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就在任曉年沉醉於易行雲的深情熱愛之中,匆匆消逝。
他們一直在一起,偶爾看場電影,到郊外走走,甜蜜得讓她差點忘了與南宮神武的約定,因此,當她接收到南宮神武傳來的簡訊時,才駭然驚覺,期限只剩下一小時。
把易行雲週遭有關你的任何東西都清乾淨,一小時之後,酷克會去接你。
簡短的一則簡訊,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上一刻才在易行雲懷裡與他纏綿繾綣,下一刻,就得和他別離。
她的臉色整個刷白,等著在浴室裡沖澡的易行雲,一顆心因驚慌痛楚而狂跳。
不夠!還不夠!她不想離開他,一點都不想……
可是,她不走,他就有危險,只要她繼續留在他身邊,神武就絕不會放過他。
她對他而言,從頭到尾就只是個禍害,是個麻煩。
所以,為了他好,她就不該有絲毫的戀棧,就該徹底與他切割乾淨。
就該……從他生命中消失。
困難的喘了一大口氣,她抖著手收起手機,這時,易行雲從浴室走出來,看見她臉色難看,訝異的問:「怎麼了?曉年。」
「沒……沒什麼,大概是累了。」她搖搖頭,擠出一抹僵硬的笑。
易行雲心疼地走向她,將她抱住。
「對不起,我太瘋狂了……」他有點自責,因為這兩天來,他簡直成了飢渴不安的野獸,只想把她鎖在身邊,不斷的與她做愛,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確定他已擁有了她。
「不,我喜歡,喜歡你對我瘋狂。」她反抱住他,在他胸前轉哺。
性是結合,是交融,也是他們彼此相愛的方式,她知道他心底深處的虛慌,只能用她的身體填滿;而她,也只有被他佔領時,才能稍微得到一絲安定的力量,雖然,這其實並無法完全解除他們心中的恐懼。
「去洗個澡,我叫了外賣,我們等一下一起吃晚餐,你應該餓了。」他吻吻她的髮絲。
「好」她點點頭,不敢面對他,很快的衝進浴室,以水沖洗掉不停流下的眼淚。
早知道,那天乾脆就直接去美國見神武,死了一了百了,那時離開易行雲,反而不會這麼痛。
多了這三天的相處,徒留不捨和心痛,南宮神武送給她的根本不是禮物,而是惡整。
他真是個可惡的混蛋!他早就知道她會陷得更深,才會故意給她三天時的間,是嗎?
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看她痛苦他就這麼開心嗎?
咬著下唇,她瞪著鏡中哭得眼睛紅腫的女人,又氣又恨又懊惱。
你真沒用,任曉年,你是個無能的呆子,不論有沒有長大都一樣……
她獨自躲在浴室中自怨自艾,沒多久,易行雲敲著門喊她:「曉年,洗好就快下樓,我買了你喜歡的湯包。」
她一驚,嚇得立刻清醒。
都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她竟然還在這裡哭泣?
急忙以冷水鎮了鎮雙眼,她穿好衣服,來到一樓。
易行雲已將晚餐上桌,香噴噴的熱湯包讓她想到來這裡的第一晚。
那時,他自己吃湯包,卻給她叫了兒童餐……
這些點點滴滴,她到死都不會忘記。
「快來吃吧!」他對她溫柔的笑著。
她走過去坐下,眷戀的看著他幫她挾了一顆湯包到碗裡。
這一幕,好溫暖,溫暖得讓人心痛。
一陣酸楚驀地湧上,她趕緊低下頭,咬著湯包,灼燙的汁液流出,燙到了她的唇,痛得她低哼一聲。
「唔……」
「怎麼了?燙到了嗎?」他著急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發現她的下唇整個燙紅,俊眉一攏,氣惱的低呼:「你!你真是……怎麼老是這麼不小心?」
「對不起……」她小聲地道。
「還說你已經二十六歲,根本就像個小孩,每次吃東西就出狀況……」他抽出紙巾,輕柔的幫她擦拭,嘴裡忍不住責念。
這樣被罵,為什麼也覺得好幸福呢?
