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彼此刻意的迴避,亦或宋嘉延單方面剛到任的忙碌,使得兩個重逢的舊情人,延遲了敘舊的時間。
經過美術教室,江未禮第一次停頓了腳步。
或許,他是刻意迴避了任何和宋嘉延獨處和說話的機會吧!不但以不合常理的借口拒絕參加老師們為宋嘉延舉辦的歡迎會,下班時間開始準時無比;他更不如往常的放學後,逗留於辦公室處理學生作業,再讓邵彤等他。
說到底,他就是尚未做好面對宋嘉延的心理準備。
在他的駐留中,美術教室的門打開了。
被嚇了一跳,江未禮立刻轉頭就想走開,卻愕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別再躲我了。」拉住他的人,正是宋嘉延。
一個多月來不甚確定的感覺,如今被證實了。發現江未禮一臉無措、如驚弓之鳥緊張的神情,他的口氣裡充滿了頗覺無奈的歎息。
本來是意外的驚喜,就這麼活生生被沖淡了。
「宋……宋老師,我不懂你的意思。」視線不安地游移,江未禮還是壓下想拔腿就跑的衝動,僵硬地朝對方一笑。
不想讓自己失控,他決定保持兩人的同事關係就好。
當年往事,就當它已不存在。
不存在,也就毋需留戀,毋需重提了。
微微皺了皺清秀的眉,準備去上課的宋嘉延,突然將他的身體一扯,拉進美術教室裡,將他壓在門上淡淡笑問:「親愛的未禮,不會想說你忘了我吧?」
走廊上,有太多學生經過,所以他關上美術教室的門。
終於直視對方的眼,江未禮失笑,「能忘嗎?」
簡單的三個字裡,傾訴了年少回憶裡的無奈苦澀,卻也帶著些許早已放掉那段過去的灑脫。是苗繼帶給他的種種衝擊,淡化了初戀在他心中佔有的份量,還是自己真的不夠愛他……到如今他早已分不清。
過去的,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得不復記憶。
「沒忘,你怎麼能用這麼冷淡的態度對我?」稍稍鬆開他的肩膀,宋嘉延有些不滿地咕噥。「多年後竟能在母校重逢,你不知道我見了你有多開心,一直好想找個機會和你單獨聊聊。」
找不到適當機會,一直讓他覺得惋惜。
「有什麼好聊的?」莫名的,江未禮覺得他有些不同。
宋嘉延眼神中那股縱使是微笑,卻總揮之不去的憂鬱淡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明朗很多。不過,都八年了,一個人有所改變不是件奇怪的事吧!只是時間產生的隔閡,讓他對於他的轉變,暫時還調適不過來。
看見一個小孩瞬間長成大人,感覺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
「好歹十多年不見,當然有得聊了。」刻意忽略他口氣裡的責難,與故人久別重逢的宋嘉延,還是保持著那張愉快笑臉。
古人那一旦別離,動輒生死兩茫茫的感歎,他何嘗沒有。
發達的通訊和交通工具,許多時候並不能拉近現代人的距離。有些分離,不靠機緣促使重逢,兩人之間跟被千山萬水阻隔了沒兩樣。所以,他很珍惜這次能再見到江未禮的緣份。或許,能讓他彌補些年少時有的遺憾吧!
三十二歲不算老,卻已讓他足夠成熟,能面對自己的過去。
「我下堂有課,該去準備一下了。」愣了一下,江未禮卻顧左右而言它。
他和范亦楠這些年來一定過得很幸福吧!能感受到宋嘉延過得很好,了卻一樁多年來埋在心底的疑問,這樣就夠了。
多的,江未禮不想聊起,更覺得沒有必要多聊。
回想這些年,他的生活幾乎一片空白,又有什麼好聊的?
