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還想叫她去幫我買午飯呢。」執行長高亞傑一邊敲著電腦鍵盤,一邊附和道。
「真是的,連助理隨時待命的本分都做不到。」第三個批鬥者是體育活動組長向瀠。
其他人一起心有慼慼焉的點頭,少了一個可以使喚的人,一些他們平常都丟給她去做的雜事都要自己動手,簡直讓這些已經習慣有蘇綠琪幫手的學生會成員快要發瘋,為什麼他們寶貴的時間要花在這些瑣事上啊?
「以前沒有蘇綠琪,我們還不是都自己動手,現在她來了不過兩星期,人家就都變成無行為能力者了嗎?」發言者是會計曲之清,一邊計算著報表的她,大概是在場眾人中最沉著鎮定的。
聞言眾人不禁面面相覷,沒料到一向最不多嘴的曲之清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她是那種很慎重的人,除了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外,很少對學生會內的事務表達意見,但說出口的必經過深思熟慮,所以她的意見也非常受人尊重。
「之清學姊,蘇綠本來就是助理了,那些工作是她份內事啊。」向瀠嘟著小嘴,十分不明白曲之清一番話所為何來。
曲之清翻過一頁報表,依然埋首於計算工作中,但她彷彿不經意說出來的話卻讓在場所有學生會的成員心裡悚然一驚。「她是助理沒錯,但你們似乎都忘了她是會長專屬的助理,她的薪水是會長出,有權使喚她的也只有會長。」
「可是會長也沒對我們的行為表達過反對。」文藝活動組長林遠志指出明顯的事實,如果會長曾經表達過任何反對或不悅的意見,那任憑他們吃了態心豹子膽也不敢對蘇綠琪呼來喚去。
「你們真當會長不說話,就以為他默認你們的行為嗎?」按著計算機,曲之清在報表上寫了幾個數字,繼續冷淡對這群不知死活的同事提出忠告。「你們對於職務的分際都沒有概念嗎?能自己動手做的就自己做,要是真覺得忙不過來就自己花錢去找助理,不要隨便使喚會長的助理。」
「那多麻煩啊!」舒美雅這句話正是在場大多數人的心聲。
進入學生會是大多數日峰人的夢想,如果學生會的成員要找助理的風聲傳開,鐵會有一堆人擠破頭,拉關係以求進入學生會,對這種麻煩燙手的事眾人是敬謝不敏,既然有個現成的免費勞工可以使喚何樂而不為?而且,還有一個現在不在場的人根本把蘇綠琪當女傭奴役,比起來他們已經算很客氣了。
「嫌麻煩就等著會長的秋後算帳吧。」
曲之清話聲方落,馬上就有個眾人都很熟悉的聲音接口。「說得真好,之清學姊你果然是所有學生會成員中腦筋最清楚的人。」
「過獎了。」曲之清終於自報表中抬起頭,對站在門口的雲上點頭致意。
「會長!」幾個人齊聲驚呼。
雲上走了進來,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應該是把所有人的談話都盡收耳底。
「各位,你們似乎對我的助理非常『厚愛』。」他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就像平日的優秀學生會長模樣,但鏡片後黑色的眼神卻顯得無比冷硬。
「是……是這樣……可是我們……」一向口舌鋒利的高亞傑難得口吃。
「托各位的福,我的助理最近非常忙碌,連她真正的老闆都無暇理會。」近兩個星期來,蘇綠琪忙得像顆陀螺團團轉,每次他想逗弄她時,她都在忙著學生會其他成員交代她的工作,敷衍的說個三言兩語就跑去應另一個人的命令,讓雲上的不滿愈積愈高。
他不說話,這些人就真的全沒規矩可言了,使喚別人的助理使喚得理所當然,一點都不曉得客氣。
「會長,我們以後不會了。」機靈的向瀠立刻表示悔改之意。
「最好是真的,我不希望再看到我的助理整天不務正業忙著別人的事,這句話麻煩你們一定要向副會長說明清楚。」蘇綠琪要忙也只能忙他一個人的事,閒雜人等別想跟他搶。
「是,知道了。」舒美雅趕緊答應。
副會長歐樂紅今天因為家裡有事請假沒來,不過也許她今天沒來是件好事,否則聽到會長擺明了將蘇綠琪收於翼護之下的這番話,恐怕學生會就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對了,之清學姊,你可以不用幫忙籌備聖誕舞會,算完例行會計報表就可以休息了。」雲上大方的免除她最繁重的工作,當成她始終沒有隨意使喚蘇綠琪的謝禮。
「樂於從命。」反正她也不喜歡籌備舞會的工作,當然不會有意見。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發出哀嚎聲,雖然聖誕舞會的籌備工作從開學就開始,可愈靠近聖誕節就會有更多狀況冒出來,還有許多瑣碎的小事要處理,籌備舞會到後來會變成一個惡夢,而本來就已經很吃緊的人力現在居然又要少一個人手,這樣會累死人的!
