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其實可以重新在一起。」他長歎一聲,沉重的道出關鍵話語。
如同雷擊般,她震驚地瞠目瞪他,久久不語。
「……若,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依我看,楊三小姐與太子殿下怕是難成了,」似看破一切,他推開窗樓,舉目遠跳夜空,「公主若肯再試一次,未必不能打動太子的心。」
「我若還想再跟他……那夜,何必去找你?」聽出他想推離她,她頓覺淚水快要湧出,哽咽駁斥。
「公主該想想,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仍不為所動,淡淡反問。
「發生了什麼?不就是你病了,不就是聽說你要跟丞相千金訂親嗎?」他怎麼能這樣揣測她的心?滿腔委屈,快將她淹沒。
「怕是也聽說了棠州之事吧?」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遠空,就是不看她。
心中一滯,她這才憶起往事。
他說得沒錯,那天同樣由萬實良傳來消息,說令狐南為了一個女子暫留棠州。
她當時滿面微笑,並不在乎,只是隨手翻著書。
當她緊張的時候,常常那樣翻書,其實,什麼也看不進去……
「可我並不在乎,綠嫣說,對比我聽到你的消息,態度截然不同!她還說,我的心都偏了。」
對,綠嫣,她的證人,可以見證她全部的愛情--他還不信嗎?
「不過是掩飾罷了。」他輕輕一句話就否決她自認的鐵證。
莊漣漪怒不可遏,幾乎想給他一巴掌。
掩飾?這就是他對她全部感情的評價?他以為她特意去看他、跟他那般……只是為了掩飾對令狐南的患得患失?
他都忘了,她天天偷望他的相思之苦了嗎?他怎麼可以全盤否定?教她情何以堪?
萬分情衷,竟付諸東流水……
「公主與容若一般,越是喜歡的人,越是藏在心裡,」他忽然回眸,眼角似乎有水光閃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邁出那一步。」
所以他認為令狐南才是她藏在心裡的那個人?他認為,她主動向他投懷送抱,不是出自真心?
「我不管……」嘴上說不過他,她抽泣,「已經這樣了,你要對我負責……」
這已經是她的極限。用威逼的方式,只為了不想失去他。
「公主何必在意所謂的貞操?」他卻揚起澀笑,「說起來,容若也早就不是清白之身,本不配與公主在一起--」
不配?莊漣漪凝眉,沒料到他居然會如此自卑。
她陡地頓悟原來他竟是這樣的人,看她主動靠近一步,他便坦露一分真心。一旦發現她的心在別處,他便退避,狠絕和她切斷關係。
此刻,她終於懂他。司徒容若,原來也是平凡的人啊……
童年的坎坷,挫敗的初戀,讓他甚至連平凡人的勇氣都沒有。
為什麼她沒有早一點看懂,還讓他發現了許多她與令狐南之間糾葛的端倪,在她想解釋的時候,他卻已躲回了自己的蝸居。
她伸出一隻手,想撫摸他的臉頰,卻終究放下,任衣袖隨風飄揚。
「公主明日隨太子回京吧,」他啞聲道:「容若還有皇命在身,須在江南多待些時日。」
她還能說什麼?再說什麼?他的心如開弓之箭,不可能回頭。
回京不久,已是嚴冬。
她素來不覺得南齊的冬天有多冷,但這一季,她卻每天躲在炭火明亮的房中,不肯出來。
司徒容若一直沒有回京,不知在江南替齊帝操辦什麼事。她曾特意派萬實良去打聽,然而始終杏無音信。
令狐南沒有再提起楊元敏,但她知道,他一直沒有放下這個棠州的女子,說不定還在暗中照顧著對方。
果然,年關將至,有了答案。
這一晚,大概是小年夜,令狐南破天荒來到她的房中。這些年,如此主動,真沒幾次。
