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油,已將燃盡。
他拒絕了。
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該喜,還是該悲。
他拒絕了,為她嗎?可下回呢?還有多少回呢?他能回掉多少?還要拒絕多少?鐵家就他一個單傳,他要為她絕後嗎?
心,震震,顫顫,茫茫。
她曉得會疼,卻不知看著他,竟那麼疼、那麼痛……
恍惚中,起身熄燈,在深夜裡,漫步於廊間,緩步輕移。
月在雲端,忽現忽隱。
暗夜裡,連蟲蛙也靜。
轉過迴廊,才至自住的小小院落,就見他頎長的身影,在小院暗影間,佇立。
該是夢,又非夢。
他該尚有火氣、猶在惱恨,她為人說親。
怎又會,在這裡?
惶惶然,停下了腳步,不敢再近。
但他已發現了她,回轉過身來,月華下,俊臉森然,如鐵石一般。
她不敢看,不想再瞧他眼底的痛與傷,怕心更疼,不禁踉蹌退了一步。
見狀,他神色更沉。
荼蘼不由得垂下臉來,逃避看他。
然後,聽見他上前,感覺到他靠近,一顆心緊緊揪起,提到了喉邊。
他行至跟前,長靴深衣在裙邊靜止。
心跳,如雷鳴。
她將拳握得更緊、再緊。
須臾間,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抬起。
那熱燙的碰觸,教她猛然一震,欲抽,卻不敢,只能看著他,強硬的,一一扳開了她僵冷的指。
鬆開手,掌心被指尖扎出的血,已凝。
看著殷紅轉暗的痕跡,她微微發著愣,不知自己,將拳握得這麼緊。
「你,就這般厭我?如此恨我?」聲,惻惻,慘淡,隱隱傷心。
她吸氣,卻鎮不住心,震顫不己。
凝看著掌心的傷,卻不覺疼,痛都在胸中,在心上。
她再吸氣,淚光卻模糊了他憐惜的大手,她沾血的掌心。
輕輕的,他伸手,接住了她落下的淚,一滴。
然後,撫著她的臉,將她小臉輕抬,強迫她看著自己。
她不想看,不要看,但卻不得不看。
他的傷、他的痛,都在臉上,都在眼裡,痛也在心。
「你知我這些年,為何不娶?」他問,聲暗啞,眼淒淒。
淚,懸在眼睫,幾欲奪眶。
「荼蘼……」她強忍著淚,看著他,瘖啞吐字:「不知。」
她閃避了他的視線,這女人看著他,但焦距卻望著他身後的一點。
那一瞬,他突然瞭解,清楚明白,她說謊,她一直都知曉。
這個女人,竟當著他的面,睜眼說瞎話。
那麼疼、那麼痛,還要忍?
還要忍?!為誰?為刀家?為她吸血的爹娘?為那些不懂她的族人?
握著她染血的手,捧著她冰冷的臉,他既心疼,又憤恨,既惱怒,又憐惜,百般滋味,複雜情緒,都攻心。
「我不是東西,不能讓的,你懂不懂?」他低咆。
「不……」她輕喘著,淚潸然,嘴硬:「不懂。」
他吸了口氣,眼瞇,更火、更氣,兩手都上了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忿忿然:「你懂,你知我心,懂我情,還要我另娶——」
她閉上淚濕的眼,哽咽否認,「我不懂,不懂……」
「那就看著我說,看著我,再說一遍!」他怒極,搖晃著她,冷聲喝令。
顫巍巍,她睜開眼,只見他鐵色鐵青、青到冒筋。
心,好痛好痛,但她怎能在此,退卻收手?怎能因此,功虧一簣?
她張嘴,狠了心,「爺……深夜來此,可是要荼蘼侍寢?」他氣窒,不信。
「刀荼蘼,你寧為奴,也不當主嗎?」聲寒,顫顫。
淚眼模糊的看著身前的男人,她痛苦的逼自己,吐出那個字,要他斷念。
「是……」苦恨,湧上心頭,入嘴裡。
他怒瞪著她,鬆了手,冷冷開口:「那就進屋去。」
荼蘼望著他,然後舉步,開門,進屋。
他跟在身後,合上了門。
「轉過來。」
她轉身,看他。
燈未點上,屋裡極暗,只有清冷月光,從窗欞透進。
他的面容,森森隱在暗影裡,瞧不清,卻更讓她痛。
「把你的衣脫了。」
聞言,荼蘼一顫。
半晌,卻仍順從的,抖著手,在他注視下,褪去了外衣,解去了腰帶,然後是深衣、褻衣。
微寒的空氣,襲身,輕掠上心口。
她聽見他抽了口氣,下一瞬,他抓住了她寬衣的手,深深看著她,恨恨看著她。
她真要侍寢?