「不准抗議,要不然連我都要休息,把工作全丟給你們。」雲上一句話就堵住了他們的抗議與求饒聲浪,如果連會長都要休息不做事,他們實在不敢保證聖誕舞會能不開天窗,順利進行。
眾人委屈地互看一眼,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無心的舉動會引來這麼慘無人道的報復,由此看來,蘇綠琪在會長心口中占的地位還真不小,以後還是多多巴結她為妙。
滿意的看了他們一眼,才剛進來的雲上轉身往外走。
「會長,你要去哪裡?」林遠志好奇問道。
「去把我的助理找回來。」
「哈啾!」蘇綠琪打了個特大號的噴嚏。
「感冒了嗎?」玩著信長之野望嵐世紀的傅君流,在統一天下的戰役正吃緊的時候還抽空轉頭看了她一下。
「沒有啊。」揉揉鼻子,她想大概是歐樂紅正在說她壞話吧。
「最近天氣變化劇烈,尤其學校在山上又比平地更冷,要小心不要感冒了。」說完醫生的忠告後,傅君流又回到電腦遊戲的世界中,繼續打統一天下的戰爭。
「我知道了啦,傅醫生。」
沒錯,蘇綠琪現在就坐在保健室裡,跟她曾經畏之如虎的傅君流醫生喝茶。
為什麼會有這種一百八十度的大變化呢?本來怕傅君流怕得要死的蘇綠琪,在一星期天天中午到保健室報到後,對他那張兇惡的臉已然免疫,而且還發現在不修邊幅的外表和粗魯的言行下,其實傅醫生真的是個有醫德的好醫生,知道了這一點後,蘇綠琪變得常跑保健室報到,跟醫生吐苦水。
反正保健室很安靜,傅醫生也總是玩著遊戲靜靜聽她抱怨,累了還有床可以睡,傅醫生頂多偶爾會要她泡茶補充說掉的口水時順便幫他泡一杯,和要她整理睡亂的床鋪,跟她在學生會和宿舍水深火熱的生活比起來,保健室可以說是天堂。
真的,說水深火熱決不誇張,名義上她是雲上的助理,但實際上她根本是全學生會共同的打雜小妹,放學後一到學生會室報到,叫喚的聲音就此起彼落,這個叫:影印機沒紙了,去換!那個說:去幫我找出今年新生的健康檢查資料。抱了四大本的資料夾回來後又有人說:走廊的燈泡壞了,去換。或是:把這些資料全key進電腦。
諸如此類的工作讓她忙得團團轉,平均每天都要拖到八點過後才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宿舍,托學生會成員努力「奴役」她的福,她對水電線路及影印機的瞭解與技術突飛猛進,連打字的速度也增快了不少。
但回宿舍後又是另一個痛苦的開始,簡妙心和楚璦那兩個惡女每天必問學生會內部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連她忍不住跟舍監拜託換了房間,她們也追到新房間來繼續問,搞得她在青嵐館已經變成人見人怕的病毒,沒人願意跟她住一間,幸好青嵐館內還有空房間,現在她一人住一間,每天回宿舍就把門反鎖,出入時也要小心不被她們逮到,才算勉強解決這個問題。
這些她都還可以忍受,畢竟她也沒辦法參與那些學生會成員高難度的討論,做些打雜的工作大概就是她能力的極限,而簡妙心和楚璦只要小心點也可以躲掉,可最讓她受不了的,就是那個副會長歐樂紅!
她在學生會上工的第二天,便修正了自己對歐樂紅的第一印象,什麼EnaHarkness嘛!那個副會長根本是Norita——黑玫瑰!
