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將鋪著毛皮毯子的石床讓給夕顏,自己在外間以靜坐替代睡眠,一來男女有別,二來他在外頭守著可以防萬一。
夕顏則等趙曦前腳一離開後,她即火速打點好一切出去,自己尋找吃的,並刻意找點事來做,忙到天黑以後才回石洞,回來以後也快速整理好就上床睡覺。就這樣兩人三天連三句話都說不到,似乎在比誰的耐性夠。
但人總有倒楣的時候,尤其是被倚紅樓老鴇看上的,想跑可不容易。
兩天前,夕顏在樹林裡閒逛時,被一個專門賣柴給倚紅樓的樵夫看見,回去通風報信。這會兒六個打手將她團團圍住,個個凶神惡煞地要捉她回去。
他們瞧著她姣好的身段,一時色心大起,色迷迷的打量她,心裡打著如意算盤,滿臉色慾地逼近她。
「你們想幹什麼?」
夕顏瞧著四周有沒有可逃的路,偏偏她被他們給團團圍住,想叫人,但這深山裡什麼人也見不到,只有一地的碎石子。
「幹什麼?別裝了,你會不知道嗎?」其中一個打手嘿笑道。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她暗地將碎石子用腳堆成小丘。
「來呀!我就不相信我們這麼多人,你能怎樣……啊──」
夕顏抓起地上的碎石子丟向他們,趁他們避開碎石子時逃竄,可惜跑不到幾步就讓人追上。
「臭娘們!想逃?看你能逃到哪裡去?」其中一名打手一把捉住她,一巴掌將她打在地上,打得她嘴角泛出血絲。
「老七,別打死她,打死了可就難交差了。」另一人上前阻止道。
夕顏咬牙抹去嘴角的血絲,憤恨地望著他們,「哼!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和你們到倚紅樓!」
一聽到她如此說,老七惱火地舉起手要打她,就在揮下去的剎那,一顆石子不偏不倚打中他手肘穴道,他哀鳴一聲,其他人回頭望著一身白衣、不怒而威的趙曦。
老七撫著痛處,氣憤道:「臭小子!敢壞你爺兒們的事,敢情你是活膩了!兄弟們,上!」
趙曦幾個閃身讓過十招後,出拳又猛又重,將六個人打得手斷骨折、哀聲告饒。
「如果下次膽敢強搶民女,我定不饒,滾!」
趙曦冷著臉孔警告,六個人只得應諾,互相扶持著下山。
看著那批打手離開後,他立刻上前探視夕顏,「你還好吧?」
夕顏嚥下所有難過與驚嚇,倔強地垂下眼,「沒事,我很好。」
分明說鬼話,那一副冷若冰霜樣,任誰看了都知道有事。趙曦暗自歎口氣,跟在她身後。
「我做錯了什麼嗎?還是說錯什麼?你在生氣?」
聽了這番話,夕顏突然停了下來,望著前方的樹叢。
是呀!她氣什麼?她又有什麼權利生氣?
只是……明知是萍水相逢,他決計不會對她認真,卻又呆得將一顆心沉淪下去,這教她怎樣也說不出口。
見她還是沉默不語,趙曦索性走到她面前,讓她不得不正視他。
「那你呢?你不也是早出晚歸,莫非你在躲我?」她試探的問道。
趙曦被說中心事,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夕顏原以為他至少會辯解一番,沒想他只是沉默著,她悄悄抬眼看向他,沒料到他也正看著她,兩人不禁噗哧笑出聲。
「我們都別再躲著對方了,你說呢?」
該來的躲也躲不過,還不如做個更妥善的安排。
他的語氣雖淡然,卻讓她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甜蜜。
不諱言的,他各方面皆是萬中選一,若奶娘在世也會點頭稱許,可是夕顏也非不明事情輕重的人。
他和她,說明點是因圖相謀,說簡單點是上蒼安排因緣際會,說是緣分偏似有若無,說是無緣卻又剪不斷理還亂。
唉!怪只怪掌控不了自己的心,只能順應老天的安排了。
「不管將來遇到什麼,我再也不會躲你了。」
她的話撼動了趙曦的心,他沒想到她的話對他這麼具有威力,恍如他聽到的不是一句平凡無奇的回答,而是情深至真的諾言,怎樣也無法平復泛起陣陣漣漪的心湖。他伸手將她攬進懷中,緊緊擁著。
夕顏緊靠在他偉岸的胸膛上,嘴角泛起一抹嬌燦如花的笑。
不管未來如何,眼前能把握的就把握吧。
☆
夕顏還不瞭解到底發生什麼事時,便見趙曦匆忙在石洞外擺下一道又一道的石陣,然後帶著她急急離開華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八成和盤龍圖有關。
的確與盤龍圖有關,昨夜趙曦夜觀星象,在群星中除了找到方位外,也發現與這件事有關的「反目星」與「破軍星」;反目星主立場相反或意見相左,而破軍星卻是一顆「破」星。
也就因為如此,他們緊急離開華山,沒想到一下山便遇到石仲軒。他壓根就沒回京城,鎮日守在山下等候趙曦下山。
「對不起,少君,你讓我拖累了。」夕顏歉疚地說。
「任姑娘,你不必感到抱歉,他呀,是天生勞碌命!」石仲軒搖手道。
對於石仲軒得意的模樣,趙曦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石仲軒對他的白眼視若無睹,依舊嘻皮笑臉。
原本石仲軒只想要趙曦下山,沒想到趙曦還帶個女子同行,好奇、看好戲的心態油然而生。
夕顏對趙曦的過去一無所知,不明白石仲軒為何如此興奮,還用好奇的眼光望著她。不過她現在最想知道的並不是他在興奮什麼,而是他們將往哪去?
