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遍了醫書,沒有找到類似的病例。
最初在洞穴裡發現他時,她以為他已經死了,但靈敏的耳朵聽見了他微弱的鼻息,她難以置信地俯下身子,傾聽他的心跳——心跳猶存。
那顆被利箭射穿的心,竟如此強勁?
不,不對。
利箭只是射穿了他的胸膛,沒有射中他的心,因為他的心與常人不同。
常人在左,而他的在右。
異樣的軀體挽救了他的性命,否則,他早已是箭下之魂。
自己雖然長在寧靜的小鎮中,沒見過多少世面,但從他流淌若河的鮮血,她亦可以想像,之前他一定遭遇了一場殘酷的惡鬥。
幸好,她懂得一些醫術,幸好,她的小屋就在山下,可以就近診治他。
「呵……」半個月過去,他總算有了一些動靜,緊閉的雙眼終於微睜,喉間發出些許呻吟。
「你醒了?」
她看著他俊美絕倫的臉龐,對他發出微笑。
一直待在寧靜的小鎮裡,她沒見過多少男人,但一看到他,就知道「俊美絕倫」這個詞是為他量身訂造的。
他比世上大多數女子都漂亮——或者說,他絕對比世上大多數人都漂亮。
守護他的這些日夜裡,她就這樣花癡一般盯著他沉睡的俊顏,一點也不感到無聊。
「你是誰?」穆展顏微啟的雙眼流露出詫異的神色,略微不安地四下望了望,「這……l這是哪裡?」
「這是永安鎮的郊外。」她說。
「你救了我?」或許因為她臉上的善意,或許因為他發現了自己胸口纏著的繃帶,自行得出答案。
「不,應該說是你的心救了你,我只不過幫你止了血而已。」她謙虛地答。
其實,想殺他的人,除了那一箭,還給了他無數致命的重創,他的肩骨、肋骨、椎骨、腿骨均受創,一開始。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救活他。
「我的心?」
「對,你的心生得偏了,所以那一箭並沒有射中你。」
「你是女郎中?」他摸摸傷處,感到疼痛漸退,不如先前劇烈了。
「不,我只是看過一些醫書而已,」她的回答讓他愕然,「你是我的第一個病人。」
「第一個病人?」他差點驚呼出聲。
「我從前只幫小貓小狗治過病,你是我治過的第一個真正的人。」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穆展顏怔愣良久,忽然露出莞爾的神情。「看來,你真是治病救人的天才!」
「公子不責怪我魯莽嗎?」她有些意外。
「你救了我,我感恩還來不及,怎麼會責怪?」他望著窗外的黃昏夕照,「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公子,千萬別這樣客氣。」她猶豫著開口,「敢問您尊姓?家住何處?以便小女子前去通知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他想到什麼,並沒有直接回答,「對呀,應該早些通知他們的,以免他們擔心……姑娘,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公子請儘管開口。」
「你發現我的時候,我是否躺在一個山洞裡?」
「對,我那日採藥,正巧路過那裡。」
「姑娘可否再去那個山洞一趟,在巖壁上寫下我如今所在,我的家人自然會找來。」
「這樣啊?」她詫異他如此詭異的做法,卻沒有多問。
從他的衣著打扮,從他受傷的遭遇,她能感到他與這鎮上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就算有什麼詭異的舉動,也不足為奇了。
「那麼,我該刻些什麼字呢?」
「不是刻,是寫。」穆展顏指了指被她晾在椅背上的長袍,「那袍袖裡有金粉,你用手沾一些,便可以在巖壁上寫字。」
「哦。」她點點頭,翻開袍袖,果然發現其中有一隻小小的錦囊,囊中裝著亮閃閃的碎末。
「不過你寫字的時候要快,因為字跡會馬上褪去。」他又說。
「我知道了!」她拍手笑,「然後你的家人用另一種東西往那巖壁上一撒,就可以看到我用金粉寫下的字了!」
「你怎麼知道?真是冰雪聰明。」他訝異之後不由讚歎地點頭。
「不是我聰明,而是寫書的人見識廣,剛才那一招我是從書上看來的。」她又謙虛地回答。
「今日天色已晚了,你明日再去吧。」穆展顏柔聲道。
「呵呵,我也沒打算今晚就去呀!」她調皮地對他吐吐舌頭,「我還要燉雞湯呢!」小手輕輕替他把被子拉好,「你先睡一會兒,我去殺雞。」
她的手有一股草藥的清香,她整個人,也有一種人淡如菊的美麗。
這些日子以來,被疼痛折磨的他,本來不曾有好眠,但在輾轉煎熬中,他矇矇矓矓聽見她安慰的話語,便似敷了清涼的良藥,灼熱的痛苦頓時減輕了不少。
她跟自己從前身邊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就像這山澗裡徐徐的清風,他從未領略過的清風。
穆展顏嘴唇泛起淺笑,聽她的話閉上眼睛,等待美味的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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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一到仲州就發生這樣的事?
