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旋笑問,調整了下掛在臉上的金色鏡架。
「才不要呢!」韓悅樂嬌嗔。「跟旋表哥在一起,等下萬一遇到記者怎麼辦?我可不想被人家炒成是財政部次長的緋聞女友。」
「怎麼?」他目光一閃。「做我女朋友很委屈嗎?」
「不是委屈,是當不起。」她俏皮地扮個鬼臉。「在下一介平凡小女子,怎麼配得上風流個儻的喬大人呢?」
「你這鬼丫頭,這張嘴愈來愈刁了!」喬旋朗笑,隨手揉揉她的頭,拿這個遠房表妹沒法子。
她輕輕地笑。
「既然這樣,我們就在這邊分手嘍,改天再一起吃飯吧!」
「好,表哥再見。」韓悅樂甜甜地擺手道別,目送喬旋離去後,才取出手機,想問司機是否會來接她。
還沒來得及撥號,一具偉岸的身軀橫擋在面前,她愕然揚眸。
「品深!」又驚又喜。
「怎麼?」楊品深面無表情,唯有嘴角淡淡一牽,似嘲非嘲。「看到我很意外嗎?」
「是很意外啊!你是來接我的嗎?」
「嗯。」
「謝謝!」她容光煥發,眼眸喜悅流燦。
提早從日本趕回,就是因為壓不下對他滿滿的相思,她一直偷盼著能見到他,卻不敢放縱自己,沒想到他居然親自來接機。
她好高興!
這是不是表示他也有—點想念她?
她微笑地隨他上車,剛坐進車廂,便迫不及待揚聲。
「我這回去日本,找到一件很棒的東西要送給你喔!等會兒回去讓你看,保證你愛不釋手——」
「住嘴!」他驀地咆哮。
她怔住。「什麼?」
「別跟我說話!」他轉過頭,射來兩道凌厲目光。
她心口一涼,這才驚覺他整張臉是僵硬的、緊繃的,扣住方向盤的雙手用力到連指節都泛白。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她低聲問。
他不說話,嘴唇嚴苛地抿著。
她識相地保持安靜,唯有悄悄揪住裙擺的玉手,洩漏了她驚慌的情緒。
她偷窺陰沉的他,絕望地意識到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果然,一回到住處,他重重落下行李,便猛然攫住她雙肩,幾乎掐進她肉裡的強勁力道教她眼前一眩。
「為什麼每次只要我讓你離開視線,你總會跟不同的男人混在一起?!剛才那是喬旋吧?你是跟他一起去日本的嗎?」他厲聲逼問。
她驚愕地抽氣,杏眸圓睜。「當然不是!」他怎會這樣想?「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在回程的班機上偶然碰到而已!」
「就算是偶然碰到,你怎能跟初次見面的男人聊得那麼開心?」他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還是你本來就認識他?」
「我……」她難以啟齒。
擒住她的目光更犀利,冰銳如刀。「你該不會想釣他當你下一任金主吧?」
她惶然一顫。
「你說話啊!」她不言不語的反應更加惹火了楊品深,情緒瀕臨沸騰。「你就這麼急著把自己賣掉嗎?這回你開價多少?兩千萬?喬旋買得起嗎?」他激動地搖晃她。
她如風雨中的花朵,任他催折。「品深,算我求你,別再說了……」
「還是你喜歡他,願意算他便宜一點?」他忽地掌住她下頷,在她柔嫩的肌膚捏出幾個紅指印。「瞧你剛才對他拋媚眼的模樣!你就非那麼下賤不可嗎?」
下賤!
極度貶抑的形容詞打暈了韓悅樂,她垂斂羽睫,感覺自己被甩了一記暴烈的耳光。
她,下賤……
淚水在眼底氾濫,她怕自己關不住。
「拜託,別再說了……」她不想聽,也不敢聽。
雖然明知自己在他眼中是個標了價的女人,但他也不必如此毫不留情地羞辱她吧?