「大理。」趙曦不待她發問,簡單道出觀星的結果。
夕顏呆了半晌,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什麼都沒說啊!她驚訝地望著他,難道他有讀心的本領嗎?如果是這樣,那她的心事不就……
「你怎麼知道我要問這個?」
「怎麼,難道你不是想問這個嗎?」趙曦朗聲一笑,無意解釋什麼。
「悶葫蘆!人家是問你怎知道的。」石仲軒太清楚趙曦的個性,對這種問題他向來是笑而不答。
悶葫蘆?夕顏對這稱呼楞了下,瞥眼望著斂眉不悅的趙曦,又見石仲軒猛做鬼臉,才瞭解他指的是趙曦,禁不住開懷的笑了。這稱呼還滿貼切的,他的確有點「悶」。
果然,女孩家笑起來最好看,動如柳樹花帶水,靜如幽蘭出空谷。趙曦看著開心笑著的夕顏,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如花笑顏,想著他是什麼時候失去這樣的笑聲。
夕顏發現他專注的目光,臉一臊紅,低聲問:「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什麼。」趙曦回她一個溫馨的笑容,轉身往販馬處走去。
一旁的石仲軒把這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看來他倆在山上一定發生什麼。對於自己錯過好戲,他心裡不斷大喊可惜。
才剛到販馬處時,趙曦遠遠就看到大街另一頭有群打扮像宋人,行為舉止卻不像宋人的人,石仲軒、夕顏也發現到了。
「看他們的舉止應是外族人,你看要不要捉一個來問問?」
石仲軒撩起袖子就要過去逮人,趙曦連忙伸手擋住他。
「不用,知道了也不能怎樣,如今邊關事緊,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免得節外生枝。」趙曦轉身續與馬販商談購馬的事。
倒是夕顏好奇不已,以前她隨奶娘四處遊走,見識過不少的人事物,但外族人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不覺多看兩眼。
耶律南與幾名手下馬不停蹄地趕到華山山腳下,正在茶棧讓馬休息吃糧時,望見大街那頭有一個美人,直勾勾望著他們這方向,在大伙無聊起哄下,興起戲弄之心。
夕顏見那個外族人筆直朝她走來,直覺尋找趙曦的身影,見他仍與馬販議價,大街上又不好喊叫,萬一對方並無惡意,豈不大驚小怪,因此她只好強自鎮定。
趙曦與石仲軒買好馬,轉頭望見這情形,不動聲色的走近夕顏數步。
「姑娘,貴姓大名?家住哪裡?剛剛見你直望著在下,可是有意與在下結識?」耶律南斯文地開口。
「公子誤會了,我只是對街上行人好奇罷了,公子不必多疑。」夕顏欠身回禮。
耶律南上前將她看個仔細,一張臉差點貼上夕顏,嚇得她退後數步。
吹彈可破的凝脂玉膚,黛眉、秋水明眸、朱唇,一頭如雲秀髮,耶律南心裡發出驚歎,中原果然多美女,一路上他已經看過幾個,但就數眼前的女子最讓他滿意。
「相逢便是有緣,姑娘不覺得如此才稱得上美事嗎?」
聽見耶律南反駁,夕顏粲然一笑,決心讓他吃閉門羹。「所謂萍水相逢,既為水,公子又何必強求。更何況君子非隨處可見,美事非人人都有。」
言下之意將耶律南摒除在君子行列外了,石仲軒忍不住噗哧一笑,趙曦卻是驚奇夕顏言談間顯露的涵養。
耶律南聽見自己被比成小人,不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臉上浮現俊邪的笑容。
「敝人複姓耶律單名南字,經商途經此地,望見姑娘姿容秀麗,所以行為一時失了分寸,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海涵。」
見他不懷好意地邊說邊靠近夕顏,石仲軒差點衝出去打人,倒是趙曦冷靜地擋在前頭,他要知道耶律南是何居心。
夕顏不避也不逃,依然直望著耶律南,一點也沒害怕的神色。這種痞子在她流浪的生活中見多了,若她每個都怕,早過不下去了。