似乎有人知道他會來,潛伏在路上,使出狠招,招招意欲斃他的命。
他不相信這是普通的流匪所為,因為對方的目的很明顯不是他的財物,而是他的性命。
他也不相信這是仲州的亂黨所為,因為亂黨不可能知道他武功的弱處,下手如此快而準。
儘管對方蒙著面,而且盡量隱瞞了真實的武功路數,但他仍能覺察,對方是一群大內高手。
那一場浴血的奮戰如同噩夢,他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忘記。他只記得貼身的侍衛一個個倒下去,四周的碧草如茵被染成血腥的殷紅。
鐵鷹是惟一跟他突出重圍的人,身負重傷的他已經瀕臨昏迷,鐵鷹把他安置在山洞裡便獨自下山去了。他去搬救兵的同時,引開那些殺手,但他去了一天一夜仍沒有回來。
傷口越發炎熱,碎裂的骨骼使整個身體有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他甚至覺得,手腳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硬撐著等待鐵鷹回來,但終究沒有等到——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但奇跡一般,他重新活過來了,而且是在一間清幽的小匡異。
迷迷糊糊的,他能感到有一雙纖纖素手在照顧著他,餵他湯藥,替他擦洗傷口,輕輕把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他很想看看這雙手的主人,所以他給了自己很堅強的意志,拚命抓住生命的浮萍,不讓自己墜入死亡的深淵。
終於,他醒了,看到了她。
她跟自己想像中的一模一樣,很美,但不是艷麗逼目的美,而是一種野草閒花般的美。
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如水般滑落他心裡,沒有初次見面的陌生感,反而像久識的朋友。
但今天,她似乎跟平時有所不同。
他從沒見她穿過如此鮮亮的衣衫,兩頰甚至抹了胭脂,頭髮梳理得很精緻,一支金釵穿過烏黑的髻,髻邊有一朵絲絹堆的花。
雖然比平日明麗了許多,可他還是喜歡她平時淡雅的模樣。
她坐在一旁細細地打量自己,彷彿是第一次看見他,兩眼裡有一種審視的神色,讓他感到全身都不舒服。
她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不對勁的事情嗎?
「哎呀,你醒了?」她露出不同以往的甜甜粲笑,指了指一邊的桌子,「雞湯燉好了,你要喝嗎?」
他點點頭,但她並沒有像平時那樣把湯端給他,反而仍舊閒坐在椅上,像一個從不會端茶送水的千金小姐。
他雖然心中詫異,但沒有多說什麼,艱難地舉起雙手,想要去端那碗湯。
畢竟她不是自己的僕人,之前餵他喝湯是出子一片好意,現在不喂,也是她的自由。
見穆展顏如此艱難地掙扎,她思索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地說:「哦,對了,我該餵你才對!」於是這才起身端起那碗湯,一勺一勺舀了湯水,遞到他嘴邊。
但那端湯的手不似往常熟練,像是怕燙一般,小心翼翼的,那遞到他嘴邊的勺也顫巍巍,不時潑出湯水。
他很想問問她的手怎麼了,是否受傷了,但終究還是忍住,只說:「姑娘,我托你送的信,送到了嗎?」
「信?」她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敷衍地點點頭,「放心,當然送到了。」
她當真去了那山洞?他很懷疑,但依然忍住沒有再追問。
畢竟她救了自己,已經讓他感恩不及了,就算她無暇去辦那件事,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姑娘,承你照顧多日,還沒能請教你的芳名呢。」他道出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哦,我姓蘇。」她頓了一頓,接著說,「蘇音。」
「音?」哪一個字?