她承受不起,滿懷著相思之情回台灣,盼著早一天見到他,等到的卻是這一番令人不堪的言語。
「你如果要賣給他,為什麼不賣給我?」他氣急敗壞地追問,渾然不知自己一字一句都在鞭打她的心。「我可以跟你續約,我出價絕對比喬旋高!」
「我跟旋……我跟喬旋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微弱地辯解。
他一聽,不但沒消氣,反而更怒了。
「旋?!你叫他旋嗎?」妒蟲咬去楊品深所剩不多的理智,驚聲咆吼。「你們什麼時候進展到可以直呼名字的親密關係了?你保證過合約期間只會有我一個男人,你連自己定下的條款都做不到嗎?你這女人,究竟背著我勾引了多少男人?」
「……」
「你說話啊!」
她能說什麼?
韓悅樂淒楚地揚起眼睫,水眸瑩瑩。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是她自找的,她早該料到他不會瞧得起一個標價的貨物。
「你!」他瞠視她,止不住胸海怒濤澎湃,驀地使勁一推,不想再面對令他心煩氣躁的她。
她身子一跟,撞倒五斗櫃上的花瓶,瓷身碎裂,破片割傷了她腳掌。
好痛!
她深吸口氣,卻不吭聲,挺直背脊,默默地往浴室的方向走。
若不是鮮血斑斕地在潔亮的地板上暈開一道怵目驚心的痕跡,他還不知道她受傷了。
「你受傷了!」楊品深驚喊,追上來,抱她坐上浴室內的貴妃榻,蹲下來檢視。
雪白如玉的腳掌,劃開一道窄卻深的傷口,流著血,更顯得那纖足柔弱可憐,
他心痛不已,暗自懊悔自己不該粗魯地推開她,卻強硬地不肯表示歉意,板著一張冷臉。
「割傷腳,為什麼不說?存心在我面前裝可憐嗎?」
她別過頭,比他更倔強。
他氣得眼冒金星,瞪她半晌,才轉身打開洗臉台下方的櫃子,取出急救箱。
「我自己可以。」她拒絕他替她上藥。
「別動!」他惱斥,大掌穩穩扣住她腳踝。
她不再反抗,卻也不肯看他,臉蛋一逕側著,神情漠然。
這算是無聲的抗議嗎?
楊品深緊凜下頷,克制住情緒的波動,用消毒水替她洗淨傷口,輕輕地塗抹碘酒,灑上藥粉,然後找出一張OK繃,撕開包裝,見到貼布的形狀,他愣了愣,猶疑一秒,才慢慢貼上。
「這樣可以嗎?還是要包紗布?」他啞聲問。
「不用了。」韓悅樂冷淡地搖頭,視線落下,望向自己腳掌。
紅唇形狀的OK繃,如一記溫柔的吻,呵護她的傷口。
她瞪著,想起他曾給過她的無數親吻,酸意驀地湧上喉頭。
她伸手搗唇,擋去威脅要逸出的嗚咽聲,卻擋不住潰然決堤的淚水。
淚珠一顆顆,無聲地墜落。
楊品深警覺地抬起頭,見她臉上淚痕交錯,腦中轟然作響,頓時當機。
「你……哭了?」
「沒有,我沒哭。」她不肯承認,手指拚命抹去眼淚。「你……看錯了。」
他看錯了才有鬼!
他眼神凜冽,想說話,卻拼湊不出言語。
而她,好不容易拭去舊淚,新淚又紛紛而來,明明想掩飾真心,卻怎麼也藏不住。
她好窘,好恨自己的軟弱。
「對,對不起。」她哽咽地道歉。「我太……不敬業了,我不該……這樣的。」
一個情婦,在客戶面前哭成淚人兒,彷彿在控訴人家對自己不好。
她有什麼資格這樣哭?
「抱歉,我不該哭的,太丟臉了……」
「你想哭就哭,不必道歉!」他打斷她,語鋒凌銳,三分是對她,七分卻是惱自己。
「不能……」她努力吸著泛紅的翹鼻。「我不能哭,這不合規矩……」
「去它的規矩!」他懊惱地詛咒。「都已經這時候了,你還記著你的工作責任?你就非把我當『客戶』不可嗎?」
她斂下眸。「你本來就是啊。」
他不是!