綠嫣不愧是她調教出來的人,一看到他的神色,就知他有話要對她講,於是布了酒菜供兩人在桌上單獨小酌後,引領宮人退下。
如今令狐南待她不似從前冷漠,臉上亦有了淡淡笑容,自從在棠州兩人一番肺腑之談後,他倒還真與她親切了幾分。
「我已經派人去把元敏接來了,」他開門見山地道:「現就在宮中。」
她早料到有這一天,倒也不詫異,只點頭笑說:「如果安置方面有什麼不便,殿下儘管開口,叫綠嫣去協辦便是。」
「有一件事……」他忽然頓了頓,目光在她臉上停留,「還請公主成全……」
「太子請講。」
「我不敢耽誤公主青春,你我……仳離如何?」
呵,他說了,終於還是說了。
仳離,她早已動過這念頭,但或許就像某人認為的那樣,因為對令狐南情未了,所以才遲遲拖延至今,反倒由他啟口。
「太子不捨得讓楊姑娘做側妃?」她開玩笑道。
「元敏說,寧可為娼,不可為妾。」他道出令她吃驚的話語。
「什麼?」她不禁瞠目結舌,「楊姑娘真是……好大脾性。」
「就算是我辜負了公主,」令狐南滿臉歉意的請托,「元敏如此,我也只能由了她--」
楊元敏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只一句話,當朝太子便為她做出驚天動地之舉。
「此事事關兩國邦交,」莊漣漪冷靜分析,「須想個理由,好向我父皇解釋,他膝下兒女不多,一直最疼愛我。」
「這個我知道,」令狐南頷首,「當年狄皇寧可在箭上做手腳,也要成全這段姻緣,我便察覺狄皇對公主寵愛之深。」
「原來你知道啊?」她不由得笑了,「當年夏楚國皇子想必是氣炸了吧?」
「那自然,公主沒瞧見他當時的表情,真是逗趣。」令狐南亦莞爾,隨後斂眉深歎了口氣,「是我對不住公主,希望來世再償還,這輩子,怕是不行了--」
這話聽在耳裡,她心尖不禁泛酸。
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如今的她真的不怨了。
「對了,」他又道:「司徒先生也回京了。」
莊漣漪一怔,臉上的表情明顯有異樣。
「恕我多嘴……」令狐南凝視著她,猶豫的開口,「公主與先生……」
她也不打算掩飾,「那時候在棠州,你也該看明白了。」
「我一向是沒什麼勇氣的人,」他忽然道:「當年母妃被害,明知仇人就在眼前,卻沒有擅自動手。後來,父皇建議我做北狄駙馬,雖然心底不情願,終究還是遂了皇命--公主一向比我大膽得多,為何這一次卻躊躇了?」
呵,真是難得,竟由令狐南來勸她呢。
現在的她,實在沒有像他愛楊元敏那般去愛司徒容若的勇氣……
不過,光有勇氣,就可以嗎?
「父皇今晚設宴款待群臣,司徒先生亦已入宮,」他意味深長地提醒,「此刻若到天毓殿外,或許能遇見。」
莊漣漪再也忍不住,刷地站起來,順手拿了件斗篷,便急忙推門而去。
她的心早已飛了,方才陪著令狐南小飲相酌之時,她早就不耐煩了。
她要告訴他,告訴那個退避的人,如今,她心裡真的完完全全只有他一人。
如此想著,微笑溢至嘴角,她足下飛奔,潔白的斗篷像一隻鼓風而起的紙鳶,體態因為心情而變得輕盈美麗。
第9章(1)
終於,她又見到了他。
已經多久了?兩個月?她只覺得這一段,比曾經分離的兩年還要長。他立在天毓殿前,負手看著天際朧月。
御宴已經散了,群臣紛紛離去,唯有他似在留戀什麼,面對東宮的方向,神情悵然。
他在想念她嗎?
莊漣漪壓抑胸中狂跳,駐足在他身後,微微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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