事實證明,一個嫉妒的女性,的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除了天天用媲美死光的尖銳視線把她開膛破肚外,歐樂紅每天必丟來一堆如山高的報表資料,然後嘲弄她連這個都不懂——還美其名是為了增進她對學生會的瞭解,此外,她還會要她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要她泡茶、掃地、倒垃圾,還挑剔她茶泡得不夠香、水溫不對原味盡失,地掃得不夠乾淨,戴上白手套一抹還有灰塵,連倒個垃圾她都有話說,嫌她手腳不夠俐落動作太慢。
幹嘛啊,又不是在演鄉土劇,這種惡婆婆虐待小媳婦的戲碼她演得人木三分也不會有人提名她角逐金鐘獎最佳女主角,虧她還樂此不疲,真是神經病!
既然她擺明就是要找她麻煩,蘇綠琪也不甘示弱。
哼,俗話說得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她就是跟歐樂紅扛上了,她喜歡雲上颶是她的事,如果她真有本事的話就去把雲上颶牢牢栓在她的褲頭上啊,這樣拚命找她麻煩算什麼?既然她愛當虐待人的惡婆婆,她就陪她演受虐待的小媳婦,反正她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她在乎什麼?
和歐樂紅的戰爭,讓蘇綠琪即使身體疲累不堪,精神仍然高昂,反正她絕不輕易認輸,這種意念支持著她面對每一天的挑戰到來,每天的精采「戰況」也是她跟傅醫生報告的重點。
「吶,傅醫生,你有沒有撒隆巴斯?」肩膀好酸,她忍不住問。
「在藥櫃下層的抽屜,自己去拿。」正在戰爭中,沒空幫她拿。
「喔。」混保健室混得也滿熟的,蘇綠琪自己從藥櫃裡拿出兩包大張的撒隆巴斯。
「醫生,只剩下兩包而已,撐個三天就差不多了。」她現在耗撤隆巴斯之類的酸痛貼布耗得可凶呢,沒辦法,太勞累了,以前在園藝社的工作量比不上現在的十分之一。
「先拿去用,我再寫申購表。」一整個學年存量的撒隆巴斯在兩星期內她耗得半包不剩,看來她在學生會真的被操得很慘。
「醫生,拜託你盡快補貨。」
「我才想拜託你不要把我這裡當藥局,撒隆巴斯用完就來我這裡拿,你是當別人都不要用了是不是?」戰爭打完,傅君流先存檔,然後椅子轉過來,用力彈了她額頭一下。
揉揉剛被他用力彈了一下的額頭,蘇綠琪低叫。「很痛耶!傅醫生。」
「白癡,不痛我幹嘛打你?」又不是在替她按摩。
「傅醫生,我每天做得像條狗一樣,真的很需要撒隆巴斯耶。」雖然自己這麼說是有點自吹自擂的嫌疑,不過蘇綠琪覺得她並沒有誇張。「不過就是幾包撒隆巴斯嘛,你給我又不會怎麼樣。」
「我覺得我要你收錢,然後寫申購表時多幫你訂一點。」
「有同情心一點嘛,我全身上下都在酸痛,沒撒隆巴斯不行啦。」反正學校每年收那麼多學費,買撒隆巴斯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可是要她自己出錢買的話,那可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
「這是跟名人交往的代價,誰叫你要跟學生會長談戀愛。」兩星期前那張校刊新聞社的號外到現在還餘波蕩漾,加上他們還蠻常同進同出的,使得倆人是「一對」的定論逐漸被大眾所確認。
「我才沒有跟他談戀愛。」她再度鄭重澄清事實,不過照例沒人相信。
「你少來,說謊也要說好一點吧。」傅君流毫不客氣的用力捏著她的臉頰轉了兩下,留下一個紅紅的印子。
「痛、痛呀!」蘇綠琪委屈的瞪著他,壞心的醫生,這樣欺負一個弱女子。
「這是要你不要說謊。」
她捂著臉頰預防傅醫生進一步的偷襲,來保健室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傅醫生對她和雲上的關係仍存在很深的誤解,不管她怎麼解釋都沒用,傅醫生一口咬定她和雲上是一對情侶,他們哪算?