「音律的音。」她笑。
「好美的名字。」他點頭稱讚。
蘇音,這個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樣清雅。
「家父是這鎮上的私塾老師,給我們……給我取的名字,自然不像一般鄉下孩子那樣俗氣。」她說話的時候,兩眼骨碌碌地轉著。
「蘇姑娘,你為何獨自住在這山下的小屋裡,不與你父母同住呢?」茅舍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青蔥翠綠。
「我當然跟父母同住啦!這裡不過是……是我學醫的地方。」她咬咬唇,「我的醫書,還有平時上山采的草藥都放在這裡,遇到受傷的小動物,我也會把它們安置在這裡,替它們治傷。」
「哦,」穆展顏點頭,「原來如此。」
「公子,你可不要以為我是離家出走的野孩子呀,在家裡,父母最疼我了。」她申辯道。
「我沒有那樣想過,只是好奇一問。」他笑了。
「那麼公子你的尊姓大名又是什麼?我看你的衣著打扮,應該不是一般人物。」她反問。
「我姓穆,」他決定坦誠相告,「名叫……」
話尚未說完,門忽然被人撞開,一個挺逸的身影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兩人面前。
蘇音嚇了一跳,尖叫一聲,迅速躲到穆展顏的床後。
「公子,是我。」來人抬起一張半遮鐵面的臉,「屬下來遲,望公子恕罪!」
「鐵鷹?」穆展顏驚喜的道:「你終於來了!」
「屬下下山之後,又遇到殺手襲擊,好不容易才甩掉他們,到衙門搬來救兵想上山接公子,不料待我們去到洞中,卻已經不見公子的蹤影。我們四處尋找,終於在昨日發現了洞中的信號,於是屬下便迅速趕來了。」鐵鷹如實稟報。
「是這位姑娘救了我,還治好了我的傷。」穆展顏指了指身後的蘇音,眼神化為溫柔。
剛才他還誤會她不曾把信送到,原來是自己多心了。
「怎麼,穆公子,這是你的手下呀?」蘇音這才瑟瑟地從床後出來,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鬼呢!你這個屬下戴著半張鐵面,好嚇人呀!」
「他的臉自幼被人劃傷,所以不得不戴上半邊鐵面,」穆展顏微笑地解釋,「不是故意嚇人的。」
「那他進來的時候也該先敲敲門呀!」蘇音狠狠瞪鐵鷹一眼,「忽然冒出來,真沒教養!」
「他尋我心切,的確莽撞了一些,我代他向姑娘賠罪。」
「屬下怎麼敢讓公子代我賠罪。」鐵鷹立即單膝跪下,「姑娘是我家公子的救命恩人,如若真的驚擾了姑娘,鐵鷹願以死謝罪!」
「死?」蘇音難以置信,「我讓你去死,你就真的會去死?」
「只要姑娘一句話。」力臂拔出佩刀,橫在自己的脖間。
「好啦好啦,快把那個東西收起來!」蘇音再次摀住眼睛,「我隨便說說而已,誰讓你真去死啦?神經病!」
「姑娘如果下怪罪,那我就帶我家公子告辭了。」鐵鷹轉向穆展顏,「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讓屬下速速帶你離開吧。」
「你先到門外候著,我要跟蘇姑娘話別。」穆展顏略有所思,揮了揮手。
「好,屬下到門外候命。」鐵鷹點頭從命,挺拔的身影邁出門檻,順手將兩扇木扉輕輕闔上。
室內一片寂靜,穆展顏輕咳一聲,從脖間拉出一條金鏈,煉間繫著一塊碧玉。
這塊玉與他交給花亭風的那一塊不同,那塊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但這一塊,是他出生之日便繫在脖間的。
這玉雕成一個小小孩童的模樣,那孩童有笑嘻嘻的面龐和蓮藕般的手腳,玉的背面刻著他的名字——展顏。
他出生之日,父母特意命能工巧匠雕刻此玉,希望他今生能永遠像這孩童一般,展露歡顏。
「蘇姑娘,」他將這玉遞出去,「承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現在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塊玉就權當略表感激之意吧。」
「你把這個送給我?」蘇音接過這個小東西,並不重視,似乎嫌禮太輕。
「希望姑娘不要嫌棄。」他並沒有告訴她,這塊看似普通的玉意味著什麼,「假如姑娘將來到京城玩,可以憑著這塊玉找我。」
「你家住在京城?」她頓時大感興趣,「住在京城的哪條街哪條巷?我到時候該如何找你?」
「我家住在旭榮街,門口有一對麒麟的便是。」他微笑地答。
「好啊,」蘇音將那玉收入袖中,「我從小就想上京見見世面,可巧交了你這個朋友,以後上京就方便多了。」
