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冷……好冷,真的好冷……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冷呢?嘶……」一位妙齡女子站在小巷子邊猛抽氣,即便脖子縮著、雙手環抱胸前,她仍然覺得涼意沁骨,嬌軀也一直抖顫著。
夜色寒涼,把她凍得難受極了,只是風露怎麼也不肯離去,一對靈黠杏眸不斷東張西望,焦躁地找尋一道與她有約的身影。
他會來嗎?她所托囑的男人會依約前來嗎?那個名叫段逆回的男子會遵守承諾替她搜查她想要知道的消息,前來泯洲見她嗎?
風露看了下月色,夜半三更了,附近的住民早就沉沉入睡,就她一人躲在這邊被冷風吹,賭著段逆回真會從京城趕過來赴約。
「時辰已到,段逆回怎麼沒來?他該不會是在騙我的吧……呃!」風露才喃完,眼前忽地一花,揉了揉杏眸後,一位身著官服的年輕男子已經站在她跟前,還露出興味的笑容來。
風露見到他的穿著打扮,忍不住訝叫道:「段逆回!你……你就這麼大剌剌地穿著官服跑來見我,不怕被發現而惹禍上身嗎?」就算此刻是三更天,但穿著官服的他還是太顯眼了,萬一被有心人瞧見,向朝廷奏上一本,誣指他與百姓密謀作亂,那他這個官還當得成嗎?
此時的唐氏皇朝正處於風雨飄搖的時期,因為太子寶座之爭的緣故,宮廷與民間都瀰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氛,在朝為官者現下都小心翼翼的,深怕惹上麻煩,而段逆回竟是毫不遮掩地想要炫耀自己的身份。
「我怎麼會怕?」段逆回果然如此回復她。「我可是堂堂刑部侍郎,官大得很,沒人敢得罪我。」
他會不會太膽大妄為了點?而且毫無戒心。不過他也就是因為這種性情,才會招來奸人所害。
半年前,她在家中茅廁邊救了身受重傷的他,這就是段逆回與風家結緣的起因。雖然至今連他本人都不知道是為了何事招來橫禍?又是誰砍了他?但只要看到他肆無忌憚的表現,就知道他會被剁也很正常。
風露對他膽大妄為的行徑一直無法苟同。「是嗎?沒人敢得罪你?」
「是的!沒有人敢得罪我。」他自信地回道。
她忍不住挑釁反譏道:「你連唐井遙也不怕嗎?六王爺唐井遙儼然成為當朝紅人,他已是皇帝最依賴以及最喜愛的皇子,而且極可能會坐上太子位,你也不怕他?」
「六王爺唐井遙啊……」段逆回頓了一下,旋即笑道:「他為人挺好的,我為什麼要怕他?況且六王爺若能被皇上欽點為太子,那也不錯。」
「啥?」風露傻住。
「怎麼啦?突然變成冰柱了?」瞧她嬌軀硬邦邦的,動也不動。
半晌後,她才啟開凍僵的冰唇,不敢相信地再度問道:「你剛說唐井遙為人挺好的?你剛說倘若唐井遙能夠被欽點為太子也不錯?」
「沒錯。」
「言下之意,你是指被皇上罷黜的唐慈太子是罪有應得,而唐井遙則是最該坐上太子寶座的人選?」
「是的。當今聖上的十八名皇子裡,經過我仔仔細細觀察之後發現,京城百姓們最愛竊語稱讚的皇子便是六王爺唐井遙了。即便在唐慈太子當道之際,眾人不敢公然稱讚六王爺,然而皇朝上下仍然到處流傳著唐井遙是神仙菩薩的英雄事跡──」
「屁!」風露驀然打斷他的話。
段逆回頓住,瞅著她,嘖嘖出聲道:「風露,妳可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麼可以口出惡言?太粗魯了。」
她瞪大杏眼改口道:「好,我改,我改成這是屁話好了!」
他凝睇她。「看來妳對唐井遙的偏見極深。」
「那些不是偏見,而是事實!」她「啪」地一聲拍打大腿,咬牙切齒道:「唐井遙哪裡是神仙菩薩來著?他真正的身份是妖魔一個!他陷害唐慈太子,害太子受辱被害,我恨死他了!」
段逆回忍不住反駁道:「妳是不是搞錯是非黑白了?唐慈太子才是十惡不赦之徒,妳居然幫他說話。」
她瞪看他。「你認為唐慈太子才是匪類?」
「沒錯。」他回道:「我從京師調查出來的答案正是如此。」
