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保太監下洋行,四夷朝大明。十方千國婦王命,萬年保歡慶,歲安寧,我朝盛,花好月圓聚公卿,齊歌心向廷。
良傾禾田萬男忙,春蠶勤食桑。神農子民拼豐收,紅花朝如陽,敬祖上,卜吉祥。只因太平年世好,載金慶滿堂。
幾乎所有孩童都能朗朗上口,討喜的童歌不論聽到百姓或官員的耳裡,無不同意太平盛世帶來豐衣足食。
歌謠由南傳至北,但識學通史的老者聽聞無不皺眉。
前段歌謠中,取奇數句詞的首數,不就是——三十歲花;後段歌謠取偶數句詞的首字諧音,不就為——春紅不戴。
花同華,戴與再為同音義異之字。在好不容易結束動盪不安的歲月,換得今日的安世,是否如歌謠隱藏的語意,繁榮的社稷在過了三十多年的好時光後,便會逐走下坡?
明白詞中另有含意之人,知其事卻不敢多言,就怕教有心人冠上「妖惑人心」的罪名,被「請」到東廠胡同坐客,到時就慘。
辭退廟堂的老叟不禁想起,這些年來朝廷強力壓下的預言之事,難不成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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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大街小巷,打更的駝背老伯以他渾厚的嗓音,常年來,一趟又一趟地巡視入夜後的京城。
今晚的夜色很美,風涼氣爽,一彎銀色新月高掛於天。
突然,一抹黑影迅速掠過王員外後院的屋簷,而另一抹身材略微嬌小的黑影隨追跟上。
緊連的屋瓦,出現兩抹追逐的黑影。
嬌小的身影隨後追到人,手一伸,扯住前者的後襟阻止他溜走。於是蒙面的兩人正面交手,赤手空拳,卻拳拳生風;較勁腿力,旋風勁猛,雙方你來我往打得好不激烈。
兩人的輕功更是了得,即使在易碎的屋瓦上動手,腳下輕盈教熟睡的人們,根本不曉得屋頂正有場激烈的打鬥。
他們約莫拆過二十招,雙方互擊一掌,各自站於屋脊兩端。
「把藥材交出來。」嬌小的黑影低啞道。
對方冷聲一笑。「要拿,就得憑本事。」
就在兩人再度纏鬥時,屋頂不知何時加入一抹人影。
「沒想到今晚京城夜空會這般熱鬧。」美麗的月色在此人身後,微風吹揚他束髮的灰色綢帶,而他的表情隱於黑暗中,讓人看不清。
是個男人,見他一身簡便俐落穿著,應該是江湖中人士。
原振風雙手環胸,眼微瞇,嘴角勾起笑意。
守株待免幾夜,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近日京城的夜空挺不安穩,許多藥材行所收購的名貴藥材入夜相繼被盜,即使派再多的人守也於事無補,他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出手管這檔事。
沒想到跟蹤許久,屋頂上會是兩位偷兒大打出手!
正要對打的兩人紛紛收起內力,穩下腳步,分神注意這位突如其來的好事者。
他以指指向他們。「不知可否坦白你們是誰光顧了東城王記藥材行?」
偷兒們互視一眼後,不約而同拔腿往不同的方向跑。
「別跑!」原振風大喝一聲,鎖定背上背有條狀包袱的偷兒。
兩抹影子飛簷走壁幾乎跑遍京城半邊屋瓦,最後停在離皇城不遠的地方,某戶百姓的屋脊上。
「追錯人了,你要的東西不在我手上。」嬌小的偷兒聲音低沉,卻渾厚耐聽。
原振風哼一聲,「身為賊,會承認贓物在自個手裡嗎?」話落,突然擊出一拳,攻勢猛烈朝他攻擊。
原振風以武狀元之名出任官職,身手鐵是不凡,只是當他與這名偷兒對過五、六招後,還擒不到偷兒的衣角時,不得下收起玩心認真對付。
偷兒身材嬌小,愈打愈是處於劣勢,對方的招式愈攻愈猛,為了能早點脫逃,他下意識伸手反握身後的刀柄。
「哈,要用兵器了!好,我奉陪。」
原振風嗜武的個性全被引出來,倏然反手抽出綁於背上青藏色布巾的刀,刀面如冰,在月光下刀面閃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見對方亮出兵器,偷兒反過左掌,朝背在身後的劍鞘之尖端,施力一拍,劍身隨力飛出,在半空中畫過半個圓弧後,右手一翻順勢握住劍柄。
「好一招寶劍出鞘!」原振風眼中儘是讚賞,對手愈強打起來才過癮。
愉兒無視他讚美的眼神,食指滑過烏黑的劍身,劍尖及劍指皆指向他,屏息以待,挑戰意味十足濃厚。
原振風挑挑眉,對方都下戰帖了,若不應戰就是孬種,實在有損他身負京華傳奇的名號。
刀劍無眼,兩把兵器初次交鋒,隨即發出類似龍嘯鳳鳴聲響,兩人各退數步,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對方。
「鳳飛劍。」原振風一臉驚。
「龍鱗刀。」偷兒的眼神夾雜驚訝與不解。
他們都有共同的疑問:為何對方會持有上古鑄造的兵器?