此時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咦,好熱鬧。」
兩人同時把頭轉往門口的方向,雲上就站在那裡。
「哦,你來啦。」傅君流舉手跟他打了個招呼。
雲上似乎很有做間諜的天賦,而且極為擅長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出聲前,兩人都沒注意到門口多了一個人,發現他之後傅君流是沒什麼感覺,但蘇綠琪的臉色都白掉了,他……他在那裡聽了多久啊?她剛剛有沒有說什麼得罪到他的話?
「傅醫生,我來把我寄放在你這裡的助理帶回去。」
「歡迎之至,順便管管她,別把保健室當教堂,我可不是神父,每天聽告解都聽不煩的。」雖然嘴巴上沒講什麼,可是每天都在聽蘇綠琪轉述前一天的「戰況」,就算他再有好奇心也覺得煩人。
「知道了,我會好好管教的。」
「可惡,傅醫生你出賣我!」說什麼管教,她又不是狗。
「隨便你怎麼說,以後沒事別來保健室。」以還他耳根清靜。
太過分了!蘇綠琪瞪著他,決定以後一定要每天來保健室吵死他。
「好了,綠琪,別打擾傅醫生了,我們走吧。」
蘇綠琪身軀微微一震,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有沒有聽錯,雲上剛剛真的叫了她的名字嗎?
有種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隱隱約約有些騷動,這百感交集的滋味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他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客氣有禮的「蘇同學」,也不是毫無個性的「你」,而是她的名字,蘇綠琪。他很明確的,在叫她。
好奇怪,以前只在夢裡出現過的情景在現實中實現,高興與酸澀、憤怒與不安、有點想掉淚又有點想狂笑,只是聽到他叫她的名字而已,為什麼會在一瞬間湧出這麼多對立的情感,她是不是該去找個心理醫生檢查一下了?
「喂,你傻啦?」傅君流伸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但她完全沒反應,發直的眼神顯示她正處在極度呆滯中。「算了算了,她歸你管的吧,快帶走快帶走,別留在保健室污染我的視線了。」
「遵命,傅醫生。」雲上對此並無異議。
「還有啊,隨便你用什麼辦法,反正短期內我不想再看到她了。」她像只聒噪的麻雀,喳呼個不停,讓他也著有點神經緊張起來。
「沒問題,我想接下來她會很『忙』,忙到沒空打擾你的。」
「那太好了。」總算能過幾天清靜的日子了。
挽起她的手臂,雲上帶著神智猶在自己世界裡漂浮的蘇綠琪離開保健室,傅君流醫生見狀鬆了一口氣,回到他的電腦前繼續爭霸天下去。
戳一下,沒反應,再戳一下,還是沒反應。
雲上不習慣這樣的忽視,也不容許她就這樣魂遊太虛不歸,當下噁心一起,兩根手指捏緊她的鼻子。
沒有空氣可吸進肺裡,恍神的蘇綠琪很快就開始抗議,用力把他的手指從她鼻子上「拔」開。
「你——你幹嘛啊?!」想謀殺她也不是這種做法啊!虧她剛剛還因為他叫她的名字而感動不已,真是白感動了。
「非常時候要用非常手段才行。」雲上對自己的行為全無悔意,誰叫她要不理他。
只有主人可以把玩具丟掉,玩具絕不能反抗主人。
「你在說什麼啊?」他講話怎麼還是這麼怪。
「不懂就算了。」
「你說什麼不懂就算了?好像我是聽不懂別人說的話的笨蛋。」明明是他自己說話奇怪,可他那種瞧扁人的口氣倒像笨蛋是她。
「我沒有這樣說,你要對號入座我也沒辦法。」
蘇綠琪不高興的嘟起嘴,不說話了,反正跟他比口舌她是絕對沒有勝算的,還是省點力氣算了。
「生氣了嗎?」他笑著把她的頭髮攏到耳後,啊,好久沒逗她了,現在這種愉快的感覺真令人懷念。
果然,只有蘇綠琪會讓他有這種好玩的感覺,別的女人那種曲意承歡的態度只有讓他厭倦。
「我才沒有。」嘴巴上是這樣說,可臉上就是明白寫著:我不高興四個字。
「是嗎?」雲上縱容地輕笑著,沒有戳破這明顯的脆弱謊言。
「你來找我做什麼?」不想繼續在她的情緒問題上打轉,蘇綠琪換了個話題,問起他的目的。
沒辦法,被迫害成習慣,人的思想總會多疑些,現在她就在懷疑雲上打算用什麼把戲來對付她,而且在她腦中出現的大多是不宜付諸文字的危險想像。
「沒事情不能來找你嗎?」看樣子她似乎把他當成大惡人了,出現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她麻煩。
