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貞透過窗縫往外看,由於積雪不深的關係,所以很快便融化了。「雪已經不再下了……」
「你還不能出門。」烏勒袞又把窗子關緊。
「我知道。」姮貞只是想著這幾天沒到茶坊,那位「晁公子」等不到她,只怕不再去了,那麼就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日月會的副總舵主,白白錯失了一條線索,因此覺得相當可惜。
烏勒袞親暱地攬著她的肩頭。「身子還好吧?還疼嗎?」
「已經沒事了。」姮貞面頰燒紅地說。
「那就好。」烏勒袞將嘴唇貼在她的太陽穴上說。
姮貞一臉滿足地倚在他的胸前。「昨天那盤棋,咱們到現在都還沒開始,不如現在來下吧。」
「差點忘了這件事。」烏勒袞深吸了口氣,想到她昨天才初經人事,不能太過急躁,於是將想再抱她的慾望硬壓下來。「我去拿棋具。」
待烏勒袞將棋具擺在桌案上,於是坐到另一頭。
「讓王爺先手!」姮貞巧笑嫣然。
聽姮貞叫他王爺,烏勒袞自然也回敬。「還是公主先請!」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姮貞開始下第一步。
烏勒袞試著把注意力放在棋局上,而不是姮貞眉眼之間的柔媚,免得又克制不住衝動了。
才下了幾步棋,寢房的門扉傳來兩聲輕敲。
「王爺!」哈朗在外頭喚道。
「我去看看有什麼事。」說著,烏勒袞便起身,來到房門口,哈朗不知跟他說了什麼,於是走了出去,並順手帶上門扉。
姮貞知道他還有正事要辦,心想這盤棋多半又下不成了,眼角瞟見烏勒袞放在一旁的斗篷,於是想要拿出去給他。
待姮貞才將門開了一條縫,就聽見外頭廊下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雖然聽得不是很真切,不過幾個敏感的字眼隨即讓她頓住開門的動作。
「蘇州織造李大人……他的女兒……」哈朗稟報。
聽完哈朗說的話,烏勒袞沉默了半晌。「跟他說有時間就會過去。」
「喳。」哈朗應了一聲。
見他們談完了,姮貞馬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裡有些惴惴不安,雖然已經知道烏勒袞對她的心意,不過她也沒有忘記還有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的存在,那名女子是否也跟她一樣深愛著他?心心唸唸就盼著能成為他的福晉?
烏勒袞回到寢房內,在姮貞對面坐下。「該輪到誰下了?」
「換你下了。」姮貞瞟了一眼他臉上諱莫如深的表情。「是有要緊的事嗎?若是的話,就別為了我耽擱。」
「算不上什麼要緊的事。」烏勒袞走了下一步。
姮貞「嗯」了一聲,知道烏勒袞不會老實告訴她的,看著眼前的棋局,想到之前說的賭注,知道該怎麼做了。
片刻之後,勝負已定。
「我又輸了。」烏勒袞大方地認輸。
「別忘了你昨天答應的事,要是我贏了,隨便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一定要辦到。」姮貞眼底閃著黠笑。
烏勒袞大笑一聲。「我沒有忘。」
「那……我有個要求。」姮貞慢慢收起了笑靨。「我想知道,方才哈朗來找你,是不是和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有關?」
「你都聽到了?」烏勒袞收起笑意問。
姮貞並沒有否認。「你跟她……她知道我下嫁給你的事,一定很失望很傷心吧?因為就連想當你的側福晉,只怕也不可能了。」
「就算可以,我也不會再娶側室……」烏勒袞正色地說。「李大人的確是有將女兒嫁給我的打算,不過我並沒有給予任何承諾,因為指婚權在皇上手中,在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不想耽誤,更不想傷害對方……」說到這兒,烏勒袞攏起了眉頭,讓姮貞的心又往下一沈。
「可是她卻認定了你?」姮貞不禁這麼猜。
烏勒袞深吸了口氣。「李大人知道皇上將你下嫁給我的事,於是打算把女兒許配給他人,不過……她還是不肯答應婚事,意志變得很消沉,人也跟著病倒在床,讓李大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以為那天李湘能夠聽進自己的勸告,答應李大人安排的婚事,想不到他前腳剛離開,她就暈倒了,烏勒袞想到就算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原來是這麼回事。」姮貞可以體會對方的心情,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女人一旦對感情過於執著,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放下。「因此李大人才派人來請你過去,希望請你多多開導他的女兒?」