「我不信。」她搖首,不斷搖首,杏眸盈滿質疑,怎麼也不信他的答覆。「你弄錯了,你肯定弄錯了,你弄混是非黑白了!唐井遙才是道貌岸然的偽善者,他才是!」她愈說愈氣,反而指控起段逆回來。「你不僅沒有調查出真相來,反而還跟著唐井遙誣陷唐慈太子!要知道,唐井遙為了爭奪太子之位,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他甚至還掠奪原本屬於唐慈太子的仁慈美名!當了五年太子的唐慈才是真正的活神仙、活菩薩,會幫人助人的是唐慈太子才對,而非唐井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用力吐出一大口來。「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一夕之間,唐慈太子成為了窮凶極惡的大壞人,而他以往所做的善行全被指控是掠人之美?就在一夕之間,善惡顛倒,是非錯亂,這樣的情況詭異又古怪,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有人設下陷阱讓唐慈太子踩下去,而那個人正是唐井遙!」風露芙蓉般的嬌顏愈說愈憤懣,到最後甚至還浮現出母老虎的嘴臉來。
段逆回卻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可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唐慈才是大惡人。」
「什麼?」她氣極,腮幫子鼓鼓的。真不愧名叫逆回,果真是來逆天行事、回轉善惡黑白的。「看來你也掉進唐井遙的陷阱裡頭了,一樣看不清楚唐井遙才是攪亂朝綱之輩!」
段逆回卻堅持道:「唐井遙是好人。」
「他不是!他夥同司徒迭世欺騙了皇帝,矇混了百姓。」
「我沒騙妳。」
「逆回大哥,你有愧你的職守!察訪民情、判斷是非是你該做的基本功,可你居然是非不分!」
「妳真奇怪,為何固執地認定唐慈是好人,而唐井遙就是壞人呢?」段逆回想不透。唐氏皇朝的子民個個都知道唐慈太子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因為司徒迭世已經亮出他貪贓枉法的一切證據,唐慈可是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被摘除太子位的,偏偏這妮子硬是要替他平反。
她回道:「唐慈太子是好人,他還是拯救我全家性命的大恩人!家父、家兄,我風家一家六口人都深深相信他是被陷害的,所以我們是滿懷希望地想請你協助,幫唐慈太子平反冤屈,哪知……你連判斷是非都有問題!我們太高估你了!」
他回嗆道:「也許是你們一家子判斷錯誤,把匪當神。」
「不可能的!我風家是鑄鏡世家,三代世傳的鑄鏡本事讓我們自會以鏡考己行,更是兼具判斷一個人的心性本質是好還是壞的本事。」他們一家子對於判斷是非的能耐是非常有把握的。
「噗!」段逆回忍不住噴笑。只因為出身鑄鏡世家就有能力去判斷誰善誰惡?還真有趣哩!「其實妳比我更大言不慚。」
她睨看他。「你不相信我有判斷能力?好,那我就舉出人證來,一旦有人證能證明唐井遙才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願意重新詳查嗎?」
「哪位人證?我洗耳恭聽。」
「我的至交好友佟七樂。她被逼嫁給殘酷、狡猾、貪婪的郡王司徒迭世,而司徒迭世的惡行已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這一點你無法否認吧?」
段逆回思索了會兒,點頭道:「沒錯,司徒迭世是惡徒,這一點我不否認。」他深眸一轉,再道:「倒是妳拿司徒迭世當例子會不會搞錯了?司徒迭世正是唐慈太子的心腹大將,他受唐慈指揮,這關係不就證明了唐慈太子確實是惡徒嗎?」
「不對,你錯了,你才弄錯了!人們口中的大惡徒司徒迭世根本不是唐慈太子的心腹大將,他真正的身份是唐井遙的細作,他是被唐井遙指派到唐慈身邊臥底的奸細!怎麼身為刑部侍郎的你對真相完全不清楚,就人云亦云地附和唐井遙所釋放出的謠言,而把唐慈太子給定了罪呢?你還真把愚蠢這兩字給詮釋得淋漓盡致!」
「我愚蠢?」她竟敢對他放肆。
「你若不愚蠢,怎麼會讓奸佞給蒙騙了去?哼,真蠢!」她毫不畏縮地指控他。
「奇了,妳怎知唐井遙與司徒迭世暗中合作?這個秘密世上沒有幾個人知曉。」而他就是知道內情的其中一人,誰叫他是堂堂的刑部侍郎,當然要有點能耐啦!
