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拉沙啞的歌聲,軟軟的、淡淡的,迴盪在空氣中。
華渺渺瞪著前方床頭櫃上,發出光亮、震動不停的手機,有那麼好一會兒,完全無法回神。
然後,歌聲停了。
她屏住氣息,看著四周熟悉的景物。
OK,她在家裡,正躺在床上。
屋裡的窗簾,依然緊閉,只有微光透進,但仍足以讓她看清,這是她的床,她的房間,她的手機,她的檯燈……
她有些恍神的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進浴室,進門前還不忘打開電燈。
太好了,她的沖水馬桶,還有她的電燈。
她坐在馬桶上,抹著臉。
那只是夢,她太累了,又用那個古色古香的香爐,點了那奇怪的熏香,所以才會做那麼真實的夢,夢到自己已經死去,還跑去一個大家都穿古裝的地方。
直到這時,渺渺才把憋在胸口裡的氣,緩緩吐了出來。
所以,她沒死,那是夢。
古怪的聲音,從嘴邊逸出,她愣了一下,咬住唇,才發現那乾啞的聲音,是自己的笑聲。
這是,慶幸自己還活著嗎?
諾拉又開始唱歌了。
從這邊,她可以看見,全新的小手機,在床頭那邊閃閃發光,吟唱著老舊的藍調歌曲。
她沒有動,只是呆呆的繼續坐在馬桶上。
同樣的歌詞,縈繞在房間裡,一再重複。
直到它停止了,她才站起來,走回去,拿起那全新的手機,檢查上面留下的訊息。
未接電話,五十八通,未讀取訊息,七十二封。
在夢裡,當荼蘼告訴她,自己已經死了時,她並沒有太大的震驚,畢竟照她過的這種日子,就算突然過勞死,好像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但等到她以為自己真的掛了,才發現,原來,她還不想死。
輕輕的,歎了口氣。
電話有一些是同樣的人重複打的,簡訊則有半數是廣告,還有就是找不到她的人留下的,但數量還是多了些,她不曾讓未接電話和訊息數字攀得這麼高。
她回到首頁,檢查時間。
11:25am
渺渺愣了一下,走下樓,看向客廳牆上的小掛鐘。
上面顯示著同樣的時間。
快中午了?
昨天晚上,她記得最後看時間時,是一點半。
也就是說,她整整睡了快十個小時,真是破天荒,她很少睡那麼久的,平常她能好好睡上四五個小時,就已經很偷笑了。
大門電鈴聲突然響起,她沒有多想,直接走去開門。
門外不是別人,是隔壁棺材臉那溫柔可人的媽。
「太好了,渺渺,你還在。」莊淑玉看見她,鬆了口氣,露出甜美的微笑。
「淑玉阿姨,怎麼了嗎?」
「奇雲感冒發燒在家休息,可今天有個重要的外商要來,奇雲他爸出國還沒回來,我得替他們倆出席招待,你可不可以來我們家,幫我顧一下奇雲?」
照顧孔奇雲?