「你很特別,我很欣賞你,如果你肯跟著我,我保證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耶律南靠近她身邊落下這幾句話,灼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臉。
該死!這不要臉的,竟在她臉上留下令人作嘔的氣息,夕顏連忙又退了幾步。
她冷眼瞪視他,「你認為人人都愛金銀財寶、榮華富貴嗎?起碼我就是個例外。」
一張藏寶圖讓她家破人亡,再加上飄泊的日子中為了掙口飯吃,她看盡人間的醜惡貪婪。
「是嗎?」耶律南不信邪地一笑,倏地捉住她的左手,低聲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放開我!」她扭動手腕掙扎著,氣憤的嚷道。
石仲軒越看越生氣,他瞥了身旁的趙曦一眼,訝異他居然能冷靜看著夕顏受人調戲。他以為趙曦不在乎,哪裡曉得趙曦環抱在胸前的手緊握成拳。
耶律南加大手勁抓著她的皓腕,「告訴我,等我辦完事就來接你。」他改變初衷,他想帶她回大遼。
夕顏聞言一楞,他說要來接她?接她去哪裡?她和他非親非故,幹嘛要跟他走?
一邊不動聲色的趙曦被耶律南的話點醒,辦事?莫非他就是大遼派來找盤龍圖的人?觀星時望見的破軍?當下二話不說牽著馬走向他們。
石仲軒見趙曦有所行動,心裡樂得很,立刻跟上前去。
趙曦輕而易舉就扳開耶律南的手,正色道:「放手,你捏疼她了。」
望著夕顏抽回的手腕上,清晰印著五道指印,足見耶律南的內力不淺,他怕夕顏會受到傷害,一手將她推到石仲軒身旁。
夕顏擔心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趙曦,她不想他為她受到傷害。
「閣下是?」耶律南打量著眼前這名長髮辮、著灰袍的男子。
「對不起,舍妹不懂禮數,多有得罪!」趙曦拱手作揖道,心裡暗自警戒著。
石仲軒這時才恍然瞭解,趙曦的怒氣不比他少。
「你是她的兄長?」耶律南目光懷疑的掃視兩人。
趙曦嘴角揚起冷笑,可惜現在不是做這件事的時機,否則,他發誓,他會讓他知道調戲夕顏的下場。
「閣下若無事,那在下要離開了。」
說著他抱著夕顏上馬,讓她坐在身前,石仲軒見狀也立即上馬準備出發。
「等一下!閣下貴姓大名、仙居何處,可否告知?」
望著那男子上馬英姿,耶律南直覺這長髮辮的男子非泛泛之輩,若能為大遼所用,那攻破岐溝關就指日可待了。
「趙少君,汴京。」
簡單幾個字打發耶律南後,三人快馬速離市集,留下仍在市集望著他們的耶律南。
夕顏感受到趙曦異樣的情緒,知道一切皆因她而起,悄悄伸出雙手環抱他寬闊胸膛,試圖撫平他憤怒情緒。
趙曦感受到一雙柔荑環抱著他,不禁低首瞧著懷裡嬌俏可人的夕顏,眼瞳緩緩散出柔柔光芒。他瞭解耶律南為何會挑上她,雖與她相識未久,但她總是能適時懂得他人的心思,如此溫純解語。
他的思緒轉回耶律南身上,看得出耶律南是精通文韜武略的人才,可惜立場和他不同。
英雄最是惜英雄,但最糟莫過於相識於沙場上。
因此他非常不想再見到耶律南,他有預感,如果他們下次再見面,很可能非死即傷。
因為耶律南很快就會知道,他們就是他要找的人。
☆
客棧中,耶律南怒沖沖的打翻水盆,裝水的銅盆因內力一分為二。
聽到響聲跑來的遼兵莫不駭眼相向,其中與耶律南較親近的耶律破繼揮手示意其他人回房,自個兒則走進房內。
耶律破繼是蕭太后的么子,為人機智,和耶律南共出一氣。
他望著地上破裂的銅盆和耶律南氣憤的表情,不解的問:「什麼事值我們大遼國師如此動怒?」
耶律南眼中閃著怒焰,「我太大意了,居然沒注意到他們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你說誰是我們要找的人?」當時耶律破繼在茶棧裡喝茶,所以不明白他指的是誰。
「那個長髮辮的男子和那個女的。」耶律南握拳重擊向桌面,桌面赫然出現一個凹洞。
