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找我?」林冬河看著同房的一名小丫頭。除了綠萍外,她在這裡並沒有其他可以說話的朋友。
「柴房後面。」小丫頭神情古怪的丟下話,匆匆離去。
林冬河垂下眼,盯著地上。
昨晚她的鞋子才被人惡作劇的丟在逸風苑後院的林子裡,今天就有人找上門,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半響,她才慢慢踱向偏僻的柴房,遠遠的就看到有幾個女子站在柴房前等著她。
「林冬河,你走路怎麼那麼慢慢吞吞的?我們等你很久了。」帶頭的春敏早就不耐煩了,尤其知道她今天還有鞋子穿,更是不高興。
把林冬河的鞋子丟到逸風苑的後院,正是她的主意,原本是打算小小的整她一下,沒想到她本事了得,竟然還能找回那雙破鞋子!
「我走路本來就此較慢。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林冬河又不笨,用膝蓋想都知道來這裡沒什麼好事,她沒必要急著跑過來送死。
「當然是有事。」春敏冷冷的瞪著她。「看看你,衣服破舊,又瘦巴巴的,真是有夠寒酸。」
其他幾個丫頭低聲失笑。
果然是找她碴的!林冬河並不意外,反正她以前在其他府裡工作時就常遇到這種事,也幾乎快麻痺了。
由於她的爹娘差不多一年就會換個地方住,所以她最長只簽一年的契約,偶爾也會做做半年或三個月的臨時工作,反正不是資深的丫頭欺負新來的丫頭,就是—些自視甚高的丫頭,修理其他看起來很好欺負的丫頭。
「衣服能穿就好。」林冬河眸光盯著遠方,淡然說道。
以前的她因為太有個性,吃了不少虧,後來在娘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她學會了掩飾情緒,盡量不開口也不頂嘴,避免惹上麻煩。
所以現在的她總是故作淡然,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也不喜歡和其他人聊天。
「看看你的長相,臉色蒼白得像妖魔鬼怪,右半邊臉又長得那麼嚇人,我真怕鬼月時,會分不清你是人還是鬼呢!」春敏第一眼看到林冬河就討厭她,因為她從沒看過哪個下女皮膚這麼白皙,讓她嫉護不已:而且林冬河的左臉看起來非常美麗,要不是右臉的胎記破壞了她的長相,肯定是個大美女!
春敏看著她漂亮的左臉頰: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她懷疑林冬河是不是有偷搽粉,肌膚才會那麼雪白?
林冬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一直討厭自己太過蒼白的臉,但無論她怎麼曬就是曬不黑,如今又被春敏說成長得像鬼,看樣子皮膚太白果然不好看。
春敏仰起下巴問:「你從來都不敢把額頭露出來,是因為劉海下藏著什麼秘密嗎?該不會你的胎記連額頭上都有?」
林冬河眸光一閃,誇大地說:「對呀,我額頭上還有一道極為醜陋的傷疤呢!」反正春敏的目的是要她承認自己很醜,她乾脆就先醜化自己好了。
五年前,她不知道怎麼受傷的,不但發著高燒,全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擦傷,而且右半邊的臉頰還有嚴重的瘀青,讓她醜到不能見人,就連額角也留下一道疤痕,只不過現在那道疤痕已經小到幾乎看不見就是了。
「怎麼辦?這樣還要她把劉海撥開嗎?」其他幾個丫頭輕扯春敏的衣角,一臉害怕的瞪著林冬河。
她們本來是很好奇林冬河的劉海下藏著什麼秘密,但聽到她自己這麼一講,她們已經不太想看了。因為她臉上的胎記就已經夠嚇人了,萬一額頭上的疤痕醜陋不堪,她們很怕看了之後會嚇到把早上吃下肚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春敏也覺得有些害怕,擔心自己被她醜陋的臉嚇到半夜作惡夢,所以順著其他人的話說道:「哼!醜八怪,這次就放過你!」
反正她都承認自己很醜了,她就暫時饒過她。
光是知道林冬河劉海下還有道醜陋的疤痕,就夠讓她得意好半天;至少她的臉是完美無瑕,沒有任何缺陷,和其他下女比起來,已經是最漂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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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府的康總管一早集合了所有的下人,交代完王爺回府後要注意的事項後,留下了一群下女。
「馬廄那邊缺了一個人手,有誰自願過去幫忙一、兩個月?」康總管原本應該找個下人去那裡做粗活,但目前正好缺人手,他只好從這群下女中挑一個去幫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願意主動去馬廄幫忙,因為她們都已經聽說了馬廄那邊昨天出現兩個大傷兵。
一個是訓練新來的馬匹時,不小心被馬甩下去而摔斷腿;另一個下人則是一時忘記不能站在馬的後方,被馬踢成重傷,到現在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所以一下子缺了兩個人手,難怪康總管會想從下女當中調人過去幫忙。
雖然馬匹是很好的代步工具,但是馬糞很臭,馬廄自然也不會香到哪裡去;再者,萬一她們也不小心被馬踢了一腳,這下子躺在床上的人就換成她們了,呆子才會去接這種危險的工作呢!