華渺渺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如果是別人,她當然是十二萬分的願意,但孔奇雲?實話說,如果能避開,她真的是避他唯恐不及。
平常他脾氣就很不好了,生病時,那男人的脾氣,恐怕會變更差。
她實在很不想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或,熱屁股。
這不是說,她真的有拿臉貼過那傢伙挺翹的屁股。
狗屎,後面這一句到底是哪裡來的?孔奇雲的屁股是冷是熱,是翹或扁,她才沒有興趣知道。
見她沒有回答,臉色又有些古怪,知道她對自己兒子沒有好感,淑玉露出抱歉的微笑道:「呃,當然,你要沒空的話,也沒關係啦,只是他一個人在家,雖然現在燒有點退了,可我怕他等一下又燒起來,家裡又沒有其他人在,可以帶他去醫院……」
說真的,要找到禮貌拒絕的方法,她從手機裡隨便一按都有,找她做事的人,可是大排長龍的等著呢,她一點也不需要覺得不好意思,但看著眼前從小看她長大的阿姨,她實在不忍心親自證實,自己和他兒子相處得如同水火。
「沒問題。」她開口。
「真的嗎?」莊淑玉微微一愣,擔心的問著,一邊還不斷補充:「你有空嗎?我知道你很忙,如果沒空的話,我可以再想辦法,你千萬不要勉強。」
「沒關係,大部分的事情,我都能用電話處理。」渺渺微笑,道:「我上樓換個衣服,馬上就過去。」
「噢,太好了。」莊淑玉開心的上前,擁抱了她一下。「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放心,你不需要多做什麼,只要定時檢查他溫度有沒有升高,記得叫他按時吃藥就好。」
阿姨的懷抱,如此溫暖,就像母親的一樣。
瞬間,心頭一緊。
她遲疑了一秒,才回抱住這個充滿春天溫暖氣息的女人。
「放心,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我會照顧他的。」
藥包上,註明了四個小時要吃一次。
他中午才剛吃過藥,下次吃藥時,是四點。
她只需要每隔一陣子,去查看那傢伙還有在呼吸就行了。
來到孔家後,華渺渺盤腿坐在孔家沙發上,打開了筆電,用網路和電話,聯絡待辦事項。
她去看了他幾次,也替他量過體溫。
幸好,不知他是燒昏頭了,還是生病吃了藥的關係,一整個下午他都在睡覺,完全沒有醒來過。
話說回來,他該不會就這樣一睡不醒吧?
下午三點,她第四次來檢查病人。
孔家,她從小就常來,但孔奇雲的房間,她進來參觀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事實上,仔細一想,在今天之前,她只有進來過一次,那次也是被淑玉阿姨叫來幫忙拿東西,當時他和她都還在念高中呢,之後幾次,都只是從走廊外經過,他門剛好沒關,從外面瞄到一眼而己。
經過這些年,這個房間,已經從一個男孩的臥房,變成男人的臥房。
以前曾經出現在他房裡的玩具模型和運動球具消失了,被穿得又髒又臭的衣服不再到處亂丟,書櫃倒是還留著,音樂CD也依然佔滿了一小面的牆。
這個男人會聽音樂的事實,從一開始就讓她很驚訝,她很難想像,他真的懂得,什麼叫做放鬆。
他一直給人硬邦邦的感覺,不苟言笑。
至少他從來沒對她笑過。
看著床上那個,冒著汗,發微濕,黑臉發白的病貓,她忽然間,有些不安。
前兩天晚上,她記得他明明看起來還好好的,監視了她一晚上呢。
渺渺擰起眉,伸手撫著他汗濕的額頭,測量他的體溫。
該不會,就是因為他那天晚上沒睡又吹到風,才感冒的吧?這男人有沒有這麼虛弱啊?
他的額頭,有些燙。
她拿來耳溫槍,量了一下,三十八點二度,耳溫槍螢幕上的笑臉,變成了愁眉苦臉。
說實話,她並不是很確定要燒到幾度才算嚴重,她想了一下,決定要是超過三十八點五度,就把他搖醒,叫他吃一顆退燒藥。
發燒要保持頭冷腳熱,她看向他的腳,那雙大腳丫還在被子裡,很好。
渺渺轉過身,下樓從冰箱裡,拿出退熱貼,回到他樓上的房間,把退熱貼撕開,貼上他的額頭。
他沒有反抗,也沒有醒來。
她忍不住把手伸到他鼻子前,確定他還在呼吸。
沒有醒著時,這傢伙看起來還真的頗帥的。
無法克制的,她用食指點了下他高傲的鼻頭。
他還是沒有反應,她直起身子,叉著腰考慮了一下。
既然他溫度開始升高,她想她還是就近觀察會好一點,省得他一個不小心,在她手裡昏迷,到時她還真不知要如何還人家一個如此龜毛又討人厭的兒子。
轉過身,她拉來了一張椅子,改坐在他床邊,再到樓下把筆電抱上來,坐在椅子上,繼續敲打電腦。
半個小時後,她才剛替前同事上網訂飛機票,再寫電子郵件給另一位朋友,幫一位老客戶,走後門拿到最新的歌劇貴賓席時,前方傳來沙啞的聲音。
「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抬眼,從放在大腿上的筆電上頭,瞧著那隻大病貓。
當然,再一次的,他還是擰著眉頭,無禮的瞇眼瞪她。
渺渺揚起粉唇,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那不知感恩的王八蛋,開口宣佈。
「照顧病人。」
照顧病人?