「日理萬機的學生會長沒那麼閒吧?」進入學生會之後,她才明白學生會長的工作有多繁重,在學校完全學生自治的制度下,學生會長要管的範圍廣到無遠弗屆,每天都有會議要開,而他必須負責做出結論及指示,下命令與協調,尤其除了例行性的校務工作之外,還有每年的固定行事如校慶、聖誕舞會、新年會等各式各樣的活動,各項籌備工作之瑣碎繁雜,足以讓人喊救命。
「說我日理萬機,你也沒比我閒多少啊。」除了之清學姊外,每個人都在支使她跑腿。
「還好啦,反正我做的都是些雜事。」
「雜事讓你累到耗光保健室的撒隆巴斯?」她一身都是藥布的刺鼻的臭味。
「剛開始做不適應,比較累是當然的。」蘇綠琪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不想提她會這麼累,歐樂紅佔了大半原因。
哼,昨天那女人居然要她把三樓的四間休息室都打掃一遍,衝著她這個要求,她把所有的休息室都弄得光可鑒人,傢俱地板全都亮晶晶,可爬上爬下擦東西加上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用手打臘,讓她今天差點爬不起床。
「為什麼不跟我說?」其他人怎麼使喚她他都看在眼,不說話是希望她能向他開口求救,哪知道她這麼倔,硬是不開口,反而是他忍不住向學生會那些不知分寸的人下了最後通牒。
「跟你講也沒用。」如果要她說,她覺得雲上看戲還看得滿樂的。
把她帶進學生會之後,雲上對她近乎不聞不問,不特別交代她做什麼也沒在言語或行動上刁難她,可他真的就是全部不管了,即使歐樂紅欺負她他也完全視若無睹。
捉摸不透他的心理讓蘇綠琪心情煩躁指數攀上120%,這幾天她跟歐樂紅對上的場面會愈來愈火爆,也有一大半是拜他所賜。
煩啊!要她怎麼配合他就說嘛,什麼動靜都沒有會讓她猜想他是不是在計劃什麼欺負她的新把戲,每天這樣擔心壓力很大的耶!
「聽起來你好像對我有不少不滿。」怨氣很深哪。不過什麼叫「跟你講也沒用」?好歹他也是個堂堂學生會長,想保她輕鬆過日只是小事一樁。
不是不少,是很多很多,蘇綠琪用眼睛白的地方給他看,只差沒膽子向他吼出心中的怨忿。
即使被媲美死光的眼神狠瞪,雲上仍不以為忤,還是掛著笑容,問了另一個讓她摸不著頭緒的問題。「你會不會跳舞?」
「會啊。」交際舞是日峰學園必修的體育項目,她的運動細胞尚可,學了一年多的舞,雖然比不上那些從小就開始學的高手們,不過跳起來的舞姿還算可以見人,對自己能練到這樣,蘇綠琪已經感到相當滿意了。
「最擅長哪一種?」
「應該是華爾滋吧。」華爾滋的基本步她跳得最熟,至於其它種類的舞步就馬馬虎虎了,而且太高難度的變化她也跳不來。
「很好,那開舞應該沒有問題了。」雲上滿意地說,此言一出,嚇白了蘇綠琪的臉。
「開……開舞?」拜託,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是啊,你是我聖誕舞會的舞伴,我們要一起開舞。」每年的舞會都由學生會長負責開舞。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做你的舞伴了?」他好像還沒問過她的意見。
「這還用說嗎?我的舞伴當然是身為女朋友的你了。」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聞言蘇綠琪如遭雷殛,繼他叫她的名字後,二度陷入失神狀態中。
日峰一年一度的盛事,聖誕舞會終於到來。
蘇綠琪穿著淺綠色的小禮服,在充滿歡愉的氣氛裡,她臉上的表情顯得格格不入的郁卒。
「高興一點吧。」雲上俯身在她耳邊說。
講得簡單,可又不是他被一堆女性用憤恨的眼神分屍。
從挽著雲上的手臂進入會場碧林館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遭到各方女性勢力的白眼,如果不是因為雲上一直在她旁邊,恐怕早就有人過來冷嘲熱諷,要她這只醜小鴨滾到天邊去,別霸佔著日峰學園共同的白馬王子。
「如果你離我遠一點,我會比較高興的起來。」只要他一離開她旁邊,她下一個動作就是衝出碧林館回宿舍避難去。
「不行,我還不想找不到舞伴,落得無法開舞的地步。」輕易地看透她的想法,雲上直接否定掉這項提案。
「現場有很多女生樂意當你的舞伴,而且她們的舞技鐵定都比我好。」
「可我只要你。」他對摟個花癡起舞一點也沒興趣。
蘇綠琪的耳根一下子紅了起來,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最近雲上老是跟她說些噁心巴拉的話,那種親暱的態度的確像是情人才有的甜蜜,讓她的心淪陷速度快了許多,如果不是她還有一點理智在,早就歡天喜地的像個被情人呵護的小女子,像世人炫耀她的幸運了。