「我也知道這不是個好方法,多見一次面,只會讓她愈陷愈深……」烏勒袞也希望能做到無情,好斷了李湘的念頭。
姮貞看著他為難的表情,故作輕鬆地說:「或許我該去見她一面,然後用公主的身份警告她,你已經是我的額駙,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同樣身為女人,同樣愛上烏勒袞,更能體會對方的痛苦,也希望自己能幫得了她。
「哈哈……」烏勒袞大笑幾聲。「這倒不失是個好辦法。」
「那你呢?你對她是否……」忘得了?姮貞艱澀的問。
烏勒袞從凳子上起來,走到她身邊,將姮貞拉進懷中。「我真正愛的人是你,只要你一個就夠了。」
「嗯。」姮貞安心地笑了。
★★★
而時間也隨著這樣的幸福滋味,一天一天的過去。
來到蘇州快一個月,和烏勒袞的關係有了很大的進展,每每想到這兒,姮貞嫣紅的唇角便忍不住的往上揚。
「公主這陣子的心情特別的好。」冉嬤嬤見主子這幾天氣色紅潤,人也變得更美了,打從心底為她高興。
聞言,姮貞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羞赧地問:「是嗎?」
冉嬤嬤為主子梳著長長的辮子。「奴婢就說只要圓了房,額駙的心就會放在公主身上,可真是一點都沒錯。」
「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姮貞紅著臉蛋嗔道。
那是因為她和烏勒袞都已經完全瞭解彼此的心意,知道對方愛著自己,自然心胸開闊,不再胡思亂想了。
轉身取來氈帽,冉嬤嬤不解地問:「不過額駙為什麼不乾脆住下來,還要回驛站去?」
「他有他的考量。」姮貞拉了拉身上的長袍馬褂。
「公主今天還要去茶坊?」冉嬤嬤歎氣地問。「萬一又不小心染上了風寒可怎麼辦?額駙一定會馬上要你回北京城。」
「我會注意的。」好不容易可以出門,姮貞不想多耽擱,只希望還能再遇到那位「晁公子」。
冉嬤嬤跟著主子踏出寢房,猝不及防地,後頸被用力地敲了一下,接著便不省人事了。
就在這當口,走在前頭的姮貞聽到身後傳來重物碰撞地面的聲響,下意識地回過頭,只見冉嬤嬤倒在地上,心頭一驚,正要蹲下身來查探,這也是她在昏倒之前最後一個印象。
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姮貞便已經讓人劫走了,當那三名大內侍衛趕到,才知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只能盡速通知烏勒袞。
而被劫走的姮貞從昏沈中漸漸清醒過來,她不確定自己暈過去多久,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睡了很久,只覺得頸後還有些疼痛。
「這裡是……」姮貞摸了摸腦袋,氈帽早已不翼而飛了,她更發現自己斜倚在一張太師椅上,只能努力保持冷靜地觀察四周。
一名中年婦人用碗倒了杯水給她。「喝一點吧。」
「不用了,謝謝。」姮貞戒備地搖頭,擔心水裡頭放了什麼。
「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分上,我可不會對你這麼好聲好氣。」丁大娘重重地哼了哼,如果她是個男的,就不用這麼客氣了。「只要你別輕舉妄動,咱們還不至於會傷害你。」
「你是誰?為什麼抓我來這兒?」姮貞揣測著對方的身份。
丁大娘兩手叉在腰上。「因為你跟狗皇帝派來的那個欽差大臣有關係,你可不要否認,咱們監視了很多天,知道他這陣子都留在吳縣知縣的府裡,沒有回到驛站,而且還是待在你住的院落裡,不過又無法靠得太近,沒辦法確定你的身份,直到今天才逮到機會下手。」
「我並沒有要否認。」姮貞心想他們究竟知道多少事,又是否知道她是和碩公主的身份。
「你們是什麼關係?」丁大娘質問。
姮貞想著若是一味的撇清關係,只會讓他們更加起疑。「他是我的夫婿,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所以才讓我住在吳縣知縣的府裡頭。」