這女人的腳,正擱在他床上,一雙珍珠般粉嫩的腳趾頭,就近在他的鼻頭前,她把筆電放在腿上敲打,回答他的期間,雙手還不曾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
孔奇雲把視線,從她圓滾滾的腳趾尖,往上移到她最近被陽光曬得有些黑的臉。雖然因為室內光線不明,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仍能隱約辨認,那張略黑的小臉,掛著虛假的笑容。
他挑起了眉,對她的說法,顯得頗不以為然。
「你媽有事出門去了,晚點才會回來,她拜託我,過來照顧你。」
懶得理會他對她的看法,渺渺啪地合起筆電,將它放到一旁桌上,拿來藥袋掏出一包藥,扔給那個辛苦爬坐起身的傢伙。
「四點了,把藥吃一吃。」在他拆藥包時,她替他倒著熱水。
孔奇雲靠坐在床頭,看著那個穿著超短牛仔褲、綁著馬尾的女人,一邊拆開藥包,忍不住問。
「你和她收多少錢?」
她倒水的動作一頓,臉上假笑瞬間消失。
「你說什麼?」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冷冷開口:「我說,你來這裡照顧我一個小時,和我媽收多少工錢?」
她的臉色無比難看,在那一秒,他以為,她會將握在手中水杯裡的水,直接潑灑到他臉上。
但她忍住了。
「這次免費。」渺渺把水杯遞到他面前,而不是潑到他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我欠你媽不少人情,所以免費。」
她忍住了,他卻忍不住。
「如果你沒欠她人情呢?你會收多少?」
渺渺額角抽動著,他知道她的忍耐,幾乎要到了極限,但這女人的忍耐力,實在是非比常人,她深吸了口氣,然後再次露出了更加虛假的微笑。
「一般小兒發燒感冒流鼻水,一個小時四百,半天兩千,一天四千,但如果是像你這種特別難搞的,費用會另外追加,視我心情而定。」
他擰眉看著她,再問:「買房子呢?」
「我從中抽成交價的百分之一。」渺渺二話不說的回答,這回沒等他繼續問,直接把其他的收費全報了出來:「買票也一樣,若是買一些生活雜物,一次二十元,若超出體積、重量,都會另外再計費,我也幫忙請裝潢、做監工,兼做室內設計、跑腿……之類的,我相信你也很清楚,無論客戶需要什麼,我都能幫忙弄來,在不違法的範圍內,只要有錢賺,我什麼都做。現在,你可以喝水吃藥了嗎?」
雖然她臉上掛著假笑,但那最後一句問題,幾近威脅。
孔奇雲計算著她把整個水杯砸到他頭上的機率,然後決定不要冒那個險,所以他伸出了手,接過她手中的水杯,吃藥喝水。
確定他吃了藥,她轉身往外走去,一邊交代:「淑玉阿姨燉了一鍋粥,我去加熱再拿上來,你要有力氣,最好到浴室沖個熱水澡,我已經把我幹淨的睡衣放在裡面了。」
說到這,她在門邊停了下來,回身看他。
「你需要幫忙嗎?」
他薄唇一抿,「不需要。」
一絲火氣,熊熊從她身上流竄而出,他很清楚,自己又惹惱了她,但眼前的女人卻露齒一笑。
「你若需要幫助,歡迎隨時叫一聲,我擁有看護證照,很樂意協助你脫褲子尿尿,或是用肥皂幫你洗嘴巴。」她雙手在胸前交插,越說越開心,道:「事實上,我想後面這一項,我可以替你免費服務,就當是特別優惠,你千萬不用和我客氣啊。」
說著,她笑盈盈的走了出去。
那幾乎是這女人第一次,這麼真心的對著他笑。
幫他用肥皂洗嘴巴?她以為他才三歲嗎?虧她想得出來。
他頭暈腦脹的下了床,走進浴室裡沖澡。
低著頭,他用遲鈍的手指,把衣扣解開,脫掉幾乎被汗浸濕的睡衣和睡褲,然後走進淋浴間裡,打開熱水,沖洗身體。
好吧,他承認,她會這麼對他,真的有一大半,是因為他活該。
他生病的時候,脾氣總是特別不好,那個女人不應該在這裡,他會有她收了錢才過來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她討厭他。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件事,她和他一樣心知肚明。
而且她是個打工族,從畢業後,就很少在同一間公司,待上太久,這幾年,她本來就靠著打零工和附近人家收錢。
所以,她憑什麼為他追問這件事感到生氣?