「那個女的?」耶律破繼忽然想起昨天他提過中意某個女子的事情。「你是說那個你很喜歡的女人?不會吧,你怎能肯定她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對!就是她!」耶律南為自己犯的錯悔恨不已。「我剛做過水佔了。」
這就是為什麼耶律南會摔破銅盆的原因,耶律破繼終於明白了。
耶律南氣憤之外還有著不甘心,他不甘心讓人愚弄!憑他身為大遼國師,他不相信天下還有誰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叫其他人準備好,馬上出發!」耶律南沉聲命令,眼底燃起熊熊烈火。
他耶律南要的東西,就算天涯海角,他也要追到。
☆
由於趙曦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大理,因此他們快馬加鞭連趕兩天兩夜的路。
他與石仲軒兩人過去征戰沙場,長時間騎馬對他們來說不是件難事,可是夕顏在第三天時便支撐不住,為了讓她能好好休息,並避開耶律南的追蹤,他們決定夜宿徐家堡。
徐家堡是中原第一堡,另有個別號「鬼堡」。
江湖有個傳言是這樣形容徐家堡的:高樓月明幽瞳中,索命閻王鬼見愁。就是形容它的玄怪與固若金湯。
他們接近徐家堡時,遠遠就見到徐韞仁站在氣派雄偉,高三丈五、寬六丈的白玉雕虎石階上候著,兩旁還站著侍衛數人,待人一下馬,侍衛立刻牽馬至馬房休息吃糧草。
趙曦連句招呼也不打,僵著一張臉直闖以往徐韞仁為他準備的攬月閣,看得徐韞仁一臉錯愕,以眼光詢問一旁憨笑的石仲軒。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接到消息說趙曦來了,我高興地出堡接他,他卻給我這臉色。還有他懷裡那個女的是怎麼一回事?」徐韞仁為遭好友冷落而忿忿不平。
「韞仁,你先別生氣,趙曦願意下山,你我都還得感謝她呢!」石仲軒將事情一五一十描述一遍。
「照這情形看來趙曦的確很護著她,那我妹妹怎麼辦?」
想到他那愛慕趙曦多年的妹妹,徐韞仁不禁頭痛了。幸好這兩天淮萳因事出門,他心裡暗自祈禱她等趙曦走後再回來,否則依淮萳的個性可有得瞧的。
☆
趙曦輕輕將夕顏放在床上後,坐在床沿愛憐地撫著她蒼白的臉頰,心想這趟解圖的旅程肯定會累壞她的。
「她怎麼了?」
徐韞仁跟著走進攬月閣,從沒見趙曦如此疼惜過誰,自是想更進一步瞭解。
「她累壞了,讓她睡一覺就會好。」趙曦把著她的脈說。
確定她沒事後,他起身拉下兩旁紗帳,示意眾人離開。徐韞仁領著兩人來到松濤閣。
「你還真難找,可知道為了找你,我動用了多少人馬嗎?」徐韞仁手搖羽扇,一坐下便開始數落。
趙曦知道石仲軒會找到華山,肯定是有鬼軍師之稱的徐韞仁指的路,因此會心一笑。
「不過還好你沒出家當和尚,不然淮萳肯定會去當尼姑。」
徐韞仁想起趙曦剛離京那段日子就頭痛,京城到處傳言忠孝王趙曦當了和尚,結果淮萳天天哭著要出家。
「呵呵!依我看還不只淮萳要去當尼姑,京裡王孫貴族的女兒也會跟進,恐怕一間尼姑庵都塞不下。」石仲軒嘿然戲謔笑說。
「嗯哼!」趙曦瞟了他一眼,乾咳幾聲示意他們停止談論這件事。
大伙笑歸笑,但心底全瞭解趙曦壓根就沒喜歡過那些女子,只鍾情過柳如絮的妹妹柳如媚,而今恐怕就屬攬月閣裡那位夕顏姑娘了。
「聽仲軒說你這次會這麼快下山,主要是為了解開一張上古藏寶圖的秘密,是不是?」
趙曦點點頭,「對,這件事恐怕要借助你的力量。」
徐家堡除了武功不凡外,徐家的人還擅長設計機關,以及一項少人做得來的催眠,所以江湖上人人敬重徐家堡,不敢越雷池一步。
「要我做什麼?」
「催眠。還有,也要麻煩你將遼國的地形、氣候及軍備的一切搜集給我。」自從遇見耶律南後,他確定遼國必定南侵犯邊,眼前除了要盡快解決盤龍圖的問題外,也需要注意遼國的一切動靜。趙曦露出少見的冷酷殺氣。
「什麼時候?」喜歡設計機關的徐韞仁對盤龍圖也是極感興趣。
「等顏兒醒了之後。」趙曦斬釘截鐵地說。
☆
笛聲,是夕顏醒來後,除了看見四周精緻的擺設外,另一個感到好奇的問題,是誰如此好興致呢?
