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間暗室和地牢差不多,只不過暗室裡沒有地牢那股嗯心的氣味,但是教人不寒而慄的感覺是相同的。
君清妍佇立在暗室的中央,她不明白蘇嬤嬤為何帶她來此,當然,她也不想過問,不是沒有勇氣去問,而是問了也屬白問,因為蘇嬤嬤不會告訴她,一切只有待她自己遭遇了。
害怕麼?
多少有一點。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擔心與不安都沒用的。
是不是俘虜當久了,連渴望獲得自由的念頭都失去了?現在,她只想當個與世無爭的女婢。
一會兒,暗室裡出現一道火光,君清妍抬頭一看,不免還是嚇了一跳!
只見原本陰暗的周圍都光亮起來,而書兒陪著唐紫屏從暗室外走了進來,優雅地坐在家僕搬來的太師椅上。
蘇嬤嬤恭敬地朝唐紫屏躬身,一別剛才死寂的沉默,立刻馬不停蹄地巴結起唐紫屏。「老身將這死丫頭帶來了,請紫屏姑娘任意發落,若是紫屏姑娘嫌惡,老身還可以代勞。」
「嗯,就請蘇嬤嬤先幫我教訓一下這個女婢吧。」難得唐紫屏開口吩咐,眾人無不是搶著表現。
「是!」蘇嬤嬤等這個機會很久了!若是唐紫屏滿意她的表現,只要在王爺面前讚賞她幾句,她這一生就享用不盡了!
於是蘇嬤嬤為了力求表現,滿心興奮的情緒已極度變化為最惡毒的婦人心!
君清妍眼看自己命在旦夕,竟然沒有太多驚惶!
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得快差不多了,或許慕楨那一巴掌,便足以殺死她的人生!
她是那樣竭盡心力地想保護他,可是他不曉得,甚至誤會她是在挑撥離間、搬弄是非?!
她的委屈又該向誰說呢?
她沒有可以依靠的人,自從被迫和家人離散之後,她便注定要孤苦一生了!是不?
愈想愈悲哀,君清妍索性不想了。
蘇嬤嬤慢慢走近她,最後停下腳步站在她面前,命令道:「跪下!」
出人意表地,君清妍沒有任何反抗便乖乖地跪下了!
她屈膝跪在所有人面前,拋棄所有自尊,像個最低賤的奴才,甘心認命地任人糟蹋!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吧?敢心存妄想,簡直是不要臉!」蘇嬤嬤揪起君清妍的後發,往地上一壓,將君清妍一張小臉壓得低低的,幾乎是貼在地面上,蘇嬤嬤心一狠,提起前腳踩住了君清妍的後發,一手接過家僕遞來的竹籐,重重打在她的背上!
「啊——」君清妍痛叫出聲!想咬牙忍住,偏偏不爭氣地讓淚水奪眶而出,最後僅能發出一聲比一聲還要淒厲的慘叫聲。
「打死你這個賤婢!打死你這個賤貨!敢妄想得到王爺的寵愛,簡直不要命了你!打死你、打死你!」
蘇嬤嬤嘴裡的潑罵聲,教君清妍狂亂地哭出聲來!
她承認,她曾經妄想得到慕楨的戀愛!但是事實證明,一切只是妄想罷了!縱使她有心想要爭奪,他也不會給她機會啊!她何來的罪?何來的不要臉?
「啊!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君清妍無法承受皮綻肉開的疼痛,只有可憐地求饒。
但是蘇嬤嬤像是殺紅雙眼般,下手愈來愈重,毫不手軟,好像和君清妍之間立下不共戴天的深仇般。
「吵死了!」唐紫屏突然出聲喝止。「住手吧,她的哭聲好難聽!」
「是!紫屏姑娘!」蘇嬤嬤立即停下揮舞的手臂,氣喘如牛地放開了君清妍。
唐紫屏緩緩開口道:「想在王爺面前告狀,是沒有用的,因為就算你有通天本領,也鬥不過我的!以後你如果還敢在王爺面前嘴碎,休怪我非要了你一條賤命不可!」
她的憤怒清清楚楚傳進君清妍的耳中,原來她真的是一個陰險的女人!她不僅陰險,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雙面人——
君清妍心痛的是背上的傷,更是臉頰上殘留著他無情摑掌的熱度。
她還是無法坐視不管!她要想辦法讓他相信!她一定要泯除他的危機——但是……她能怎麼做呢?
