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書僮銀子:「府裡有什麼喜事?」
銀子傻乎乎地搖頭,說:「小的不知道。」
隨從金子東竄西跑,四下打聽消息,然後又氣喘吁吁地跑到原平之面前,滿面帶笑道:「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原來是您的新婚大喜啊。」
原平之伸手打了他一個後腦勺,「說什麼鬼話?本少爺大喜,本人卻不知?」
侍衛邵五捏著下巴,嚴肅認真地分析道:「據屬下觀察,應該是大長公主逼婚了,趁著她還有口氣在,趕著把女兒嫁過來,生米煮成熟飯,少爺也就沒有後路可退了。」
原平之點頭,說:「還是小五言之有理,表哥的手下果然不是白吃飯的。」
銀子和金子一起抗議,齊聲道:「難道我們就是白吃飯的?」
原平之唾棄道:「廢話少說,快跟少爺我瞧瞧熱鬧去!」
金子不甘地小聲嘟囔:「只怕這熱鬧不是好瞧的。」
邵五搖搖頭,看少爺這主人當的,沒半點威風,難怪誰都愛欺負他,小妻子都被人硬送上門了,還不當一回事呢。
原府,籐蘿館。
夜已漸深,喧囂了一天的原府也逐漸安靜下來,只有外院待客的大廳裡還有不少的奴僕在快手快腳地收拾著殘羹剩飯。
今日是原四少爺的新婚大喜之日,雖然婚禮舉辦得突然,但是京城人士就是消息靈通,隨著婚禮的舉行,達官貴人與富商名紳陸陸續續地攜著賀禮前來,明明都是倉卒趕來,唯恐錯過了巴結原府的大好機會,走到了原府門前時,卻都顯得那麼不慌不忙,舉止得體,讓那些看熱鬧的人讚歎不已,暗道:這才是大人物啊,送禮都送得這麼從容氣派。
雖說送禮人士被喜訊炸了個措手不及,但是最受打擊的還是原四公子本人,直到現在夜已深沉,原平之坐在洞房裡,還覺得恍恍惚惚宛如夢中——今天這一天對於他來說,居然比過去二十年都充實忙碌。
在最早被強行「請」到大長公主府時,原平之還一副優閒模樣,雖然被告知他已經「被訂婚」了,多了個未婚妻,他也並未太放在心上,因為他覺得顧惜恩才十二歲,當然不可能立刻成親。而若大長公主隨後過世,顧惜恩要守孝,最起碼又能拖延三年,這三年裡他如果覺得小丫頭不合自己的心意,總有一百零一種方法退親,反正最後他幫著小丫頭找個好夫婿就是了,又沒有親口承諾那夫婿一定得是自己。
可是事情怎麼突然就急轉直下,失去控制了呢?
原平之從大長公主府返回原府後,立刻就被喜娘拖去梳洗換裝,紅艷艷的新郎服穿上身,他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掉進了一個大陷阱裡,這個陷阱肯定是他的爹娘與皇帝,還有大長公主聯手設計的,目的就是打他個措手不及,在他反應不過來時,硬逼著他娶新娘拜花堂,快刀斬亂麻,生米煮成熟飯,讓他想反抗都沒時間做準備。
沒辦法,誰叫他過去有太多不良記錄,原府從他十三歲開始議親,親自被他搞砸了的親事就不下十幾樁,他爹娘實在是受不了這個「任性妄為」的兒子了。再加上他今年已過了戴冠,真真正正的成年了,卻還在秦樓楚館流連嬉戲,原北顧與鄭氏兩人大概是狠下了心要收收兒子的性子,讓他先「成家」,之後再慢慢考慮「立業」的問題。
說起來,原北顧與鄭氏真的很寵愛這個嫡幼子,原平之不想成親,看不上一般的姑娘,就任憑他挑挑揀揀這麼多年,但是父母的耐心總是有限度,不會任由他一輩子這樣挑揀下去,當他無法替自己選擇一個合適的妻子時,父母就在忍無可忍時果斷出手了。
原平之揉了揉眉心,今天他就像個陀螺似的被人支使著東轉西轉,完全沒了自己的主張,就算中途想開溜,也被原府的侍衛們給攔住。這一整天,迎親、拜堂、陪酒、送客,從早忙到晚,可把一直養尊處優的四公子累壞了,現在他癱坐在洞房裡的大靠背椅上,閉著眼睛動也不想動,只覺得連手指頭都是麻木的。
身體的疲憊還在其次,拜自幼勤練武藝的福,他的體力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腦袋裡一團混亂,精神上的疲憊才讓人難受。
就這樣成親了?