「我們多久沒見了,有課又怎樣,我可以翹掉你也可以。」不在乎為他翹掉下一堂課,宋嘉延自我的態度是如此堅決,「而你別忘了,我們已經是同事了,除非我們其中一個人先離開,否則躲得了我一天,你躲不了我一輩子。」
當然,他絕對不希望江未禮為了他申請轉任。
歎了口氣,江未禮終究放棄在兩人之間劃下壁壘分盟線的打算,只是忍不住問:「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回來當個美術老師?」
一個多月來,愈加清楚的傳聞只讓他心底的疑惑更深。
誰也不能理解,在美術界已頗為出名的宋嘉延,為何在名利豐收之際,執意選擇了當個平凡的美術老師,拒絕了所有畫展和國外畫廊的邀約。這些年來,他偶爾會聽到些美術界的新聞,多少瞭解宋嘉延的身價。
「你忘了我曾說過的話嗎?」宋嘉延笑,彷彿確定他該知道理由。
總算,他們能好好說話了。
「你是說,當公務員保障好、福利佳、年薪不錯……」回想起當年和宋嘉延之間有過的對話,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理由,幾度猶豫而不確定的聲音,還是自他僵硬的嘴邊溜了出來。「關於教職是份好工作那些話?」
不會真的是因為這樣吧!
再怎麼好、怎麼有保障性的教職,領鐵飯碗的終身所得,依舊比不過宋嘉延揚名國際後擁有的身價,這點常識江未禮還有。
所以,那說法絕對是荒謬的。
「嘿,你沒忘嘛!」宋嘉延微揚了俊朗的眉,真的有些感動。他可沒真的敢期待十幾年前所說的話,當年的小情人能牢牢不忘,照三餐複習。
「不會是真的嗎?」
「你別忘了我也說過,當老師並不妨礙我的創作。」能瞭解他的詫異,宋嘉延好笑地提醒,更自我解嘲:「當然,也不妨礙我繼續靠畫畫賺『外快』。」
只不過他口中的外快,比本職的薪水高出太多了。
回到校園,其實讓他找回了不少靈感。
讓他當老師,他的合夥兼經紀人可還是準備每年幫他在紐約辦個展,要他教書別忘了繼續累積展出的作品,哪肯讓他這棵搖錢樹輕易地在台灣的高中校園裡逍遙。
「你真是……」望著宋嘉延的笑臉,江未禮突然有些好笑。
初戀的苦澀,似乎真的被時間沖淡了。
「怎麼樣?」
「一點也沒變……」
「是嗎?」那代表他依舊年輕!宋嘉延含笑的眼神如是問,能感受到因為自己的努力,兩人之間過去尷尬的距離正一點一滴融化。
「是的。」江未禮失笑點了頭。
畢竟,待在同個學校裡教書,想永遠不碰頭是不可能的事;他倒不是完全不能瞭解宋嘉延希望能和他化解陌生,解除彼此間那份尷尬氣氛的心情。他想,或許這樣發展下去,能和平相處也不錯吧!
一個月來,第一次正視眼前清新爽朗的臉龐,除了有些面對初戀情人的不知所措,當年被甩掉的痛苦似乎已有些模糊,的確不再那般鮮明輕易惹人心酸。活著的人,何必計較太多。
不夠堅強的人,才會選擇憤怒瘋狂,而不選擇原諒。
而他面對苗繼的死,已經是太懦弱了,何必還拘泥於初戀中早已逝去的悲哀,加深了懦弱而想不開。不再逃避以後,江未禮有了新的體悟。沒有必要推翻他曾在初戀裡感受的美好,推翻對方曾為他付出的真心是不?
初戀的回憶,是早已褪了色。
怔忡間,邵彤全然失神了。
只因靠在車邊等著的他,遠遠瞥見了江未禮唇邊久違的笑意。
因為比誰都確定那抹發自真心的笑意不是為了自己,他無法形容酸上心頭的滋味。直到走近之後,收去笑意的江未禮上了車,他都開不了口問他展露笑意的理由。沉默地發動引擎,他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鬱,彷彿又多了層烏雲密佈。
原來,還有人能讓他露出那樣的笑。
這麼一來,擅自扮演了多年監護角色的自己,是否應該繼續留在他的身邊?他自作多情的存在,不過是有些多餘……甚至,他的存在其實極有可能是未禮走出夢魘的阻礙也說不定,想來多可笑啊!
