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就是你的族人。」羅已的傷得到了治療,只是傷勢還是延緩了他進攻的速度。他的大軍駐紮在叢林外,他們將那些狄司的俘虜都綁在了營地空地的木樁上。
「亞米。」輕柔的聲音,還有放在她肩上的手,一切都是那麼的溫柔。只是那眼卻掩不住他的憤恨和殘忍,「你要哪一個先死?選一個,你要不選的話我就殺兩個。」
「羅已,你要這樣打跨我?」亞米回頭直視他的眼。
「一天一個,如果你不選我就一天殺兩個。」
「羅已,我不選。」亞米說到這,深吸了口氣,「如果我死……」
肩上的手瞬間加大了力氣,握得她生疼。
「羅已,沒有辦法了。我想了很多,我才發現從很久以前我的世界就是模糊的,我已經不知道我究竟要什麼了。」爺爺,那時候您為什麼要把我送到羅新的宮殿?難道就沒有第二條路了嗎?爺爺,一鳴為什麼不按我們說好的去做?已經和星羅講好了嗎?連星落都不要了,只為消滅羅新的王,這樣的恨,何時能到盡頭?
沒有絲毫的力氣了,再也握不起砍殺羅已的刀。
「亞米,我們說好要在一起,不是嗎?」如入了魔道,羅已的眼有著瘋狂的痕跡,彷彿下一刻就要發狂。
「嗯,可那時候我不知道今天的我們要站在兩個地方。」
羅已沒有閉上眼,仍是看著亞米,只是心眼已經閉上了。為她做了那麼多,到如今卻得到這樣的結果!最終把她逼到了絕境,但絲毫也無法快樂,因為還沒有懲罰,還沒有讓她嘗過他所嘗到的痛苦!那遠遠的無法得到幸福的感覺,那無法沉睡的哀傷,在最深的夜裡,最記得有一個人會陪伴著說要永遠在一起,然後被背叛了,又一次離開,糾纏著,一夜的夢,卻總不想醒來,這樣的痛,她還沒有嘗過。
「好啊,我會把你的屍體吊到最高的地方,我要看著你腐爛,看著蚊蟲啃咬你,你要入地獄,你要永世不得超生,因為你背棄了你的誓言,亞米,你發過誓!」
「好吧!我入地獄。」亞米說,「羅已,做你想做的,怎樣都好,都和我無關了。」是的,為什麼要糾纏在這樣的世界?不想傷害羅已還是傷了,想保護狄司,但羅已傷勢一好就會全力圍剿了吧!什麼都沒做到的自己還活著做什麼?可憐啊!苦笑著,她問羅已:「你要我怎麼死?」
退一步,羅已睜大了眼,心已經傷到了極點,明明受傷的是他,為什麼她倒擺出一副痛苦的臉?
「我沒逼你。」羅已看著亞米的臉,「還記得小時候嗎……」
「那時候你不知道我是狄司人,那時候我以為那是個秘密,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可現在我們都知道了,狄司和羅新打了多久的仗,血染紅了多少土地,羅已,我們都沒辦法裝作不知道。」眼看著羅已,要記住這張臉,這個世上只有他會為自己露出這樣痛苦的表情。
然後絕食,等待著死亡。
外面的士兵在訓練著殺人的技巧,亞米聽著外面的喊聲,什麼都和她無關了,她想笑卻笑不出來。三天了,她的身體本就不好,這下快完了吧!希望能少受點兒苦。羅已一直沒有來看她,是不忍心吧!
有誰進來坐在了她的身邊,她恍恍惚惚張開眼。
「亞米,我來送你。」
亞米勉強地笑了下。
「對不起,更改了你的計劃。」
亞米想說我已經不在乎了,可實在沒有力氣,她只能虛弱地繼續躺著,看著他繼續說著。
「我是羅新人,」如聊天一樣輕鬆的聲音,「可我愛上了我不該愛的人。她是生活在林間的精靈,她為了一個該死的咒術犧牲了自己,為了完成她的心願,我捨棄了自己的身份,成為羅新的敵人,做了叛徒,可那又如何?這是我愛她的一種方式,我不管別人會怎麼說,也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得到了狄司人的信任,我只要做我想做的,可亞米,你卻是不一樣的。」話一下頓住了,過了好久,聲音低了下去,「亞米你有黑色的發,在整個狄司族中,很少有這樣的髮色的。」
腦海中一片混亂,人都說臨死的人頭腦會一片空白,為何她的頭腦卻混亂不堪?
「我的發是黑色的。亞米,你的媽媽是我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
這樣?