他這麼疼、這般憐、這般愛,她卻棄若敝屣?
憤怒的,他貼上她冰冷顫抖的唇,狠狠蹂躪。
太惱、太恨、太愛,萬般壓著的情、的傷、的痛,再無法控制,如潮水傾洩、潰決,滔滔上湧。
她該覺得羞辱,該覺得困窘,卻滿心皆是對他的情,對他的疼。
是她將他逼至這般地步,她知道他有多痛,曉得他有多傷。
她任他扯掉了衣裳,讓他羞辱,發洩。
那麼多年來、那麼多年來,將情藏得如此深,壓得這麼痛……
傷他如此,她活該遭他報復,只要能斬了他的情,斷了他的念,她什麼都願意做。
欠得太多,不能再欠,他的深情,她不能還,只能貶低自己,讓他徹底死了這條心,斷了這個念。
若狠狠傷她,就能讓他斬情斷念,那她甘願受。
他將她攔腰抱上了床,寬了衣,解了帶,褪去兩人的鞋與襪。
他俯身,熱燙的身子,貼上了冰涼如玉的肌膚,她迎著他粗暴的唇舌,受著他憤恨的抓握,即便痛,也不喊疼。
月光下,鐵子正痛心的凝望著她因疼咬著的唇。
她微擰眉宇,容顏帶淚,教人心疼。
該要恨她的,該是恨她的,臨到頭,卻仍不捨,縱然怒極,恨極,仍怕她疼、怕她痛,仍是憐,都是愛。
他不信,不想信,她真對他無情。
多年相處,他知她,面冷心不冷,再沒人比他更清楚。
但為何,寧為奴,不願當他的妻?既要逼他另娶,為何掉淚?為何眼裡仍有情愛?
要藏心,就再藏好一點啊!藏深一點!再深一點!讓他只能恨就好——可這女人,學藝不精。
不覺中,放緩了粗魯的動作,放輕了粗暴的對待。
撫著她的臉,輕輕。
不要……荼蘼慌謊的心想,心痛的想。
別這麼溫柔……他該要恨她的啊……不自禁,惶惶抬眼,月光將他的臉龐,鑲了銀,他低垂的紅眼,淚光隱現,仍有恨,愛更甚。
只一瞬,她瞧不清,不知是幻是真。
然後她嘗到了他頰上的熱淚如雨,才知原來都是真。
喜怒哀樂、苦痛酸楚,盡上心,更疼。
都已如此,為何仍不死心?為何還不死心?
為她,值得嗎?值得嗎?
至此,不能再想,不敢再想。
他的氣息,入了口,暖進血脈心肺。
不覺間,環住了他的肩頸,怯怯心疼,舐去他臉上的淚痕。
可不可以,只求這一夜?
能不能讓她,只貪這一宿?
不能當妻、不能為妾,貪得一點纏綿,也好;即便是恨她的,也好;當她作踐自己,也好。
他吮吻她的紅唇,如火舌般舔舐她如絲綢般滑嫩的玉肌,強壯的身軀貼著她,燃燒著她,強要她給予回應,只注意他,只在意他,只為他。
吟哦、嬌喘、嚶嚀。
皓腕,如絲蘿蔓草,緊緊攀著他的肩頸,將他拉得更近,貼得更緊。
就這一回,讓他可以是她的。
他的愛憐,他的溫柔,他的憤怒,他的深情,都在其中,深深撼動著她。
荼蘼含淚,喉哽心緊,只能用唇舌,用雙手,用身體,在深夜裡,無語還以萬般柔情。
夜深,寂寂。
香,幽幽,飄蕩,裹著身體。
人無語,纏綿,溫存,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