之前當唐慈與唐井遙鬥爭時,他就暗中觀察到唐井遙與司徒迭世其實交情匪淺。只是,當司徒迭世將唐慈行惡的罪證呈送給皇帝之後,他與郡王妃佟七樂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至今仍無人查出他們的下落,也不知他倆的生死。
風露回道:「七樂先前曾經偷偷捎信給我,告知我司徒迭世與唐井遙似乎有所瓜葛,七樂亦曾經目睹他倆密謀要設計唐慈太子的作為,沒想到後來唐慈太子果真失勢了。所以我認為司徒迭世根本就是唐井遙的內應,是唐井遙派去傷害唐慈太子的惡棍!現在你是不是不該再糊里糊塗了?請放聰明點啊!」
「風露,妳愈說愈口無遮攔了,我可是名大官,妳竟敢說我糊里糊塗。」
「哼!大官?」她瞪住他。「如果你因為我口出惡言就把我給治罪了,那只是證明我救錯了人,救到一個爛官,害死自己罷了。」
他瞅著她。
風露壓根兒不把他擺在眼裡。
愈是威嚇,她愈不肯屈服。
呵……
不過,他喜愛這種性情的女子,也對風家瘋瘋癲癲的行事作風感到有趣,這樣的友誼他並不想切斷。
風露是豁出去了!
唐慈太子對她風家有恩,兩年前是他救了風家免於被滿門抄斬的命運,當時的她曾偷看過唐慈一眼,那位面貌和善、舉止有禮的唐慈太子,怎麼可能變成百姓口中的大魔頭,還被廢除了太子位。
她深信這都是陰謀,是有人為了想要搶奪太子位而使用的手段,而那人便是唐井遙!
「逆回大哥,身為刑部侍郎理應有著明辨是非的本領,我要再次為唐慈太子申冤,唐慈太子絕對是被冤枉的!你仔細想想嘛,人人咒罵的司徒迭世所效忠的對象其實是唐井遙,所以唐井遙與司徒迭世是至交好友,這兩人才是一丘之貉啊!」再次提到司徒迭世,風露就想起她的好朋友佟七樂,七樂隨著司徒迭世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至今生死未卜,她好擔心啊!
「我的好友佟七樂被逼下嫁給司徒迭世後就惡事連連,我好懊悔當時沒有逼她逃婚,讓她賭上性命嫁給司徒迭世,結果不僅惡運纏身,如今還失了蹤,我完全探聽不到她的消息。我猜想她一定是死去了,被司徒迭世給害死了……」想到摯友的遭遇,就心痛不已,眼淚又想掉下來。
回憶起數年前,她與佟七樂就常常談論到司徒迭世這名惡徒,哪裡知道他突然下令娶走了七樂,而毫無反抗能力的她也只得嫁給他。
結果,下場果然淒涼。
「你這位刑部侍郎就別再被唐井遙給唬得團團轉了。」風露原本還冀望著段逆回能夠幫忙,哪知他也倒向唐井遙。「我深信唐井遙是惡徒,絕不會錯的!」
「喔。」
「其實,如果能讓我見著他,我一定會把他的原形給逼出來的!」她兩隻粉拳握得死緊。每次在畫坊裡看見唐井遙的畫像,她就覺得他是轉世妖魔。
「算了吧!」段逆回揮了揮手,不以為然地道:「即便唐井遙是個偽君子,妳也抓不到他的小辮子。相信我,妳絕非他的對手。」
「你太看不起我了!」
「我是看不起妳。」
「嗄?!」回答得還真是直截了當。
「好啦!」段逆回整理了微亂的衣衫,神氣活現地說道:「看在風家救過我性命的面子上,我回京之後再幫妳重新調查好了,以免讓妳抱怨我忘恩負義。」
「不用了。」她卻拒絕道。
段逆回瞅著她另有打算的神情,問道:「風露,妳瞧不起我?」
「沒錯,我是瞧不起你!」
「嗄?!」回答得還真直接,這是一報還一報嗎?
