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身旁動了一下。「接一下電話好不好?」他睡意惺忪地說。
「找你的。」她咕膿。
「妳怎麼知道?」
「那是你的電話。」她討厭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他低聲嘟嚷了幾句,撐起一隻手肘,傾身越過她去拿話筒,把她壓進床墊裡。「喂?」他說,停頓一下。「她在。」他讓電話落在她面前的枕頭上,然後嘲笑道:「莎麗。」
她想了幾句粗話,但沒有罵出口。山姆還沒有因她昨天在頭撞到桌子時罵了一句「他媽的」而向她索討罰款,她不想提醒他。他躺回她的身旁。她把話筒搗在耳邊說:「喂?」
「漫長的一夜?」莎麗挖苦道。
「大約十二、三個小時。夏末的黑夜通常都是這麼長。」
一個溫暖結實的身體貼著她的背,一隻溫暖有力的手緩緩滑過她的肚子來到她的胸部,另一個溫暖堅硬的東西抵著她的臀部。
「哈哈。」莎麗說。「妳必須來把這隻貓帶走。」她以沒得商量的語氣說。
「『布布』?為什麼?」她裝傻地問。山姆在撫摸她的乳房,她用手按住他的手。她必須專心應付莎麗,否則她很可能會再度跟「布布」困在一起。
「牠在破壞我的傢俱!以前看牠一直像只乖巧的貓,其實牠是恐怖的惡魔!」
「牠只是不爽在陌生的環境。」不能碰她的乳頭,山姆把手移到另一個有趣的地方。她夾緊雙腿,不讓他的手指滑動。
「我比牠更不爽!」莎麗聽來不只是不爽,而是怒氣衝天。「聽著,我沒辦法在被迫每分每秒盯著這只惡魔貓時,籌備妳的婚禮。」
「妳想要拿『布布』的小命冒險嗎?妳想要告訴媽媽,妳寧願傷她的心,讓一個精神變態的瘋狂兇手肢解她心愛的貓,也不願妳的傢俱受一點點損傷嗎?」乖乖,說得真棒,連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莎麗在喘大氣。「妳真卑鄙。」她抱怨。
山姆把手從她夾緊的大腿間抽出來,選擇從另一個角度攻擊。那只令人無法思考的手撫摸著她的臀部,然後往下滑,找到他的目標,把兩隻手指探進她體內。她倒抽口氣,電話差點失手掉落。
莎麗也選擇從另一個角度攻擊。「妳甚至沒有住在自己家裡,而是住在山姆家。「布布」在那裡不會出事的。」
糟了,她無法專心。他粗大的手指使她瀕臨瘋狂。他在報復她逼他接電話,但他再不停止,就會有只憤怒的貓撕毀他屋裡所有的東西。
「只要多拍拍牠,」她勉強發出聲音說。「牠就會安靜下來。」對,大約要兩個星期。「牠尤其喜歡人搔抓牠的耳後。」
「過來把牠帶走。」
「莎麗,我不能隨便把貓帶進別人家。」
「妳當然能。山姆會為了把妳弄上床,而忍受一群發狂的惡魔貓。趁妳現在還有那個力量時好好利用它。再過兩個月,他會連鬍子都懶得剃就跟妳上床。」
太好了!莎麗想把這件事轉化為兩性戰爭。山姆的指節摩擦著她的慾望核心,她差點忍不住呻吟起來。她勉強地說:「我不行。」但她不確定這句話是對山姆或莎麗說的。
山姆沙啞地低聲說:「行,妳行。」
莎麗在她耳朵裡尖叫。「天哪!你們現在就在辦事,對不對?我聽到他的聲音了!妳在跟我講電話時,山姆就在嘿咻妳!」
「沒有,沒有。」曉薔急忙否認,但山姆立刻證明她在說謊。他抽出手指,用堅硬的晨間勃起猛地一個衝刺來取而代之。她咬住嘴唇,但還是不由得發出一個梗住的聲音。
「我聽得出來現在跟妳說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莎麗說。「等妳有空時我再打給妳。他通常需要多久?五分鐘?十分鐘?」
現在她想預約了。由於咬住嘴唇沒有用,所以曉薔試著咬住枕頭。她極力克制住自己,勉強地說:「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莎麗再度尖叫。她停頓一下。「他有兄弟嗎?」