康總管來回看了她們幾眼,正準備隨便指定一個下女負責時,驀地有人出聲道:「她願意幫忙。」
一大早就站在這裡聽康總管講一長串的注意事項,每天都覺得睡不飽的林冬河忍不住掩嘴打個大呵欠,背部卻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踉艙了幾下才穩住腳,卻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原本神遊太虛,眼神呆滯的她,不小心和康總管對看一眼,立刻嚇醒!
林冬河懊惱的瞥向身後,就看見春敏站在自己的正後方掩嘴竊笑。
「那就你了,你原來的工作暫時由其他人分擔。」康總管非常滿意有人自願挺身而出,替他省去不少麻煩。
林冬河欲言又止,最後只好草草點頭,摸摸鼻子走回她原來站定的位子。
「大家解散吧!」康總管拍拍手,下女們一哄而散,春敏則默默的跟在林冬河的身後。
「你就不用太感謝我了。」春敏壞心眼道。
林冬河並不說話,她不懂春敏為何會這麼愛找她碴?
春敏幸災樂禍地問:「你有沒有很難過呀?」
「還好。」雖然在馬廄工作會比較辛苦,但她不討厭馬,至少馬比人好相處。或許,她還要感謝春敏的多事呢!
但這並不是春敏想要聽到的答案。「笨女人!」春敏用力推了她一把,氣呼呼的跑掉。
她不是應該哭哭啼啼,一臉沮喪才對嗎?如果她不是太遲鈍,就是笨到不知道要難過,這兩者都令春敏很不高興。
林冬河穩住腳步,無奈的看著春敏的背影,喃喃自語:「我又沒說什麼,她怎麼生氣了?」
這樣也會惹毛她引唉,做人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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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高大的駿馬在肅王府裡狂奔,最後以完美的姿勢停在馬廄門口。
向來有晨騎習慣的薩弼俐落躍下馬,連看也沒看,就把韁繩丟向早已站在一旁等待的下人。
正當他要跨步離開時,眼角卻瞥見下人將馬交給另一個人,他猛然頓住腳,火大的衝過去扣住那名女子的手腕,大聲吼道:「誰准你碰風雲!」
林冬河愣了一下。他的嗓門還真大,嚇死人了!
薩弼瞇起眼看著她,立刻就認出她是上次闖入他院落的陌生女子。若不是今天又遇見她,他差點忘了自己有叫人暗中盯住她,並調查她的背景。
不過現在他最好奇的是,馬廄裡一向都只有男人,她怎麼會跑來馬廄工作?
他的腦海浮現一個大問號,卻比不上握住她手腕時,手心傳來一陣酥麻,令他微微一震。
他不是沒碰過比她更細緻光滑的肌膚,但他就是對她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不知道不能碰……」林冬河吃痛的抬起白皙小臉,手腕上傳來的強悍力道,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無意間散發出來的氣勢,帶給她無形的壓力,所以她每次只要看見他,就渾身不舒服,而且會覺得緊張,連帶的使她心口怦怦跳。
薩弼搶回韁繩,甩開她的手,順便甩掉剛才那個奇怪的感受。
他看向她身後的其他下人。「原本負責風雲的人呢?」他這匹駿馬是少見的名駒,血統尊貴、脾氣高傲,當年他可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馴服它。
「回王爺,小一昨天在調教新來的馬匹時不幸摔斷腳了。」負責管理馬廄的阿籠匆匆走上前回答道。
「你難道不知道風雲不喜歡陌生人接近它?更何況她還是名女子!」薩弼語氣嚴厲。
「可是……」阿龍吞吞吐吐的看向他。
薩弼挑眉。「可是什麼?」
「小一受傷後,風雲只肯讓她接近,所以我才會讓她負責照顧風雲。」阿龍恭敬回答。
「怎麼可能?!」薩弼瞼上掩不住驚詫,冷銳的目光掃向站在一旁的林冬河,然後又懷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愛馬,才對著林冬河問:「你來馬廄多久?」
「昨天才換到這邊工作。」林冬河自從來馬廄之後,就發現自己還挺喜歡這份工作的,雖然要做不少粗活,但其他下人的態度還算友善,更少沒有人會故意欺負她,只不過她從沒想過會在這裡和薩弼打照面。
薩弼挑高眉毛,將韁繩遞給她。「拿去。」
林冬河看向阿龍,見他點頭後,才接過薩弼手中的韁繩,默默的牽著風雲到它專屬的欄位,然後在它耳畔說話,準備幫它洗澡。
薩弼看見風雲竟然沒有咬她,也沒有想辦法甩掉她的手,眼中淨是不敢置信。
錯愕的看著她照料自己的愛馬,他最後下了一個結論——
「風雲是不是生病了?」他的愛馬竟然沒有掙扎,也沒有排斥她的任何舉動,溫馴得像只小乖貓,這真的是他那匹脾氣高傲又討厭女人的馬嗎?
