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兩手圈得姜成更緊了,臉貼上他寬寬的後背,對著他的背,低聲說一句:對不住。
怕行蹤曝露,沒有人騎馬,他們施展輕功,尾隨在姜成和青竹身後。
想起謹容的病,簡煜豐的心一陣強烈痙攣,像是千百利爪在裡頭狼狠撓著,撕拉著,無法遏制的戰慄在經脈間奔竄。
她還好嗎?他還來得及嗎?她能不能等等他,再等一等?
他搖緊拳頭,青筋在額間賁張,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
終於,姜成在一個宅院前頭勒緊韁繩下馬,他才將青竹抱下馬,倏地就讓幾個飛身靠近的黑衣人制住,他的武功不比他們差,只是輸在猝不及防,他們死命地把姜成壓在地上,任由他咆哮喊叫。
簡煜豐不看他半眼,雙足輕點,躍過高牆。
像是有條線牽繫他的心似的,他根本不必辨別方向就直覺奔往有她的地方,雙手推開門,他看見謹容正痛得滿地打滾,
像是接了一記悶拳似的,他一躍上前緊緊將她抱在胸口。
明知道這話對她的疼痛沒有意義,他還是忍不住說:「別怕,我來了。」
謹容虛弱地抬頭望他一眼,是痛得頭昏,以至於看錯人?她努力張大雙眼,但汗水濕透頭髮,一束束像蛇似的貼在臉上,模糊她的視線,她看了又看,怎麼看都是那張嚴肅的臉。
「不怕,我來了。」他又說同樣的話,好像他多說幾次,她就真的不會害怕。
「是你?簡煜豐?」她遲疑地碰碰他的臉。
「對,是我,簡煜豐。」他握住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
她緩緩吸吐幾口氣,分明心底感動,可下一刻她卻發狂似的舉拳拚命往他身上敲打。
「你這個壞人,我痛死了,都是你害的,啊一什麼七線蠱嘛,什麼天羽蕨嘛,憑什麼啊,啊~憑什麼你們家的郡主娘娘不能痛,我痛得半死就沒關係,憑什麼我的血要拿去救人,憑什麼我就要倒霉,啊——」
新的一輪疼痛發作,她每抽痛一下就大叫一聲,瘋狂的放聲大哭,瘋狂的捶打簡煜豐,瘋狂地在他身上拚命翻滾,她不管不顧了,再也,不管,不顧!
青竹進門著見的就是這一幕,她受到的驚嚇不淺,死命盯住那個潑辣女子,她……
是那個溫和的謹容姑娘?
她睦大雙眼,目不轉睛,這才曉得王爺的醫術真是了得,原來王爺日日施針,想抑制住的就是這種程度的疼痛?雞皮疙瘩冒過一層又一層,她不在地獄裡,卻覺得全身發冷。「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是我的錯。」簡煜豐眼底的憤怒瞬間凝結成心疼,兩顆晶瑩淚水悄悄下墜。
「你的錯,你的錯,你該死的大錯特錯。」她痛極了,舉手就要抓花自己的臉頰。
簡煜豐心頭一驚,飛快點住謹容的穴道,下一瞬,謹容昏睡過去,但即便昏睡,那股疼痛依舊讓她壁緊了雙眉。
簡煜豐飛快在她身上施針,一面親吻她的臉一面低聲安慰,「沒事了,都過去了,我會在這裡,一直在……」
不管謹容有否聽見,他不斷在她耳邊叨絮著,直到她扭曲的五官趨於平緩,直到她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穩,他才抱著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他們的家。
接下來,醫林聖手魯棣和簡煜豐卯足全力,企圖把謹容從鬼門關拉回來。
她洗的、吃的,喝的,抱的,什麼藥都嘗試過,身子心理受到無數折騰,好幾次她幾乎熬不下去了,是簡煜豐一遍遍在她耳邊說:為了我,再堅持一下。