「姑娘……」穆展顏唇齒間猶豫,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那……在下就此告辭了。」
「好,後會有期。」蘇音爽快地答,對他並沒有半點依依不捨。
他看在眼裡,心中略微失望,本來還以為,她會跟自己有同樣的心情。心中隱隱歎一口氣,他輕擊雙掌,給門外的鐵鷹發一個訊號。
門迅速開了,這一回進來的不止鐵鷹一人,還有一眾侍從抬著舒服柔軟的躺椅,安靜而整齊地走到穆展顏的面前。
蘇音驚奇地望著這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一大票人,放眼望去,門外居然立著另外一大票金盔鐵甲的驃騎,同樣無聲無息的在門前的草坪上候命。
原來,之前鐵鷹闖入的時候,他們早已等在那兒了。這麼多人,竟似無人一般肅靜,可見訓練有素。
「這個殘廢來頭不小呀!」一行人走後,蘇音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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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蘇怡剛剛把雞湯從爐上端下來,便聽到妹妹蘇音的叫喚。
她抬起頭,看到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這張臉,她已經看了十八年了。
人們說,雙胞胎就算再像,也總會有不一樣的地方,但她與蘇音,五官竟絲毫不差,要想分辨她們,只有通過她們的衣著。
她的衣衫,是清淡的顏色,而蘇音的,則明麗許多。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不同之處——蘇音嘴巴甜,很討父母的喜愛,而她生性木訥,最大的嗜好就是躲起來看書,像角落裡的影子,所以沒有親人願意把她當寶貝。
「姐,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一個人在小屋裡幹什麼?」
蘇音朝屋內瞧去,她剛想阻止,卻已來不及了,妹妹已經看到了床上熟睡的他。
「你居然藏了一個男人?」蘇音大叫。
「他受了傷,我暫時照顧他,如此而已。」她急忙掩上門。
「你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只是這麼單純?」蘇音的眼神中滿足狐疑。
「我之前從未見過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蘇怡坦然答,低頭繼續擺弄燉好的雞湯。
「這院子裡晾的衣服是他的吧?」蘇音在晾衣繩之間踱著步,「這衣料居然是上好的絲綢耶!還有這刺繡的金邊,繡工如此精細!姐,這個人一定很有錢吧?」
「我不知道。」亦不會去打聽。
「姐,你怎麼這樣老實呢?」妹妹反過來教訓她,「難道你想一輩子住在這種小地方?好不容易釣到一隻金龜,就該好好把握機緣才是!」
「機緣?」她只覺得好笑,「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談何機緣?」
「再怎麼樣,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讓他給一筆酬勞總可以吧?」蘇音賊賊的眼珠子直轉。
蘇怡更加莞爾,搖搖頭,轉了話題,「是爹娘讓你來找我的?」
「哦,對了,爹娘讓你回家一趟,鎮上的媒婆到咱們家來了,想必是要給你說媒。」蘇音聳聳肩。
「說媒?」蘇怡一怔。
「把你嫁出去了,也好輪到我呀!」蘇音推推她,「姐,你快回去看看吧,省得爹娘嘮叨。」
「可是……」她望望虛掩的門。想到躺在床上的人。
「你在擔心那個人?」蘇音馬上明白了,「放心好了,我暫時替你照顧他一會兒,你快去快回!」
「你替我照顧他?」她有些猶豫。
「端茶送水的事情我還是會做一些的。」蘇音晃晃白淨的手。那雙手一向不沾陽春水,因為家裡的活,爹娘從不讓這個心肝寶貝干。
「那……好吧,」蘇怡終於點了點頭,選擇相信自己的雙胞胎妹妹,「他現在睡著了,等他醒來,你就把這碗雞湯端給他。這不是普通的雞湯,是藥,所以一定要讓他喝的,懂嗎?」
「知道了,知道了。」蘇音不耐煩地揮揮手,「姐,你快走吧!早去早回!」
蘇怡解下圍裙,不放心地往屋裡再看了一眼,總算在妹妹的催促下離開。
她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上次回去只是為了取一本書,因為書上記錄著一種可能會醫好他傷勢的藥方,她取了書,匆匆地來,匆匆地走。