他才不想當她什麼見鬼的客戶,他只想做她唯一的男人!
楊品深彈跳起身,焦躁地在浴室內來回踱步,他恨自己,不該有獨佔她的渴望,從不曾想專寵過任何女人,為何偏偏對她……
偏偏是只要有錢,誰都可以出價的她,偏偏是毫不在乎他的她!
「去你的!去你的!」他握拳,一次次地猛烈捶牆,狂暴的舉動嚇著了她。
她愕然揚首。「品深?」
他不理會她擔憂的呼喚,繼續捶牆,直到胃部襲來一陣陣椎心刺骨的燒灼感,他低吼一聲,按壓上腹蹲下來,全身冷汗直冒。
「品深!」她驚駭地奔過來。「你怎麼了?」
他痛苦地咬牙,只覺眼前陡然罩上一片青,什麼也看不見——
「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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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急性胃潰瘍。」急診室的醫生對韓悅樂解釋。「可能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飲食不定時,或者喝太多酒造成的。」
喝酒應酬?飲食不定?工作壓力?
她明明要他好好照顧自己的,他為什麼不聽?
韓悅樂臉色蒼白,情緒翻騰若驚濤駭浪。
「現在暫時穩定下來了,不過要留院觀察幾天,如果情況嚴重的話,可能要開刀。」
什麼?還要開刀?
心跳在她胸口凍結。
「你是他的家人嗎?」醫生問。
她茫然。「不是。」
「女朋友?」
她又搖頭。
她什麼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朋友。」
「那你可以通知他家人過來嗎?要辦住院手續,也可能要討論開刀事宜。」
「是,我知道了。」
她頹然走向醫院的公共電話,透過魏元朗請他聯絡楊品深的家人,一個小時後,他的大嫂來了,接著是他大哥,又過一個小時,連何芬芳都趕到了。
韓悅樂躲在一旁偷窺,不敢讓他的家人朋友發現自己。他依然沉睡未醒,他的大哥將他轉到頭等病房,又請了個特別護士照料他。
於是她知道,她沒有繼續留在醫院的必要了,他的家人朋友會照顧他,沒有她介入的餘地。
她也沒資格介入,她只是個情婦,不該出現在他的私人世界,若是讓何芬芳發現了,恐怕會影響他的婚事……
韓悅樂靠在病房窗邊,最後一次注視床上那男人憔悴的病容,她雙手交握,喃喃祈禱。
「你會好起來的,品深,你一定會。」
她緊咬牙關,凝聚全身所有的勇氣與理性,然後轉身,落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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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裡住了將近一星期,楊品深的情緒已瀕臨爆炸邊緣。
他悶透了,閒慌了,從不曾如此無所事事地被困在一間房裡,雖然房中設備齊全,他卻感覺自己像籠中鳥、牢中獸,不得自由。
他老早想出院,偏偏一向斯文儒雅的大哥難得嚴厲地端起架子,撂下狠話,若是他膽敢溜出院,這輩子就別做兄弟,大嫂也發動溫柔攻勢,委婉勸說,兩人一扮黑臉一扮白臉,教他難做困獸之鬥。
公司的事則暫時由他的親信代理,他父親甚至調侃說自己也會替他好好看著董事會,不讓他二媽乘虛而入。
於公於私,他都沒有提早出院的理由。
可他卻無法安心養病,他生性本就好動,這幾年又一直勤於工作與交際,一旦閒下來,還真不知做些什麼好,
這幾天,他整個人陰陽怪氣,見誰都不開心,護士要是動作慢了,便會惹得他青筋暴跳,就連來探病的友人,也多半不敢久坐。
他也懶得留客,脾氣一來,便肆意發跑要任性,簡直像個叛逆的孩子。
其實孩子叛逆,也無非是為了得到關注,可惜他最想討溫情的那個女人,杳不見蹤影。
不但不曾來探望他,連一通電話也沒打來,任他在醫院裡自生自滅。
韓、悅、樂。
這名字在他唇邊百折千回,她的倩影也在他腦海繚繞不散,可她人呢?她人究竟在哪裡?