可是冷峻的理智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別傻了,蘇綠琪,他只是把你當成一個新鮮好玩的玩具而已,等他的新鮮感褪去,就會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到時付出真心的她要如何自處?與其落得那種悲慘的下場,現在把自己的心看牢點會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我還是覺得,你找別人會比較適當,起碼不用擔心舞伴踩到你的腳。」
從雲上宣告要她當他的舞伴那天起,只要一有空,他就會拉著她特訓華爾滋舞步,蘇綠琪本來覺得自己跳得還可以,但他大師級的舞技比起來,她跳舞的姿態粗笨得像只大象,而且每當練舞時貼近他強健的身軀,他身上淡古龍水的味道不斷刺激她的神經,更讓她屢屢失神踩到他的腳,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是堅持要她當他的舞伴,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被虐狂,被踩成象腳也不怕。
「放心,就算踩我也不會發出聲音的。」
這點倒是,跟他練了快一個月的舞,他一直挺有紳士風度,即使連連被她踩到也不吭聲,而且後來他們的確也配合得愈來愈好,現在她已經不太會踩到他了。
「為了我的生命安全,拜託你一定要做到自己說的話。」蘇綠琪半認命的說,反正只要他堅持,她從來沒能改變他的主意,不管這段時間她動之以情說之以理拜託他不要找她當舞伴,雲上還是依然故我,根本不把她的意見當一回事。
既然躲不掉開舞的職責,她只能希望自己不要跳得太難看,不要踩到他的腳,萬一踩到了也希望他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否則她鐵會在場的女性同胞拿刀砍死。
「就算有人要拿刀砍你,我也會擋在前面的。」
如果是真的,麻煩替她擋掉那些愛慕者的眼刀吧。
從他們一入場,就成為碧林館內數百雙眼睛注意的焦點,大部分的女性都用尖銳的眼神一刀一刀砍殺她,而其中最銳利的,就是來自副會長歐樂紅小姐和國文老師秦紫璇小姐的了。
這兩個人今天都妝點得艷光四射,不過和她們亮麗的外表成正比的是她們眼中強烈的憤怒之火炎,而且針對的對象就是她。
「歐副會長和秦老師好像都沒有舞伴呢。」
雲上若無其事的看了她們一眼,從容的微笑顯示他並不把她們放在心上。「不接受邀請是她們的自由,我想現場還是會有很多男性請她們跳舞的。」
但她們想要的人是你!蘇綠琪無言的歎息。
「別談她們了,該開舞了。」時間到了。
被帶到舞池中央的蘇綠琪擺出準備姿勢,挺直背脊,隨即樂隊奏出輕柔悠揚的華爾滋舞曲,雲上輕鬆地掌控著她,背上溫暖的大手適時的用力或放輕,推動她隨著他的步伐,一同在舞池中迴旋舞出曼妙的圓圈,在他的懷抱中,彷彿音樂永不停止,世界只有他們兩人,蘇綠琪抬頭仰視著他俊美的臉孔,這一定是夢吧,只有夢中才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好。
隨著兩人的舞動,一對對的人兒加入他們,不旋踵,舞池裡已滿是跳舞的人。舞曲停了又換,但他們彷彿不會疲倦般,一曲接一曲的跳個不停,簡直看紅了一票女生的眼,但當事人卻毫無所覺,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舞出一致的步伐。
去年的舞會她還是壁腳,一朵無人理睬的小花,今年的舞會她和日峰首號白馬王子跳舞,人的際遇還真是奇妙呢。
「終於找到你了。」高亞傑找到待在外頭陽台的曲之清,把手中拿著的兩杯香檳遞了一杯給她。
「有事嗎?」穿著樣式簡單的灰色絲質長禮服,顯得雍容雅致的曲之清接過了他手中的香檳,輕啜了一口。
「沒事,一切都很順利。」
舞會進行到中盤,一切都順利得讓辛苦籌備的學生會成員感動,食物很美味可口,音樂很悠揚悅耳,衣香鬢影,笑語不絕,什麼問題也沒發生。
「會長他們還在跳?」
「沒有,他們剛剛終於休息了,說起來會長體力真是有夠好,跟蘇綠琪跳了十幾支舞曲都不累,我才跟向瀠、美雅各跳一支就不行了。」高亞傑微微的苦笑,最近太忙,都沒空運動,體力減退了不少,跳了兩支舞就宣告陣亡,差一歲體力就差這麼多,看來他近來得苦練一番才行了。
「副會長沒反應嗎?」她會這樣眼睜睜的看他們跳都不生氣嗎?