反正父母從來只把她當一個多餘的影子,有她無她都無所謂。
沿著鄉間小路快步而行,沒過多久,視野裡的房屋漸漸多了起來,她回到鎮上,還沒進家門,便聽見那個赫赫有名的張媒婆的聲音,還有父母的笑聲。
「唉呀,阿怡。你回來了!」母親露出從未有過的親切表情,上前拉住她的手,「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我知道,阿音都告訴我了,」她點點頭,「是張嬤嬤要給我說媒,對吧?」
「但阿音肯定沒有告訴你,張嬤嬤要給你介紹的親事是哪一家,對不對?」蘇母迫不及待地道。
「大姑娘,你可有福嘍!」張媒婆笑得像朵花,「做夢也想不到,鎮長的公子居然看上了你,托我來說媒呢!」
「鎮長的公子?」蘇怡眉間一蹙,「可我並不認識他呀……」
「大姑娘,事到如今你就別裝了,鎮長的公子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張媒婆的笑容中多了一分曖昧。
「一切?什麼一切?」她覺得莫名其妙。
「他說你們早就相識了,而且感情好得很哩!」
「他這樣說的?」蘇怡更加困惑,「他怎麼可以信口開河?」
「哎呀呀,大姑娘,你還不好意思承認呢!」
「對呀,阿怡,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裝了,爹和娘不會責怪你的。」蘇母附和道。
「我到底做了什麼?要承認什麼?」眉間蹙得更緊。
「你與鎮長的公子經常在郊外的荒廟中幽會的事呀。」張媒婆擠眉弄眼。
「什麼?」蘇怡嚇了一跳,忍不住申辯,「這是誰說的?是誰在造謠?!」
「大姑娘,鎮長公子親口所說,怎麼會是造謠呢?」
「他……」瞪大的眼睛中流露難以置信的神情,一向冷靜的蘇怡,這會兒胸前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又或者,鎮長的公子在說謊。
不過此刻的她是無法澄清這個誤會的,在場的所有人也不會聽她的辯解,抑住憤怒,她恢復一貫心平氣和的表情。
「不管鎮長的公子說了什麼,這門親事我是不會答應的。」她緩緩回答。
「什麼?!」蘇父母及張媒婆吃了一驚。
「大姑娘,你可要考慮清楚,難得鎮長公子如此癡情,你可不能始亂終棄呀!再說了,咱們鎮長的公子可有出息呢,如今在京裡找了份光宗耀祖的差事,難得他飛黃騰達了還不忘與你的舊情,執意要娶你,你可不能不知好歹!」張媒婆急道。
「死丫頭,你做了這種不要臉的事,人家鎮長公子肯娶你,已算你天大的福份了,你居然還給臉不要臉?!」蘇母大罵。
蘇怡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轉過身,踏出家門。
匆匆地來,匆匆地走,這個家對她來說只能如此嗎?
好不容易看到一回父母的笑臉,沒想到,那慈愛的笑容消失得如此之快。
她摀住耳朵,不讓身後責罵的話語傷透自己的心。
拎著裙子,她甚至在街道上奔跑起來,房屋在視野裹飛逝,直到她眼前再次呈現郊野的綠色,步子才漸緩。
幸好她還有山腳下的小屋,每次在家中受了委屈,還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回到那竹籬圍成的小小院落,她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裡發生了一點變化。
她推開木扉,看到妹妹蘇音正把玩著一條金鏈,窗子的陽光映在鏈子上,一閃一閃的。
蘇音見了她,連忙將手中的東西收起來,露出嬉笑。「姐,你回來了!怎麼樣,張嬤嬤給你介紹了什麼好婆家?」
她沒有立刻回答,因為她整個人在目光投向床的一剎那僵住了。
「人呢?」蘇怡焦急地喊,「那位受傷的公子呢?」
「哦,他剛剛被他的手下接走了。」蘇音淡淡地回答。
「接……接走了?」這幾天她才替他把訊息寫在洞壁上,原以為不會這樣快就被人發現,他們還可以繼續相處個三、五日,誰知一切總是不如她所願。
蘇怡失落地坐下來,坐在他曾經躺過的地方。
奇怪,他們不過萍水相逢而已,相處的這段日子裹,其實也沒有說過多少話,為何他走了,她竟像失去了至親至愛一樣,內心空蕩蕩的……
「他走的時候,說了些什麼嗎?」她忍不住問妹妹。
「無非就是說謝謝你之類的客套話嘍。」蘇音隨口敷衍。
真的只有這些嗎?她感到一陣失望,眸子黯然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