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想這麼做。」艾倫在一邊觀察她的傷口一邊回答。
利薩翻了個白眼看向肖恩。
「我不知道。」肖恩遲疑了一下,繼續看著艾倫的動作。
「她會被怎麼樣?」
「霍恩會處理的。」
利薩不滿他的敷衍,翻個身看著天花板說:「我感到她並不是什麼壞人,她應該只有十七八歲吧,長得漂亮卻帶著絕望的樣子真讓人心疼,眼睛裡全是悲傷,啊……好疼啊。」
「我以為你已經心疼到感覺不到身體上的傷了。」
「艾倫,你就不能輕點?」肖恩皺著眉頭說。
「傷口不消毒會感染的。」
「你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艾倫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第一次看你們主僕同一陣線,我可惹不起,傷口沒有大礙,這幾天不要碰到水,不要吃油膩辛辣的食物,很快會好的。」
「不能吃辣嗎?」利薩苦著臉把手中的蘋果核投進艾倫的筆筒裡,「少吃點不行嗎?」
「不行。」肖恩拉起利薩準備離開。
「可是沒有辣我吃不下飯呀。」利薩嘀咕著,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是肖恩名貴保暖的名牌風衣。
「秋天的傍晚很涼的,你出來時沒穿外衣,先披著吧。」肖恩望著天花板說了一句,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這不是比我生命更高貴的東西嗎?他也不怕我弄髒了。」利薩嘀咕著與艾倫打了個招呼,留下他一人在後面偷笑,跟在肖恩後面走了出去。
「為什麼這麼快回去?也不和艾倫多聊一會兒。」利薩小跑著追上肖恩。
「你很想與他多聊會兒嗎?」
「你們不是朋友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看他更想和你交朋友。」肖恩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莫名其妙。」利薩向他的後腦勺做了個鬼臉,卻在看到對面的人時,驀地愣住了。
感覺到她的不對勁,肖恩詫異地停了下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在長廊的那一頭,站著一男一女,女的是伯斯特伯爵夫人,男的是……那是一個有著與利薩一樣膚色的年輕男人,有著同樣色澤的頭髮和寒星般的雙目,他的個子很高,身材修長而結實,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襯衣,卻更顯得偉岸和出眾。
他站在那裡用他那深邃的眼眸看著自己身邊剛才還喋喋不休的女孩,發現她看到自己時有一瞬間的手足無措,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兩人凝視許久,他終於抬起腳,信步向她走來。
利薩有些慌亂和期待,繼而湧起難言的憂傷,情緒轉換明顯得連在身邊的肖恩都感覺得到。
是他,那個幾年前獨身來到倫敦的中國商人,憑著過人的能力和勇氣硬是在這陌生排外的異國他鄉打拼出屬於自己的天地,到現在已是富甲一方。
簡單而彬彬有禮地向肖恩打過招呼後,他轉過頭凝視著利薩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純厚。
「小冉,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他的聲音頓了一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席……大哥。」利薩盡力克制著自己,但仍禁不住顫抖。
席峰?肖恩終於想起了他的中文名字。
他早在幾年前就憑著自己過人的能力躋身於倫敦的上流社會,大家都叫他科林·席,是這裡有名的中國商人,怎麼以前沒想過他和利薩會認識呢?
而且,不光是認識這麼簡單,一定有更深的淵源,看著無語相望的兩人,肖恩在心裡說,不知怎麼了,他突然覺得很不舒服,看來這兩天真的是太累了。
「你還好嗎?」席峰輕輕地開口。
「我……我很好。」利薩慌亂地低下了頭,掩飾濕潤的雙眼。
「哦。」席峰看了看她肩上的大衣,眼神暗了下去。
那是要離開時肖恩給她披上的衣服,肖恩看著席峰的側面,直覺他是誤會了什麼,而利薩低著頭並沒有發覺,自己也並沒有說明的意思。這不關我的事,肖恩想,這不是什麼借口,我的確沒有多管閒事的必要。他發現他並不介意席峰的誤會,反而有些高興。
他們是兩個在異鄉相遇的故人,一個英挺俊美,一個纖弱秀麗,站在一起默默相視,無聲地傳遞著千言萬語,偶爾開口,說的是只有對方能聽懂的異國語言,稱呼的是只有對方熟知的兒時閨名,彷彿一層看不見的牆壁,把他人都排除在外,只剩下清清的兩人世界。好一幅柔情似水的他鄉相逢圖。
肖恩把頭扭到一邊,心裡難言的滋味讓他失去了欣賞的興趣,但他並沒有離開,反而更堅定地站在利薩身邊,一旁的伯斯特伯爵夫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詫異地走上前來,這無形的牆壁終於要打破了,肖恩高興地數著伯爵夫人越來越近的腳步,興奮地想,平時聒噪討厭的伯爵夫人今天看起來怎麼異常的端莊美麗啊。
吃過晚飯後,利薩就不見了蹤影,肖恩想到傍晚的那一幕心中就莫名煩躁,於是,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書房工作,而是沿著花園側面的小路慢慢走著,涼風一吹,心中的燥熱降了許多,他深深地吸了幾口帶著花香的冷空氣,越發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
他們是情人嗎?想起他們相望的眼神,他確定是,但為什麼會失散流落異鄉呢?為什麼會相見無語呢?利薩為什麼會先喜後悲呢?
