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星來到鬼的房間,一進門便看見回來的壁,井馬上怒不可遏地吼道:「該死的你,在接任務的時候還有時間飛到台灣去和千尋會面!」
壁一派瀟灑地坐在復古的歐式單人沙發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又不影響任務的進行。」
「不影響!?因為你到台灣去,我們就只好停下進度等你回來,你敢說不影響任務的進行?」井氣呼呼地將自己投入椅子裡。
星關心的問:「千尋情況怎樣?」
「千尋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所以我才能離開她,倒是你們,該完成的都完成了吧?」
「差不多了,監視器我已經架設好,井也將黑檀大門的密碼全輸入在這張IC卡裡,到時候我們只要以這張卡片就能通行無阻了。」星拿出那張薄薄的IC卡遞給壁。
「井,你確定沒問題吧?」
「你想死於非命嗎?」井扳動手指發出喀喀聲響,顯示出他的怒氣已達飽和邊緣,很可能會失手殺人。
「你也太衝動了,這陣子你的脾氣很不穩定喔,你到底有什麼事,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們幫得上忙。」壁透過眼鏡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井。
「沒有。」他別過頭去。
「真的嗎?」星一臉狐疑。
他才不相信他會沒事,沒事會發這麼大火?對井這極少發火的人來說,實在反常得可以。
「把監視器打開,我要看看你監視器裝得怎麼樣。」井將雙手交叉環在胸前,濃眉可皺得緊。
「去!」星乖乖地將監視器打開,黑檀大門馬上透過衛星呈現在電視螢幕上,路上行人、車子來來去去,大門依舊安靜。
「據可靠消息指出,黑檀的新壇主將會是位女人。」壁看著手中的資料道。
「女人?女人接掌黑檀!?有沒有搞錯!」星不敢相信居然是女人接掌黑檀,這掌管香港黑道的大幫會會找個女人出來當頭頭。
「不會錯,央森文決定的事不可能會反悔的,他早已打算讓自個女兒接手掌管黑檀,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
「全香港的黑道大哥會服嗎?被一個女人踩在腳底下,也難怪火狼幫要叛變,那種被女人管的滋味,男人是無法忍受的。」星想起了被路綺管的日子。
唉,路綺這女人越來越囂張,以前還會怕他,現在有千尋和室在撐腰,反而壯大了她的膽子,沒事就愛以淚水攻擊他。
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討厭女人哭,別的女人哭,他理都不理,最怕的就是她哭,每次都哭得鼻頭、唇瓣紅通通的,害得他一顆心揪著疼。真是造孽,才會被她綁得死死的,唉——
「在中國,父業子承是很天經地義的事情,不管服不服,我想央森文是不可能讓黑檀落入外人手裡,央森文很重視黑檀,黑檀等於是他的命,試問,你會將命交給陌生人管理嗎?」
「那麼說來,如果黑檀落入火狼幫手裡,央森文一定會崩潰甚至受不住刺激而氣死?」
「沒錯,所以他現在是以命在保護黑檀總壇主的位置,將自己女兒推上壇主寶座,等於穩固了他在香港黑道的地位,也保全了黑檀繼承人的正統性,不管所有人是怎麼想,保全自己的地位和事業是最重要的。」
「奎傳來的資料顯示,央森文的做事手腕很絕也很烈,常常不留後路,而且他沉溺於淫慾,常搶奪良家婦女,以強暴的手法奪去別人的清白。據可靠消息指出,央森文的妻子因為他一次強行掠奪而死於非命陳屍自宅泳池裡。」什麼爛情節,還以為只有古時候才會有這種狼心狗肺的男人存在,沒想到央森文這人渣,把壞事做盡了,想必他的女兒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星用鄙夷的目光看著手中的資料。
「央森文的妻子被殺,兇手捉到了嗎?」井問。
「捉到了。」實在很難想像這種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居然會在現實生活裡出現。
「而央森文的女兒自母親被殺後便被送到英國去讀書,最近才被央森文召回香港來,想來是要她學習如何管理一個幫派和治理全香港黑道,所以才提前將她召回香港。」星一邊陳述,一邊將監視器螢幕放大、弄清晰。
