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剛才聞人玄緒對她的態度會如此糟糕,原本的姚孟箏得負極大責任,怨不得別人。
丫鬟們小心翼翼的瞧著王妃的表情,就怕她有什麼不悅,卻見她一臉的心平氣和,和之前的性子天差地遠,說真的,她們實在非常的不習慣。
難道人一失憶,不但過往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連性子也會跟著改變?如果真是如此,那王妃應該更早一點失憶才是!
朱羽茵瞧著她們那有些不解的表情,淡淡一笑,「沒事的,你們就當過往那個驕縱跋扈的姚孟箏已死,現在這個姚孟箏已經重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了。」
她因為殘疾,再加上小病不斷,長年待在房裡,看透人世無常,所以性子也偏淡然了些,真的假裝不出姚孟箏那驕縱的性子,乾脆就不裝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反正說不定再過不久她就會離開這個身子,重新投胎去,所以她也懶得費神裝模作樣,走一步算一步就是。
「是。」兩個丫鬟同聲應答,內心還是有許多想不通的困惑。
只因王妃自昏迷甦醒之後,整個人氣質都變了,雖然還是那一張嬌艷的臉蛋,但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溫柔嫻雅,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如果失去記憶真能讓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改變,那她們希望王妃乾脆就不要恢復記憶好了!
朱羽茵繼續待在房裡養身子,腦子裡所想的卻是爹和哥哥,她的死肯定讓他們非常傷心,但她除了跟著難過之外,也無法做任何事。
她現在在帝都明曜城,與她的故鄉長樂縣相隔千里之遙,她根本無從知道家人目前的狀況,也不敢知道。
因為她怕在得知家人的消息後,她會捨不得死,會想回去看他們,但她現在是姚孟箏,且隨時都有可能回歸九泉之下,所以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將來再度離開時,牽掛也會少一些,也免得家人再受一次生離死別的痛苦折磨。
聞人玄緒疏離她、冷落她,對她來說是好事,因為她可以靜靜的等死,不必應付他,樂得輕鬆,只不過姚孟箏的家人,卻是個棘手的麻煩呀——
「嗚……箏兒,你可終於醒來了,娘都快被你給嚇死了……」
朱羽茵本坐在床上發愣,卻被突然闖入房內的中年婦人緊抱在懷裡,勒得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中年婦人一直在她耳邊哭哭啼啼,很是激動,她都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乾脆就讓她抱個夠、哭個夠,自己還是少說話的好。
這位有些福態的夫人就是姚孟箏的母親?真好,她真正的母親很早就死了,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親人間的擁抱,就趁這個機會回味一下好了,反正她也掙不開。
姚夫人哭哭啼啼了好一會兒才止歇,鬆開環抱住女兒的手,瞧著女兒依舊有些憔悴的臉蛋,「聽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是嗎?」
「是呀,娘,對不起,女兒連您都不認得了。」朱羽茵有些無奈的苦笑。
「我苦命的女兒呀……」
姚夫人又抱著她的頭開始大哭特哭,讓朱羽茵很是頭痛。
「早知如此,當初娘拚死也要阻止你嫁他,也不會落得現在這番境地了。」
一旁的春花及秋月對望了一眼,內心一陣默然,這段婚姻到底是誰苦命,還真有得說呢。
朱羽茵剛才只是假裝有些無奈,現在倒是真的無奈了,她似乎該說些什麼話以示安慰,但就怕安慰不成,反倒讓姚夫人哭得更是淒厲,害得自己耳朵疼。
就在姚夫人還抱著女兒不斷地哭哭啼啼時,聞人玄緒進到房裡,畢竟是岳母到訪,他就算再如何厭惡來到這裡,還是得露一下面,盡一下最基本的禮數。
「岳母,近來可好?」
「你——」姚夫人一聽到女婿的聲音,立刻放開女兒,站起身來氣呼呼的指著他罵道:「要不是你,咱們箏兒怎會落到這種地步?你還有沒有良心,居然對箏兒不聞不問,一點情義都沒有!」
照理說聞人玄緒是王爺,姚夫人根本沒有資格指責他,但身為母親,護女心切,使得她已經完全忘了禮數。
他臉色瞬間一沉,沒反問她過去這些年到底是如何教養女兒,可以將女兒養得如此驕縱跋扈,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岳母,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要不然這座禮王府早就沒有她容身之處,她尋短來威脅我,導致現在傷身又失憶,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