她怔怔的望著他,淚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
「怎麼了?很痛嗎?」他一呆,緊張的問。
「不痛了……被你一凶就都不痛了……」她勾起嘴角,哽咽的笑了。
看著她哭泣的笑臉,他的心揪痛了一下,隱隱覺得她有心事,於是撫著她的臉頰,沉聲問:「你不太對勁,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她捧住他的手,把臉偎向他的掌心,輕輕搖頭。
「一定有事,說。」他擰著眉心。
「別擔心,真的沒事,我只是……怕你把我忘了……」她什麼都不能說,只有貪戀的盯著他的臉。
這張愛著她、寵著她,心疼她的臉孔,以後將再也看不到了。
「傻瓜,你這小腦袋竟然在操心這個?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你又不會消失不見。」他失笑,低頭在她額間印上一吻。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呢?」她喉嚨一緊。
「你不會消失的,你一直在我這裡,永遠都在。」他指著自己的心,揚起一抹深摯動人的微笑。
是嗎?不論她是生,還是死,她都會一直在他心裡嗎?
她整顆心輕悸著,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但,他的笑容突然凍結,接著,兩眼失神茫然,晃了一下。
「易行雲?」她大驚失色,扶住他。
「曉……年……」他看著她,像是要說些什麼,可是下一秒就整個人失去意識,軟軟倒下。
「易行雲!易行雲!」她恐慌的大喊。
「別叫了,時間到了,藥效開始了。」酷克的聲音冷冷的在她背後響起。
她倏然轉身,瞪著他。
「那他……會怎樣嗎?」
「他只會昏厥半小時,等他醒來,他就什麼都忘了,忘得一乾二淨。」酷克冷笑。
真的什麼都會忘記嗎?真的會忘了她,忘了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的所有事嗎?
這一刻,她才明白,她有多害怕他把她遺忘!
比死還害怕……
「快去收拾一下,把和你有關的所有東西全打包帶走。」酷克拔出槍威嚇。
她撐起發軟的腿,顫抖的上樓,將她的物品全部裝箱。
酷克則將易行雲抬到沙發,檢查他的計算機與手機,把裡面所有跟她有關的訊息全部刪除。
十五分鐘後,有關她的一切都已清空,酷克便押著她,催促道:「走吧!」
「拜託……再讓我看他一眼……一眼就好……」她含淚低喊,萬般不捨的看著橫倒在沙發上的易行雲,胸口幾乎撕裂。
「別急,等一下一定會讓你再看他一眼的。」他輕哼,強扣住她的手,將她拉出易行雲的住家。
她不解的被推上一輛休旅車,酷克發動車子,卻沒有駛離,不知在等候什麼。
「你……在等誰?」她不安的問。
「等易行雲啊!你不是要再看他一眼嗎?」酷克露出詭笑,望著易行雲住家的大門。
他……這麼好心?她怔忡惶惶的蹙起小眉。
沒多久,酷克按了一個遙控裝置,易行雲停在門外的轎車,防盜警鈴突然大作。
幾秒後,易行雲滿臉困惑的拿著鑰匙走出了家門,按下解除鍵,並檢查車子。
「去吧!去和你的男人做最後的道別吧!」酷克好心的打開車門。
任曉年驚喜的跳下車,衝向易行雲。
這時,易行雲正好抬起頭,朝她的方向走來。
「易……」她激動的正要喚他,他卻與她擦肩而過,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完全……不看她一眼,彷彿……她只是個陌生人……
她駭然驚傻,聲音卡在喉間,僵冷呆立,心臟像被什麼重重撕裂。
真的全忘了……
易行雲真的忘了她了……
他的記憶中,他的生命裡,已沒有她任曉年這個人了。
她再也無法動彈,就這麼虛脫顫抖的杵在原地,連回頭的力氣和勇氣都沒有。
而身後的易行雲,則愈走愈遠,愈走愈遠……
「呵,記憶清除成功,現在,你該認命跟我回美國了。」酷克來到她身後,嗤笑地道。
她聽不見,動不了,只覺一種無以名狀的劇痛和絕望,從心口竄向四肢,竄遍全身,痛得她不能呼吸,痛得每個細胞彷彿就要爆裂——
「啊。」口中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她突然倒下,全身頓時扭曲成團,不停抽搐。
然後,她的身形急遽縮小……再縮小……
瞬間變回了七歲的模樣。
八個月後
易行雲站在斯曼集團新開幕的六星級日式休閒飯店前,審視著整座木造屋群的外觀與山林融合在一起,很滿意整個新飯店的設計水平和整體質感完全達到他的要求。
「總經理,快進去吧!開幕酒會已經開始了。」助理李明宗在一旁提醒。
「這個飯店完成的進度比我想像的還快。」他喃喃地道。
「我也覺得很快,可是大家都說你明明就一直嫌進度太慢,還向我抱怨……」
李明宗疑惑的看他一眼。
他和總經理都有點奇怪,好像忘了很多事,經常不知道大家在說什麼,那種感覺就好像失去了某部分記憶似的。
「哦?我有嫌過嗎?」易行雲皺眉。
「有啊!工地主任跟我說的,說在剛購地建造時,你經常來這裡巡察,要求進度加快。」
「是嗎?我竟然對那時的事毫無印象……」他沉凝著俊臉,心又煩雜了起來。
原本他並未發覺自己的不對勁,但隨著後來許多公事上的問題,讓他慢慢懷疑自己腦袋似乎出了狀況。
由於和週遭的人談話時常有事情湊不上,或者大家口中明明發生的事他卻毫無印象,於是他去找精神科醫生檢查,經過醫生的分析,才赫然發現,半年前的某段時間發生的事他全都不記得了!