和一個面都沒見過幾次、才剛滿十二歲的黃毛小丫頭?
這讓一向在秦樓楚館號稱「風月小霸王」的四公子情何以堪啊?以後見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還不笑話死他?
「夫君?」一直安靜端坐在喜床上的小新娘怯生生地出聲了,聲音嫩聲嫩氣,雖然力圖端莊,卻顯然還帶著幾分娃娃音。
原四公子被人玩弄得團團轉,心裡氣憤不平,剛才把伺候在洞房裡的喜娘和丫鬟都趕出去了,如今房間裡只剩下他和小新娘兩人,兩人還未喝交杯酒,大婚的禮儀就不算完成,小新娘顯然是有些焦急不安了。
夜深人靜,如果就這樣耗下去,那他們的婚事算不算完成呀?而且……小新娘子坐在床上不著痕跡地動了動,她已經端端正正在床上坐了大半天了,腿腳麻木了不說,更迫切的是想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小新娘子的臉還遮在紅蓋頭下,她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小嘴,雖然娘親說出嫁從夫,要做個乖順體貼的妻子,不要事事自己拿主張,可是……她現在真的很難受啊,夫君為什麼不理她呢?是不是討厭她?
這樣一想,顧惜恩就更難過了,小腦袋越垂越低,就在她眼睛泛紅,眼淚快要滾下來時,眼前陡然一亮,她有些不適應地趕緊閉上了眼,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抬起臉,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男人好高大挺拔,好俊美!
一身火紅的新郎服也能被原平之穿出玉樹臨風的翩翩風采,再加上他身材高?偏瘦,寬肩窄腰,玉帶在細腰上一束,更顯得腰細腿長,怎麼看怎麼好看。
只是,他的臉色很嚴肅冷峻……嗚……他果然是不喜歡她的!
小新娘子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臉也越來越寒,櫻桃般的小嘴也嚴肅地緊抿著,膽怯又勇敢地和原平之對視著。
原平之則是滿心驚訝與讚歎,說實話,他早已經不記得顧惜恩的模樣了,還以為依然是個沒什麼看頭的黃毛小丫頭,可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張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的絕美臉蛋,雖然她的小臉蛋還有些鼓鼓的嬰兒肥,卻已經可以想像日後完全長大時,將是如何的傾國傾城。
小丫頭的肌膚白裡透粉,粉中透紅,嫩得好像一掐就能掐出一把水來,白皙光滑毫無瑕疵,讓原平之甚至很想咬一咬。她烏黑的眼珠認真又膽怯地望著他,小嘴微微嘟著,漂亮可愛極了。
原平之努力板著臉,辛苦地維持自己貴公子的體面,千萬不能在小毛丫頭面前露出丟臉好色的狼樣。
他的心底甚至在哀號,爹娘這到底是疼愛他還是整他?知道他愛美女,就專門為他挑選一個這樣的絕色,可絕色佳人他是喜歡,但能不能年紀不要這麼小?他不是好色無度的猥瑣老男人,對著這麼一個胸前還平平坦坦的小丫頭,就算再美,他又怎麼吃得下去?
他不要做禽獸啊!
