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這麼告訴我的,不過雖然這種樹的背後有個淒美的故事,它的樹葉卻能吹出很好聽的樂曲呢!」沒發現他的眼底閃過苦澀,元千夢逕自道:「先修一下葉片的形狀,再以食指和拇指夾住葉片,往上卷,含進嘴裡……」
她邊示範邊說明,「上唇往內略斂,下唇則要緊貼著葉子才不會漏氣……」
「嗯……」見她解說得認真,嚴馭堂暫時壓下愁思,跟著學了起來。
「不對!不是那樣,吐氣要緩慢,施力也要均勻,你再瞧一遍!」
屢次拍掉他動作錯誤的手,元千夢再三指導正確的方法,嚴格的程度直可與學堂裡的夫子媲美。「出聲時要盡可能延長氣息與時問,並保持聲音平穩……然後慢慢改變拉緊樹葉的力道及含在口中的深度,這樣就可以吹出高低不同的聲音了……」
經過反覆練習,嚴馭堂終於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元千夢不禁用力為他鼓掌。
「對、對,就是這樣,我沒騙你,很簡單吧?」她洋洋得意的笑著。
他可是她門下的第一個學生呢!
「嗯,沒想到小小一片樹葉也能吹出悅耳不亞於絲竹管弦的樂曲……」嚴馭堂感到難以置信。
「天下間多得是你想像不到的事,若只是一味以狹隘的眼光和想法去看待這個世界,你會錯失很多精采的事物,也會常做出錯誤的判斷。」
知道她語帶雙關,嚴馭堂只是淡然笑道:「受教了……對了,你這是無師自通的嗎?」
「當然不是,是娘教我的。小時候,每晚我都是在這葉子所發出的樂音中入眠的,可惜娘已經不在人世了。」
最後一句話讓嚴馭堂的瞳眸再度罩上一層沉鬱之色。
正當他因記起晦澀的過往而默然不語時,清脆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沒關係,以前是娘奏曲給我聽,現在換我吹給天上的她聽;每當想起娘,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這麼做。」凝視滿天星斗,元千夢輕笑道,彷彿娘親慈祥的面容就在其間似的。
「令堂應該去世很久了吧?」看來時間將她的傷痛治癒得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很久是多久,不過我娘大約是在一年前離開的。」
「一年前?」他不由得詫異。
芷茵去世三年了,他仍然無法從傷痛中走出來,但她顯然恢復得很快……遠比他來得快。
「嗯……」此刻,元千夢忍不住想問他——它的主人是他這麼哀傷的原因嗎?
然而記起先前說過不會主動過問他來歷,她很快的住口,並提醒自己:那並不關她的事,問了也沒意義……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嚴馭堂注意到她突然沉默下來。
「沒什麼……」匆匆扯出笑靨,元千夢道:「你好像很好奇,為何提及我娘去世一事時,我看起來不怎麼悲傷?」
「的確……」面對失去至親一事,他們兩人的態度有著天壤之別。
「初時當然會很傷心,我甚至曾經怨娘丟下我獨自面對孤獨與悲傷……但或許時間真能治癒一切的傷痛,到現在,我只記得跟娘在一起的美好回憶……」
他也記得和芷茵在一起的快樂回憶,然而每想到一次,他就覺得心痛一次。
「雖然我和娘今世的塵緣已盡,不過我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相逢絕非偶然,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是嗎?因此我認為娘和我之間必定存在著累世的羈絆,將來在某一世,我們還會再相見的。」說到這裡,她的聲音變得異常溫柔。
「但,屆時就不見得是以母女的形式了……」
