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天放。」男人禮貌的朝他伸出手,順便介紹身旁女子的身份,「我的妻子,唐可卿。」
「孔奇雲。」他伸出手,同樣有禮的回握,一樣告知他懷中女人的地位:「我的未婚妻,華渺渺。」
兩人大手交握,仇天放看著他,道:「我想,你們不是上山遊玩迷路的遊客。」
「我們不是。」孔奇雲盯著那個俯視著他的男子,直接點明:「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
仇天放點點頭,鬆開了手,只道:「你們想要什麼?」
「答案。」孔奇雲開口。
渺渺跟著補充:「我們想知道,為什麼。」
仇天放看了她一眼,只淡淡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總有一天,舊日的罪業,會重新找上門來。」
兩人怎樣也沒想到,他竟如此開門見山。
渺渺手一緊,他握著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記得什麼?」孔奇雲不動聲色,試探性的套他的話。那女人若是上柱國夫人,表示這男人一定也知道些什麼。
仇天放黑瞳一暗,開口。
「全部。」
「全部?」渺渺震驚的看著他,然後注意到,那個女人,緊緊和他握著手。
看著那對男女,忽然間她瞭解領悟,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是哪一個。
他是上柱國,轉世後的上柱國大將軍。
他不是鐵子正,絕對不可能是。
剎那間,恐懼上了心頭,她幾乎想抓著身後的男人,奪門而出,迅速逃走。
若非那女人就在眼前,緊握著男人的手,若非孔奇雲仍在身後,緊擁著自己,她定會忍不住,拔腿狂奔。
感覺到她的顫抖,孔奇雲將長臂更加收攏,撫著她的肩,大手壓著她的心口。
「沒事的。」他說,在耳邊悄聲說。「你別怕。」
她鎮定下來,再朝那女人看去,顫顫的,張嘴詢問:「所以,那一切,果然是真的,不是夢……」
「不是。」唐可卿輕輕回答。
即便已有心理準備,得到了答案,還是讓她感到震撼。
渺渺震懾的,看向那個樣貌絲毫未變的女人,喃喃:「可那是……兩千多年前……你為什麼……沒變?」
可卿欲上前,身旁的男人擔心的抓住了她。
「沒關係的。」可卿看著他,道:「這是我欠她的,我們欠他們的,他們想知道答案,我們就得說。」
他抿著唇,雖不甘願,還是鬆了手。
可卿轉身,來到渺渺面前,蹲下,看著她。
「你是荼靡?對吧?刀荼靡?」
渺渺渾身緊繃,幾乎想要往他懷裡再縮,但他緊握著她的手,擁抱著她。
女人黑眼朦朧,有些迷濛,只道:「很久以前,我也有另一個名字,我想你也知道。」
她是知道。
她幫忙備過,送給上柱國夫人的禮,清楚夫人的喜好,和閨名。
渺渺張嘴,輕輕開口:「蝶舞,你叫蝶舞,夜蝶舞。」
女人微微一笑,笑容裡,卻帶著淡淡的苦澀與哀愁,「是的,我叫蝶舞,那時,我還叫蝶舞。」
她語聲方落,便毫無預警的從腰上,抽出了把隨身小刀,劃傷了手。
渺渺抽了口氣,驚白了臉,她知道身後的孔奇雲,也嚇了一跳,以為對方想傷她,他甚至已經,保護性的抬起了手。
「可卿!」男人微怒,匆匆上前,因為來不及阻止她,顯得極為惱恨,心痛。「你不需要這麼做……」
她的丈夫,顯然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他蹲了下來,握著她的手,拿面紙抹去她掌心的血水,臉上罩著寒霜,額上儘是青筋。
「我得這麼做,才能讓她清楚瞭解,我接下來要說的。」
女人容顏蒼白,抬首,瞧著她,將掌心攤開,給她看。
她掌心的血,被拭去了,但傷仍在,可下一秒,那道嚇人的傷,緩緩開始癒合,沒幾秒,連割痕也沒有,完全消失無蹤。
渺渺摀住了嘴,懷疑自己所見,不由得更加握緊孔奇雲的手。
唐可卿定定看著,華渺渺和擁抱著她的那個男人,和兩人坦言道:「我沒變,是因為,我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被詛咒……我不會死,不會老,受傷了,就會馬上癒合……」
然後,她開始說,將前因後果,都道盡,都明說。
那是個,讓人膽寒、心碎、悲傷,牽魂扯魄的故事。
這對戀人,跨越了數千年,輪迴轉世無數次,歷經了無盡苦痛,從中不斷學習,記取教訓,然後才有了結果。
故事很長,長到她都不忍心繼續坐在孔奇雲大腿上,以免他兩隻腿,都被她坐麻了,但她沒有離開太遠,她忍不住想依偎緊靠在他身邊,才有辦法繼續聽那女人說完經過。
儘管唐可卿已經盡量輕輕帶過,省略人名,挑重點說,但仍花了不少時間。
她不敢相信,無法相信,只覺驚心,聽得動魄。
可瞧著那個面貌未曾改變的女人,看著那個守護在她身旁的男人,渺渺知道,眼前這女人,說的一切,恐怕都是真的。
不是故事,是真的,是他與她的人生。
龔齊與夜蝶舞,仇天放和唐可卿的人生。
他們犯了錯,所以遭到詛咒,所以牽連週遭所有。
但,疑問仍有。
「你為什麼,要找人,賣香給我?」渺渺不解,再問:「我本來,什麼都不記得。」
「香?」可卿一愣,「什麼香?」
「荼靡香。」
這句話,讓其他三個人,同時轉頭,看向回答的男人。
仇天放開口,起身提來熱荼,淡淡道:「那是鐵子正親手為她調配的香,有年隆冬,荼靡病了,鐵子正為讓她安神定心,曾親手為她收藥調香,甚至和她帶著同樣的香囊,從此不曾改過那習慣。」
短短幾句話,讓人心緊。
「她有失眠的問題。」孔奇雲,開了口:「在一間咖啡店裡,買了香,才做了夢,但後來咖啡店被剷平了,在短短時日之內。」
他看向那個提著荼壺,倒了一杯給老婆潤口的男人,道:「那塊地,是你的,登記在你的名下,所以我們才會找到這裡。」
消失的咖啡店?