當然不想再請托他了,瞧他的模樣分明無心替唐慈太子平反,再請托也沒用處,風露決定自己處理。
段逆回瞅了她好一會兒後,說道:「好吧,那我就不干預了,我現在就啟程回京,不過妳若有事,可以再來找我。」
「多謝。」不管如何,段逆回總是個高官,對她風家也是仁至義盡了,所以心中若有怨也不該是怨他。
真正的禍根是唐井遙才對。
他才是罪魁禍首,他才是!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京師,龍蛇混雜之處,卻也是繁榮熱鬧之地。京城最知名的「相思茶樓」,按照往例又是高朋滿座,人聲鼎沸,然而在這片吵雜聲裡,奇特的是總能夠聽見清晰的六個字,那就是「六王爺唐井遙」。似乎來到「相思茶樓」的賓客們對於議論這名字有著莫大的興致,並且也覺得很了不得似的。
「掌櫃的,聽聞六王爺唐井遙若有空閒總會來到『相思茶樓』品茗,真有這麼一回事嗎?」終於,有客人攔下忙碌的掌櫃,詢問道。
「這位客倌是外地來的吧?」掌櫃揮了揮汗,反問道。
「我是外地來的沒錯。打從進了京師後就聽到傳聞,說堂堂皇子願意紆尊降貴地與百姓同桌飲茶,我很好奇這個傳聞是否屬實?」
「屬實屬實,的確屬實,沒有唬人!當今聖上的愛子,也就是六王爺唐井遙,閒暇之餘是會來到本店喝茶品茗,這在京師已經不是秘密了。偷偷告訴你,王爺他今夜就會現身本店喲!」掌櫃不避諱地道,甚至還引以為傲哩。其實他為了讓「相思茶樓」生意興隆,每次接到王爺府的管家通知王爺將會造訪的消息時,就會暗中將消息傳散出去,讓京城的百姓湧進茶樓來一探究竟,讓茶樓生意興隆。
「真的呀,王爺今晚真會出現?」有客倌就是在外頭聽到這則消息,才前來湊熱鬧的。
「你們可以拭目以待啊!」掌櫃露出神氣的表情道:「其實六王爺他呀,可望又可親,一旦閒暇,就會撥冗來到本店寒暄、品茗、談論天下事,他十分親民的。」
「可咱們還是不敢相信,堂堂一位王爺會來到百姓聚集的茶樓喝茶哩……」插嘴湊話的人愈來愈多。
「六王爺自是與眾不同。」掌櫃回道。
「對,是與眾不同……」有人附和道。
「王爺的性情真令人欽佩……」
這樣就欽佩了?
哼,這樣很了不起嗎?
哼哼,是很了不起啦!畢竟願意親民的皇親國戚確實僅有他一人。
茶樓裡的客人不斷地討論這位沒有架子的王爺。「好感動哪,堂堂王爺之尊卻不擺高高在上的架子,親民愛民地與百姓打成一片,咱們唐氏皇朝能出這樣的皇子,真是檄天之幸啊!」
「哼,那是假的啦!」坐在最角落處的風露聽著眾人對他的稱讚,差點就把手中的茶杯給摔出去。唐井遙親民愛民,與百姓打成一片的做法是一種心機哪,他純粹是為了博取美名而做的表面工夫。
茶樓內的百姓們繼續高談闊論著。「幸虧老天有眼,終於讓好人出了頭,從此以後擁有菩薩心腸的六王爺就不必躲躲藏藏地扶傾濟弱了,而咱們百姓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談論他偉大的行善事跡。唉……想起半個多月前,唐慈太子仍然當道之際,唐慈太子為了防止六王爺得到皇帝的寵信以及百姓們的愛戴,竟是無所不用其極地監視以及控制他的舉動,這情形讓六王爺連要行個善都得隱身在暗處,怕的是一個不小心被唐慈太子給抓到把柄,那就慘了。」
「對啊,幸虧好人終究會得到好報,唐慈太子就是因為多行不義而自斃,這樣也算還給六王爺一個公道了。」
茶樓內的百姓們談論著六王爺的種種事跡,把他形容得極為委屈,還不斷感激蒼天有眼,而且不斷痛罵已被關進天牢的唐慈太子。
「可惡!欺世釣譽之徒,唐井遙才是偽善者啦!可是看來,唐井遙已成功地讓百姓們將他捧為菩薩轉世的聖賢人,這對他爭取太子寶座極為有利啊……」風露喃喃自語道,真氣真氣!
但,氣又能怎樣?
到處都傳頌著六王爺的德善事跡。
唐井遙似乎成功地製造了美名並且傳揚開來,他成功地混淆了百姓們的判斷力。
這對他奪取天下有莫大助益啊!
唉,這傢伙果然奸詐狡猾。
也合該他厲害,否則豈有能力扳倒唐慈太子?