井突然對央森文的女兒很感興趣。「央森文的女兒是個怎樣的人?」
「在英國讀的是愛登堡學院,原本今年就畢業,央森文卻硬是叫人替她辦了休學,將她召回香港。」
「你說她是愛登堡學院的學生,今年畢業?」井有股不好的預感。
「沒錯,聽說她在英國華僑界有個雅號,叫冰艷玫瑰。」
冰艷玫瑰!?不會的,不會是她……「你沒看錯?」井只覺得他的世界整個在打轉,頭昏目眩,滿心祈禱她們不是同個人。
「怎麼可能會看錯。」壁再看了一遍資料。「沒錯啊。」
「那麼,她的名字呢?」他的心臟有力的跳動,心鼓的聲音由喉間傳到耳膜,不停地鼓動。
「央澄心。」
井抓緊椅子把手,防止自己會虛弱地跌倒在地。「央澄心……」
「你認識嗎?」壁狐疑地詢問,實在是井的反應太教人起疑了。「你也是在英國讀書的,應該認識她吧!」
「我——」
「喂!是不是她?那個叫央澄心的女人——」星指著螢光幕大叫。
一輛銀藍色的跑車在黑檀門口停下,由車裡走出一名美艷女子,她一身的黑色裝束;戴著淡藍色的墨鏡,艷紅的絳唇緊抿,削薄短髮被風兒吹動,勾出一道銀藍色的尖芒。
沒錯!此人正是適才從飯店離開的央澄心。
央澄心正為了井不聲不響的離開而不悅,心中計劃著如何展開自己的報復而低頭沉思。
她在門邊的小型鍵盤上按下一連串數字,門頓時打開,她則再度坐進車裡,將車開進去,而門隨後又關上。
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一切行徑,心中詫異不已。她什麼時候離開的?難道是他離開房間以後,她就離開了?
怎麼會!她竟然是央森文的女兒,即將上任的黑檀新壇主!一個黑道大哥的女兒!
那麼,她的所有冷漠、無情,是因為生長在那樣的環境裡自然而生的個性,還是因她母親的死亡才冰封自己的心?
沒想到,她竟出生在這種悲哀的環境裡,有這麼可惡的父親,也難怪她會將心冰封起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情願自己一個人孤單過日子,也不願去嘗試心痛的感覺……
「井?」壁和星看著井沉浸在自我思緒裡,不免皺起眉頭。
他將奪取她父親的所有,她會恨他嗎?黑檀若沒了,她又該如何自處,一旦黑檀落入火狼幫手裡,她勢必將變成活鏢靶,成為全香港黑道狙殺的對象,到那時,她豈不有危險!
不,他不會讓她身處在危險當中!
但是,任務已接受,該怎麼回絕火狼幫?如果回絕,必定會觸怒火狼幫,那麼ZC一樣會有危險。
「井。」壁又喚了一聲,終於拉回井的注意。
「什麼?」
「你有事瞞著我們。」他這不是在問話,而是在陳述事實,依他對井的瞭解,井百分之百有事瞞著他們。
壁此話一出,連一旁沉默已久的鬼也忍不住開口:「和任務有關?」
井為難地看著他們,猶豫著該不該說……
曉得井的為難,壁安慰道:「井,將事情說出來,說不定我們幫得上忙,別把它放在心底,你不是個放得住心事的人。」井每次只要有心事,便眉頭皺緊,脾氣變得像顆不定時炸彈。
說不定和他們說,能夠勸他們放棄任務。「好,我告訴你們……」抱著被揍的決心,他將所有事情對壁、星、鬼全說了出來。
包括對央澄心的愛……
「你說什麼!?」星一聽完,忍不住咆哮。
天吶!太荒謬了!
畢竟,當初不顧死活要接下任務的是他,如今又因為央澄心而想反悔,也難怪星會有這麼大反應。
「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你曉不曉得火狼幫不是好惹的,火狼幫的幫主夏傑是個狠角色,他都敢背著央森文叛變,你覺得若我們和他說不接這任務,他會怎麼對付我們?」他還有個路綺呀!可不想那麼快就翹辮子。
「但是黑檀落入火狼幫手裡,澄心便會成為香港黑道的狙擊對象,到時候她會有生命危險!」不行!不能讓她陷入這種困境。「我不管!我決定退出——」話還沒說完,井的右臉就吃了星一拳,整個人跌下椅子。
「星,別激動!」
壁按住星的肩膀,星頓時收回下一波的攻擊,氣急敗壞地咒罵:「你要我怎麼別激動?你又不是不知道火狼幫夏傑的嗜血,若告訴他我們不幹了,他會怎麼以為?他會以為我們想私吞,到時候,我們真會變成一堆堆的白骨!」
「別急,再想想解決的辦法。」
「對不起。」
這一次,鬼竟沒有反應,只是冷漠地看了井一眼,不說話。
「鬼,你覺得呢?」壁問向鬼。
「隨便。」意思是,隨便他們怎麼決定,他沒意見。
「井,通知奎,這件事必須和奎聯絡,聽聽奎的意見。」
這次事情鬧大了!