她這能算是個稱職的情婦嗎?竟一點也不關心她的「金主」!
或者她還在與他賭氣?就因為他那天晚上痛罵了她一頓,她就不管他生命安危,盼他早死早超生?
她怎能如此對他!而他又為何如此在乎?
楊品深恨透了自己,從很久以前他就明白,臣服於感情的人是弱者,所以他總是冷傲淡漠,不讓自己涉足男女情愛。
但現在,他卻讓自己強烈在意起一個女人,一個不久以後就會與他分道揚鑣的女人。
可惡!
「楊先生,吃飯了。」特別護士端進醫院精心準備的營養午餐。
他不答腔,目光沉冷。
她也不敢多說話,默默將餐盤放上他面前的茶几,便悄悄退下。
他瞪著眼前豐富的菜色,想的卻是韓悅樂曾做給他的每一道家常料理,她不求什麼精緻的技巧,做出來的菜卻每一道都可口好吃,有媽媽的味道。
她說自己的手藝是師承於母親,不過技術差多了。
不錯,她的手藝是比不上一流廚師,可卻教他這個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大男人回味不已……
該死!
他鐵青著臉,胃口盡失,翻身下床,來到病房大樓的交誼廳,煩躁地翻閱雜誌,
身後驀地掀起一波波聲浪,驚歎不斷。
「好美的女人!」
好美?他神智一凜,旋過身。難道是她?
映入眼潭的果然是絕色佳麗,一襲合身的旗袍,搭一件狐毛短外套,修飾出窈窕迷人的身段。
是趙鈴鈴。
不是她……
楊品深說不出漫上胸臆的複雜滋味是什麼,失落、鬱悶,氣惱?或許都有。
可以跟你談一談嗎?
趙鈴鈴以目光詢問。
他漠然點頭,率先回到自己房裡,趙鈴鈴隨後跟進,掩上門。
「你怎麼會來?」他問。
「我來看一個朋友。」她笑盈盈地解釋。「之前我曾聽一個熟客說,『泰亞集團』的執行副總裁最近住院了,沒想到會這麼巧在醫院裡碰上。」
「有事嗎?」他開門見山。
她卻不急著說明來意,美眸流媚。「不先請我喝杯茶嗎?」
他默然,斟了杯茶給她。
趙鈴鈴接過,啜了一口,自眼睫下打量他片刻,忽爾嫣然一笑。「聽說楊副總裁很善於交際,怎麼我今天看好像不是這樣?」
因為他心情不好,不想應酬!
楊品深嘴角譏誚一撇,淡淡說道:「怠慢趙小姐,不好意思。」
趙鈴鈴聳聳肩,比了個她不介意的手勢,逕自在沙發上落坐,閒閒揚聲。「你跟悅樂……還好嗎?」
他胸口一震,眼神陰沉。「怎麼?趙小姐是專程來關心自己的弟子嗎?」
「我的確很關心悅樂。」趙鈴鈴不理會他的諷刺,坦然道:「我很喜歡那個女孩,她學習能力很強,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是啊,她當然是,畢竟是你的得意門生。」
趙鈴鈴聽出他語氣潛藏的不悅,秀眉一揚。「你不喜歡她?她伺候得你不好嗎?」
「她太好了。」他冷哼,「不愧是你親自調教出來的,夠絕情。」
「絕情?」趙鈴鈴訝然,怎麼也想不到這形容詞會和那傻氣的女孩相連。
「我住院這幾天,她連一次也沒來看我,」一字一句,從他齒縫森然迸落。
趙鈴鈴懷疑自己感受到濃烈的恨意,她凝眸,仔細端詳眼前的男人,不放過他表情眼神的任何一分變化。
雖然他流露得不多,但夠了,見多識廣的她已心下有譜。
朱唇淺彎。「你難道不懂嗎?楊先生。」
「懂什麼?」他蹙眉。
「悅樂是個知所進退的女孩,她不想為你帶來困擾。」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只是個情婦。」趙鈴鈴清聲點破。「而這裡,不是一個情婦該來的地方。」
他還是不懂。
「她不能闖入你的世界,就算她再怎麼擔心你,也不能來看你,她不是你的家人朋友,也不是戀人妻子,她是個只能躲在陰暗處的女人,這樣你明白了嗎?」
他不明白!
