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嚴玉萍有些難堪,「若王真的屬意元姑娘,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難道能勉強他改變心意嗎?」
「可是……」嚴夫人突然想到另一個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語的人,「你倒是說話啊!先前你不是說在替玉萍想辦法嗎?都這麼久了,你心裡有什麼打算,總能告訴我們了吧?」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嚴四方回過神,莫可奈何的笑道:「玉萍說得不無道理,若王真的屬意於元姑娘,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也這麼想嗎?」望著嚴四方,太后神色複雜的問。
「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人心正是這世上最難改變的事,不是嗎?」嚴四方淡然一笑。
「人心是這世上最難改變的事……」低喃著,太后似有所感。
思及這幾年來,她與愛子間的互動情況,鳳顏上有著百感交集。
一直以來,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唯一的兒子——當年,在她備受其他后妃以各種手段欺凌、落井下石時,若非想著要為自己與身為第一皇子的兒子爭一口氣,說不定她也撐不到現在!
在那段艱困的日子裡,年紀尚小的兒子還會貼心的送來手絹替常因受委屈而忍不住落淚的她拭淚,安慰她不要哭……為何如今他們會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就連她謊稱病重,他都無動於衷,至今也沒來問候一聲。
她不是他唯一的母后嗎?也是拉拔他長大,一路呵護他到現在的人,可——他們之問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成了這個樣子?
她一再告訴自己,兒子只是因為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張,加上想自我證明,因此不再聽話,然而看來原因並不只這樣,究竟還為了什麼呢?她明明是為他好啊……剛愎自用的太后難得思索起這個她一向拒絕去想的問題。
「老爺……」嚴夫人不解的看著眼前這似看淡世俗名利的男人——他一點都不像她所熟悉的丈夫!
「沒關係。」嚴四方不在意的一笑,「正如你先前所言,至少王很看重軍兒,此刻他不就在與軍兒議事嗎?若王能重用軍兒,也算是看得起咱們家了,在朝中叱吒風雲的不必非得是我不可。」
「可你不是一直還憂心著王尚無法獨當一面?」這也是丈夫希望掌權的原因不是嗎?
「王已成長茁壯,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再需要咱們過度憂心了。」
「你真的覺得皇兒已經足以獨當一面了嗎?」瞅著他,太后問。
「是啊!」嚴四方微笑,「太后娘娘能寬心了,咱們不必過度干預王的事了,應該要能信任他才對。」
「若是這樣的話就好,」連一路輔佐他的嚴四方都這麼說,太后內心的懷疑終於少了幾分,「這二十年來,真是辛苦你了……」
面對太后歉疚的眼神,嚴四方回以淡笑,「只要天機國能萬世恆昌,這樣就夠了。」
聽出父親的放棄心態,嚴玉萍的神情更失望了,而嚴夫人則是不免疑惑——丈夫真的甘心放棄權勢了嗎?他真能忘懷以往那段呼風喚雨的日子嗎?
這一刻,殿內的四人心思各異,陷入無語。
第8章(1)
悠揚的音律迴盪在深宮長廊,在悄然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累了,嚴馭堂這才頹然垂下手。「你說心情不好時,只要吹奏這些曲子,心情就會逐漸平靜,可為何朕都吹一整夜,還是覺得心煩意亂……」
凝視著手中命人採來的相思樹葉,嚴馭堂低語,又吹了一陣,見紛亂的心仍是不平靜,他不自覺抬睫仰望滿天星斗——
天上的諸神,若禰們聽得到,請保佑此刻躺在殿裡一動也不動的那個丫頭……
禰們已經帶走芷茵,希望這次能將她留給我,不要讓我再一次經歷生離死別!
我還沒替她釣夠魚,我還想跟她一同吹奏樂曲,也希望能再聽到她總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妙語與謬論,所以請禰們垂憐……好嗎?
芷茵出事後,他再也不曾對所謂的神靈有過任何祈願——
那只讓他覺得愚蠢,然而這一刻,他很希望它們真的存在,也盼望它們聽得到,因為在太醫們都束手無策,投入再多名貴藥物還是無法讓她睜開眼的這一刻,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只剩這個……
此時,一陣細若蚊蚋的聲音自他的身後幽幽飄來——
「您的曲子……吹得好難聽……我是這樣教您的嗎……」
音量雖微弱,嚴馭堂卻是真真實實的聽到了——第一次,他相信這世上真的有所謂的神跡存在!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奔向宮人們攙著的那道小小身影,他不由分說的一把抱起她,走向殿內,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回玉床上。
「王,是元姑娘堅持要到門邊跟您說話的。」擔心嚴馭堂責備他們讓一個剛醒過來的病人下床,鄭太醫連忙解釋。
「朕沒怪你們。」她的甦醒讓嚴馭堂緊繃了好幾天的俊顏變得好看多了,「你們快重新替她檢查一遍,看還有沒有哪裡不對勁?你們也快去煎藥,並將御膳房一直備著的熱粥端來。」
在他的指揮下,眾人又忙碌了起來。
直到太醫們檢查完畢,朝他點了頭,嚴馭堂這才在床畔坐下,並親自送上溫水,讓她潤潤乾澀的唇。
「您怎麼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元千夢一邊喝著,一邊皺眉打量著看起來像陌生人似的他。
「是衣飾改變的關係吧!」此時,嚴馭堂身上穿的不再是便服,而是龍袍,「不過我還是我,我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是不會改變的。」
李進注意到,主上在與這名姑娘說話時,用的是「我」這個字,這讓他頗為訝異——就連以前在對芷茵姑娘說話時,主上也不曾這麼做……
因為習慣了,元千夢沒察覺到這有什麼,只是搖頭道:「我不是指這個……而是……您好像變醜了……」
聲音雖輕,卻教附近的人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相較於其他人的瞠目結舌,那個當事人卻是露出久違的微笑。「我可沒想過你也會有以貌取人的一天。」
「當然——」她正色道:「身為一國之君,您的眼睛怎能紅得跟兔子一樣,鬢髮也亂七八糟,就連胡碴都長了出來……」印象中,他一向是面如冠玉、丰神俊逸的。
聞言,嚴馭堂露出苦笑,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模樣好看不到哪裡去,只因這些天,他一直是食不下嚥、夜不安寢……
他已很久不曾如此焦灼了。
「元姑娘無法想像王就守在這裡,幾天沒好吃、好睡的情況下,還能容光煥發吧?」李進微笑說明。
「您一直都在這裡嗎?」望著他疲憊盡顯的俊顏,元千夢有些愣怔。
「因為你昏睡了很久。」久到他都忍不住懷疑她是否還會睜開雙眼。
「應該是吧!我記得自己受傷的事。」當時椎心的疼痛讓她印象深刻,「方纔下床時,傷口卻不怎麼疼了,這代表我昏迷的時間不短對吧?好像連傷口都痊癒得差不多了。」
「對不起……」想到她受到的這些苦,嚴馭堂感到十分內疚。
「不用道歉啊!」元千夢綻笑,「是我自己說過,可以為您兩肋插刀的——」
「不要說這種話!」長指飛快抵住她的唇,「這句話不吉利。」
嚴馭堂甚至很自責——這是不是她遭到不測的其中一個原因?
元千夢又是一愣,「您幾時變得這麼迷信了?」
「從你甦醒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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