慕楨氣極了!
他說過,君清妍從此是服侍他的奴才,但是他這個做主子的從朝中回府,卻遲遲沒看見那奴才該死的蹤影,
她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莫非乘機逃出府外了?
不可能!他已經交代過軍衛,嚴以顧守出入王府的人等,她不可能有辦法逃出去的!
在房裡等了片刻,慕楨異常地耐不住性子,竟然自己跑到東苑去找她!
一進君清妍的寢房,一股濃厚的膏藥氣味撲鼻襲來——慕楨火上心頭,壓根無心去留意氣氛中漫遊的不對勁。
他一見到君清妍和衣側躺在床炕上,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感到鬆了一口氣!
老天!他究竟在擔心什麼?!
「起來!」他走近她,伸手欲揪起她的衣領。
「別碰我。」幽幽然的語氣顯得漂浮不定,她像朵殘花,在風雨飄搖中晃蕩不安。
沒預料到她會口出命令,慕楨產生頓時的怔愣,不一會兒,他心中的怒火愈燒愈烈!
「你可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他沒有碰她,但是因為她背對著他,所以他無法看見她現在臉上的表情。
「知道。」她淡淡地道:「我是個奴才。」
「沒錯!而且是我的奴才!」他的語氣中透露著明顯的不悅,責怪她的怠慢和不敬。
他總是想用最殘忍的方法來對待她,似乎沒有任何原因地,他就是這麼地厭惡她!
因為她讚揚過他眼中的昏君麼?
不!他知道他厭惡她的理由,沒有這麼簡單。
究竟是為什麼呢?自從和她對上後,這幾天他總是心神不寧,彷彿隱藏著一觸即發的危機。
他是應該防備,但是萬萬不該將心思浪費在她身上啊!
慕楨幾乎抓不準自己內心的掙扎,就算是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他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小子,他可以獨當一面,甚至親手討報血海深仇,所以他的心思可說是掌控自如了!
現在的他,到底怎麼回事?
竟然比當年年幼的他還要手足無措?!
「既然是個奴才,現在躺在這裡做什麼?該不會是要本王反過來服侍你吧?」他話中帶著無盡的諷刺。
「奴婢沒有這個意思……」她好想告訴他,她的身、她的心都好疼、好痛!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是個奴才啊!身為奴才,又怎麼有資格向主子申訴委屈和身心上的煎熬呢?
她不能再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其實君清妍根本沒有再想起自己過去的身份,她知道所有的榮華富貴皆在昨日走遠。
君府千金的地位,在她心底也已悄然死去,不復存在。
現在,她的身份就是他康親王府裡的丫環,更是服侍他康親王的侍女、奴才!
君清妍沒有一刻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那就給我起來!」他又伸手去抓她,卻觸痛了她背上的傷口!
「啊!」她不禁叫了出來,但是隨即又咬牙忍住,將所有的痛叫聲全數吞下入腹。
「你?!」暗紅的血絲又在她的背上渲染出一片漬痕,慢慢透過衣衫,如紅花綻放在他面前。
慕楨不敢相信她受傷了?!更不敢相信他的心在剎那間差點為她背上的傷停止跳動!
她怎麼受傷了?
「是誰傷害你?」這是他第一個直覺,認為在府中必定有人加害她,否則不可能負傷成這般。
君清妍調適了好久,漸漸將剛才感受到的劇疼化為平淡。「王爺何必問呢?」
如果他知道傷害她的元兇是誰,他會替她出面討回公道麼?
他不會的。
在她的認知裡,早有了最可悲的答案,她也用這麼悲哀的想法、看法來對待自己。
他的心是屬於唐紫屏的,若唐紫屏願意真心服侍他,那……她會衷心祝福他們倆白頭偕老,可是唐紫屏對他不懷好意、充滿陰謀呀,她必須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才行!