又一陣冷風吹過,肖恩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他站在花園中心的小湖邊很久了,他拉了拉襯衣領口,一邊責怪自己為這種事失神,一邊轉身向來路走去。
回來時夜已漸深,人們都已熟睡,靜謐的別墅裡只有門口亮著一盞燈,肖恩打開門,發現長廊盡頭的窗前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利薩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到本以為已回房入睡的肖恩出現在門口有些驚訝。她迎上前去點上壁燈。
「你在幹嗎?為什麼不點燈?」肖恩看著利薩的臉,她剛洗過臉,眼睛有些紅腫,雙唇抿得發白。
「睡不著,爵爺,您出去了嗎?外面很冷吧,怎麼不披件衣服。」
肖恩現在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冷,身體冰冷僵硬,頭有些發暈。
「我給你放洗澡水好嗎?」利薩跟著他進了房間。
「不用了,你給我收拾一下,我想睡了……這是什麼?」
肖恩撿起利薩手中掉落的紙片,一張船票?已經過期很久了。
利薩回過身看到他手中的東西僵了僵,訕訕地笑了笑,「有一次,我差點就可以回去了,差一點兒。」
「……他是你的情人嗎?」
「不。」利薩搖了搖頭,看到肖恩的眼睛,歎了口氣,「好吧,我們曾有過婚約,可是,他那麼優秀,那麼出色,怎麼可能永遠困在那個小小的地方呢,他有著別人遠遠不及的志向與夙願,離開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也是必然的,我只是微小的燕雀,怎知鴻鵠高遠之志。」
最後一句肖恩不是很明白,但大體意思他是懂的,「所以他就離開了你是嗎?就這樣拋棄了你?」
「不,他沒有拋棄我,」利薩著急地搖著手,眼睛裡卻蒙上一層迷茫的雨霧,「他只是離開了。」
「讓你等他是嗎?但卻不知等到何年何月,然後你家中遭變,親人離散,你為了找他四處打聽消息,聽說他到了英國,就千方百計輾轉來到這裡,誰知尋訪不到,兩年來吃盡了苦頭,直到今天相遇,卻已身份相差懸殊,形如陌路,而且在他的身邊已有了別的女人……」
「別說了別說了。」利薩尖叫,捂著耳朵想跑開,卻被肖恩一把抓住,只能拚命掙扎。
「利薩。」肖恩用力抓住她的雙臂,希望她能冷靜下來。
驀地,利薩停了下來,無力地垂下頭,喃喃地說:「我早就明白了,從那天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就知道,我是留不住他的,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讓我再遇見他,我已經放棄了,早就放棄了。」
肖恩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展開雙臂擁住了利薩,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緊緊地擁住了她,不知為什麼,他只是想這樣做而已。
被耀眼的晨光叫醒時,利薩驚訝地發現自己和衣躺在肖恩的床上,身上蓋著絲製薄被,枕邊放著那張過期的船票。
她翻身坐起來愣了好一陣子,才想起自己昨晚不知怎麼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自己在這裡睡了一夜嗎?而且現在早已過了起床的時間了。
正在發愣,門響了兩聲,女僕瑪麗推開門走了進來。
「醒了嗎?」見利薩看著自己不出聲,便走到床邊,「你呀,怎麼打掃的時候竟在這裡睡著了,把我嚇了一跳,可爵爺說不要叫醒你。」
「爵爺好像在書房工作了一夜,很累的樣子,早上還有點發低燒呢。」
「你平時經常鬧點小彆扭,爵爺可能是圖新鮮才沒有處罰你,但你也要小心點兒,說不定哪一次他真的生氣就麻煩了,爵爺發起火來是很可怕的。」
「你還愣在那幹嗎?爵爺在餐廳呢,你還不趕快換了衣服過去。」
「哦。」利薩終於反應過來,手腳並用爬下了床,跑回自己的房間。
換了套衣服後,她來到餐廳,肖恩已經吃完了早餐,正坐在椅子上看著今天的報紙,在他旁邊的餐桌上,還放著一杯鮮奶和一盤早餐。
想起昨晚自己著魔似的抱著他一直哭,利薩的臉就禁不住燒紅起來。
肖恩從報紙後面看了她一眼。
「起來了?」
利薩沒有答話,訕訕地走了過去。
「我想你是唯一一個十點多才起床的女僕了。」
利薩反常的沒有回擊,只是臉更紅了。
肖恩的臉也有些發紅,這讓他很是驚訝,昨晚在把睡著的利薩抱上床後,看著她從未顯露過的無助與嬌弱,為她拭淚的同時也深深地迷惑,等他發現時,自己已經低下頭去吻住了她。
那個吻很淺很輕,彷彿羽毛淡淡拂過,卻甘美芬芳,讓人欲罷不能。
想到這裡,肖恩偷看了一眼利薩的雙唇,臉又有些發熱,自己好奇怪呀,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居然偷吻了她,還為此臉紅,一定是昨晚著涼有些發燒的緣故吧。
「怎麼不說話?」肖恩決定不再難為她了,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早餐說,「把這個吃了。」
「什麼?」利薩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把這個吃了,你還沒吃早餐吧。」
「是,可是……」身份卑微的女僕可以在伯爵大人的餐桌上用餐嗎?利薩覺得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他昨晚被凍傻了。「我讓你吃你就吃吧,怎麼今天不正常呀?」
「不正常的人是你。」利薩經過短暫的短路後又恢復了往日的風采,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不過看到牛奶後臉苦成一團,「我可以要杯橙汁嗎?不,給我來杯橙汁。」
肖恩瞪了她一眼,半晌,回過頭衝門口探頭探腦的瑪麗喊了一聲:「給她來杯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