「四個。」
「乖乖!」另一次停頓,莎麗顯然在衡量捨艾洛就唐家男子的利弊得失。最後她歎口氣說:「我得重新思考我的戰略。妳可能寧願讓『布布』一磚一瓦地折了我的房子,也不願做任何會破壞那個計劃的事,對不對?」
「對極了。」曉薔閉上眼睛說。山姆改變姿勢,跪起來跨騎在她的右腿上,把她的左腿掛在他臂彎。像那樣叉開她,他的衝刺筆直又深入,他的左大腿摩擦著她最敏感的地帶。她不得不再度咬住枕頭。
「好吧,我不打擾你們了。」莎麗洩氣地說。「我試過了。」
「再見。」曉薔模糊不清地說,摸索著想把話筒掛回去,但就是構不著。山姆傾身向前代勞,那個動作使他更加深入,她尖叫一聲達到高潮。
等到能夠說話時,她撥開臉上的頭髮說:「你好壞。」她嬌喘吁吁,全身無力,除了躺在那裡以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不,寶貝,我好厲害。」他反駁,然後以行動證明給她看。
他滿身大汗、筋疲力盡地躺在她身旁。「我猜『布布』差點要回到我們身邊來了。」
「對,你都在幫倒忙。」她抱怨。「她還知道你在做什麼。我可能永遠沒法使她忘記這件事
電話又響了。曉薔說:「如果是莎麗,就說我不在。」
「好像她會相信似的。」他在伸手拿話筒時說。
「我不管她相不相信,只要現在不必跟她說話就行了。」
「恨?」他說。「是的,她在。」
他遞出話筒,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後把話筒接過去。他無聲地說:「雪茹。」她鬆了口氣。
「嗨,雪茹。」
「嗨。我一直在試著打電話給露娜。我有些瑪茜的相片要寄給她。雖然我昨天才去過。但誰會注意路標和門牌?總之,她一直沒接電話,妳有她的地址嗎?」
曉薔猛地坐直,一陣寒意竄下她的背脊。「她沒接?妳打了多久?」
「從八點多起,大約三個小時。」雪茹恍然大悟。「我的天哪!」
山姆已經下床在穿褲子了。「誰?」他問,打開他的行動電話。
「露娜。」曉薔回答,她的喉嚨發緊。「聽我說,雪茹,也許沒事。也許她上教堂了,或是跟世摩出去吃早餐。也許她跟他在一起。我找到她時會叫她打電話給妳,好嗎?」
山姆一邊在行動電話上按按鍵,一邊從衣櫥裡拉出乾淨的襯衫穿上。他趿著鞋襪離開臥室,她聽不見他低聲對著手機說些什麼。
她對雪茹說:「山姆正在打電話給一些人,他會找到她的。」她沒說再見就掛斷電話,然後跳下床開始找她的衣服。她在發抖,抖得越來越厲害。幾分鐘前她還陶醉在狂喜之中,現在這可怕的顫抖卻令她噁心欲嘔。
她一邊穿牛仔褲,一邊跌跌撞撞地走進客廳。山姆正要出門。他佩戴著手槍和警徽。
「等一下!」她驚慌地喊道。
「不行。」他停下來,手還握著門把。「妳不能去。」
「我要去。」她慌張地找尋她的鞋子。「等我!」
「曉薔,不行。」他用警察的語氣說。「如果有任何狀況,妳只會礙事。妳不會獲准進入屋內,待在貨卡裡又太悶熱。到蒂潔家去等,我一有消息就會打電話給妳。」
她的顫抖還沒有停,現在眼淚也來了。難怪他不要她跟去。她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水。「你保——保證?」
「我保證。」他的表情和緩了些。「去蒂潔家的一路上要小心。還有,寶貝,別讓任何人進門。好嗎?」
她點頭,覺得自己好沒有用。「好。」
「我會打電話的。」他再說一次,然後就離開了。
曉薔倒在沙發上抽抽噎噎地哭著。她沒辦法再經歷一次,她受不了。不會是露娜。她是那麼年輕貌美,那個混蛋不可能傷害她。她一定是跟世摩在一起;他的突然轉變使她開心至極,他們可能一有空就膩在一起。山姆一定會找到她的。世摩的電話沒有登記,但警察有辦法查出未登記的電話號碼。露娜一定是跟世摩在一起。到時曉薔會覺得自己驚慌成這樣實在好笑。