原振風輕輕撫過刀面,目光閃爍迎向那把烏色的劍身。「原某今生有幸目睹另件上古兵器,若不討教一番,豈不會悔憾今生。」
曹魏時代某位有名的鑄劍師找到兩塊千年玄鐵,鑄成兩把削鐵如泥的兵器。他心想,這只是個古老的傳說,卻未想過傳說竟為真。
偷兒驚訝過後眼中染上笑意,聲音粗啞道:「我也很意外,龍鱗刀真的存在!今生有幸遇此寶刀,不好好切磋一番,豈不是壞了上天的美意。」
話才剛落,原振風眼亮如燦、急步如風奔向前,刀式招招清楚,步點靈活、刀氣百轉朝偷兒直攻。
手持鳳飛劍的偷兒也不弱,靈巧舞動長長的劍身,劍式轉動急快、劍氣瀰漫,招式精湛妙舞與原振風對招。
刀光劍影中,兩人拆不下百招,愈打愈激烈。兩把上古兵器招式急速劃破空氣,猛力的交鋒中發出類似龍嘯鳳鳴聲,霞騖皇城大門的守衛,引來他們循聲前來探查。
「好刀法。」手持長劍的偷兒氣息略喘,眼露讚許。
「你也不賴。」原振風揮汗如雨,他好久沒打得如此痛快。
雙方再次纏鬥,各自使出致命招式。
刀劍相挨一塊,兩人身體一度靠近,這時,原振風敏感地嗅到對方身上飄有芳香的香粉味,怔了會兒。
京城裡,這類的胭脂水粉是一般大戶人家的姑娘們才用得起的,其他像西域,或遠由南洋引進,品質高級的則是直接進貢朝廷,讓嬪妃們取用。
這偷兒……
他微攏雙眉。
堂堂男子漢,抹女人家的玩意,簡直——不倫不類!
突然,數盞燈火往他們這邊來,兩人情急之下皆擊出一手,雙方的胸口皆挨中一掌。
份兒吃痛摀住右胸口,退了數步,瞧見多盞燈火愈逼愈近,一個躍身跳上另個屋頂,朝身旁老樹揮下一劍,趁枝葉紛落之際,施以輕功踏瓦走牆飛入皇城裡。
見人影早已消失無影無蹤,原振風收妥刀,動作俐落地綁上背,跳下屋簷。
「原大人。」侍衛見到他,紛紛抱拳行禮。
「我怕有人潛進皇宮,馬上加派人手,加強宮內巡邏。」
有關皇城內皇族們的生命,侍衛們不疑有他,立即辦理。
原振風攤開左手掌,想起剛才擊中對方胸口,觸及的柔軟及聞到的香粉味,心存怪異。
他臉色倏然一變,下意識甩甩手。
那偷兒……胸部的觸感怎麼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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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風快馬回府,將愛馬交給門旁的小廝後,穿過門庭若市的茶行,再穿過中院的小型曬場,繞過大伙習慣於樹下乘涼聊天的大榕木,轉過假山及小池塘,終於來到後院他休息的地方。
爹娘為何又上京來煩他!
當管事至刑部告知他此事時,說實在的,他很不想回來請安。
廳內,正專心品嚐各種茶葉的原氏夫婦,瞧見許久未見的兒子,原夫人高興擱下手中的青瓷杯。
「風兒,娘好久沒見到你了。」閨名楊少妹的原夫人熱情趨步至前。
「爹、娘,您們近來可好。」
原家老爺原昱不正視他一眼,氣定神閒以茶掏掏出泡過數回的舊茶葉,添了些許新茶,注滿開水,再淋上熱水。
爹是怎麼了,理都不理他?