「所以你可以選擇羅新,你有羅新的血。這也是喚醒母親泉時你沒有死去的另一個原因,你的羅新血脈救了你。亞米,那夜你已經為狄司把血換了回去,你自由了,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感情,沒有所謂的背叛,不用再受苦了。」聲音彷彿就在耳邊,「亞米,這是我惟一能為你做的了,請原諒我。還有,我從未後悔遇到你的母親。」
還是算了吧!腦子好亂,什麼都無所謂的。
昏昏地睡去,有什麼被灌到了嘴裡。陽光刺痛了眼,再一次醒來,亞米看到星羅的臉。
「我在哪兒?」亞米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得可怕。
「你被羅新人送了回來。」星羅說,「看來羅新王真的很喜歡你。」
亞米像想起什麼似的看向四周。
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星羅說道:「一鳴去談判了,這次是真的。姐姐在上次的事裡沒有喪命,她把我狠狠地罵了頓,還說要把我趕出去。」冷冷地笑著,「我知道自己做得很過分,可為了狄司,即使是我的姐姐又如何?如果換做是我,我一定不會責備姐姐。如果我是族長就好了。」話裡透著哀傷。
亞米看著星羅,然後把手緩緩放到他的手上,「那就慢慢長大,把自己變得很強很強。」笑了下,也許若干年以後,就又是一個心計深沉的王了,那時候狄司和羅新又有新的爭鬥了吧!
腳步聲傳來,一鳴走了進來,看到亞米醒了,馬上鬆了口氣,「你可算醒了。」
星羅迫不及待地問:「談得如何?」
「作為弱的一方,你以為我們有什麼談判的資格?」一鳴嘲諷地勾起嘴角。
星羅憤恨地跺了一腳跑了出去。
見他走遠,一鳴才緩緩地開口道:「星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冷酷,在我提議把計劃更改時,他哭得很厲害。」
「我知道。」亞米說完,看向一鳴。
一鳴的表情還是那麼自然,回望著亞米,他淺淺地笑了。
「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鳴閉上了眼,沒有回答,似乎在回憶。那個女人的回憶只屬於他一個人,無人可以分享。
「你要怎麼做呢?」沒有睜開眼,許久後一鳴問。
「不知道。」亞米想了下,問:「你怎麼去的那裡?」
「混進去的,那時候整個大營都很亂,羅新王幾乎瘋掉了,大家人心惶惶,我就趁機混了進去,然後找到了你。雖然後來被士兵發現了,但還好沒被認出來,就一路又跑了回來。只是沒想到你隨後就被送了回來,早知道就不會冒那麼大的險了。」笑了下,眼睛還是閉著,「他真的愛慘了你,只是他和你都不是我這樣的人,你們都被那種所謂的責任束縛住了,我覺得很可笑,在這個世上如果有一個人重要到你可以為他去死,為什麼不為他做所有的事?即使背叛又如何?我真的不明白。」
亞米靜靜地聽著,她沒有閉上眼。
「是啊,愛一個人,為一個人做所有的事,只是如果那是傷害了別人的事呢?我一定會猶豫,我害怕內疚那種無聊的東西,虛偽也好軟弱也好,我就是這樣存在著。在很小的時候看著羅已被人排斥,一個人孤獨地生活,我就很難過,所以接近他,不光因為他是我的小主人,現在看著狄司處在為難的時候,我又怎麼可以離去?可……羅已也一定很可憐吧!也許我該回到他的身邊,可在某一天,他又要打狄司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也許你活不到那一天呢!也許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他已經有了另外重要的人,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是難以預料的,幹嗎要考慮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讓自己變得悲哀?」
亞米看著說話的一鳴,不知什麼時候,一鳴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亞米歎了口氣,「說實活,你這次談判的內容是不是包含我?」
一鳴低下頭,掩飾不住地笑了,「還真瞞不過你,是的,羅新王有一個條件——要選一名人質。」
停了會兒,亞米又問道:「他還好嗎?」
「知道你度過了危險期就好了。不過聽說他現在正準備把宮裡的夫人們送走,弄得沸沸揚揚。」
亞米的臉變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平靜。
「他有多恨我?」
「你有多恨他?」一鳴不答反問。
亞米又一次歎氣,「我會去的,我欠他的。」
一鳴這次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亞米,然後笑了。那時候到了殘忍的新已大人身邊,等待著那個叫做亞米的孩子的到來,期待地看著她成長,希望能從那張臉上看到屬於「她」的神采,可慢慢才發現那根本不可能,那是個太過普通的孩子。他失望了很久,後來才明白,同樣的翠綠卻有著不一樣的光暈,亞米的存在有著她的理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就如那一夜的相逢那異樣的翠綠,在遠去的記憶中,只有那惟一的亮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