她終於停止哭泣。她必須去蒂潔家等山姆的電話。她開始往臥室走,然後突然轉回來鎖上前門。
***************
她在二十分鐘後抵達蒂潔家,出門前只刷了牙、梳了頭和穿完衣服。她猛按門鈴。「蒂潔,是我,曉薔!快開門哪!」
她聽到跑步聲及可卡犬的吠叫聲,門被猛地扯開,蒂潔憂心忡忡的臉蛋出現在她眼前。「怎麼了?」她把曉薔拉進門裡,但曉薔說不出話來。可卡犬「巧比」撲到她們的腿上,繼續歇斯底里地吠叫著。
「『巧比』,不要叫!」蒂潔說,下顎在顫抖。她吞嚥一下。「露娜?」
曉薔點頭,還是無法言語。蒂潔伸手搗住從嘴裡發出的痛心叫喊,往後跌靠在牆上。
「不,不是!」曉薔硬擠出聲音,伸手樓住蒂潔。「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她深吸口氣。「我們還不知道。山姆正在趕往那裡,他會打電話來——」
「發生了什麼事?」嘉朗擔憂地問,手裡拿著報紙走進玄關。「巧比」跑向他,小尾巴拚命搖個不停。
那該死的顫抖又開始了,曉薔努力壓抑著。「露娜失蹤了,雪茹一直打電話但都聯絡不到她
「她八成是去超市買東西了。」嘉朗聳聳肩說。
蒂潔怒不可遏地瞪他一眼。「他認為我們歇斯底里,瑪茜是被吸毒的混混殺的。」
「那比妳們被一個瘋子追殺的說法更合情理。」他反駁。「別再渲染誇張每件事了。」
「如果我們在渲染誇張,那麼警方也是。」曉薔說,然後咬住嘴唇。她不想介入家庭糾紛之中。嘉朗和蒂潔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她來火上加油。
嘉朗聳聳肩。「蒂潔說妳要跟一個警察結婚,所以他可能是在迎合妳。來吧,『巧比』。」他轉身走回他的房間看報紙,「巧比」在他腳邊跑來跑去。
「別理他,」蒂潔說。「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曉薔敘述她和雪茹通電話的內容。蒂潔看看時鐘,現在剛過十二點。「四個小時了。她不是去超市買東西。有人打電話給世摩嗎?」
「他的電話沒登記,但山姆會處理的。」
她們進入廚房,蒂潔用咖啡機煮咖啡。她們喝到第二杯時,蒂潔手肘邊的無線電話終於響了。她一把抓起電話。「山姆嗎?」
她默默聽著電話。看著她的表情,曉薔感到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蒂潔一臉驚愕,但臉上頓時血色盡失。她的嘴唇糯動,但沒有聲音出來。
曉薔搶過電話。「山姆?告訴我。」
他用沉重的聲音說:「寶貝,非常遺憾。看來是昨晚發生的,也許是她剛剛從葬禮上回到家時。」
蒂潔趴在桌上哭泣。曉薔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想要安慰她,但她可以感覺到悲痛在撕裂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安慰她。
「待在那裡,」山姆說。「別亂跑。我一能抽身就會趕過去。這裡不是我的轄區,但我們都要共同商量對策。可能需要幾個小時,但待在那裡,別亂跑。」他重複。
「好。」曉薔低聲說,然後切斷電話。
嘉朗站在廚房門邊凝視著蒂潔,好像希望仍然是她反應過度,但他的表情說明這會兒他終於瞭解到事態的嚴重。他的臉色蒼白。「怎樣?」他嗄聲間。
「山姆打來的。」曉薔說。「露娜死了。」她脆弱的自製崩潰,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除了哭泣,就是與蒂潔相擁而泣。
***************
山姆在日落後才抵達蒂潔家,他看來疲憊、憤怒。他向嘉朗自我介紹,因為曉薔和蒂潔都沒有想到要替他們介紹。