「那又如何?今生娘這麼疼我,下輩子換我照顧她也不錯啊!又或者我們成了好姐妹或是好朋友,不也很好?總之,娘只是去另一個世界,並不是永遠消失,只要我過得好,我相信她在那裡也會很安心的。」
不能說嚴馭堂完全認同她的話語,但她的樂觀卻感染了他。
「謝謝你……」
他低語。
「我沒幫上什麼忙啊!」雖然他的眉頭不再深鎖,但還是有幾分悶悶不樂。
「當然有。」唇角上揚了幾分,「謝謝你教我用樹葉奏曲,還有……你的話也讓我的心情好多了。」
他一直對所謂的宿世與命運等說法感到嗤之以鼻,然而此時,他很想相信她說的——他與芷茵在下一世仍有重逢的機會,屆時他一定會好好彌補早逝的她,再也不讓她受到傷害。
凝視他黯淡的臉龐,元千夢以輕快的語氣道:「好了,時候不早了,再將方纔的曲子練一遍,今晚就可以休息了。」
「還要再練一次嗎?」她粲然的笑顏讓他的心情突然有些轉換不過來。
「不好嗎?打鐵要趁熱,現學也該現賣不是嗎?」
對上她笑吟吟的小臉,嚴馭堂點了頭,將樹葉拿近唇角,他開始悠悠吹出她所教授的歡悅曲子。恍惚間,他似乎又見到芷茵美麗的容顏浮現在他眼前,對他凝眸微笑……
明明吹的是輕盈的樂律,元千夢卻發現他深沉如海的瞳海隱約泛著淚光,更重要的是,那晶瑩的光芒就像細針一般,綿密的紮在她的心上,讓她怎麼也無法移開視線。
「可以了嗎?」
直到低了好幾分的男性嗓音竄入耳中,元千夢才陡地回神,「什麼?」壓下悸動得莫名的心,她故作鎮定的問。
「我可通過考驗了嗎?」
「嗯……」她匆匆一笑,卻怎麼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著他出神,她很少這麼心不在焉的。
「你沒事吧?」嚴馭堂也察覺到她的異樣,「是不是方才摔傷的地方還在痛?真的不需要請黃大夫看看嗎?」
「不用啦!大概是累了吧!」元千夢擠出笑容,「明天睡飽一點就好了。」應該只是這樣吧?否則她也想不出他的淚光為何會讓她看得目不轉睛,甚至心頭還微微一酸的原因。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他反過來催促。
「嗯,還有……謝謝你今天替我釣了那些魚。」後來的不歡而散讓她一直沒將謝意說出口。
「彼此彼此。」揚了揚手中的葉子,嚴馭堂微微一笑。
「你也早點休息吧!」懷著滿心的困惑,元千夢轉身走了。
而嚴馭堂則是在對著樹葉發了一會兒愣之後,忍不住又吹起輕快的旋律。
芷茵,若你在天上聽到這些,也會跟我一樣露出微笑嗎?遙望星羅棋布的夜空,他在心中無聲自問。
第4章(2)
見主子一大清早就己淨身完畢,還換上一身嶄新衣飾,映畫有些詫異,「小姐這身打扮是要去太守府嗎?」
「現在就低頭還言之過早,我才不是那種不戰而降的人。」
見她鬥志高昂的模樣,映畫忍不住問:「小姐有新主意了嗎?」
「沒錯,我決定了——就是今天!我要再去一次月老廟。」元千夢信誓旦旦的宣佈。
映畫眼中的好奇換回慣常的冷淡。「奴婢還是第一次知道小姐的信仰竟是這麼虔誠。」
「我只是認為,時間一天天逼近,與其在這裡坐困愁城,還不如出去碰碰運氣,而且這不也是你一開始的建議嗎?」
「是沒錯,但小姐很少將奴婢的話當一回事,怎麼這次會這麼認真?」
「如今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啊!」元千夢無奈的努了努櫻唇,「總之,咱們早點出門吧!」
行經藥鋪前頭,正在檢查藥櫃的黃春回疑惑的問:「丫頭,你要上哪裡去?現在你適合到處拋頭露臉嗎?要是遇上太守府的人,說不定會直接被抓去成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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