更奇怪的是,李明宗的那段記憶也是空白的。
真是太奇怪了……
他們兩人竟同時失憶?這太沒道理了。
重點是,他們兩人的腦部都沒有病變,也沒受傷,李明宗的家人也證明他一切正常。
至於他,他也毫無病徵,除了手臂有個莫名其妙的傷口,其它都很健康,倒是,在他失憶的那段時間,還有人說見過他帶著一個小女孩進出他家……
真可笑,他易行雲怎麼可能會帶小孩回家?那肯定是姐姐帶她兩個女兒回來。
問了李明宗,他也覺得很荒謬,還笑說就算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會帶個小女孩在身邊。
是啊,真要有那麼一天,他一定是瘋了。
由於查不出什麼原因失憶,後來也就不了了之,反正想想,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也沒有任何損失,因此,他很快就像以往那樣投入工作,依然吹毛求疵,依然挑剔又潔癖,也依然不喜歡小孩。
「算了,別想了,進去吧!」他不再浪費精神,率著李明宗進入飯店大廳。
今天是飯店開幕酒會,許多重量級的貴賓都蒞臨參加,他一身深色西裝,俊挺優雅中帶著犀冷的氣勢,穿梭在眾人之間,頓時成了注目焦點。
一陣寒暄之後,他正想進管理辦公室,迎面竟走來許久不曾和他聯絡的女友溫欣。
「真是好久不見啦,溫欣。」他主動打招呼。之前他曾打過電話給她,但她都拒接,他也不以為意,認為好聚好散。
溫欣冷蔑的瞥他一眼,嫌惡的道:「要不是公事上得來,我還恨不得不見呢,你這個令人噁心的戀童癖!」
「什麼?」他一呆。
「你那個小女友呢?怎麼不帶出來讓大家看看啊?」她譏諷道。
「你在胡說什麼?」他俊臉一沉。
「少來,別裝了,你堂堂一個斯曼集團總經理和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搞什麼忘年之戀,說難聽點就是戀童癖,你啊,下流!」溫欣說罷轉身就走開。
他傻在當場,簡直莫名其妙。
什麼七歲的小女孩?什麼戀童癖?
為什麼又扯上了一個七歲的小女孩?
「行雲!你在發什麼呆啊?」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回頭,眉頭立刻擰緊。
「姐,你帶這兩個小丫頭來幹什麼?」他姐姐居然帶了兩個女兒來這裡湊熱鬧。
「你的頂頭上司邀請我的啊。」他姐姐笑道。
「舅舅,舅舅你們的冰淇淋好好吃哦。」兩個小女孩原來還跑來跑去,推來鬧去,一見到他就哇啦啦衝過來大喊。
「啊,媽咪,姐姐的巧克力有兩球,我的只有一球……我也要兩球……」雙胞胎妹妹吵著道。
「媽咪,別給她,她剛才不聽話打翻了杯子。」雙胞胎老大朝妹妹扮個鬼臉。
「我要我要我要吃……」妹妹氣得尖叫。
「不給你吃。」
「我要我要!」
他難以忍受的揉著眉心,鐵青著臉喝道:「吵死了,都給我安靜!」
「哇……舅舅好凶……」姐妹兩人嚇了一跳,哭了出來。
「你幹嘛凶她們啊?」他姐姐低啐。
「真是的,同樣是七歲,你們這兩個小鬼為什麼就不能像她……」他厭煩的說著。
「她?誰啊?」他姐姐奇道。
他猛然一驚,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他在說誰?他正要脫口而出的「她」是誰?
倏地,他的心輕輕抽了一下,很輕,卻……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