「好,我這就通知他。」井迫不及待地打開通訊器聯絡上奎,或許奎會支持他的決定……
☆☆☆
距離黑檀總壇主交接只剩不到五天的時間,這幾天裡,央澄心必須接受一些幫派幫主的拜會,且也必須學習黑道禮儀,例如:談判時的流程、手勢,接見各幫派人員的禮節,也須熟記黑檀賞懲綱紀。
對於這些,她總以一種不加入也不拒絕的態度,坐在角落看著閩貫一一的教她,卻不發一言,雙手環胸交疊。
閩貫說得快口吐白沫了,她仍是沒反應,問她也不回答,要她再重複一次他所做的,她也不做,到最後,閩貫忍不住苛責她一頓。
「小姐,這些事你必須在這幾天裡學會,你不能一徑地不回答、不反應,這樣以後你該怎麼去領導全檀的弟兄?」
她怔怔地注視著他,隱藏於鏡後的眼睛透露著嘲諷。
「小姐!」閩貫氣急發火,他站到他面前。「小姐,你不能再逃避了,老爺要你接掌黑檀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再怎麼抗爭也無法改變已寄出的請帖上新任壇主的名字。」
「無法改變,卻有權利不去學,不是嗎?」她將問題丟還給他。
「小姐,不要這麼極端,父業子承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黑檀的事業不由小姐去繼承,又該交給誰?」
「難道我就必須去徹底執行這所謂的父業子承的事?閩貫,難道你真以為我會這麼乖乖地接受我父親硬加諸在我身上的牢籠?」她苦笑了一下。「真是太可笑了!」
「小姐……」閩貫難過的皺眉。老爺和小姐之間的心結恐怕是這輩子都解不開了。
這難解的心結打從小姐懂事開始就已深埋,然後在夫人過世之後演變為天崩地裂,有如怒濤般的怨恨。
小姐將夫人的死完全歸罪於老爺,確實,夫人之死是老爺的錯,但,父女哪有隔夜仇呢?若不是老爺的高傲,不會連自己女兒的幸福都葬送在黑檀裡。
讓小姐接掌黑檀,為的是讓黑檀弟兄信服,讓全香港黑道看清楚老爺是如何的以有小姐這女兒為傲。
但小姐不懂,她的心智被蒙蔽了。
從小,小姐的生活裡只有夫人的存在,只有夫人疼愛,老爺成天在外頭打拼,才能讓黑檀的勢力日益擴大,成為現今領導香港黑道的地位。
但這反而讓小姐更加痛恨黑檀,因為黑檀讓她失去了一切。看著小姐長大的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接掌黑檀的事老爺既已決定,那麼再多的抗拒都是多餘的,老爺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我沒要他改變。」
她的思緒飄回到過往,有母親在身旁的日子,那時的日子多無憂無慮,母親會親自烤小蛋糕、小餅乾給她吃;在夏天會做特製的冰淇淋冰在冰箱裡等著她下課回來;假日時,母親會帶著她到花園裡野餐;感冒了高燒不退時,母親最著急,抱著她奔到醫院去,急得眼眶都紅了;天氣冷了,她會替她加厚厚的外套;她在學校得獎了,她便會帶著她出外上館子吃大餐。
而這些日子,她那個忙碌的父親都不在!
她就像生活在單親家庭裡一樣,生命裡只有媽媽的存在。
別人都會有和父親聚在一起、玩在一起的時候,而她呢?卻是個父親不屑一顧的小孩!
因為她的父親是個將事業看得比家庭還重的人,黑檀裡的弟兄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遠遠超過她和母親!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父親在外頭有多少情婦,他甚至到處捻花惹草,見了哪個喜歡的小姐便想染指。
母親曾多次泣不成聲,自己一個人躲在臥房裡哭泣,而她,總是坐在房門外,無聲地陪著母親。
原以為父親的行為僅止於此,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能為了一個得不到的女人而間接害死了母親!
那天,當她從學校回家,急著想找母親之際,竟在自家的泳池裡看見了背朝上,溺斃在池裡的母親,母親頭部遭重物撞擊的傷口血流不止,染紅了整池的水,染紅了她最愛的澗水藍,也跟著染紅了她的雙眼。
之所以戴上淡藍的墨鏡,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父親是怎麼害死母親的,怎麼毀了她的最愛,毀了唯一疼愛她的母親!
