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水藍仰頭,煙水美眸透過深色墨鏡順著大樓外部曲線一陣流轉。
高達三十層的商業大樓是經過建築師精心設計的,銀色鋼骨,玻璃帷幕,挑高的天井。就連週遭人行道旁的路燈及休閒座椅,也是一貫洗煉的風格。而大樓中庭,沐浴天光的大理石噴水池立在玻璃三角錐裡,水流順著錐面奔騰流瀉。
好氣派的建築!不愧是叱吒台灣商界的翔威企業集團總部。
翔威企業集團,主控其核心的正是任氏一族。任承庭身任集團總裁,任無情掛名集團首席副總,並負責主持集團的當紅炸子雞——電子商務事業群。
夠氣派的建築,夠傲人的財富。
殷水藍想著,薄薄的櫻唇一揚,勾起半嘲半諷的弧度。
收回眸光,她邁開堅定步履,銀灰色高跟鞋利落敲開陣陣跫音,背脊傲挺,直直穿過中庭,搭上電梯。
電梯停在二十八樓,迎接她的是任無情的特別助理。
「殷小姐嗎?這邊請。」他慇勤地招呼她,「首席正跟人面談,很快就結束了。」一面說,他一面領她穿過長廊。
這一路行來,不知招來多少欽羨與好奇的目光,殷水藍皆是坦然承受。
身為在伸展台上討生活的模特兒,對群眾或評估或讚賞的目光她早已處之泰然。
最後,兩人經過任無情辦公室,來到隔壁一間佈置得溫暖舒適的會客室。
特別助理輕輕推開玻璃門,「請在這裡等一下。殷小姐想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她搖搖頭,目送特別助理離開後,水亮的眸迅速一陣流轉。
會客室的裝演很簡單,一方壓著綠色盆栽的玻璃桌,兩張看來柔軟舒適的沙發,玻璃門邊是一座書報雜誌架。
牆上錯落掛著幾幅風格行情的油畫,左邊牆上除了鑲著一面幾乎佔滿半面牆的玻璃,還有一扇和壁紙同樣顏色與花紋的偏門。
偏門直通任無情辦公室,而透過玻璃亦可以清楚望見隔壁一切。
看來這間會客室是專屬於任無情的。
殷水藍想著,眼眸不覺跟著朝玻璃另一邊望去。
彷彿感應到她的凝視,正跟一位年輕男子談話的任無情忽地轉過頭來,湛幽黑眸停定她面容。
四束眸光於空中互會。
她莫名呼吸一緊。
好一會兒,他終於朝她微微頷首,收回兩束教她心跳加速的深刻眸光,繼續公事談話。
殷水藍怔怔瞧著他。
工作時的他,俊挺的鼻翼架上一副黑框眼鏡,一面瀏覽著文件資料一面與人對談的臉龐顯得神采奕奕,專注而自信。
黑框眼鏡並未使得他偏向俊秀溫文的臉龐更加儒雅,透過玻璃鏡面折射的眸光反倒更英銳逼人,定定圈住坐在他辦公桌對面、與他年紀一般年輕的男子。
她認識那個男子——不,應該說她「知道」那個男子。
在回抵台灣當天,她曾在機場買了一份商業雜誌,雜誌的封面是任無情,主題文章裡整個剖析了這位商界當紅單身貴族的一切,包括他去年剛剛接下翔威集團新發展的電子商務事業群,擔任主導的地位。
文章裡還刊出了他與台灣網路新貴鍾其均的合照,說明兩人的合作將為台灣電子商務的發展掀起一波新浪潮。
那個男人——正是鍾其均。
他年輕的臉龐凝肅正經,眸中卻又閃著璀璨熱情,正與任無情狀若急切地研討著。
在經過縝密的考量後,網路新貴——Dream21的負責人一一終於還是婉拒趙氏企業,選定與翔威集團合作以擴張其事業版圖。
雜誌中只是簡單這麼一小段,但細細讀過的她卻對任無情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或者說,更深一層的防備。
當日在英國,韓影曾告訴她任無情絕不是容易招惹的人物,在商場上,他絕對是氣勢逼人的。
從來對自己的能力只有自傲的韓影,單單視任無情為可怕的對手,當初為從他手中搶來Dream21,便用盡了手段心機。
果然,當韓影宣佈辭去趙氏企業總裁一職,不到一周任無情便說服鍾其均琵琶別抱,改投翔威集團。
「於公於私,他都不是個容易對付的男人。」
在任傲天正式宣告失蹤,而她決定來台灣的前一晚,韓影曾在電話中如是警告她。
「祝你好運。」他說。
而她,除了得隨時防備他揭穿她的真面目,還得設法找出這個連韓影也認為難以對付的男人的弱點。
他的弱點——會是什麼呢?