聞言,那對夫妻心有靈犀的互看一眼。
「你的失眠,很嚴重?」仇天放看向渺渺,問。
「一點點——」渺渺開口。
「很嚴重——」孔奇雲說。
窩在一起的兩人同時回答,結果卻差了很多。
渺渺臉紅,嗔他一眼,只得改口:「一點點嚴重啦。」
「還有別的問題,對嗎?」可卿忍住笑,再問。
這一回,孔奇雲挑眉,識相的緊閉雙唇。
渺渺遲疑了一下,又瞄他一眼,才道:「有。」
「現在還有嗎?
「沒有了。」渺渺搖頭,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然後,話出口:「我的男人,幫了我。」
他眼瞳加深,握著她的大手,微微又緊。
她微笑,輕輕回握。
「賣你香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仇天放問。
「女的。」渺渺回神開口,停了一下,瞧著眼前這兩個人,才又道:「我想你們應該也認識,她也在夢中,我是說,那一世裡。她是阿澪姑娘。」
「我想也是。」仇天放咕噥一聲,隱隱有著不爽,替另外兩人,也倒了杯熱荼。
「澪她,在還債,用她自己的方式,彌補過錯。」可卿望著她,輕輕握住她的手,道:「你帶著遺憾往生,鐵子正的死,在你的靈魂上,刻下了傷,多數的人,都能學會遺忘,但有些人,轉世輪迴仍無法忘,所以,她才賣你香。」
男人淡淡開口,補充:「我犯了錯,澪恨我,所以詛咒我,所以才幫上柱國,她要我得到一切,再讓我失去所有,永遠重複同樣的結果,其實到頭來,或許我終會如她所願,但她錯在不該將鐵子正與刀荼靡,牽連進來。」
「那香,是鐵子正為荼靡調的香,對刀荼靡意義重大,所以她才還你香,這麼做,是因為她欠了你,干擾了你的命運,所以才要讓你想起,記得。」仇天放把熱荼遞給了渺渺,道:「想起來了,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記起來了,才能不再被困擾,才能從錯誤中學習,才有辦法繼續往前走。」
渺渺接過荼,直視著他,問:「這是過來人的經驗談嗎?」仇天放平靜的看著她,坦然道:「對。」
她啞然,無語。
「我當時沒有想到,會有那樣的結果。」可卿注視著她,真心開口:「我很抱歉,當時我若能早點動手,鐵子正就不會死,你就不會瞎了眼,帶著遺憾,度過這麼多年。」
渺渺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鬆開和身旁男人交握的手,伸出雙手將唐可卿的手,翻轉過來,打開她的掌心。
傷口,已經沒有,不留疤、不留痕。
「其實,是會痛的吧?在受傷的時候。」她看著眼前美麗的女子,輕問。
可卿喉一緊,保持沉默。
但她不用說,渺渺光看旁邊仇天放緊抿的唇,和額上猙獰的青筋,就已經知道答案了,雖然會癒合,但在受傷的時候,一樣會痛。
「一定很痛。」她故意說,看著他說。
他眼角抽了一下,彷彿被戳了一刀。
「該說抱歉的不是你。」渺渺撫著那嫩白的掌心,瞧著可卿,再看向仇天放,道:「不過我想,那個人已經有了報應。」
男人眼角再次抽搐,但這回終於開了口。
「我很抱歉。」
嘖,投降的那麼快,真不好玩。
某人的大手,放到了她腿上,渺渺瞄他一眼,只見他警告的擰起了眉。
她還寧願,他是真的在偷摸她大腿。
渺渺收回心,看著有些窘迫的可卿,實話實說:「我想,有段時間,荼靡真的很恨,非常的恨。」
可卿心頭一緊,卻聽她溫柔的說。
「但現在,我已經不在乎了,不再那麼在乎,我猜經過了兩千多年之後,或許我終究還是在轉世中,多少學到了什麼。我來,只是來找答案,只是想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並不是來責怪你,或他的。」
渺渺合起可卿的手,對她微微一笑,放下她的手。
一笑,泯恩仇。
「有個男人和我說,我應該忘記那個前世,認真的過現在這一生。」她笑看著唐可卿,再看向身旁的孔奇雲,說:「他難得能從狗嘴裡吐出象牙,但我想他說的沒錯,我決定要和他,好好過。」
這女人,都不知是捧他還是損他,總讓他的心情,忽起忽落,大幅波動。
「我很愛他的呢。」女人柔情開口,淺淺的笑,勾了他的魂,當著他人的告白,讓他莫名尷尬,臉微紅。
可卿說不出話來,只有淚滿眼,滑落。
但華渺渺傾身,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對不起……」可卿哽咽,真心說:「謝謝你……」
她眼眶也濕,輕撫著她的背,半開玩笑的說:「別哭了,你的男人在瞪我,我好怕呢。」
這下,原本沒在瞪她的男人,可真的在瞪她了。
她朝他挑眉,丁點也不再怕他。
這男人的弱點,已經完全掌握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