瘋女人。
又倔又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曉得不講理是女人的天性,更是華渺渺的天性,他卻總是無法忽視她,就像忽視其他女人一樣。
熱水嘩啦啦從蓮蓬頭灑落,他抹著臉,然後關掉熱水,走出淋裕間,擦乾身體。
她替他準備好的睡衣,整齊的疊在衣架上,包括他的內衣褲。
只要有錢賺,我什麼都做。
她的話,迴盪在耳邊,讓他莫名有些惱。
套上衣褲,他走出門,她剛好也端著熱好的粥走進來。
托盤上,有粥、有菜,湯匙、筷子,甚至擦嘴的面紙也已經準備好。
不能否認,她做事真的很有一套,他不懂,她明明很有能力,為什麼不肯好好待在一間公司往上爬,而要做這種打工性質的零工來度日。
她把托盤放在他床頭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當然,他很清楚,這女人對待別人,絕不是這樣冷漠譏諷的態度。
明明他記得,小時候,兩人還曾經一起玩耍過,可他現在卻想不起來,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態度,就變成這樣。
「你應該先讓我吃東西,再吃藥。」她那把他當牆壁的德行,讓他忍不住,挑剔起她的缺點。
「沒錯。」渺渺直起身子,看著那個在床邊坐下的病貓,老實承認:「如果你沒有惹火我的話,我就會記得讓你先吃點東西,再吃藥。」
他沉默半晌,挑眉問:「你在指責我活該嗎?」
「你知道就好。」她走到浴室裡,拿出吹風機,「你已經感冒了,洗完頭應該要把頭髮吹乾。」
他忘了,但他不想承認。
他用疲倦酸澀的雙眼看著她,「你平常待客都這麼囉嗦嗎?」
「你平常對待員工都如此尖酸嗎?」她把插頭插到插座裡,打開吹風機,替他吹起那顆小平頭,從頭到尾,沒讓他有機會反抗。
或許是累了,他沒有再開口刺她,也沒有多加抗拒。
他的頭髮,又硬又刺,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完全表達出他的個性。
孔奇雲,是一隻小鼻子小眼睛,心眼比屁眼還小,討人厭的刺蝟。
這個腹誹的結論,讓她心情大好。
不過刺蝟在生病時,看起來還是頗可憐的。
瞧他蒼白著臉,閉著眼,一副精神委靡,活像被人毒打一頓,又被大象踩過的樣子,連反抗她的力氣都沒有,她從小就很愛隨便氾濫成災的同情心,不由得冒了出來。
還沒細想,她已經張嘴,放緩了語氣,安撫他道:「你放心,我檢查過了,那包藥裡,有一顆是胃藥,空腹吃也沒問題。所以醫生才會要你四個小時吃一次。」
「嗯。」他應了一聲。「我知道。」
既然知道,他還挑剔她?