事業?
殷水藍悄悄對自己搖頭,不認為如此。
雖然認識他才短短數天,但她卻直覺地知道他不是那種對事業狂熱的男人。
他絕不是個工作狂。或許工作時他會全力以赴,或許在擴張翔威集團的版圖上他顯現了不凡的手腕與才華,但她直覺這些對他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要。金錢、權力、名位,他並不是個會深切在乎這些的男人,就算有朝一日失去了也不能真正打擊他。
那麼女人呢?
既然他不在乎金錢、權力、名位,那麼是否有個令他深切在乎的女人?
透過各種管道搜尋來的情報與資訊似乎告訴她並沒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包括任傲天,也不曾提過他弟弟有什麼感情牽扯。
怎麼會這樣?莫非他對事業無心,對女人也無情?
果真人如其名?
思緒正紛亂時,一陣自隔壁傳來的輕微騷動聲驀地一醒她迷茫神智。
她轉過頭,發現隔壁他辦公室不知何時間進了一個窈窕佳人,米白線衫、火紅A字裙,塗抹銀色寇丹的纖細手掌緊緊貼住任無情辦公桌面,線條優美的面容微微仰起,定定迎向他。
那女人是誰?
殷水藍眨眨眼,看著任無情微微挑起俊朗的眉毛,接著朝鍾其均說了幾句話。
鍾其均頷首,好奇地瞥了宛若一陣狂風捲進的女郎一眼後,默默地收拾起辦公桌上的手提電腦,提起公事包,靜靜地離去。
他才剛剛帶上門,女郎便朝任無情吐出一串話語。
她一面說著,一面比著手勢,情緒看來相當激動。
任無情沒說什麼,默然凝望她一會兒後,摘下眼鏡擱在辦公桌上,雙臂緩緩往前一伸,握住女郎纖細的肩頭。
她像是忽然一顫,嘴唇不再吐出激烈的言語,偏過臉龐,垂下頭。
殷水藍這才認清她的長相。
嵌在一頭染成咖啡紅的俏麗短髮裡的,是一張同樣俏麗的容顏。
黛眉濃密有致,眼睫纖細微卷,貝齒輕輕咬著的唇瓣弧形優美,宛若出水櫻桃。
女郎雖是面對著殷水藍的方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她專注的視線,螓首一徑低垂著。
任無情又對她說了幾句話。
終於,她揚起一張清秀容顏。
殷水藍一怔。
那細膩瑩白的頰畔竟像是沾染著淚痕的。
她看著任無情,良久,水紅的唇再次微微顫動。
而他,輕輕搖了搖頭。
她彷彿一震,清麗面容更加蒼白,窈窕的身子則微微一晃,步履不穩。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終於旋過身子,踏著緩慢的步伐,迷茫離去。
殷水藍震驚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究竟是誰?
為什麼她的情報裡從未顯示這名女子的存在?她與任無情的關係肯定非比尋常,否則不能這樣突如其來地直闖他辦公室,還令他突然中止重要會談。
她為什麼哭?
為——任無情?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殷水藍想著,眼神莫名所以地直瞪前方,而一顆心,亂了。
「方纔忽然闖進你辦公室的——是女朋友?」
「什麼?」任無情一愣,從菜單中抬起頭來,跟著有一秒鐘的失神。
他看著殷水藍,看著她總是一貫漠然無表情的端麗臉龐,看著那對水靈靈、幽茫茫的黑玉。
「是女朋友嗎?」她再問一次,右手優雅地端起玻璃水杯,菱唇淺啜一口。
「啊,你說羽純?」他凝聚失散的心神,停頓數秒,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也曾經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她問,扣在手中的玻璃杯似乎微微一陣晃動,水面微微起伏。
「兩年前吧,我們有過婚約。」
「是嗎?」她忽地默然,彷彿咀嚼著他話中之意,接著墨黑眼睫微微一揚,「後來呢?」
「我們解除了婚約。」
「為什麼?」
他聳聳肩,「本來就是一樁考慮不周的婚事。」
她凝望他,好一會兒,「傲天好像就是兩年前離開台灣,到英國去的。」
她說著,彷彿漫不經心,他卻驀地神經一繃。
她察覺了什麼嗎?
