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這孩子福薄,婚後不久,原本個性溫和愛笑的妻子,忽然變得沉默寡言,最後變本加厲,經常藉故與丈夫發生嚴重爭吵。
幾番口角下來,同樣年輕氣盛的夫妻倆,誰也不肯在口頭上先服輸,於是日復一日,彼此的耐心被磨光了,感情也吵淡了,縱然有過深刻的感情,也禁不起太長久的沉默摧殘……
後來心灰意冷的他,向妻子提出正式分居的要求,希望兩個人可以冷靜一段時間,彼此好好思考一下這一段岌岌可危的婚姻,還能如何的繼續維持下去。
而妻子的回應,卻遠比他還要乾脆、灑脫,她丟還他一張離婚協議書。
非但如此,她還先一步向法院提出申請,說明她已無法繼續再與他維持其婚姻的理由,堅決求去!
至此,這一場短短一年又八個月的婚嫻,宣佈告終。
三子名容,人如其名,聰慧睿智,才情絕高,是文壇上一位頗具盛名的年輕作家。只是他終年居無定所,行蹤飄忽不定,性情亦是古怪難以捉摸,因此一年回到家的次數,往往用一隻手就能數完。
不過,這孩子偶爾也會孝心大發,經常帶著大包小包,不知又從哪兒拎回來的土產,特地回到家中孝敬兼問候父母。
只可惜,他通常也是來匆匆、去匆匆,往往在下一秒鐘,整個人又會像大海裡的浪花般,瞬間消逝無蹤。
也因為如此,展家兩老始終弄不明白,他們這個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出門像丟掉,回家像撿到的三兒子,他心底究竟有人了沒有?
ど兒名毅,面容倜儻,俊俏風流,雖然排行最小,但踩著足足一百八十八公分的完美身高,讓他比前頭幾位哥哥看起來還要更加高挑、挺拔!
最讓人欣羨的是,他輪廓分明,骨架完美,這樣與生俱來的優勢,讓他在十八歲那一年,就正式被時裝界挖角成為一名專業模特兒,經常登上米蘭、巴黎時裝周的伸展台,還曾被《富比士》雜誌票選為全球十大頂尖男模之一,同時也是時尚界的新寵兒。
只是過慣了鎂光燈下的生活,在美女不虞匱乏的工作環境中,他早就看膩了美色,身旁的女孩經常一個換過一個,就是沒見過他特別在乎哪一個。
最令家人鄙夷的是,這傢伙每次帶回家中的愛人,總是一張張不同的面孔……
但,就數這次最過分!
男倫?
端著一盤水果,特地前來討好丈夫兼替跪了一地的寶貝兒子們求情的王碧霞,一臉錯愕地瞪著緊捱在小兒子身旁一張白淨斯文的異國臉孔,眉頭不禁大大打了個結。
「阿毅啊!不是阿母要說你,你素不素真的打算把你老爸給活活氣死啊?」操著一口濃濃國台語發音的王碧霞,一副欲哭無淚的問:「你現在連男倫也不肯放過了喔?」
就算他要遊戲人間,也該要有個限度啊!
要知道他們展家一向保守,絕不容許子孫們出現驚世駭俗的「斷臂山」之情節。
知道阿母誤會了,一路風塵僕僕,剛從歐洲結束拍攝工作,特地趕回台灣老家的展名毅,連忙解釋,「阿母,SuNuki不是我的愛人啦!他是個日本攝影師,這一次跟隨我回台灣,是來度假的。」
輸輸去?
聽完,王碧霞的眉頭又蹙得更深了,「這阿本仔名字還真怪,人生都還沒開始,啊都輸輸去,這還能出頭天嗎?」
王碧霞是台灣舊社會中的傳統婦女,在她根深柢固的守舊思維裡,男人就跟天一樣,應該是剛毅的、是權威的,怎麼可以有那麼一個懦弱的名字?
聽見阿母一副不以為然的口吻,展名毅知道老人家又誤會了。
「阿母啊!」只見展名毅大臂一舒,像是老鷹撲小雞般,親暱地上前摟擁住他那個頭還不是一百五十公分高的寶貝老媽,笑道:「Suzuki是日本的姓氏,他姓鈴木啦!」
「咳嗯!」
驀地,一道不悅的嗓,低咳了幾聲,一道精神矍鑠、神情嚴峻的眸光尚未遞來,展名毅立即如做錯事的孩子般,連忙又跪了回去。
唉!早知道會落得如此境地,一開始他就該過家門而不入,選擇逃之夭夭的!
記得就在幾分鐘以前,當他吹著口哨,心情愉悅的彎過長長的門廊,忽見幾個哥哥面色如灰,直挺挺地跪在父親的房門口時,他就知道,此次幾個兄弟被召回家中,絕對是「非死即傷」。
果不其然,一股冰寒刺骨的冷芒再度襲來,讓他頓時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叩、叩叩……
指頭輕輕敲擊著桌面,展日昇兀自暗暗盤算著,倘若能夠先收服長子,先行成家,還怕後頭那幾隻兔崽子,敢再有任何不婚的借口嗎?
教戰守則說得好,擒賊先擒王。
既然他們如此兄友弟恭,堅持「長幼有序」,身為四子的老父親,他自然也是樂觀其成,聽之任之。
況且,網子都撒出去了,豈有不回收的道理?與其眼睜睜看著兒子一個個都成了光棍,還不如直接出招,痛痛快快殺個他們措手不及!
略一沉吟,展日昇將一對詢問的目光,率先瞥向長子,「名威,你最長,你先告訴我,對於成家一事,你究竟有何打算?」
原本展日昇滿心以為,可以在一向成熟又極明事理的長子口中,聽到一個還算令人滿意的回答,豈料……
「我尚未有此打算。」
「嗯!很好,就這麼……」啊?等等,他剛剛聽見了什麼?「你是說……至今你仍未有娶妻的打算?」
被父親如此追問,展名威臉上頗有尷尬之意,苦笑道:「確實如此。」
儘管他的態度相當恭敬,口吻也十分委婉,但聽到此話,仍令展日昇臉色當場一沉,氣惱不已,鋼鐵般的責備嗓音,立即像冷水般潑下——
「荒謬!」展日昇惱怒的口氣中有著一絲不以為然,他怒瞪著長子,訓斥道:「你都老大不小了,再不成婚,你打算一輩子當光棍嗎?」
怒氣未平,展日昇又轉看向次子,怒目橫眉的續問道:「名揚,你呢?難道你也不想替巧兒再找個媽嗎?」
想當初二媳婦兒離家時,狠心丟下剛出世的親骨肉,完全地棄之不顧,任由名揚獨自辛苦撫育孩子,這些事……難道小子都忘了嗎?
「爸,我以為我們談過的。」展名揚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憶起儀君的離開,仍使他深覺痛苦,這樣的他,如何還能再次投入婚姻裡?「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婚了,除非儀君願意再度回到我身邊,否則我不會再迎娶第二個女人進門。
但見他回得堅決,不似玩笑,這讓渴望求得男孫的展日昇一張老臉上也逐漸泛起了死一般的慘白……
鴕鳥的幸福,就只是一堆沙子,指的就是這一類的人,不知變通,不求進取,活該一輩子孤獨!對於次子的專情……抑或盲目?展日昇不做任何評論,僅是嚴厲地瞪著他好半晌後,決定放棄,改將一對慍怒的眼眸灼向三子。
「名睿,你又怎麼說?」
話剛落,只聞一席簡潔有力,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阿莎力般的口吻,在眾兒子之間輕揚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