「你說什麼——」
「娘,別再說了。」朱羽茵趕緊拉住姚夫人的衣袖,她大概已經知道,姚孟箏的性子是怎麼來的,就是被毫無條件寵壞的。「這事我的確有不對之處,您就別再和王爺爭執了,好嗎?」
姚夫人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回過頭來瞧她。自己女兒的性子她當然清楚,從來只有別人認錯的分,哪可能她認錯。
聞人玄緒也訝異的瞧了她一眼,真不敢相信她也有自我反省的一日,老天這時恐怕要下起紅雨來了。
春花及秋月再度對望了一眼,很能理解他們此刻錯愕的反應,不感到錯愕那才奇怪。
「哎喲,我可憐的女兒呀……」姚夫人又坐回床上抱住女兒,聲音哽咽,「你肯定被他的無情傷得不輕,才會如此絕望,娘明白、娘全都明白……」
朱羽茵哭笑不得。這到底是哪一種的明白?分明就是不願意接受自己女兒性格大變。
「別擔心,娘馬上帶你回家休養,別留在這裡讓人糟蹋了,好嗎?」
「娘,女兒既然已經嫁人,就不該因為一點小問題就避回娘家去,這會給人說笑的。」她雖然還沒真的嫁人,但這點道理她還懂得。
「呃?」姚夫人再度不敢置信的一愣。
朱羽茵不知道的是,之前姚孟箏可是三天兩頭就回娘家哭訴聞人玄緒是如何的冷淡,兩、三天不回禮王府是常有的事,才不管別人笑話不笑話。
聞人玄緒神色複雜的瞧著她。怎麼她死裡逃生後,不但失憶,連性子都變了,從任性驕蠻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識大體的小女人?
「箏兒,別擔心,娘明白你的不正常只是一時的,等身子逐漸恢復後,腦袋也會跟著回復正常的。」
姚夫人還是不願意面對現實,讓朱羽茵有些頭痛。
不管女兒怎麼勸,姚夫人都打定主意要帶女兒回娘家,憤怒的對聞人玄緒說:「王爺,我要將箏兒帶走,親自幫她調養身子,請您別阻攔!」
「岳母請放心,我完全不打算阻攔,你想帶她回去調養多久就調養多久。」他非常爽快的大手一揮,「需不需要我多派幾個人來幫忙整理行囊,好讓你們能夠更快回去?」
沒想到女婿這麼不留情面,絲毫不加以挽留,甚至像是恨不得她們馬上離開一樣,姚夫人更是怒不可遏,「你——」
「娘,別這樣。」朱羽茵再度拉住她的手,「我不會回去,我要留在這兒繼續休養。」
「箏兒,你瘋了不成?」姚夫人拔高嗓音,瞧著女兒的眼神活像是見鬼了。
「我沒瘋,我是真的不想走。」
她在這裡,雖然會被冷落、無人聞問,但這正是她想要的處境,反倒回到姚孟箏的娘家,一天到晚被娘家的人關心、包圍,那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麻煩呀。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姚孟箏,她只想默默的過完這一段荒謬日子,不想再引起更多沒有必要的注意。
「不行,娘不放心讓你繼續待在這兒了,你必須跟娘一起回去!」
「娘——」
姚夫人反抓住她的手,使力拉她下床,沒想到這一拉,居然拉出意外來,她冷不防從床榻上摔了下來,痛呼出聲,「啊!」
「箏兒?」姚夫人擔心的蹲下身,懊悔不已,「你還好嗎?哪裡摔疼了?」
「王妃!」春花及秋月也趕緊來到主子身邊關心。
只有聞人玄緒還是站在原地,沒有靠近的打算。他微蹙眉心,不懂她又在打什麼主意?
她是故意在他面前摔下床,好示柔弱?難道她現在知道耍驕縱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關懷,所以改用哀兵政策了?
「我沒事……我沒事……」她強忍著痛意,勉強漾起一笑,「只不過在床上躺久了,身子虛,就連腳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氣,才會不小心跌下來。」
她的腳……居然有痛覺了!這個認知讓她大受震撼,也猛然驚覺,姚孟箏是個正常人,雙腳是好的,可以自由自在的到處行走,不受拘束。
她在死前一直心心唸唸的,就是想要知道靠自己的雙腳走路到底是什麼感覺,沒想到這陰錯陽差的附身,居然讓她有機會實現死前心願,該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
原本了無生趣、只想默默等待鬼差來討命的她,此刻終於瞧見了一絲希望光芒。或許她能趁著再度離去之前,靠著這個身子一圓夢想,不再有任何遺憾。
聞人玄緒繼續瞧著她,感到非常的不對勁。一個人不可能因為失去記憶就連性子也跟著改變,她如果不是在作戲,肯定是有什麼隱情!
他暗暗冷哼,他就等著看她還有什麼把戲可耍,相信以她那驕縱的性子,想偽裝也撐不了多久,一定很快就會原形畢露,變回從前那個讓他厭惡的姚孟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