「遠志一直在她附近待命,一看狀況不太對就拖她進舞池,或是趕快岔開話題,到現在還算在控制中。」只能向勞苦功高的林遠志說聲:辛苦了。
「那你該回去接替他,要不然遠志太可憐了,好好一個舞會都沒能玩到。」
「說起沒玩到,你也是啊,舞會開始就不見你人影,原來是躲在這裡吹風。」
「我本來對這種場合就沒興趣。」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學生會成員,有義務要露個臉,她連出席都不想。
「別這樣說嘛,既然來了,就跟我跳一曲如何?」
曲之清看他一眼,把香檳杯放在陽台欄杆上,朝高亞傑伸出手。
高亞傑高興的接過她的手,就著裡面傳出來的音樂在陽台上翩翩起舞。
突然,碧林館內傳出尖銳的叫罵聲,音樂嘎然而止。高亞傑和曲之清停下腳步互看一眼,兩人同時起步衝回館內。
站在自助餐桌旁,蘇綠琪端著一盤滿滿的好料準備大快朵頤。
她也數不清自己究竟跟雲上跳了幾支舞曲,直到她的腳向她發出抗議,他們才終於自舞池中退出。
整場舞會雲上第一次離開她身邊,去和向瀠討論燈光的切換,蘇綠琪看到桌子上堆得滿滿的好料,也毫不客氣地大肆搜括了一番,難得有氣氛這麼好的時候,她也不想再煩惱一些無解的問題了,就放開心胸好好享受這個夜晚吧。
她沒注意到有個女人不懷好意鬼鬼祟祟的接近她身邊,叉起一口起士炯龍蝦就要送進嘴裡。
突然間,蘇綠琪完全呆滯了。
有人用力的朝她潑灑了一杯不明液體,淺綠色的小禮服上,暗紅色的污正不斷擴散開,濕黏黏的冰冷液體滲透到肌膚上,散發出紅酒的香味,蘇綠琪叉子上的龍蝦掉到地上,張著嘴愣在那裡。
「活該!狐狸精!」手上拿著空酒杯,杯底還有一點殘留的紅色液體,潑了她一身酒的竟然是秦紫璇老師。
「老師,為什麼?」好不容易恢復了說話的能力,蘇綠琪看著自己的一身狼狽,難以致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這是教訓你,不要用什麼下流的手段勾引上,你跟他根本不配!」完全不復淑女教師的風範,秦紫璇像個抓到丈夫外遇潑婦,一點也沒有打算控制音量,指著她尖聲大罵起來。
音樂停了,舞池中旋舞的人腳步也頓住了。
愈來愈多的視線集中到她們的方向,蘇綠琪難堪地燥紅了臉,一時間腦袋空空,竟想不出任何反駁。
「你以為裝可憐有用嗎?你這個下流的狐狸精,搶別人的男人還一副清純樣,告訴你,我不吃你這一套!」
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雲上都沒來找她,卻和蘇綠琪出雙入對狀甚親密,她一直隱忍,畢竟她不以為貌不驚人的蘇綠琪能羈絆那顆狂野的心多久,前兩天終於讓她等到雲上來找她,卻是要求和她分手。
如果他選的女人比她更出色,她還不會這麼氣,偏偏他選的居然是一無是處的蘇綠琪,這讓秦紫璇的自尊心嚴重受傷,她有什麼地方比不上蘇綠琪?