「你在葬禮上。」嘉朗突然說,目光銳利起來。
山姆點頭。「斯高鎮的一位警探也在。我們希望能發現他,但他不是太狡猾,就是根本沒去。
嘉朗瞥向他的妻子。蒂潔靜坐著,心不在焉地撫摸著白底黑斑的可卡犬。嘉朗昨天的眼神是漠然的,但此刻看著她時一點也不漠然。「真有人在追殺她們,實在令人無法相信。」
「相信吧!」山姆簡短地說。想起露娜的慘死就令他怒火中燒。她遭到同樣殘暴的人身攻擊:臉被砸得面目全非,身上有多處刀傷,遭到性侵害。與瑪茜不同的是,兇手用刀猛刺露娜時,她還活著,因為公寓的地板上到處都是血。她的衣服跟曉薔的一樣都被割成碎片。當他想到星期三晚上如果曉薔在家,她會遭到怎樣的毒手時,他就怒不可遏。
「你們聯絡上她的家人了嗎?」曉薔嗄聲問。他們住在離底特律不遠的托雷多。
「他們已經到了。」山姆說,坐下來把曉薔擁入懷裡。
他的呼叫器響了。他伸手到腰際按掉聲響,瞥一眼小窗口裡的號碼,低聲咒罵一句,用手抹一把臉。「我得走了。」
「曉薔可以住在這裡。」蒂潔在他開口前說。
「我沒有衣服。」曉薔說,但她不是在反對,而是在陳述問題。
「我可以開車載妳回家收拾需要的東西。」嘉朗說。「蒂潔一起去。妳想在這裡住多久就住多久。」
山姆嘉許地點頭。「我會打電話的。」他在出門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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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前後輕搖著身子。他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他像小時候那樣對自己哼唱著,但催眠曲不再有效。他思忖著它何時不再有效。他不記得了。
紅衣棠的臭婊子死了。媽媽非常滿意。兩個死了,還剩兩個。
他覺得好極了。生平第一次,他博得媽媽的歡心。他以前做的事沒有一件令媽媽滿意,因為無論她如何努力使他達到完美,他還是有所缺陷。但這件事他做對了,她非常滿意。他正在一個一個一個地除掉世上的臭婊子。不,多了一個。他還沒有除掉三個。他試過,但一個不在家。
但他記得在葬禮上看到她笑。或者發笑的是另一個?他被搞糊塗了,因為她們的臉孔不停地在記憶中旋轉。
葬禮上不該發笑,那對喪失親人的人是一大傷害。
但發笑的是哪一個?他為什麼記不起來?
是哪一個都無所謂,他心想,立刻覺得好多了。她們兩個都得死,到時發笑的是哪一個都無所謂,丙小姐是哪一個都無所謂。因為媽媽終於會開心滿意,就再也不會傷害他了。
***************
星期一上午,山姆坐在沃倫市警局裡一遍又一遍地翻閱漢默科技的人事檔案。計算機沒有給他們任何線索,所以他和若傑只好不停地翻閱,找尋能令他們靈機一動的線索。
山姆知道它就在那裡,他們只是還沒有找到它。他猜他已經知道它是什麼了,因為直覺告訴他他有所疏漏。他無法確切地指出它是什麼,但它就在那裡,鈴聲遲早會響。他希望早一點,比如說下一分鐘。
這傢伙痛恨女人。他不會跟她們和睦相處,不會喜歡跟她們一起工作。他的檔案裡說不定有別人的投訴,甚至是騷擾的指控。他們應該會一眼就看到那種指控,但投訴的遣詞用字也許太含蓄而沒有實際載明是指控。
蒂潔和曉薔今天都不會去上班。她們還在一起,但從蒂潔家搬到了莎麗家,帶著那只一有動靜就尖聲吠叫的小可卡犬。他原本擔心曉薔會想待在她自己家,因為她新買的保全系統已經在顧太太的監督下安裝完成。保全系統很好,但它阻止不了心意已決的殺人兇手。