她躡手躡腳走向門外,一輪明月高掛天空,看來她昏睡將近一天了。她望了望四周,發現房子有一半是建在池上,池岸上種滿柳樹,池邊種滿荷花與水芙蓉,有三條紅木曲橋與樓閣相通,其中最特別的是池中心有座藍色琉璃瓦六角亭,笛聲就是由此傳出的。
她慢慢走向六角亭,亭中吹笛的人正倚著白玉欄杆和著月色吹奏樂曲,一頭原本綁束在腦後的黑髮披散在肩上,白玉桌上還有一壺美酒相伴,亭中昏暗不明的月光映著池上波光,彷彿不是塵世中人,夕顏不覺癡癡望著他。
「你醒了,顏兒。」
白天的他已夠英俊了,月光下的他更是增添幾分邪惑魅力,雙目中閃爍著勾人心魄的光芒,她的心跳不禁加快。
待她走入六角亭,趙曦伸出一隻手拉著她,讓她在眼前坐定。
坐定後,夕顏看著四周亭台樓閣,雖不知這裡是哪裡,但至少她能肯定,趙曦是因為她才沒繼續趕路的,否則憑他高超的騎技,不消七天絕對可以到達大理。
她滿心歉意的說:「對不起,我又給你──」
不等她說完,趙曦一手掩蓋掉她的歉然。
「顏兒,事實上我是為了躲開耶律南而日夜趕路,所以才會讓你受苦。然而會上這裡,其實是為了另外一件事。」他輕撫著她的髮絲,眼光也轉為深邃。
夕顏清楚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相信他會帶她來此一定有他的原因。
「什麼事?」
「明天子時我要韞仁將你催眠,施法喚出你的歷代祖先,問明盤龍圖的事。」趙曦望著聞言臉上表情僵硬的她,淺笑一聲,「你害怕嗎?」
對於盤龍圖帶來的慘痛回憶,夕顏心底感到恐懼,直覺地拉緊衣襟。
「顏兒,解鈴還需繫鈴人啊!」他不願傷害她,更不願她一輩子讓恐懼圍繞。
解鈴還需繫鈴人?這麼說來她就是繫鈴的人了。瞬間她想起過去一切,包括兒時記憶,她強忍苦澀將欲奪眶的淚水硬眨了回去,點頭同意。
見她強忍悲痛,趙曦心疼不已,「顏兒,上蒼不會讓人白白受苦的。」
是嗎?上蒼不會讓她受苦,卻讓她飄蕩了十六年,而且眼前看似美好的一切,也只是鏡花水月。可是她不怨,是她自願的,她絕不奢求。思及此,她唇邊泛著一絲苦笑。
☆
夜闌人靜,六角亭中儷影雙雙,松濤閣中徐韞仁與石仲軒心裡卻有滿腔憂慮。
「人世真是如白雲蒼狗,轉眼閬柳如媚已成為柳貴妃,柳如絮也憤而辭官了。」徐韞仁輕歎道。
石仲軒倒了一大杯酒痛快地飲掉,「所以我希望他能忘掉柳如媚。」
「這……」徐韞仁低愁,他可以想像如果趙曦回宮後,若依然癡心愛著柳如媚,那情況會多嚴重。
「他喜歡顏兒姑娘嗎?」
「有可能,但趙曦仍對她隱瞞真實身份,也不准我說,所以我也搞不清楚他的想法。」
富貴人家多得是三妻四妾,更何況趙曦貴為王爺,就算是露水姻緣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趙曦的個性絕非是如此薄情寡義,就不知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了。
徐韞仁搖搖頭,對這這糾結的感情頭痛萬分,暗自慶幸淮萳沒有加入這複雜的局面。
「何時征伐大遼?」他轉移話題問道。
「下次月圓時。」
「好,我會通知秦茂與柳如絮。」
只要趙曦掛帥出征就有他們,這是男人間無言的鐵則與義氣。石仲軒和徐韞仁很有默契的互視一笑,各自干了手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