楊品深僵立原地,咀嚼著趙鈴鈴的一言一語,愈想愈是驚心動魄。
這太不合常理了,一個女人若是真的關心一個男人,她怎能忍得住不來探望他?
如果說這是一個情婦該守的規矩,也太……不近人情!
「其實,悅樂不是你想像的那種社交花。」趙鈴鈴觀察他瞬息萬變的神情,忽地歎息說道。
他又是一震,清銳的眸光猛然射向她。「你說什麼?」
「你是她第一個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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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不到她。
趙鈴鈴告辭後,楊品深掙扎許久,他站在窗前,思考到日落,天光黯淡,他的心也蒙昧。
他想,他需要見她一面。
他換了衣服,偷溜出醫院,回到大直住處,屋裡卻空無人影,試著撥她手機,也沒回應。
她上哪兒去了?趙鈴鈴說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性?
他很想弄清楚,不願輕易聽信片面之言,一切由自己做判斷。
他在屋裡等了一個多小時,情緒又逐漸沸騰,焦躁地在室內踱步,然後來到露台。
他記得,她總愛在這裡,憑欄遠望。
他站在她平常靜立的角落,探索她的視野,他看見天邊降下的深藍夜幕,看見濃雲後隱約探頭的新月,看見水岸風動草影。
他看見了她。
淡薄的、纖細的人影,飄在岸邊,踩在草葦間。
他心一動,目光暗隨。
她悠然漫步,身形輕飄飄的,宛若一縷隨時會逸去的魂魄,他看著,忽然有些慌,連忙轉身追下樓。
他匆匆來到水岸邊,深眸很快鎖定她,仔細一瞧,才發現她並未穿鞋,裸足行走。
她在幹麼?
他蹙攏眉葦,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坐下,慢慢地折起紙船。
折完一舟又一舟,五彩繽紛的紙船宿在草叢間,等待揚帆出航。
他驀地憶起生日那晚,那一艘艘載著燭火的紙船——那時,她也是像這樣折給他的嗎?
他悄悄來到她身後。
她折好十幾艘船,開始一一捧在掌心檢視。
「這一個,祝他早日康復,這一個,希望他記得以後要定時吃飯,這一個,讓他少喝點酒……」
她喃喃地對每一艘紙舟許願,十分傻氣的行舉,像孩子一樣,卻令他強烈悸動。
他默默看著她小心翼翼地下階,流放紙船,送出自己的願望,然後雙手合十,輕聲祝禱。
「拜託讓他工作少一點,快樂多一點,讓他學會照顧自己,因為我陪在他身邊的日子不多了。」
她凝坐岸邊,目送遠去的船影。
「我祝他幸福,他一定要車福,一定會幸福……一定……」聲嗓驀地破碎,她急急伸手掩唇。
但嗚咽,仍是不爭氣逃了出來,一聲又一聲,她哭著、啜泣著、顫抖著,換不過氣。
為什麼要這樣哭?為何如此悲傷?
她心裡,究竟想著什麼,他不知道,只覺那一聲聲哀泣,都像一把利弓,磨他心弦。
終於,他覺得胸口裡某個重要部分,被磨空。
痛嗎?或者不是?彷彿所有的感官知覺都在這一刻喪失,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洞。
「樂樂?」他試著喚她名字,卻發現自己呼出的言語無聲。
她當然沒聽見,仍是坐在原地,一如遠古的塑像,隨時間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