聽了這番解釋,丁大娘臉色稍霽。「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那麼只要你乖乖聽話,咱們會讓你回到你夫婿身邊的。」
「你們究竟要我做什麼?」姮貞問。
丁大娘朝廳外看了一眼,因為其他同伴正在討論接下來該怎麼做。「你不要多問,待會兒就知道了。」
既然對方這麼說了,姮貞只能耐心的等待,她伸手揉了揉後頸,舒緩一些疼痛,想著這些人如果是那些亂黨,要他們放人,只怕不可能。
又過了片刻,廳外終於有了動靜。
「……副總舵主,你來得正好,咱們抓到的那個女人,跟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應該有很密切的關係……」
「應該早一點解決那個欽差大臣……不要再拖了……」
隨著腳步聲愈走愈近,對話聲也聽得更清楚了。
姮貞連忙坐直身子,雖然心裡有些害怕,不過她的自尊也絕不允許讓一絲恐懼流露出來。
「等我見過了人再說。」姚星塵沉吟的回道。
當姚星塵跟著同伴跨進廳內,一眼見到坐在太師椅上的姮貞,表情明顯地怔住了,完全沒有想到會是「她」。
「副總舵主!」丁大娘上前抱拳道。「我方纔已經問過了,她就是那個欽差大臣的妻子,咱們可以好好地利用她。」
面對姚星塵訝異的眼神,姮貞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樣的場合裡見面,而丁大娘這聲「副總舵主」更加確認了他的身份。
「你……」姚星塵一時語塞。
這陣子他還是忍不住去了茶坊,只為了能再見「她」一面,明知道該把反清復明大業擺在第一位,姚星塵卻無法克制這樣的衝動,只是沒想到他們之間早已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你們都先出去,讓我跟她談一談。」姚星塵對同伴說道。
眾人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姮貞看著他說:「你是日月會的副總舵主。」這句話不是疑問句。
「而你是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的妻子。」姚星塵苦笑一下。「儘管早就看出你是名女子,卻沒想到是這樣的身份。」
「若不女扮男裝,只怕在外頭行走不方便,而在茶坊裡,更沒有人會跟我對奕了。」姮貞直視著他的雙眼問道:「那麼副總舵主抓我來要做什麼?」
「若是要你的夫婿背叛狗皇帝呢?」姚星塵見她安之若素,一點都不驚慌,試問能有幾個女子辦得到,心裡著實激賞。
「不可能!即便是為了我,他也不會這麼做。」姮貞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就是這麼肯定。「我也不會允許。」
「為什麼?」姚星塵問。
「因為大明早就死了,不存在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姮貞的話讓姚星塵臉色一變。「而我和當今皇上相處過,也相信他的為人,即便年紀尚輕,可是他能努力做到公正公平,無論是對待漢人還是滿人。」
「他是個滿人,就絕對做不到公平公正。」姚星塵斬釘截鐵地說。
姮貞知道無法改變他們的觀念,因為這些亂黨對滿人早就恨之入骨了。「那麼你們還是殺了我吧。」
「你……」姚星塵遲疑了。
「我明白你的職責所在,可是我的夫婿也同樣有他的責任,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怨恨任何人。」姮貞從太師椅上站起來,不卑不亢地說。
姚星塵睇著眼前的女子,生平頭一回對異性動了心,卻是這樣的結局。「若是能在你嫁給別的男人之前就認識,該有多好。」
這話讓姮貞一怔,旋即懂了,也明白了。
「你錯了,即便如此,你和我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是受先帝冊封的大清公主,而他則是處處與大清作對的亂黨,永遠只能當敵人。
「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姚星塵不想再讓私人感情左右。「我會讓人安排你的房間,只要你配合,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姮貞知道不配合也不行,因為光靠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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