阿龍忍俊不禁笑道:「沒有,她昨天來馬廄時,風雲的態度就是這麼溫馴。我們看到風雲沒排斥她的接近時,也覺得很驚訝,不明白它為什麼就是喜歡她,還會主動親近她呢!」
薩弼俊眼一瞇,瞪了阿龍一眼。
風雲還會主動親近林冬河?這真是太邪門了!
為什麼一遇到林冬河,就什麼事都不對勁了?
他想,下次要是有人告訴他,林冬河可以騎著風雲而不被甩下去,他都不會覺得錯愕。
以前唯一能接近風雲的女子,就是元貞。但貞兒當初可是花了很大的工夫,而且還用糖賄賂風雲才成功的,並不是立刻就和風雲親近的。
林冬河專注的幫風雲洗澡,卻無法忽略自己背後灼熱的視線。
當王爺的人都這麼閒嗎?不然他怎麼有空站在馬廄裡看她幫風雲洗澡?該不會她等一下喂風雲吃東西時,他也要監視她有沒有欺負他的愛馬?
真是奇怪,她愈想避開他,就愈會碰到他。
要是他有晨騎的習慣,那以後她肯定常常會看到他……不過她的長相應該也引不起他的興趣吧?她不免偷偷鬆了一口氣。
突然有個人疾奔過來,恭敬的對著薩弼道:「王爺,時間不早,您該更衣出門了。」
薩弼沒回頭也知道來人是他的貼身護衛郭升,雖然他很想繼續看下去,但他的確沒時間,必須準備出門了。
他又注視著她的側臉好半晌後,才冷冷的掉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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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王府尋找小格格的高額懸賞金從沒斷過,每年總有一堆人登門通報。
「你是怎麼撿到那個女娃兒的?」問話的是沐王府總管的女兒張氏。
本來只要是有關小格格的事,都是由沐福晉親自處理,但沐福晉前陣子病倒了,正好總管嫁出去的女兒張氏回來看他,並幫忙打裡王府裡的一些事情,所以暫時就由張氏代為詢問。
「五年前的冬天,我跟丈夫在村裡的河邊撿到一個年約十一、二歲左右的女娃兒,她身上穿著華麗的衣服,卻渾身是傷又發著高燒,所以我們救了她。」中年婦人林黃秀低聲說道。「沒想到她醒來之後卻什麼也不記得,我們只好領養了她。由於我們是在冬天的河邊撿到她,所以就把她取名為冬河。」
張氏一邊點頭,一邊記下她的話。「那你怎麼證明她是格格?你們有保留她當初穿的衣物或飾品嗎?」
林黃秀困窘的搖搖頭。「她高燒不退,又大病一場,所以她身上的飾品和衣物都拿去典當,換銀子給她治病了……」
張氏輕應一聲,似乎在思考這些話的可信度,不再發問。
林黃秀一臉焦急,連忙提出最有力的證據。「對了,我曾經看過格格的畫像,我女兒五年前就長得跟她一模一樣!」就是因為這一點,她才知道女兒是沐王府失蹤多年的元貞格格。
張氏平靜無波的臉上頓時一喜。
「真的?!那你女兒人呢?」看見林黃秀搖搖頭,張氏的失望不言而喻。「如果她真的長得跟我們格格一模一樣,那你今天怎麼不把她帶過來?」
從小元貞格格就像極了沐福晉,所以他們只要親眼看到那女娃兒的臉,就大概可以知道真假了。
「我有我的苦衷……她並不知道她是我撿到的孩子。」林黃秀低垂著頭解釋道。
張氏輕歎一聲。「那你就留下名字和地址吧,我會把你的話轉達上去,但我不能確定福晉是否會見你。」每年上門求見的人太多,福晉身於欠佳,大概無法再像以前那樣每個人都接見。
林黃秀本以為至少有機會見到福晉一面,卻沒想到福晉病了。
如果他們不相信她的話,或許冬河一輩子都沒機會恢復身份,她不禁擔憂的下跪哀求道:「至少讓我見福晉一面,我求你了!」
「你快快起來,我一定會盡量幫忙的。」張氏扶她起身,雖然心中半信半疑,但林黃秀的眼神並不像其他人那樣貪婪,讓她對於林黃秀的話又相信了幾分。