橘色系的晚霞,層層疊起,美得讓人目光無法移離。
天空啊!何不下場醒透人心的傾盆大雨?
讓他淋場大雨,哀悼自己可笑的想不開。
他好想為自己痛哭……
「對不起,我可不可以打擾你一點時間?」
靠在車門邊的邵彤,審視著眼前薄施脂粉,穿著一身粉藍色得體套裝,走近之後對他靦腆微笑著,似乎有幾分眼熟的女人。過了幾秒,他才想起她是未禮的「女朋友」,眸中立即轉換了光芒。
從未禮介紹過她之後,他每個假日都是和這女人一起度過。
「如果我說不行,你就肯還我平靜嗎?」兩邊的唇角緩緩上揚,邵彤對她展露優雅迷人的微笑,像是帶著幾分玩笑的笑謔。真的不耐,對方從他的神情和口氣裡,也瞧不出絲毫端倪來。
他倒是有些好奇這女人為什麼會找他說話。純粹閒極無聊,還是有其他目的?
一時尷尬,傅筱涓傻在他誘人的笑容裡,漸漸羞紅粉色兩頰。面對這樣出眾的男人,真像上帝給的考驗,輕易便會忘了呼吸的節奏。
振作點,她可是成熟的女人呀!
不斷在心底告誡自己別失態,傅筱涓還是阻止不了心跳兀自快好幾拍,全然不肯理會主人的尷尬,不斷把血液往她的臉上送。
「我只是開開玩笑,你不會當真吧?」未以平常冷視女人的眼神看著她,邵彤依舊對她溫柔一笑。只是,在她不曾發現的眼眸深處,他刻意隱藏的眸底始終冰冰涼涼,心底更是全無絲毫笑意。
打從心底起反感,他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笑得出來,只代表了他隱藏自我的功力一流,當個演員也不至於太遜色。不用說,他肯應付這個女人,全是為了江未禮。
「不會。」傅筱涓忙搖頭,希望能掩飾臉紅心跳。
沒多說什麼,邵彤微微笑問:「言歸正傳吧!你找我的目的是什麼呢?」他沒時間也沒精神和她耗下去。
「呃,我知道你是江老師最好的朋友……」雖然打定主意後鼓足勇氣來了,傅筱涓的話一到嘴邊,突然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但不問清楚,她總覺得很多感覺都不太對勁。
「所以?」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邵彤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最好的朋友……
他也只能是最好的朋友,是嗎?
凝望著眼前雖然不是長得特別美艷,該有的女人味卻一項不缺的女人,他開始自嘲在心底。只因為她是女人,就佔了他所沒有的優勢,何其不公?身為男人愛上男人,豈是他所能選擇?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她終究開口了。「你說說看,看我能幫上什麼忙吧!」見她猶豫,邵彤直接問道。反正照她的說法,身為江未禮「最好的朋友」,他似乎有義務幫她這個忙。
咬了咬下唇,眼眸中染上憂鬱的傅筱涓,終於說出請求:「你能不能幫我試探看看他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所以才和我在一起?」
既然他們兩個人在交往,豈有完全不喜歡對方的道理。不該竊喜,可是他立刻明白了,她和未禮之間的交往,一定藏著許多問題;否則,她根本不該向他這個局外人請求這樣不合理的幫助。
「我知道這樣說很荒謬,只是他雖然願意和我交往,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卻老是顯得心不在焉,我本來以為他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可是,他跟宋老師說話卻完全不是那樣……」吶吶說著說著,她開始陷入自己的思緒裡,自言自語般低喃:「我知道宋老師很出色,可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啊!難道是我魅力不足,連個男人也比不上嗎?」
交往快兩個月了,江未禮不但不曾對她有過「非分之想」,甚至連她的手都不曾主動牽過,每當她主動去挽他的手臂時,他還會出現侷促惶恐的反應,好像她是個黏上他的陌生人似的。他的態度,讓她找不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每天都活在懷疑和不安之中,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向邵彤請求幫助。
在對方眼中,她到底算是什麼?