風露從泯洲來到京城後,一進京師就探聽到唐井遙會出現在「相思茶樓」的消息,原本不知要如何接近他的風露這下子找到了契機。她得接近他,這樣才有辦法找到他是妖魔的罪證,也才能揭穿他的真面目。
風露才想著,一對亂瞟的眸子陡然定住。
茶樓裡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也突然全部停止。
大夥兒全都有志一同地看向門外。
街上,一頂轎子被抬了過來,停在茶樓前,轎簾掀開,一位身著白色錦衣的男子從轎內走了出來。
驚呼聲瞬間乍起,抽氣聲此起彼落──
「哇,來了,六王爺還真的來了!」
「六王爺大駕光臨了……」
一身雪白錦衣的唐井遙走下轎,眾百姓們立刻被他潔淨無瑕的氣息給吸引了去。他那淡雅出塵的氣韻果然就是活菩薩的化身,而且笑意盈盈的俊美容貌是那樣的溫和、那樣的容易親近。堂堂王爺之尊卻沒有浮華富麗的裝扮,輕居簡從得令人不敢相信,連抬轎的兩名轎夫也在他下轎後轉成侍衛身份,一行三人的陣仗比一般的富賈都來得寒酸許多,他也實在太不擺架子了。
「六王爺他……他果然來到茶樓了。」
「讓個路、讓個路,可不可以讓我瞧一瞧他啊!」大夥兒擠成一團,都想親眼目睹六王爺的風采。
風露的眼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走進茶樓的唐井遙,心中不斷地呼喊著──假的、假的,他的和善都是假裝的,大夥兒根本不該把他當活菩薩拜啊!
可,百姓們還是感激涕零地直接跪地拜他。
「參見王爺,能見到您我死也瞑目了。」
「快起。」唐井遙柔聲地阻止眾人跪拜。
叩,還是有人磕頭。「能見到王爺的面容,是咱許家十生有幸啊!」
「不要啦,不要被唐井遙給騙去了啦,你們別傻了……」風露好想放聲大吼,提醒眾人放聰明一點兒,只是她也明白此刻發難的話,她將成為眾矢之的。
她雖然愛打抱不平,卻也不會愚蠢地莽撞行事。
但見唐井遙穿過人群後,就在掌櫃的伺候下走上樓。
即便他親民愛民,茶樓掌櫃卻也不敢讓王爺暴露在風險之下,因為唐慈太子雖然失勢了,可他的部屬也有可能不甘心而對六王爺不利,為了預防萬一,所以掌櫃的特地幫六王爺把座位安排在二樓的隱蔽廂房中。
風露混在人群裡目送唐井遙上樓,腦子則不斷思索拆穿他面目的計策,她一定要盡快讓世人知道他們所崇拜的六王爺其實是個魔頭呀!
登梯上樓的唐井遙忽然一頓,回過身去,往下一探,目光與風露對個正著,兩人就這樣打上了照面。
唐井遙靜靜地看著她芙蓉般的小臉。
方才踏進茶樓,眼角餘光瞥見她時,還以為錯認了,沒想到……
真是她。
風露,佟七樂的摯友。
她怎麼來到京師了?
幸虧他有先見之明,早先已派人去泯洲將風家人的臉孔一一偷畫下帶回,也因此現在才能讓他一眼就認出她的身份來。
唐井遙旋即擺露出一抹傾醉萬人的微笑,開口道:「風露姑娘。」
柔和的語調一出,人群中的風露頓時傻住!
他他他……他在喊她嗎?有沒有聽錯?他知道她的閨名,也識得她?
怎麼可能?
「掌櫃的,請你把風露姑娘也請到廂房來。」唐井遙側首吩咐掌櫃。
「是。」掌櫃銜命回首對著人群吼道:「哪位是風露姑娘啊?」
「呃……」本想應聲的她突然間猶疑了起來,總覺得這種時刻與他「相認」有些不妥,但是哪兒不妥,她又說不上來。
「風露姑娘?風露姑娘呀,請妳應個聲吧!哪位是風露姑娘呀?」底下人群裡男男女女都有,究竟哪位是風露?六王爺開口欽點了,那姑娘怎麼也不應個聲呢?該不會是歡喜到暈過去了吧?
唐井遙直瞅著猶豫不決的她。
風露游移的視線再度抬起,卻又與他對個正著。
他微笑。
她卻渾身一震!
「呃……我……我是風露……」就在那一瞬間,她腦子一片空茫,下意識地舉起藕臂表明身份。
「原來是妳呀!」這位風露姑娘雖是個秀麗的美人兒,但是堂堂王爺之尊,要天仙絕色並不困難,以風露這姑娘的姿色來論,還不到讓王爺神魂顛倒的地步,那他怎麼會點名了她呢?
「快點跟我來!」無暇細想,掌櫃快步下梯把她帶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