原平之心裡如同滾沸的水,各種念頭滾過來滾過去。
顧惜恩嘟了嘟小嘴,小聲道:「夫君?我想更衣。」
「啊?喔!」原平之總算從玄昱附體的好色狀態中恢復,低聲咳嗽了兩下,轉身朝門外喊道:「和冰,和玉,進來伺候。」
一直守候在門外的喜娘和丫鬟們鬆了口氣,看來四公子還沒有被氣昏頭,不會拿小新娘子出氣了。
門被推開,原平之的兩個大丫鬟和冰、和玉一起走進來,分別對新婚的夫妻二人施禮。
原平之轉頭又問顧惜恩:「你的陪嫁丫頭叫什麼?是不是叫她們來伺候?」
他擔心顧惜恩初來乍到,不好意思讓和冰和玉伺候近身的私密之事。
顧惜恩看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和冰、和玉,見她們二人都是正當妙齡,貌美如花,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嫩嫩地答道:「我總共有八個陪嫁丫鬟,四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頭,還有一個奶娘、兩個嬤嬤,大丫鬟今天是秋水和秋月當值。」
「那就讓秋水、秋月進來伺候吧。」原平之立即吩咐,又說:「和冰、和玉,叫人準備好熱水,和秋水、秋月伺候少夫人沐浴。」
「是。」
一陣紛紛擾擾之後,原平之先沐浴完畢,他換了身淡紫色的常服,頭髮鬆散地披在肩上,只在末尾鬆鬆地用絲帶繫了兩下,俊美新郎變成了慵懶貴公子,懶洋洋地坐在喜桌前,白皙如玉的修長手指敲著椅子扶手,若有所思地望著龍鳳喜燭。
不久,顧惜恩也梳洗完畢,她走進臥室,見夫君懶洋洋笑咪咪地坐在椅子上看她,不由頓了一下。
她的個子嬌小,站挺了也沒到原平之的下巴,現在剛剛沐浴完,濃妝退去,小臉粉嫩,更是孩子氣。
原平之在心底又是歎又是笑又是憐,也不忍心再難為這個努力扮作大人的小丫頭,對她招手道:「餓了一天吧?快來吃點東西。」
顧惜恩端莊地點點頭,走到桌子前,可當她想坐下時,因為桌子高椅子也高,她的腿還有點短,試了兩下也沒坐上去,她只好偷偷踮起腳尖,仍然上身挺直端正著,可小臉已經憋得泛紅。正當她暗自著急時,一雙大手從前面抱起了她,卡在她的腋下,將她懸空提上了椅子。
顧惜恩坐好之後,兩隻小腳懸空,她的小臉更紅了,卻努力嚴肅認真地對原平之道:「謝謝夫君。」
原平之原本看她一板一眼的樣子很好玩,現在卻莫名覺得小丫頭可愛得要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頰,果然光滑溜溜的,十分好摸。
「夫……夫君!」小丫頭更窘迫了,臉紅得如同霞染。
原平之咳嗽一聲,說:「很餓了吧,先喝點粥吧。」
顧惜恩看看面前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粥,小聲道:「要先喝交杯酒的。」
原平之「啊」了一聲,見她望著自己的眼睛滿是認真和渴望,他雖然覺得這場婚禮如同玩笑,可是對於小丫頭來說,大概是她人生裡最嚴肅的一件事了吧?
原平之轉頭看了看喜娘,說:「你們來伺候吧,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一直在旁的喜娘大喜,急忙上前伺候,分別為新郎新娘斟了酒,在兩人交纏雙臂喝酒時,唱了夫妻恩愛白首偕老祝酒歌,再唱多福多子歌,最後請新娘子喝「早生貴子」粥,洞房裡的流程總算走完了。
喜娘和丫鬟都退了出去,顧惜恩因為終於順利完成了洞房事宜,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下了,緊繃的小臉露出了一絲微笑,神情終於放鬆了一些。
原平之此時也放下心來,就著一些清爽可口的菜蔬,配上糯米粥狠狠吃了一頓。他一天忙碌,也是沒吃什麼東西,而且原本心情亂糟糟的,沒什麼胃口,此時卻不知道為何,看著小丫頭粉嫩嫩的小臉,頓時就有了胃口。佳人雖小,絕色已初現,看起來秀色可餐。
原平之一邊鄙夷自己的男人劣根性,一邊繼續大快朵頤,顧惜恩卻吃相斯文,顯然教養極佳。
原平之道:「餓了就大口大口地吃,不用拿捏。」
顧惜恩看了看他,難以想像外人心目中最優雅俊美的原四公子,私底下其實相當不拘小節。
顧惜恩道:「我習慣了的。」
原平之笑了笑,道:「你娘一定想把你教養成最優雅的閨秀,平時沒少吃了苦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