到底有沒有一點份量?
到底重不重要?
對江未禮而言,她的存在是否必要?二十六年來,她從來沒有像在這段戀情裡的自己,對自己完全失去自信,急需別人肯定自己。不過和他交往兩個月而已,充滿不安的她就快變成一個連自己都討厭自己的女人。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受不了。
「宋老師?」打斷了的自言自語,邵彤突生不安。
近日,對江未禮變化上的一團迷霧,終於在他心底竄出解答。
猛回過神來,傅筱涓才為自己失控的言語,有些不好意思解釋:「喔,我是說我們學校新來的美術老師宋嘉延,不知道江老師有沒有和你提過?」
基本上,她認為江未禮一定跟邵彤提過宋嘉延。
聽說宋嘉延是他和江未禮的高中學長嘛!
宋嘉延什麼時候開始,成了平高的美術老師,未禮對他竟然隻字未提?體悟受到的隱瞞,讓他心中一角逐漸崩塌了。再也聽不見耳邊的聲音,整個偽裝的表情當場僵冷,邵彤不由得讓可笑的感覺淹沒,只想重重給自己一巴掌,好讓幾度心灰意冷、依舊執迷不悟的自己,從這場夢中清醒過來。這一瞬間,除了同樣陷入自己的思緒,還沒完全回神的傅筱涓外,任何人都可以輕易看穿他所受到的打擊吧!
一如這兩個月來,邵彤拿了自己的棉被準備睡客廳。
看著抱起枕頭和棉被的邵彤,江未禮終於忍不住道:「別生我的氣了,這張床又大又溫暖,你何必非去睡客廳不可?」連續幾天陰雨綿綿,天氣似乎有些陰冷,他怕邵彤睡外面容易感冒。
有時候,他真的不能理解邵彤的想法。
這兩個月來,邵彤開始不去過問他的事情,卻依舊為他準備三餐,依舊風雨無阻專車接送,話雖少了,關心卻似乎沒有少,這實在讓他很難明白他到底有沒有在生他的氣,是不是還在和他鬧彆扭。
都幾歲的人了,他實在不覺得他們需要這樣。
走到房門口的邵彤回過頭來,起碼沉默地注視了他三十秒鐘。
江未禮無法從他動也不動的表情,去猜臆他此刻的想法。不過短短幾個月,他總覺得明明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似乎愈來愈遠。從邵彤挖出他心中的傷疤,執意要他面對現實開始,一切就變了。變得脫軌,不再是兩人能去掌控的。
平靜了八年的生活,成了遙不可及的、築起的假象。
一想到兩個人這樣過日子的機會或許漸漸少了,他就覺得更想珍惜。
「其實,你晚上會打呼。」冷不防地,邵彤突然冒出一句話。
他認真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呃?」慢了半拍,江未禮霎時紅了俊臉。
原來,這就是邵彤寧願睡沙發的理由?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就是相信邵彤不會騙他。既然邵彤說他會打呼,那……他就是會打呼了。
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騙你的。」又冷不防,邵彤揚唇一笑,神態自若補了句。
認識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就算不用他說出來,從他慌張羞愧的可愛表情,邵彤也知道他相信了他隨口瞎扯的話。
「你……」一張口,江未禮竟然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好。
天知道,他有多久不曾看見過邵彤這樣欺負人的笑容?看見邵彤一如往昔的笑容,他突然覺得什麼都可以不去計較,就算被耍也認了。兩個月來,面對像是變了性情,幾乎吝於笑的邵彤,讓他覺得十分痛苦。
尤其,今天去接他的邵彤,根本連看都不太看他。
被忽視的滋味,他一晚上也嘗夠了。
從來不在乎別人忽略他的存在,一旦發現邵彤對他愛理不理,江未禮的胸口竟會產生沉重的悶氣,總像被莫名異物壓迫得很不是滋味。或許……是他太習慣邵彤的關心、照顧和專注了吧!
