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朱金覺得他所說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但堂堂王爺都許下誓言,要娶自己的女兒,且用情之深,毫不掩飾,他這個做父親的當然也沒有多猶豫,就答應讓王爺進女兒的房裡探病。
他進到朱羽茵的房內,守在房裡的桃兒便起身向他行禮,他一擺手,桃兒就識相的暫時退下,讓他與小姐獨處。
他來到床邊,動作輕柔的坐在床畔,不想驚動她,瞧她已經不再掙扎連連,睡得極為安穩,他也跟著鬆一口氣,放心不少。
她是個長相秀氣的姑娘,要不是因為長年待在房內,臉色是不太健康的蒼白,其實她的姿色不會差到哪去,雖不美艷,卻讓人覺得舒服順眼。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撫上她有些憔悴的臉頰,能摸到還活著的她,真好,他本以為今生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他們倆還是有緣的吧?要不然不會在他以為兩人已經生死相隔,再也無法相守時,大鵬鳥又帶來了她的消息,引領他來到長樂縣,尋到她,再度牽起彼此之間尚未圓滿的緣分。
朱羽茵本就沒有真的睡去,在感受到臉頰上那依戀不已的撫觸後,即刻睜開雙眼,看清來人,「你果然來了。」
他愣了一下,苦苦一笑,「我無意吵醒你。」
在與她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她是他朝思暮想的茵兒,絕對不會錯,外表能騙人,但那眼神不會騙人,他在她眼中瞧見了熟悉的嫻雅之氣,與他的茵兒一模一樣。
她試著想起身,他卻趕緊阻止,「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好好的躺著繼續休息。」
「不,我要起來,別阻止我。」她堅持撐起身子。
他只好伸手幫忙扶起她坐好,免得她使太多力氣,耗費元氣。
朱羽茵坐好後,神色複雜的瞧著他,好一陣子都沒有開口說話,似是有口難言。
「太久沒瞧見我,所以現在要一次看個夠嗎?」他笑著緩和氣氛,「只要你別再拒絕我來見你,你想時時刻刻瞧著我都行,不是嗎?」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我的茵兒。」
「我不是你的茵兒,我是長樂縣的朱羽茵。」她終於狠下心來,把話給說明白,「身有殘疾的朱羽茵,無法行走的朱羽茵,絕對不是你的茵兒!」
「無論是朱羽茵或茵兒,都一樣,都是同一個人,都是我所愛的女人。」他語氣堅定的強調。
「不,完全不一樣。」她眼眶微微泛淚,語氣也隱隱激動起來,「茵兒能夠以禮王妃的身份待在你身邊,可以陪著你遨遊四海,可朱羽茵不同,她只是平凡商賈之女,甚至生來就是個殘廢,只能將自己鎖在這一方小空間內,難登大雅之堂!」
他一定得逼她將自己的處境如此赤裸的攤在他面前,讓她無地自容嗎?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情,難道他還不明白?
她與他的差距,猶如天地之遙,他是天上展翅翱翔的大鵬鳥,她卻是地上折了翼的雉雞,飛不了,永遠到不了他的身邊!
「我不許你這樣看輕自己!」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痛心不已,「不良於行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因此自卑,更不必覺得會配不上我,我不是如此勢利之人!」
瞧見她的殘缺,他心疼都來不及了,又怎會鄙夷、輕視她?他更想好好的守護著她,讓她擺脫自卑,勇敢的走出去,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
在他眼裡,她是最美好的存在,誰都比不了,她真的不必如此看輕自己,她值得更好的對待!
「你不在乎,並不代表別人不在乎,有這樣一個殘缺的妻子,別人會如何看待你,你想過沒有?」
她很明白那種異樣的眼光是多麼讓人難受,她不想連累他,害他也被人指指點點,這種痛苦她一個人承擔就夠了。
「我管其他人怎麼想,他們目光短淺、心胸狹隘,我何必與他們一般計較?只要我知道這麼做是值得的,那就夠了!」
「不!你根本就不該這麼做,你會後悔的……」她終於在他的懷裡痛哭出聲,不斷捶打他的胸膛,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棄,就是如此執迷不悟?
憑他的身份,要多少完美的女人都有,為何偏偏執著於最糟糕的她,來侮辱自己?
他是個笨蛋!全天下最笨的笨蛋!