任無情眉峰一蹙,湛深的黑眸停定她細緻容顏。
她依然故我,面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然的。
但他卻敏感地察覺她的問話若有深意,「這就是你今晚邀我共進晚餐的原因嗎?」
「不錯。」
「你想知道為什麼傲天忽然離開台灣,到英國去?」
「嗯。」
「為什麼?」
「傲天是整型外科醫生,當時在台灣已有一定的名聲與事業,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離開台灣,在倫敦定居。」
「他一向喜歡倫敦。你大概不曉得吧?我們兄弟倆在中學以前是在英國讀書的,在倫敦近郊一所貴族男校。」
「是啊。」她點點頭,彷彿表示同意。
他卻看出其間的不以為然,「你覺得原因不這麼單純?」
她沉默數秒,「我總覺得他是在逃避什麼。」
「逃避什麼?」
我不知道。」她搖頭,「只知道他心裡一直擱著某件事,或者一一某個人?」
任無情一震。
她實在敏銳,秀外慧中,不是個尋常女子。
傲天確實不是無緣無故離開台灣的,他確實是在逃避,逃避他這個弟弟,還有羽潔。
薛羽潔,羽純的妹妹。
她是他兩年前選擇演一齣戲,和羽純訂立婚約的主因。
只可惜他雖然與羽純訂了婚,傲天仍是選擇離開台灣,孤身旅居倫敦。
他擔憂這個一向放蕩不羈的哥哥,明白他表面上縱橫得意於情場,其實一顆心一直是繫在羽潔身上的。
兩年前羽潔沒有選擇他,對他而言絕對是個嚴重的打擊。
直到數星期前傳來他與段水藍在英國訂婚的消息,他這個做弟弟的才算鬆了一口氣。
水藍是兩年間唯一能敲開傲天心房的女子,能令傲天向她求婚,可見他重視她的程度。
傲天肯定是愛她的,不該讓從前的事擾亂她一顆心——
「你想太多了,點菜吧。」他輕柔地,微微一笑,「應該餓了吧。」
他是因為傲天才解除婚約的。
殷水藍端起精細的骨甕咖啡杯,淺淺啜了一口。
杯緣瀰漫的熱氣溫了她微涼的臉頰,也在瞬間迷濛了她的視線。
她眨眨眼,腦海不知不覺又掀起困擾了她整頓晚餐的思潮。
他是因為傲天才解除與那個女人的婚約的。她猜想著,而且愈來愈確定這樣的可能性。
不是嗎?在初認識傲天時,她便直覺地感到他心底藏著某個秘密,而隨著與他相處的時間愈長,她逐漸確定那秘密是關乎一個女人的。
一個任傲天十分十分在乎的女人。
他是那麼在乎那個女人,以至於之所以決定與她訂婚,也是希望自己快快忘了那個女人。
就是那個芳名羽純的女人吧?傲天一直念茲在茲的,應該就是方纔那個出現在任無情辦公室的美麗女子。
可惜那女人愛的卻是他弟弟,準備結婚的對象也是他弟弟。
所以他才決定離開台灣?
他想逃避最愛的女人準備與親弟弟結婚的事實,而任無情卻也察覺了哥哥的心思,故而毅然解除婚約。
是這樣吧?兩年前的一切該就是她在腦海裡推演的那般。
一個為了弟弟放棄愛情的哥哥,一個為了哥哥放棄婚約的弟弟。
一念及此,殷水藍唇角不覺一揚,彎起半嘲諷的弧度。
多偉大的親情!