他心疼她受的苦,一下朝便抱著她,不管她醒著昏迷著,都不停地在她耳邊說話。他說他們的初識,說他怎麼會喜歡上她,說他於情愛看得淡,以為這輩子將要這樣子過,沒想到一個不服氣,再加上一點驕傲,他不相信皇上說的,不信濟民堂的平胄散效果會比他開的藥還好,於是存了比較之心,於是他遇上她,於是遇上改變自己一生世的女子。
他對她言愛,他說自己從來沒愛過張鈺荷,從小到大,只拿她當妹妹看待。
他說有父母親的前車之鑒,他堅持除非遇見真心喜愛的女人,否則絕不輕易成親。但他是裕親王爺,婚事不能掌控在自己手裡,多少皇親貴戚想攀上他這門親,多少勢力想拉攏他靠近,因此當有人誤會他喜歡張鈺荷時,他便將錯就錯,不但不予否認,還對她加倍寵溺,坐實這項謠傳。
因此禮親王府三心二意,晉遠侯府加倍小心,其他的勳貴不想得罪禮親王,只好放過他這條大魚,而許莘為求得張鈺荷為妻,就得收拾他的風流習性,一心一意對張鈺荷好。
至子皇帝,他有心結,知道想求卻求不得的心痛,同為天涯淪落人,怎能不體貼簡煜豐的「心痛」?因此,他不作主簡煜豐的婚事。
這是多全其美的事,卻沒想到會造成謹容的誤解,讓他們差點陰陽兩隔。
謹容在病中,簡煜豐說過很多話,以前謹容總覺得他脾氣太硬,心底有事只會深埋不會露土,沒想到他將所有心事悉數對她說盡,為她,他努力改變自己。
這樣的簡煜豐怎能不教人心動?
所以她不但為他堅持一下,還堅持很多下,她為他過關斬將,闖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關頭。
簡煜豐還告訴她,因為她,他開始相信命運;因為她,他求起神佛;因為她,他發誓尊重每一個生命,並試著體會患者的痛苦。
慢慢地,謹容的身子痊癒,她清醒的時辰一天比一天多,聽進耳裡的情話也一天比一天多。
雖然魯棣仍然天天對簡煜豐開罵,罵他才學那麼一點三腳貓功夫,居然以為自己能治得了七線蠱,雖然魯棣口口聲聲說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沒有把握就在別人的身上動手,雖然每回魯棣訓人的時候,滿屋子的丫頭下人都不知道該把頭往哪裡埋比較洽當。
但是,簡煜豐那個三腳貓功夫,卻陰錯陽差地把謹容的陰寒體質給治好了。
七線蠱本就是至陽至烈的毒物,因此每次療毒後,陽與陰在體內相對沖,搞得謹容不得不吐血一回,相形之下,天羽蕨的根就緩和得多,它雖有同等烈性,卻因為要抵抗七線蠱的毒保護植株,因此發展出抑製毒素的外皮。
所以之前簡烴半把天羽蕨的根挖出來天天給謹容熬藥喝,在治好謹容的陰寒體質同時,也抑制住了七線蠱的毒,只是人究竟不是植物,那毒只能抑制卻不能排出,因此加重了謹容的痛苦,簡煜豐只好更努力為她施針免除苦痛,可一旦發作起來,謹容就慘了。
她痛得打滾時,有許多人親眼目睹,簡煜豐深信只要自己再晚片刻進門,她痛到失去理智,絕對會動手傷害自己。
謹容很慘,差點兒就見不到隔天的太陽,簡煜豐更慘,差點兒被魯棣打罵到見不到當晚的月亮。
看著這對慘到不行的主子,青竹經常求老天爺讓這種害人的毒蟲子全被鳥吃光了才好。
不管怎樣,魯棣終算傾盡畢生功力,將謹容身上的七線蠱毒給治好了,在他宣佈謹容身子完全康復那天,青竹一個激動,跑到門前雙手合掌跪在地上謝天。
她說:「好人有好報,姑娘做那麼多好事總算有了好報應,說到底,舉頭三尺有神明……」她話沒說完呢,謹容和簡煜豐屆然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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