「睡吧,有些事習慣就好了。」對他平板扯嘴一笑,邵彤沒為意喻不明的話多加解釋,還是在江未禮失望的注視下打開房門,抱著棉被和枕頭走出去。
有些現狀,差不多是該改變、結束了。
他認為,他也是未禮的希望。
睡到半夜,邵彤一個翻身,突然被旁邊的陰影嚇了一跳。
吞了口口水,伸長手去打開沙發旁的檯燈,在昏黃的光線之下,用手肘撐起身的他揉揉眼睛,鬆了口氣,發現不是自己在嚇自己,旁邊的確趴了個人。抬頭瞥了一眼鍾……凌晨兩點?嘖,怪事真多。
「未禮,你醒醒……」
大半夜的,不會是夢遊吧?
考慮後,邵彤還是伸手去搖醒江未禮。搖醒了他,好叫他回房間去睡,別在這裡睡著涼了。沙發已經不好睡,他可不敢想像他要是這樣趴到早上,會如何腰酸背痛。
要是叫不醒他,邵彤也打算把他抱回房間裡去睡。
慢慢張開了惺忪的眼,江未禮打了個愛困的呵欠。
「你怎麼會睡在這裡?」見他醒來,邵彤不由得問道。唉!昏黃的光線下,他在他眼中本來就夠可愛的臉,更可愛了。會打心底覺得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大男人可愛,他知道自己真的是無藥可救。
想碰又不能碰……
天曉得,這種同居生活的方式,根本是折磨人。
「我睡不著。」
呵欠打個沒完,江未禮還是老實地承認。
簡單一句話,只是沒說出心中真正的想法。
其實,從邵彤睡沙發以後,他就幾乎夜夜失眠。身邊少了個人睡,因為不習慣造成了他的輾轉反側。
一閉上眼,恐怖的夢魘彷彿又將重現。
失眠讓他覺得很困擾,既然開了口,邵彤還是不回房裡睡,也只好他委屈點來客廳陪他了。瞧,感受到邵彤的存在,他剛剛可是真的睡著呢!
要是邵彤不突然喊他,或許他就有一夜好眠了。
「睡不著?」
微微皺起眉頭,邵彤這才打量起他眼眶下不知何時又出現的黑眼圈,伸手碰了碰問:「你又做惡夢了嗎?」
「我不會妨礙你,你讓我在這兒睡吧!」
沒多說什麼,他只是請求。
閉上雙眼幾秒,邵彤歎口氣便霍然下了沙發,將他的人從地上拉了起來,沉悶不已、沒啥好口氣地咕噥:「三更半夜跟我說哪門子的傻話,都三十歲的大男人了,還說那些孩子氣的事,照顧自己你到底懂不懂?」
幹嘛,偌大的房間裡頭,有張又大又舒服的彈簧床不睡。
捨棄那張大床,兩個人都窩在客廳裡,一個睡沙發、一個睡地板,說出去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如此胡鬧,當初何必買張床。
何況,睡沙發上的他也就罷了,能讓他趴在沙發邊邊,這樣睡上一晚上嗎?他不是病人,不需要這種看護。
他要虐待自己,也用不著選這種方式。
罷了,不論是誰,以後他都有別人會照顧,輪不到他雞婆。不等江未禮說話,邵彤壓下了心頭所有的感觸,硬拖著他往房間走。
現在,他是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