對這兩個男人而言,手足之情一向是最重要的,為此,他們不惜放棄女人,放棄愛情。
她終於找到了,終於找到任無情的弱點,找到能夠確實打擊他的方法。
那就是令他再度遺憾。
讓他再度愛上他哥哥深愛的女人。
讓他愛上她……
「你在想什麼?」溫煦的語音拂過殷水藍耳畔,她揚起眼眸,唇邊若有似無地盪開一抹淺笑。
淡淡淡淡,如夢似幻的微笑。
任無情一愣,瞪著那抹突如其來的微笑,呼吸一緊,心神被奪去片刻。
彷彿是永遠,又彷彿只是一瞬間,那微笑逝去了櫻唇靜默,不曾翻飛任何弧度。
她真的笑了嗎?
他發現自己無法不思索這樣的問題,方才突然映人他眼瞳的甜笑短促得像一場夢,一個幻覺。
那不是普通的微笑,眸中瞬間點燃的光彩也不是尋常眼神。
那是漫不經心的淺淡甜笑,璀亮又迷濛的眸子蕩漾的是勾魂幽媚。
是啊,那瞬間浮現她容顏的神情,是能攝人魂魄的嫵媚,是能令人心跳加速的艷美。
她是很美,從傲天寄回家的相片裡,他第一次體認了她的美。
當時他便認為她不愧是能與傲天外表相匹配的端麗佳人。
到機場接她那日,他心神更有片刻不小心跌入鑲嵌在她清麗容顏中的深邃墨潭。
她很美,而且有一對不尋常的瞳眸。
這是幾天來他對她的認知;他以為她是美麗的、淡漠的,不輕易顯露自己情感的內斂女子。
她是性格如冰的女子,和傲天火似的脾氣,正是兩種極端。
他一直猜不透的是,冰與火究竟是有了什麼樣的因緣際會而能融合在一起?她與傲天究竟是怎麼墜入情網的?
他只以為她是性情冷淡的女子,卻沒想到那張宛若冰雪般沉靜的容顏蕩起淺笑時竟會如此煙媚迷人。
他只知道她恍若寒潭的眼眸總會蒙上薄薄一層迷霧,卻沒料到那層薄霧偶爾會轉成水煙,氤氳著誘人媚態。
那一刻,她彷彿由一塊寒冰消融為水,一汪清柔的水,蕩漾著嫵媚清波。
殷水藍——他凝望著她,胸腔忽地漫起某種迫切的期盼,意欲得知她的一切。
「水藍,那一晚,你曾經說過自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他終於問出口。本來認為並無必要探問她過去一切的,她是傲天的未婚妻,未來的大嫂,他只要在這段期間替哥哥好好照顧她便是了。
他認為自己只需要認識現在的她。
但現在,心情忽然變調了。
「我是這麼說過。」殷水藍輕輕頷首,纖纖細指扣著咖啡杯,有意無意地把玩著。
「過得好嗎?」
「什麼?」她驀地揚起眼瞼,怔然的眸光迎向他,彷彿困惑於他突來的問話。
「過得好嗎?」他再問一次,微微沙啞的嗓音蘊著濃烈的關懷。
「你問我——過得好不好?」
「告訴我好嗎?」
「殷水藍,學校推薦科學夏令營的名額還有一個,你願意去嗎?」
「我?」被意料不到的問題震驚了心神,她情緒有瞬間動搖,差點把持不住一貫的平靜淡漠。
「是啊,你數理成績一向是全校數一數二的,校長說想推薦你去。」級任導師看著她,雖是提供建議,語氣卻淡然冰冷。
老師不喜歡她。
她盯著班導師,嘴角淡淡撇開帶著嘲諷意味的冷冷弧度。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成天冷著一張臉,陰陽怪氣的女孩子。
「怎麼樣?你去不去?」導師見她久久沒有回應,有些不耐煩起來,「七月十五日開始,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她可以賺進至少兩萬塊新台幣。
「不去。」
「不去?」導師瞪大眼睛,提高嗓門,彷彿很為她的不識相感到不可思議,
「那麼好的機會,你不去?」
她依舊搖頭。
一旁等著取作業的班長插口,「老師,你忘了嗎?殷水藍住孤兒院,哪有錢參加夏令營?」
「啊,是這樣嗎?我差點忘了。」導師點頭,朝一向最疼愛的學生送去一抹溫柔淺笑,回頭望她時面色卻又重新一凝,「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個夏令營是教育部贊助的,免費。」
她倏地凝眉,「我不想去。」
「真的不去?」
「不去。」唇邊吐出斬釘截鐵的拒絕。
「好吧,隨便你。」導師瞪她一眼,接著轉頭望向在學校一直以聰明美麗又乖巧聞名的模範生班長,「那班長去好了,是難得的機會啊。」