瞪著眼前的男人,一股莫名的衝動,讓她很想狠狠抽他一腦袋。
華渺渺,冷靜點、冷靜點,他是病人,脾氣不好是正常的,需要耐心溫柔的對待。
她吸口氣,再吸口氣,又吸口氣。
很好,她冷靜下來了。
然後,他張開了眼,看著她,語音沙啞、表情不耐的開口:「你吹好了嗎?」
最後一根理智,啪的一聲,在瞬間斷線。
她火冒三丈的瞇起了眼,拿著吹風機猛戳他的頭,「孔奇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實話說,我也不喜歡你!」
沒見過她發飆,他一時間,還真的傻掉了,竟也忘了該伸手阻止她。
華渺渺把吹風機當手槍一樣,發狠的戳著他的腦袋,吼道:「但我答應了你媽,照顧你到她回來,所以麻煩你好心一點,閉上你的狗嘴!不要讓我成為殺人兇手——」
噢,天啊,她在做什麼?!
話到最後,他震驚的表情,讓渺渺忽地驚醒過來,倏然收口,但那句殺人兇手,卻彷彿還迴盪在空氣中。
兩個人僵在當場,她漲紅著臉瞪著他,孔奇雲則白著臉黑眸圓睜,一副剛剛被瘋子攻擊的驚嚇模樣。
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吹風機的聲音,還轟轟響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寧願那是耳鳴的聲音。
好半晌,他才有辦法擠出一句話。
「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
她瞪著他,那句話,很慢很慢才滲進她的腦袋。
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吹好了嗎嗎嗎嗎嗎……
Shit!他不是像被瘋子攻擊,他的確被她這個瘋子,拿吹風機攻擊了。
她失控了,完完全全的失去控制。
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
他是個病人!她卻拿吹風機戳他的頭!只因為他說了幾句該死的話——
OK,或許她終於因為長期睡眠不足而神經錯亂,所以才會對人做出這種歇斯底里的行為,他無禮是一回事,但她拿吹風機戳他就太過分了!
突然間,渺渺驚慌了起來,她啪的關掉了吹風機,火速拔去插頭,迅速捲著電線,巴不得能瞬間從背上生出翅膀,飛快離開這裡。
但當她轉身要離開時,他卻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抱歉……」他說。
結結實實的,她吃了一驚,杏眼圓睜的看著眼前這傢伙。
他歎了口氣,眼裡有著懊惱,坦承:「我只是……太累了。」
她張開嘴,閉上,再張開,又閉上,好不容易,才無法置信的揮舞著吹風機,擠出一句問話。
「等一下,麻煩倒帶一下,你剛剛是在道歉嗎?」
「不然呢?」
在那一秒,他又擰起了眉,但她想,這一次,似乎可以原諒,畢竟她剛剛才對他做了一件,讓她覺得非常無地自容的事。
她華渺渺是個有教養的女孩,她從來不大聲嚷嚷、憤怒咆哮,更別提拿武器攻擊病人,她向來都是一個樂於助人、冷靜鎮定,精明幹練的新女性,她從來就不是那樣歇斯底里的人。
「沒有,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該接受這個道歉。」她瞪著他,直接而坦白的說:「或許應該道歉的是我。」
「或許?」他性格的臉上,浮現困惑。
「我不該……拿吹風機……」老天,為什麼現在聽起來變成是她在道歉?但她的確也有錯,所以她用盡所有力氣,死命從齒縫中擠完那句話:「戳你的頭。」
他愣了一下,然後道:「沒錯,你不該。」
天啊,拜託誰來阻止她再次毆打他——
這念頭才如熊熊烈焰般轟轟而生,他卻又開了口。
「但你說的沒錯,我真的應該要閉上我的狗嘴。」
這句話,神奇的,如傾盆大雨般,瞬間澆熄了那難忍的怒火。
他依然皺著眉,仍舊瞇著眼,那張臉,實際上看起來和上一分鐘應該沒有什麼不同,但她卻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好像……
變得順眼了?
她眨了眨眼。
他仍在眼前,看起來的的確確變得比上一分鐘,順眼許多。
「你沒有話要說嗎?」
「像是什麼?」
「像是,我其實並不是真的有一張狗嘴。」他慢吞吞的開口,為自己辯解。
聞言,她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爽朗的笑聲,迴盪在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