她不相信父親竟冷血到連母親死了、因他而死,仍然無動於衷,草率就解決母親的後事;在這期間,他仍天天到外頭尋花問柳,一點愧疚之心也沒有。
沒多久時間,他又帶了別的女人進駐家裡,夜夜笙歌,和幫派裡的人狂歡。他是只冷血的豬!他不配做她的父親,而她也不屑擁有像他這樣的父親。
所以,當他決定將黑檀交給她,不顧她的抗拒,硬是要她接手時,她便決定了,她要毀掉黑檀!
毀掉他親手建立的黑檀,毀掉他的事業,他拚鬥一生的黑道事業。
「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決定接手?」閩貫不敢去相信央澄心的話,畢竟央澄心的態度看起來也不像是認命的去接受央森文的決定,他知道,依央澄心的脾氣是不可能會甘願接受別人替她鋪好的路,為她打理未來該走的路,及所有一切。
對於閩貫的話,她只是輕笑。「聰明如你,應該曉得我的決定會是什麼……不是嗎?」她又將問題扔回給他。
「小姐……」閩貫的話因央森文的出現而被打斷。「老爺。」
央森文一雙濃密劍眉皺得老緊,看了室內一周,口氣不悅地道:「不到五天的時間就要交接了,一些規矩你到底學會了多少?」
「小……小姐她很用功——」
「我沒問你!」央森文將目光移向央澄心。「你說,你到底學會多少?」
她揚起唇角。「我接受你的安排、你的決定,卻不見得會去接受一切洗腦。」她站起身,雙手插入口袋。「你可以要我去接手黑檀,卻別想我會去學那些規矩。」
「你!」
她傾身向前,臉蛋離他離得好近。「哼,不是任何人都希罕你那爛黑檀——」
啪!頓時她的臉側已紅了一個手印,力道之大讓她嘴角沁出血來,但她反而笑得更加厲害。
央森文有些後悔,但他辛苦打拼出來的黑檀不容許任何人看輕、詆毀,哪怕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行。
「收回你那句話!」他憤怒地紅了雙眼。
她停止呵笑,冷冽地對著他道:「打從媽媽被你害死的那一刻起,我倆的關係就已經斷絕,我不在乎多詆毀一次你的爛黑檀,因為我根本不屑它。」
「央澄心!」
「在我的人生裡,你只是那個賦予我生命的精子,你對我從沒盡過教養的責任,在你的世界裡,黑檀佔據了所有,而你從不曾檢討過,就連唯一愛我的媽媽也因為你而死於非命。這輩子,我們的父女情分已絕,黑檀我會接手,但別想再控制我的生命,因為那不是你所能掌握的,你懂嗎?」央澄心話說得絕,卻一點也不後悔自己剛說出口的話,堅定地以不屑的眼光看著頓失依靠的央森文。
「澄心……」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會是由他唯一的女兒口中所說出口的話,不相信她會說得那麼絕。「你不會是說真的。」
「可憐、可悲,連一句真話、假話都分不清楚的人,怎麼在這世界上存活?」她嘲諷地說著,眼光裡假惺惺地帶著憐憫。
他怒不可遏。沒人能這麼說他!更沒人能將接手黑檀比喻成毒蛇猛獸,黑檀是他的一切,他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才打下的江山,不容任何人看輕;而他是她父親,就算她母親是因他而死,她也不能以這種口氣和他說話。「我是你父親,你那是什麼態度!」
她搖搖頭,彷彿他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笑不可止。「太可笑了,原來你也會有身為我父親自覺的一天,我以為,這輩子你的子女就只有黑檀裡的弟兄。」她走近門邊時停下了腳步。「但是,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你那是什麼語氣!你……你是要氣死我是嗎?」央森文抓住胸口直喘氣。
「哈哈哈……」她仰頭大笑著離去,為了他的崩潰與失控。
「老爺,小姐她不是有意的——」閩貫才想安慰央森文,一不注意,竟讓盛滿怒意的央森文甩了一巴掌,換來他的咆哮。
「你是怎麼守護她的?讓她如此對自己親生父親出言不遜,以那種態度和我說話!」說著,又是一巴掌。「我讓你帶她到英國去受教育,你給我帶回個什麼樣的女兒來!」
「小的知錯。」老爺是個從不會檢討自己的人,一點也沒錯。陪伴小姐的原本就不該是他這下人,而是小姐的雙親,老爺難道一點都不覺得這應該是他天生就該盡的責任嗎?閩貫不敢將心裡頭的話說出來,只能忍下央森文這幾巴掌。
「我警告你,要是在交接之前出了什麼紕漏,我就讓你沉屍海底永遠浮不起來!」央森文撂下狠話便離開。
而閩貫仍然恭敬地哈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