時間不多了,她相信唐紫屏將會有所行動。
君清妍的心裡好焦急,但是他永遠也不會明瞭。
「本王問你話,你敢拒答?」他惱怒她的不識抬舉,更討厭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根本不領好意嘛!
「好吧。」君清妍眼眶泛著因為過於吃痛而緊聚的淚水,眨了眨眼眸,晶瑩的淚滴倏地滑落,沾濕了枕巾。「既然王爺想知道,奴才就回王爺的話,奴才身上這傷……是自討苦吃。」
她的回答太過模糊,毫無具體的線索可以探知詳情。
慕楨脾氣正火,哪來的心情和她打啞謎。「你最好快說,免得本王沒了耐心,教人再狠狠賞你幾鞭!」
他威嚇她已經處於最軟弱的精神。
欺負一個弱者,威風麼?
慕楨不禁在心裡計較起來。
君清妍暗暗歎氣,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懂得對她憐香惜玉,儘管她現在在他眼中早是破銅爛鐵,如果有一絲絲惋惜也好啊。
「是唐姑娘讓蘇嬤嬤將我打成這般,王爺,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話,奴婢死不足惜!」她希望盡最後的力氣去攫取他的信任。
慕楨將她扶起,盡量不碰觸她的傷口,一雙深邃的瞳眸定定地凝視著她,突然覺得她好勇敢!
這是她堅定的神情,傳遞給他的感覺……
「我先幫你處理傷勢,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他的語氣仍然充滿冷漠,不同的是,她可以感覺出他在給她機會,
他慢慢解開她的前襟,剛開始,她羞怯、不依,最後,她體會出他態度中的無邪,於是她放開一切,讓他褪下她的衣衫至腰際,露出一片慘不忍睹的傷口——
在他默不吭聲的行為中,她彷彿感覺到他難得的溫柔……
魏國懷高坐於廳堂之上,聽完多大人的回報,不禁拍案而怒,
「這賤人!」
對於魏國懷高張的怒氣,多大人不敢發言,只能垂著臉、躬著身子,靜靜佇立在廳堂中央。
「沒想到我要她監視康親王府裡的風吹草動,她竟然當真對那臭小子動了心!可惡!」
魏國懷精心計劃,在慕楨完全不知道實情的狀況下,讓他和唐紫屏意外相遇,目的就是要用美人計騙得敵方暈頭轉向,憑唐紫屏難得一見的絕代風華,必定可以迷住慕楨——
不料,到了最後關頭,唐紫屏竟然來個窩裡反?!
魏國懷氣極了!
「事到如今,只能故計重施了。」魏國懷突然發出陰冷可怖的笑聲。
聞言,多大人不禁額際頻冒汗,他膽大問道:「大人意思是……」
「血洗康親王府!」
「嘎?!這——」多大人可真的失去應對的聲音,因為魏國懷的計謀來得太突然了。
「立刻調派高手,隨時聽候命令,時機一到,我要重新血劫康親王府!一除禍根!」敢與他作對者,死!
「可是……大人這麼做,豈不是要事先告知唐姑娘?否則——」
「不必!」
「這麼一來,唐姑娘恐怕也會遭殃!」多大人心裡十分擔心。「難道大人想將唐姑娘一併滅口?!」
魏國懷老奸巨滑在心裡盤算著,他要除去的禍害可不少!其中當然包括知道太多內幕的人——如……唐紫屏!
多大人對唐姑娘早些年前即心生仰慕,若非身不由己、情非得已,他一度想向唐姑娘求親。
無奈官場深似海,為了更上一層樓擁攬大權,他不得不倣傚魏國懷的狠絕,犧牲一切可犧牲的人、用盡所有可利用的事!
「怎麼,我交代的事不夠清楚麼?」魏國懷看著多大人面有所慮的神色,心裡多少瞭解了七、八分。「想要求名求利,拋棄一些東西,也是必要的,多大人你說是吧?」
最後,多大人像下定了決心,大聲回應道!「是!屬下立刻去辦。」
當多大人退出了廳堂之外,魏國懷內心充滿了暢怏和深不可測的險噁心機!
哼!他絕不是一個手下留情的人。
江山易主的時日,即將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