不是他自誇,江南茶葉向來以原家馬首是瞻;茶品多,制茶的方法更是獨到,雖然現是夏秋交際,接單方面倒不忙,但得有人掌理生意,他們應當在江南坐鎮才對,怎麼有空來找他?
「好好好,娘想兒子,趁押送今年制好的新茶進京之際,順道來看你。」年過四十的楊少妹,姿色不減當年,風韻猶存、魅力不減。她打開桌上某個小竹罐,茶葉的芳香隨之飄出。「這是今年茶園裡最好的明前茶,大部分在幾個月前都送入宮中,但娘特地留了一大罐給你。」
「謝謝娘。」原振風收下。最上等的茶都飲過不下百回,他通常將茶葉轉贈他人做人情。
「久未見到你,你變瘦了。」她慈愛地拍拍孩子的臉頰,不忍他操勞消瘦的模樣。
「我在南北兩京奔走多年,餐餐吃得飽,日子還算過得順心,您別瞎擔心。」原振風討好地為母親斟上茶陪笑。
「要我怎麼不擔心,娘十七歲就和你爹成親,十八歲生下你、如今你都過二十七,還不想成親,是不是想讓原家絕後,讓我們兩老抱不到孫子?」楊少妹說到痛處不免嘮叨。
見親朋好友個個兒孫滿堂、清幽享福,而她還得幫夫忙家業,想到此,她含恨地瞪了不長進的兒子一眼。
一直默默不語的原昱在不知換過第幾回茶葉後終於開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你該懂吧。你身為原家的獨子,有承傳香火的責任,關於這點,你應該比我還明白。」這話說了幾百次,不知這孩子有沒有聽進耳裡。
原振風翻眼掏耳。「又沒說我不娶妻,只是會晚點。」
晚點?但底限到底是何年何時呀!
原昱重重放下手上的杯子,怒目瞅緊兒子的嘻皮笑臉。
「你到底要何時才娶門媳婦進門啊?別跟我說你要到快四十歲才給我娶名小姑娘,我可是第一個就不放過你!」他原家子孫可不興老牛吃嫩草的婚姻。
原振風無奈淡笑,他娶妻不是來當奶媽的,爹實在想太多了。
「爹,我有忙不完的公事,哪有時間認識姑娘。別逼我,好嗎?」每次都念,他耳朵都要生繭。
楊少妹也有話要說:「若要忙,光是茶園的事情就夠你忙的,再說爹娘都老了,想享享福,你就卸下官職,回江南好好學習經商之道,原家的茶園需要你啊。」原家三代單傳,家裡就只有他這個孩子,家業到頭來還不是要他管,早早脫手,他們兩老才能落得輕鬆。
提到掌管家業,他忍不住皺眉。
「娘,皇上器重我、任我重職,我豈能有負皇恩美意呢!您瞧瞧爹,他依舊英俊、身強體壯看起來才三十多歲,而娘美麗如昔,您們哪有老。」原振風嘴甜得緊,哄得兩老開心不已。
「娘雖然知道你說漂亮話,但娘聽了還是很開心。」楊少妹笑呵呵地握著兒子的手,這孩子就是嘴甜,若肯將這項優點用在姑娘家身上,原家早就開枝散葉。
「你這話雖有違事實,可是我和你站在一起,必定有人誤會我是你的兄長。」原昱撫鬚笑道。誰教他喝茶四十多年,擅養生之道,保養得宜。「來來來,這回爹特地拿好幾幅畫像讓你過目,各各皆是大家閨秀、貌美如花,看中哪個,告訴爹,回去後我親自上門為你提親。」
看見桌角那幾卷畫,原振風頭皮一陣發麻,要不是母親拉著他,他恨不得立刻奪門而出!
