當天,他們在新郎休息室的談話,更讓他難以相信表哥的說詞。
自由戀愛?或許。
但完全不曉得對方的身份?這就很難教人信服了。
只是,除了季丞燮以外,似乎還沒幾個人懷疑表哥的說法——多數人都被表哥浪漫的說詞給哄騙住了。
所以除非表哥自己承認,否則季丞燮也不打算說破。
聞言,石鴻飛終於停下腳步,他轉頭看向表弟,問話的聲調依舊冷淡。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這表弟雖然偶爾會有些不正經的開開玩笑,但多數的時候,季丞燮來找他通常有其理由,所以石鴻飛不相信他是來說廢話的。
「該把表嫂介紹給我們認識了吧?我媽一直念著想見見她呢。」季丞燮擺擺手,道出來意。他的母親,也就是石鴻飛的表姨。因此,母命一下,季丞燮只得乖乖到石鴻飛這兒傳話。
「表姨要見小小?」石鴻飛微微擰眉,似乎不解季母為何有此要求。
「是啊,我們都是親戚,見個面很正常的啊。尤其是表嫂現在又懷有身孕,我媽多想抱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很想『早點』跟表嫂肚子裡的小寶寶,建立良好的互動關係呢!」季丞燮無奈地說道。
說到這事,季丞燮就有些無力。
雖然他的妹妹已經結婚,而且還生了個非常可愛的小公主,但這對母親來說,根本就不夠。
母親想抱的,可不是別人家的外孫,而是自家的內孫,所以在表哥結婚後,他也開始被母親逼婚逼得很累。
如果說,有人會被表哥那套浪漫相戀的說詞哄住。那他的母親絕對就是第一個上鉤的。
一對因為家庭緣故而險些分開的愛侶,而且女方還懷了孩子,最後終於結成良緣——完完全全是母親最愛的老套戲碼。
不過,戲碼老套歸老套,卻非常有用。母親對此深信不疑呢!
「如果表姨想看小小,歡迎隨時到石家大宅看她。」石鴻飛淡淡說道。
相較於石鴻飛的反應冷淡,季丞燮的反應就大得多了。
「表哥你在開什麼玩笑?叫我媽去石家大宅?你不怕你家被我媽及你『阿姨』給聯手拆了嗎?」
季母與錢玉鳳的不合可是出了名的。簡單來說,這兩人彼此看不順眼,只要兩人同處一地,就絕對會發生爭執。
至於他們這些小輩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別讓她們湊在一塊兒。
「那又如何?」石鴻飛挑眉,並不在乎。「反正我也看膩了宅裡的裝潢,她們拆了那裡,我還可以重新裝潢。」
「表哥……」
他絕對是故意的。
深吸一口氣,季丞燮無力地說明道:「表哥,你別忘了我媽是要去看表嫂的,如果當我媽和你阿姨發生爭吵,表嫂大概也會在場。要是看到那種場面……對胎兒也會有不好的影響吧?再說,如果不小心嚇到了表嫂,到時還得費事安胎,實在太划不來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不能把見面地點擱在石家大宅。
出乎季丞燮意料之外的,這句話相當有效。
「好吧,這個週日,我會帶小小去你家裡作客。」
聞言,季丞燮睜大眼,非常難以置信石鴻飛居然這麼好說話。實在太難得了!
果然是因為疼老婆的關係嗎?
好奇怪的感覺……
季丞燮盯著石鴻飛直瞧,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這個人真的是我表哥嗎?那個老端著一張死人臉,萬年極地氣溫的超級冰山表哥嗎?不會是別的人假裝的吧!
「丞燮,在說別人壞話時,至少不要在當事人面前說。」石鴻飛冷聲說道。
「什麼壞話?」季丞燮還沉溺在剛才的吃驚的情緒中,久久回不了神。他的表哥沒這麼「親切」才對……
「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一個不親切的人。」石鴻飛再冷冷補上一句。
季丞愣了一下,表哥怎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這一回,石鴻飛不再開口,僅是冷眼覷著季丞燮,這小子自言自語老半天了,怎麼半點發現的跡象都沒有?
算了,他碎碎念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只要不影響工作,石鴻飛從不管這表弟多愛碎碎念。
石鴻飛穿上西裝外套,決定話題到此為此。
但他才踏出第一步,季丞燮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表哥,你有些不同了。」
石鴻飛回頭,他並不覺得自己哪裡改變了。
「以前的你只會埋首工作,現在的你……雖然我說不出是哪裡改變,但你的確不同了。」季丞燮笑著說道。真是因為婚姻的關係嗎?
表哥予人的感覺向來是很冷淡且疏離的,就像一座有無數銳角的冰山,讓人想親近也不知該從何親近起,同時不免懷疑起自己是會先被凍死,還是被扎死?
但現在的表哥……怎麼說呢,雖然一樣老端著張冰山臉,同樣是冷聲冷氣的說著話,可是,隱約間總讓他感覺到一絲人味。
「你想太多了。」
拋下話,這一回,石鴻飛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從停車場將心愛的銀色別克駛上大街,大掌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向熟悉的道路。
石鴻飛看著熟悉的街道,開始回想表弟的來訪。
雖然他最後是說丞燮想太多,但不可否認,丞燮提醒了自己一些事——
近來自己的確有減少加班的傾向,到了最近,更是每天準時下班。
為什麼他會這麼急於返家?石鴻飛瞬間有了迷惘。
看著眼前通往石家大宅的道路,思索了一秒鐘,石鴻飛再次轉動方向盤,將車子轉向另一個熟悉的地方——遺忘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