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自嫚古怪的看傅覺遙一眼,「什麼『什麼』?你到底要問什麼?」
傅覺遙的眼神閃爍了下,也察覺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於是很快恢復平時的神態,然而,說出來的話還是出乎他自己意料。「熊肇是你喜歡的男子類型?」
「啊?哈哈哈……」她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怎麼可能!」
別看熊肇是人高馬大的粗漢一個,偏偏心思縝密,做事認真又謹慎,那種心思像個姑娘家的大個兒,當朋友很不錯,要結為夫妻?光是想就讓她忍不住翻白眼。
「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你會中意什麼樣的男子?」
「我想過啊。」這幾年來,全寨的人總是不時提酲她這件事,她要是沒想過就太說不過去了,只是……她爽朗的一笑,「想不到罷了。」
傅覺遙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豪邁之中有抹孩子氣,純真得宛如朝露反射出的晨光,教人移不開眼。
「對了,熊大最近過得如何?他很久沒來了。」謝自嫚問道。
傅覺遙眨了下眼,移開視線,看向夜空中皎潔的明月。「他老婆剛生了個白胖小娃,樂得跟什麼似的,每天繞著老婆、兒子團團轉。」
「哈哈哈!那真是挺不錯的。」前年,熊大終於娶了個能幹又聰慧溫柔兼備的女人之後,每每向她炫耀個不停,教她好笑。
「你難道不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嗎?」傅覺遙不由得問。
謝自嫚坦然一笑,目光看向山寨裡頭,「我已經有家了。」這個山寨就是她的家,全寨的人也都是她的家人。
果然是這樣的想法。她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來到這裡之後,他很快便發現,這兒收留了許多孤兒,而且幾乎大部分的孩童都是孤兒,甚至許多人也都是以孤兒的身份在這裡長大成人的。
那些被收留的孤兒們在這裡安身立命,得到了溫飽與照顧,再也不必擔心饑寒貧困,並且得以學習技能或武藝,長大後不管是想繼續留下,還是想去外頭闖蕩,都依照個人的意願。
而山寨裡之所以大部分是老弱婦孺,是因為礙於地形,山寨無法擴建,空間有限,所以大部分的孤兒成年之後便會離開山寨,留下來的則是自願照顧這些孩子們的人。
所以,山寨裡不論男女老幼,都有一定的武功修為,就算遇到狀況,也足以自保,更何況他們的頭子一代比一代厲害,只要有當家頭子坐鎮,便不怕任何外人進犯。
「你這裡是個相當了不起的地方。」傅覺遙真心讚道。
「只是承襲前幾代頭子一貫的做法,接手做下去而已,我也是其中受惠的的一分子。」
她也是孤兒,被上一代頭子帶到這裡來後,終於有了家的歸屬感,所以嫁不嫁人根本不是她在意的事,嫁人是種麻煩,何況她根本不適合做人家的妻子,當個土匪頭子再適合不過。
「以你的式功修為,想要稱霸武林絕非難事,難道你也從沒想過試試自己能夠做到什麼地步嗎?」謝自嫚笑得灑脫,「當江湖的王,跟當山寨的王,不是一樣嗎?」「這麼沒有野心?」「因為我什麼都有了啊。」他看她一眼,「你……的確很富足。」她對上他的視線,「你很匱乏嗎?」傅覺遙倏地一頓。
但謝自嫚並未打算聽他回答,站起身,看向庭中。歌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剛剛高歌的那些人最終也敵不過酒意,全都醉倒了。
「我得把他們扛回去睡了,不然受了風寒我還得照顧他們。」
站在棚頂邊緣,她忽然又轉頭看向傅覺遙。
「對了,聽說你喜歡我。」她並非詢問,而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她的臉背著月光,傅覺遙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她笑起來的模樣。
也沒等他回應,她一揚手,笑道:「謝了。」
然後她便一躍而下,消失在他面前。
看著她瀟灑離去的背影,他只是想著,她似乎也誤解了什麼,但很顯然的,她完全沒有將這樣的情況放在心上,灑脫依舊。
而他,似乎並不特別想解開這個誤會……
只是,真的是誤會嗎?
夜風清朗,月華澄透,但傅覺遙的心卻開始有些不平靜。
◆◆◆
山谷中清澈的溪流旁,謝自嫚大刺刺的躺在岸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閉著眼睛睡得香甜,午後的陽光從葉縫間篩落在她臉上、身上,映出點點光影。
她前頭放著一把釣竿,竿身以樹枝架住,釣線垂在水面下,看起來是釣魚釣到一半睡著了。
忽然,一道人影緩緩向她走去,並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只是以平常的步伐走到她身邊,看見她連眼睛都懶得睜開,繼續熟睡的樣子,便默默坐到她旁邊,看向水面。
好半晌後,謝自嫚忽然出聲,「釣線動了的話,幫我拉一下。」她眼睛還是懶得張開,因為只有一個人會這樣打擾她午睡,是最近頻繁出現的狀況。
「好。」回應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然後她便繼續熟睡,把釣魚的事交給傅覺遙負責。
「也沒放餌……」又過了好半晌,他忽然低聲自語著,「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嗎?」
午後清風吹拂,岸邊兩個身影一躺一坐,釣線微微晃動著,不知道魚兒到底上鉤了沒有。
而在兩人遠遠的後方,一叢濃密的灌木後頭,有竊竊私語聲響起。
「四爺,你瞧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譜啊?」
「嗯……」他沉吟了好半晌,才道:「難講。」
「最近無論頭兒做什麼,傅二公子都跟在她身邊,這樣應該是有譜吧?」另一個人道。
「但他們只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有時候連話都不說,就這樣各做各的事,雖然明明相處在一起,卻也不見得說上幾句話。」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哎呀!傅二公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喜歡頭兒,就好歹對她說些好聽話呀!女……女人家不都愛些聽好聽話嗎?」咳,怎麼換了個說法還是照樣咬到舌頭?
有人皺起了眉,「可是頭兒會想聽好聽話嗎?比如說讚美頭兒人比花嬌,容貌賽西施?」
幾個人同時沉默了,也同時皺起了眉。答案太明確了,把那些話拿去對頭兒說,絕對只會換來她仰頭大笑,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那種笑法。
「不然就送些什麼花啊、首飾之類的東西給頭兒,也是個不……不錯的主意呀……」
提出這個蠢主意的人越說越小聲,幾個人又瞬間陷入沉默,然後腦中同時蹦出一個畫面,一頭老虎頭上插著一朵花或是戴著首飾的摸樣……然後就再也無法繼續想像了。
他們一個個搖頭歎氣。
「算了,別為難傅二公子。」也別為難他們全寨的人,要是真的聽見傳二公子對頭兒說那種好聽話,他們大概晚上都要作惡夢了。
「話說回來,反正他們兩個都很習慣那樣的狀況,也沒見哪個人發脾氣趕另一個人走,或者哪個人覺得無趣了,就不再當個跟屁蟲,雖然讓人霧裡看花,但至少還算相安無事。」
「那這樣的兩個人到底有沒有譜啊?」
「嗯……難講。」四爺還是只能這麼說。「總之靜觀其變,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