「不是說過,我還不想娶妻嗎?」他彷彿有仇似地瞪著那幾卷畫。
「看看嘛!」
「待我看完,你們便自作主張隨便選個女人,快快下聘,再押我上架娶她進門。」原振風不滿地站起身,「我沒空,也別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他發洩似地重拍廳門。他是名習武之人,因力道過猛,這扇門板與門框因而脫離,橫倒在門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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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兒子很不高興耶。」楊少妹閒然地端起茶,對歪斜的門板無力一笑。
「這渾小子知不知道何為孝道?」原昱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前世做了什麼歹事,還是燒錯香,這輩子才生個惹人心煩的不孝兒子。
「老爺,你也別氣。要不是風兒骨子裡帶了點叛逆,我們哪知道他在文采及武藝上的造詣這麼高,才二十出頭就名登官場、光宗耀祖,他的親事,咱們就別逼他,事事隨緣吧。」反正緣分遲早會來的。
原昱氣得吹鬍子。「可是我想抱孫子啊!他再這樣拖下去,待咱們合上眼,可能都還看不見孫子的蹤影。」原家就只有這麼個兒子傳香火,他非得親自看孫子出世才會甘心合眼。
楊少妹笑道:「那孩子個性倔強,你要他往東,他偏要往西。依他的個性,就算我們成天在他耳邊嘮叨,他也會當成耳邊風,理都不理。」兒子是她生的,怎麼會不瞭解他的個性。
妻子的話十分有理,卻教原昱感到苦惱。
「老爺,其實要讓兒子快快成親倒是有個方法。」她微笑地撫平丈夫的眉宇。
「快說呀!」
「太后不是明兒個召見我們嘛!傳言,太后當月老當上了癮,也促成多雙良緣,咱們趁人官送茶葉時,向太后表明心意,動之以情敘說著,盼她能成全我們做父母最終的心願。」
這個主意挺不錯!
原昱臉浮現算計的笑意。「這招可真厲害,那渾小子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得乖乖就範。」他就不相信那小子有膽敢抗旨。
「事實上,我倒想看看兒子氣到跳腳的模樣。」兒子最恨被人擺佈,若被深具權威的太后耍著玩,為人臣子最多把氣悶在心裡;或者他一個不順心辭去官位回茶園,正好稱了他們的意。
想到清閒的日子即將到來,楊少妹忍不住眉彎眼笑。
原昱瞧見妻子眼中的閃動,輕點她的鼻尖。
「你呀,快當奶奶了還童心末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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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風拎著一罈酒,不待人通知便大搖大擺地踏進展王府。
「是什麼風把原少爺給吹來?」
他一屁股坐上椅。「不歡迎啊?」
「原大人大駕寒舍,怎麼會不歡迎呢。」展凌霄注意到他手上拎了罈酒,了然一笑,「心情不好?」
只有心情欠佳時,他才會曉得他這號朋友的存在。
原振風將酒擱在桌上,整個人無力地癱在大師椅上。「就是心情不好才來找兄弟喝酒,有沒有空陪我喝一杯?」依他現在的心情,可是不接受「沒空」兩字。
「當然可以。」展凌霄要下人送上杯子及幾道下酒菜前,笑問:「何事讓你心頭不快?」
原振風不隱瞞,敘敘道出父母親北上催婚一事。
「你的情況就和當年的我一樣,視成親如極刑。」
「哪會一樣。你娶得名滿天下的京華繡女為妻,你們夫妻倆恩愛的模樣讓別人羨慕不已。」原振風道出事實。這對夫妻感情好得令很多人眼紅。
當年京華兩大傳奇結成連理的婚事震撼全國,雖然波折連起,但到最後有情人還是相依在一起。這樁良緣美事,成為京城近年來最轟動的喜聞。
展凌霄想起妻子的美好及綿長似水的柔情,傻笑搔頭。「真的,我很幸運。」
他幸福的模樣令原振風神情略微不屑,門外忽然傳來孩子歡樂的嘻笑聲——
「爹,原來你躲在這裡。」
原振風拍拍孩子的肩膀。「小子,沒看到我嗎?」
冀兒回頭,一臉興奮地巴著他不放。「唉,原叔叔也在這裡耶!好久沒見到叔叔了。」
他抱起孩子,「冀兒變重了!」
「爹娘盯緊我吃飯,我當然會變重。」
「喂,你兒子口才愈來愈好。」這孩子皮相好又聰明,一定與父母親脫離不了關係。
杯子及小菜送上桌,展凌霄為兩人斟滿酒。「這孩子太會說話又頑皮,我與夕蓉都很頭痛。」
小孩子聰明伶俐固然是好事,但小大人的模樣,令他們為人父母的有些擔心,怕愈大愈難教育。
冀兒坐在大人的腿上,趁大人談話之際,頑皮地偷嘗一口桌上的美酒。
「哇——好辣!」小臉被濃烈的酒氣嗆紅了一片,小手指著杯子:「娘說得沒錯,酒是穿腸毒藥。」
兩個大人被孩子可愛的模樣逗得豪邁大笑。
「小子,等你長大點,你會愛死這種『毒藥』。」原振風笑道。
「快喝點茶。」展凌霄倒了杯茶給兒子去酒氣。
這時,一記柔和的聲調由珠簾後傳來。
「冀兒,要不要跟娘出門?」曲夕蓉捲起珠簾,盈盈走出來,瞧見廳內來了位貴客,有禮福身。「原大人,安好。」
「嫂子,你的氣色挺不錯的!」就算當了娘,她依然是大美人一個。
「托原大人的福。」
展凌霄起身牽扶妻子坐妥。「要帶冀兒出門,去哪?」
妻子前天才處理好南京曲府布坊分號事務,好不容易回來,本該好好休息幾日的,怎麼今兒個又有事要忙?