「茵兒,別拒絕我。」聞人玄緒哽咽著嗓音,柔聲對她許諾,「我可以當你的雙腳,帶你遨遊天下,你做不到的事情,有我在,我可以幫你做,只要你願意敞開心胸,給我這個機會。」
「嗚嗚……你不必對我這麼好,我根本就沒資格……」
「你要是沒資格,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有資格讓我傾心、迷戀,甚至是不顧一切!」
他奮力的嘶吼讓她渾身一震,內心大受震撼,所有拒絕的話語瞬間梗在喉嚨內,沒一句話能夠說出口。
「茵兒,別再離開我了,別再讓我獨自嘗著寂寞的痛苦,好嗎?」他卑微的啞聲懇求著,此時的他早已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王爺,只是一個愛她的男人,愛得心已經傷痕纍纍的男人。
朱羽茵不再掙扎,只是窩在他懷裡默默流淚,任由他將她越摟越緊,像是想將她揉入他的身子裡。
她真的可以放開所有的顧忌及自卑,接受他的情意嗎?她不知道,她的心好混亂,做不出最後的決定。
所以她只能繼續痛苦的掙扎,不知何時才能看到盡頭……
聞人玄緒並沒有逼朱羽茵一定要馬上給他答案,只希望她能好好考慮兩人之間的關係,別再拒絕他來探望她,至於她要考慮多久,他都願意等,不會為難她。
這樣還不叫為難嗎?她暗自苦笑,因為他的態度,表明了會等到她答應接受他的情意為止,她要是不答應,他就會繼續等下去。
面對如此執著的男人,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說實話,她很苦惱。
夜已深,朱羽茵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腦中所想的都是自己與聞人玄緒目前僵持的關係,她真的沒有勇氣接受他的情意,因為長久以來根深柢固的自卑感,是無法如此輕易拔除的。
他千里迢迢從京城追來長樂縣,她很感動,但光是感動,還是無法解決其他現實中的問題。
「唉……」
黑暗的房裡,本該只有她一人在幽幽輕歎著,然而此時卻有一道暗影無聲無息的閃到她的床邊,嚇了她好大一跳。
「是誰?」她馬上從床上掙扎起身,「是誰膽敢半夜闖入我的房裡?」
來人沒有回話,迅速摀住她的口鼻,她只覺一陣嗆鼻的氣味從鼻腔衝上腦門,緊接著頭一暈,就失去意識了。
直到被人重重放倒在地的撞擊力,讓她痛醒,但腦袋還是非常暈眩。
她努力睜開眼,發現天色已亮,自己在一間似乎廢棄已久的小屋內,四處都是蛛網以及灰塵,隱隱約約的,她好像聽到不遠處傳來瀑布聲,還有不絕於耳的蟲鳴鳥叫聲。
難道她被帶到山裡了?這是綁架嗎?
朱羽茵瞧向大門邊,見到一名男子正背對著她要走出去,她趕緊開口喚道:「等等!你究竟是誰,為何要把我帶到這裡?」
「你醒得還真快。」男子偏頭朝她淡笑,「比我預計的快了不少。」
「呃?」她錯愕的睜大眼,「你……封無涯?」
「你還記得在下,在下真是深感榮幸,朱小姐,或者該稱呼你為……禮王妃?」封無涯冷哼一聲。
他表面上沒有跟隨王爺一同來到長樂縣,但其實一路上都在暗處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所以現在他也已經搞清楚朱羽茵與茵兒的身份了。
「你不是玄緒身邊的人,怎會將我綁來這裡?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沒人能夠指使我、控制我,反倒是你心愛的禮王爺,身為我操縱的傀儡卻猶不自知,可笑至極。」
她忍不住泛起一記寒顫,對他的忌憚之感又起。「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必知道太多,你只需要乖乖當我的人質就夠。」他冷冷一笑,「只要將你掌握在手,我就不信聞人玄緒敢不繼續聽我的話。」
她是聞人玄緒最大的弱點,既然他已經無法拿她的死作文章,逼聞人玄緒對太子報仇,那麼他就必須反過來拿她做要挾,逼聞人玄緒將這一齣戲給演到底!
「你到底想幹什麼?等等!封無涯!」
朱羽茵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小屋,在門外落了鎖,然後逐漸遠去,她卻因為雙腳不良於行,連阻止他都沒有辦法,只能趴在原地,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想拿她要挾玄緒做什麼事?她對玄緒一點幫助都沒有,要是又在這種時刻成為他的累贅,她又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不,她絕不能成為他的絆腳石,必要時,就算得犧牲自己,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