林黃秀離開沐王府後,在回家的途中,才想起有個重要的證物——
都怪她太緊張,才會忘記撿到冬河時,曾經發現她衣服裡藏著一個玉墜!由於直覺那個玉墜子很重要,所以她小心翼翼的藏好它,不讓丈夫發現而拿去變賣。
她懊惱的走進一問小屋,裡頭只有一間房,還有窄小的灶房跟茅廁。
才剛踏進門,她的丈夫林大修就火大的拍著桌子,朝她吼道:「你今天怎麼那麼晚回來?飯呢?」
林黃秀看著丈夫,瑟縮了下。「……我馬上去煮。」
「要不是老子今天的手氣不錯,不然我就打得你下不了床!」身子微胖的林大修拿著酒,怒瞪著她。
「對不起!」林黃秀奔到灶房,手腳俐落的張羅著飯菜,免得丈夫又不高興了。
「哼,這個笨女人根本沒什麼用處,賺不了幾個錢!要不是撿到的那個小女娃的臉太難看,不然把她賣給有錢人家當小妾,少說也會發一筆小財……」
林黃秀一邊切著菜,一邊聽著丈夫在外頭的碎碎念,還差一點切到自己的手指。
丈夫對冬河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剛救起她的時候,那時候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身上又有許多傷痕,的確不太好看,難怪丈夫對冬河的評價不高。
但後來那些瘀青紅腫逐漸消退時,連她都對冬河美麗的臉孔大吃一驚!不過為了保護冬河,所以她教冬河將某種特殊藥草搗碎後,將汁液塗抹在右臉上,讓她的臉看起來就像有塊大胎記,藉此掩飾冬河的花容月貌。
幸好丈夫一直沒留意冬河的長相,只對她能不能恢復記憶有興趣;因為他只想把冬河送回家,再向她的雙親要一大筆錢!
要不是丈夫打這個主意,而她又刻意以假胎記掩飾女兒的美貌,恐怕冬河早就被他賣到妓院當妓女,或是嫁到有錢人家當小妾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只好讓冬河到各個府邸去工作,不讓她留在家裡,免得被丈夫發現冬河的長相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五年來,身份尊貴的冬河卻過著如此困苦的日子,還真是苦了她了!
冬河現在留在肅王府應該很安全,要是過一陣子還沒有等到沐王府的好消息,那她也只能親自帶著冬河上門求見沐福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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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弼在嗎?」元祥一返回京城,並沒有先回到沐王府,而是先來到了肅王府。
「元祥貝勒,王爺正在府裡,請進。」一看見從小就和王爺交情很好的元祥貝勒,門房立刻恭敬的迎上前,並派人通報王爺,絲毫不敢怠慢。
元祥下了馬,把馬匹交給門房,就定進肅王府,前往薩弼居住的逸風苑。
逸風苑的下人一看到他,立刻恭敬道:「元祥貝勒,爺正在書房裡跟老福晉談事情,我已經派人通知爺了。」
元祥微微一笑。「不急,我等他回來。」他是少數可以自由進出肅王府的人,他對這裡再熟悉不過,熟到幾乎像在逛自家後院。
他執起腰際的扇子,猛然想起剛才進門時,忘了提醒下人要餵飽他的馬匹。之前他日夜趕路返回京城,可累壞了它呢!
看樣子薩弼並不會那麼快回來,因此他也沒召喚下人,逕自慢慢踱向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