女人家最好能在家相夫教子,他不愛見她為家業太過操勞。
曲夕蓉接過丈夫遞來的茶水,吸了一口輕道:「太后曾提起,前幾年陳翰林退辭官場,便在京城辦起學堂。我想讓孩子到那兒讀書,等會帶孩子拜訪先生。」
展凌霄聽了妻子的話,贊同地點頭。「孩子玩了太久,是該讀點書。要不要我陪你去。」
曲夕蓉對丈夫微笑搖搖頭,牽起兒子。「我自個去就成了,你與原大人聊聊。」她有禮地對原振風一笑,「原大人,夕蓉失陪。」
冀兒在離開前,不時回頭對他們大喊,「爹、叔叔,我馬上回來,你們要帶我去玩嘍,偷跑的人是小狗。」
待他們母子倆離開後,原振風有感而發地道:「說實在,真有點羨慕你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如此妻兒,要他辭官他都願意。
「你也可以的。」
在多年前,原振風以考中榜眼及武狀元而成為家喻戶曉的京華傳奇之一。再說他五官佳,年紀輕輕深受皇上的重視,前途無可限量。又曾聽過小道消息,有不少名門淑媛還將他列為良婿、暗寄芳心,只是他不曾把女子的愛戀當成一回事。
他將酒一口乾盡,煩悶地抓著頭髮:「不是說可以就可以,最少還要我看得上眼。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不是我要的。」
「那你要的是什麼?」
原振風定定看著他,卻無言以對,僅能悶氣牛飲好幾杯酒。
展凌霄搶過酒壺,制止他不節制的飲酒方式。
「你也老大不小了,先想清楚要的是什麼樣的姑娘再放手追求。再說,你雖為京華傳奇之一,但除了武藝才學出眾外,你的小氣也挺有名的,除非你的運氣比我好,不然你恐怕年過三十還遇不上情投意合的姑娘。」
「我是節省,不是小氣!」他火大地大聲反駁,怎麼京城所有人都將他節儉的美德解讀為小氣?
展凌霄見他煩躁未平的模樣,想起當年妻子不見的那幾年,他也是硬拖著朋友陪他喝酒解憂愁。
「光喝酒多沒意思,咱們到城外賽一程馬發洩體力。」他建議。去散心總比喝悶酒來得好。
「好啊,輸的人得賠贏的人五十兩。」
「好。」展凌霄爽快答應。
他得出去透透氣,將煩人的事情拋於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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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裡的小院子,暖陽下數盤竹篩鋪平旬杞枝、決明……等曬乾好收藏的藥材。空氣中,瀰漫著淡淡藥草香。
「凝雪姊姊,凝雪姊姊。」鳳戲蝶蹦蹦跳跳地踏入太醫院。
一名美貌女子正著手整理牛黃及冬蟲夏草,瞧見她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小聲點,老太醫午睡不久,別吵著他。」
戲蝶捂著嘴,左看看、右瞄瞄,亮眸靈活生動。「昨日你請公公送來的那鍋枸杞四物雞湯,好好吃喔!」她提高手上的竹籃,「我特地由御廚那兒討來了四色糕點,你嘗嘗看。」廚子大叔與她交情不錯,給她塞這籃最新研發的點心。
「後頭有剛冰鎮過的酸梅汁,進來用吧。」朱凝雪招呼她進門。
「好。」戲蝶興奮地牽著她的手,一同走入後廳。
太醫院裡終年漫著藥草香,前院更是堆滿各式珍貴藥材。
這裡位居於宮中最偏僻之處,是老太醫在宮內研究藥草醫籍的地方,除了四名醫官及兩位略有年紀的公公幫忙外,多年來,還有位高貴的公主住進這裡,虛心學習醫藥。
當她們走入後小廳時,宮女桂月端出碗藥。
「公主,這帖藥煎好,要小的端給誰?」她請示朱凝雪。
「先將它擱在一旁,等會我處理就行了。」