她來參加這場舞會,也等於豁出去了什麼都不在乎,目的就是為了狠狠羞辱蘇綠琪,一路看他們沉醉於華爾滋中,秦紫璇的眼睛氣得發紅,數不清有多少次想衝上去把他們拉開,憑什麼?一個平凡無奇的女孩能獲得他的憐愛,自己這般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卻被他棄若敝履?
「老師,我沒有勾引他。」雖然有一堆人諷刺她、在背地裡用些小動作欺負她,但這麼直接強烈毫不掩飾地惡意她還是頭一次遭遇,蘇綠琪只覺得好冷。
「沒有?你以為一句沒有就能撇乾淨嗎?」抬起手,她一個巴掌就要往那張清秀而顯得楚楚可憐的臉孔打下去。
「秦老師,您這麼做太失態了。」在她的手碰到蘇綠琪的臉頰前,雲上及時趕回,並牢牢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揮下去,用力之大幾乎要把她的手折斷。
「上……上,放手。」好痛,她的手快斷了。
鏡片後的雙眼燃燒著黑色的火焰,他的語氣冷靜得像冰。「秦老師,您不覺得在這麼美好的宴會上,您的行為已經嚴重破壞了校譽及人家的心情,我建議您從聖誕假期過後不必來學校上班了。」
「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為了蘇綠琪,他當真什麼情面都不顧了嗎?
「把她帶走。」他對聞聲趕來的警衛下令,隨即三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把一路掙扎謾罵的秦紫璇強拖出碧林館。
「綠琪,你怎麼了?還好嗎?」
緊緊抓著他伸過來的手臂,蘇綠琪抖得像秋風中最後一片葉子,說不出話來,被壓在心底最深處那深沉的恐懼擴散開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自己也失去理智對著他的新歡做出類似的行為?
雲上見狀,眉頭深深的鎖了起來,對聚集到他身邊的其他學生會成員說。「這裡就交給你們了,我送綠琪回宿舍。」
天大地大會長最大,他這個命令雖然不合理也不負責,不過眾人只能遵從,開始安撫現場動亂不安的情緒,眼睜睜看會長帶著蘇綠琪離開。
「看來,蘇綠琪就是會長的真命天女了吧?」舒美雅不經意的隨口評論,換來了歐樂紅的殺人目光和冷厲的斥責。
「快點做事,少亂說話了!」
走出碧林館,蘇綠琪仍然是一副失神的模樣,雲上憂心地把她擁進自己的懷裡,簡直想把那個讓她變成這樣的女人砍成碎片。
靠在溫暖的懷抱裡,蘇綠琪的顫抖慢慢平息下來。
她把臉緊緊埋在他的大衣胸口,模糊的語聲傳了出來。
「我……為什麼?我從來不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但你為什麼要闖進我的世界?我只想要平靜過完這三年而已啊。」一直不願面對自己心裡最深沉幽微的那個地方,或許是因為受驚的緣故,此時竟全翻出來了。「你不知道……不知道我一直偷偷的崇拜你,也許還有一點迷戀你……可我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夢想變成了現實,雖然開端是場不幸的意外,但我還是有種偷偷的喜悅,能這麼靠近你。」
專注地聽著她破碎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的內容,雲上的心強烈地震動了。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我發現我對你的迷戀……好像變得更深,我好怕……怕哪一天我會喜歡你喜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那時候如果你玩膩了把我丟掉……我一定會瘋掉……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絕對不能讓你發現我喜歡你,連對自己我都不願意誠實的承認我的心情。」
一種濕熱的感覺逐漸在他胸前擴散開,但雲上只是不發一語的把她抱得更緊,聽她繼續說下去。
「我不想喜歡你,我不想失去我的理智,為什麼你不肯當一切都沒發生過?玩弄我很有趣嗎?可以了吧……拜託你不要再來招惹我了……我不想變得像老師一樣……留給我最後一點自尊好不好?」
「已經,來不及了。」他的黑眼裡有著歎息。「因為我發現,我好像真的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