「真的嗎?我可以去?」
「當然嘍,老師本來就想推薦你……」
她默默看著一老一小兩個女人交換著燦爛的笑顏與愉悅的對話,一股濃厚的厭惡感驀地攫住她,她嘴角一揚,帶起淡淡嘲諷弧度,纖瘦的身子則往後一旋,飄然離去。
沒想到才剛剛轉過迴廊,號稱校花的班長葉心穗便追上了她。
「真可惜啊,殷水藍。」葉心穗開口,嗓音輕輕柔柔,「參加科學夏令營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不能去。」
她冷然瞥她一眼,「我不想去。」
「是不能去吧?葉心穗回望她,唇邊泛起了然微笑,溫柔的嗓音淡淡蘊著嘲弄,「我知道你暑假的時候還得打工。」
她不理她,加快了步伐。
葉心穗卻不識相地迅速追上,「我看到了哦,你每天放學都要到超市打工吧?好幾次都看見你在那邊點貨報貨,就連禮拜天也是。」
她停住步履凝望葉心穗,「我不曉得班長竟然也會上超市那種地方。」一字一句,語氣仍是一貫的毫無起伏。
但葉心穗卻聰明地聽出其間的譏諷,「我去買東西啊,有一次還是跟英宗一塊兒去的——李英宗,你認識吧?」
「我有必要認識他嗎?」
「他是上一屆的學長啊,第一名畢業的。」
「哦?」
「他現在念建中,所以我也打算考北聯,念北一女。」
「是嗎?」
「你呢?你該不會——也打算考北聯吧?」葉心穗望她,神態忽然抹上了某種不豫。
葉心穗原來喜歡李英宗?
她倏地領悟,突如其來地想笑,「你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英宗這麼說的。」葉心穗咬著唇,縱然極力假裝平靜,飄忽的眼神仍是洩露了淡淡的不確定與濃濃的妒意。
「他那麼說?」她忍不住挑眉,「他那麼說我就得那麼做?」
「你——」
「替我告訴李英宗一聲,我對他沒有興趣,他畢業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葉心穗聞言,面容忽地刷白,「殷水藍!你——」她瞪著她,似乎想抗議什麼,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她望著她忽白忽紅的面孔,唇角冷冷一撇,心電一閃,索性在那個不知死活膽敢嘗試戲弄她的少女心上再狠狠劃上一刀。
「順便告訴他,以後別沒事便回台中來到超市煩我,我不像你葉心穗有錢有閒,可沒空理他……」
殷水藍嘴角冷冷一撇。她過得好嗎?
當然好!她懂得保護自己,決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刺傷她。
他以為她過得不好?以為她在孤兒院長大,便會像個小媳婦般受盡週遭人欺凌侮辱,楚楚可憐,還一聲也不敢吭?
他以為她是那種軟弱的女人?!
那樣溫柔的眼神,那樣輕緩的問話,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刺傷她的模樣,他怎麼著?以為自己在揭她覆蓋得緊密的傷疤嗎?
他錯了!
她殷水藍不是好欺負的,一向主張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所以她才無論如何也要接近任家人……
「我過得很好。」她輕輕開口,盡量維持語氣的淡然,「或許你覺得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肯定有一段不堪的過往,但我過得很好。」
「是嗎?那麼你一定十分堅強。」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她?用這種又是憐惜又是同情的眼神?她討厭他人莫名的同情,尤其這同情還來自於一個任家人!
「我有必須脆弱的理由嗎?」
他沒回應,只是默然凝望她。那眼神如此深刻懾人,彷彿蘊著千言萬語。
不——別這麼看她,別用這種讓人心頭發顫、脊背發涼的目光,她痛恨那樣的目光!
厭惡之極。
「我們走吧。」她驀地起身,嗓音莫名的尖刻冷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