待宮女退下後,戲蝶也擺好糕點,取出擱在井水中冰涼的酸梅汁,正要大口享用時,朱凝雪卻將藥捧到她面前。
「小蝶,先把藥喝了,再吃點心。」
「藥苦,人家不要。」她扁起小嘴。
朱凝雪好笑地瞅緊她。這丫頭像所有孩子一樣,怕苦、怕吃藥。
「最後一帖藥喝完,你的傷才算是復原。藥若真的很苦,我有罐百花楓糖,你可以沾點甜甜嘴。」她柔聲相勸這位頑固的表妹。
戲蝶愁眉苦臉地瞅著那碗黑漆漆的湯藥,心不甘情不願伸手接過手。「你一定算到我今日會來的!」
朱凝雪笑而不語。
戲蝶深吸口氣,捏緊鼻子,一股作氣將藥干了。
「酸梅湯不解藥性,先喝口,可去去苦味。」
她連忙喝了數口,呼口大氣。「吃了這碗,就沒有了吧?」
「對。」朱凝雪溫婉可人的笑,具有令人安心的魔力;也因為如此,她成為公公、宮女們評價為溫柔又沒嬌氣的好公主。
戲蝶嘴中化開的甜意讓她掬滿笑容。「姊姊,手上的事先擱著,過來吃塊糕點嘛!」
朱凝雪側首睨了她一眼,微笑輕問:「說吧,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每當這丫頭帶點心來訪,通常懷有目的。
哈,被識破了。
她尷尬地扭著衣角。「會讓聲音變沙啞的藥沒有了,我想……想……」
朱凝雪二話不說,起身走到木櫃前,找出一隻小藥瓶交給她。
「謝謝姊姊。」她興奮地將藥瓶收進懷裡。
「小蝶,我有些話不知該不該對你說。」
「你是我的好姊姊,直說無妨。」凝雪姊姊從不過問宮內的事,也不參與皇室子女們爭寵的行動;她像是名旁觀者,看事情看得比別人清楚,所以她的意見中肯實用。
朱凝雪由竹簍裡拿出一朵芍葯,玉手輕捻將萼與花瓣分開。
「我曉得你近來入夜後,常不在寢宮,若讓旁人發現,你要如何解釋?」
戲蝶聞言臉色一變,隨之掛起甜甜的笑容;「我可是都乖乖在房裡睡覺,哪有出門。」
朱凝雪目光轉看面帶心虛的戲蝶後,再專注於手上的芍葯。
「在宮裡,只有我、桂月及妙妙曉得你會武功,甚至知道你的奶娘就是怪盜『夜風』,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身為皇族一員所要面對的事情嗎?」若不是她極力隱瞞,以戲蝶好玩又容易衝動的性子,她會武功一事早就傳進皇上的耳裡。
「日子還不是這樣過,有什麼事情?」戲蝶打了個哈欠,閒散地問。
有皇上親舅舅及太后外婆撐著,再大的事也落不到她這小女子身上。
「你年快雙十,想必太后正打算你的婚事!」
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怎麼沒想到外婆也是位閒來無事,又很愛管閒事的老人家!
「皇族那麼多人,她應該不會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吧。」她乾笑幾聲,這事絕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朱凝雪聽她樂觀的語氣,瞇眼微笑,起身洗淨手後,拿了塊糕點入口。
「是嗎?依我觀察,太后精力可旺盛。」太后想做什麼,就連皇上都說不動,更何況他們這群小輩有不少人身受其害被她老人家耍著玩。
這時,一名小宮女咚咚咚地跑進太醫院。
「參見公主、郡主。」
「免禮,有事嗎?」朱凝雪問。
「郡主,太后傳召你。」
朱凝雪撲哧一笑,戲蝶的臉色瞬間黑了一半。
「郡主,您動作得快點,太后找您找得好久了。」小宮女催促著。
戲蝶正要隨小宮女離開院門前,可憐兮兮地轉頭看看一臉染笑的朱凝雪。
該不會被姊姊的烏鴉嘴給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