幸好曉薔不願獨處。她和蒂潔在痛失兩個好友後變得更加親密。現在沒有人會懷疑清單是引發這兩起命案的導火線,大底特律地區的警局共同成立一個專案小組來偵辦這兩樁命案,因為四個女人沒有任何兩個是住在同一個轄區。
全國性的新聞機構都大肆報導所謂的清單小姐命案,記者再度守候在漢默科技的大門外,想要訪問認識兩位遇害者的任何人。專案小組弄到所有記者的訪問錄像帶,以防萬一兇手一時虛榮心起,想要看到自己上全國性電視哀悼他的兩個「朋友」。
記者也去了曉薔家,但發現沒人在家就離開了。他猜他們也去了蒂潔家。這就是為什麼他打電話給莎麗要她叫曉薔和蒂潔今天去她家。他猜記者遲早會找上莎麗,但至少今天曉薔和蒂潔不會受到打擾。
在曉薔家探得的鞋印的報告在哪裡?找到答案通常不需要這麼久。他在桌上找了半天,但沒有人在他不在時把它放在那裡。也許它到彭若傑那裡去了,因為他們相互參照彼此所有的文書工作。露娜遇害之前,只有他和若傑相信曉薔家遭人闖入的案件與瑪茜的命案有關。現在當然是所有的人都相信了。
他打電話給若傑。「鞋印報告在不在你那裡?」
「沒看到。你是說你還沒有拿到?」
「還沒有。一定是實驗室弄丟了,我再申請一次。」該死!他在切斷電話時心想。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延誤。鞋印也許不重要,但也有可能是那款鞋十分罕見,罕見到讓漢默科技的某個員工說:「哦,看過,某某人有一雙。花不少錢買的。」
他再度埋首在檔案裡,強烈的挫折感使他想要砸東西。它就在眼前,他心知肚明。他只需要想出它是什麼就行了。
***************
嘉朗提早下班。昨天的事使他心煩意亂,無法專心工作,一心只想去曉薔的姊姊家把蒂潔接回家,好讓他能做些補償。
他不知道他們彼此是怎麼疏遠的。不,他知道。與同事孔桑翠的打情罵俏在開始時似乎沒有什麼,但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把蒂潔的一言一行拿來和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卻從不嘮叨囉嗦的桑翠比較。
蒂潔在家裡當然不打扮,他也不打扮,因為家就是讓人放鬆和感到自在的地方。她抱怨他不倒垃圾又怎樣?他也抱怨她把化妝品丟得滿鏡台都是。兩個人住在一起,有時難免惹彼此心煩。婚姻生活就是如此。
他從十四歲起就愛著蒂潔。他怎會忘了那一點和他們曾經共度的美好時光?為什麼非要等到發現真有兇手在追殺蒂潔時,他才會驚恐地領悟到,失去她會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他要怎樣才能補償她。也許她根本不會讓他補償她。最近一周來,自從猜到他迷戀桑翠起,她就變得冷漠而疏遠。也許她認為他真的不忠於她,但他從未讓他和桑翠的情況發展到那種失控的地步。他們接過吻,但僅此而已。
他試著想像別的男人親吻蒂潔時,他會有何感受。也許接吻不是那麼可以原諒。
只要她肯再度對他露出那種他對她很重要的笑容,叫他在地上爬,他也心甘情願。
抵達曉薔姊姊家時,他看到唐山姆的紅色貨卡停在車道上。他把車停在它旁邊,然後走到雙扇門前按電鈴。
前來開門的是唐山姆。嘉朗注意到他仍然佩戴著手槍。如果有槍,他可能也會帶著,管它合不合法。
「她們怎麼樣?」他輕聲問,走進屋裡。
「疲憊。仍在震驚之中。莎麗說她們整天都在打盹兒,所以我猜她們昨晚沒睡好。」
嘉朗搖搖頭。「她們幾乎整夜都在談話。奇怪的是,她們很少談做這件事的混蛋,或是他闖入曉薔家的那晚,她是如何地僥倖逃過一劫。她們談的都是露娜和瑪茜。」
「她們就像失去親人一樣,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山姆知道堅強的曉薔一定會恢復過來,但也知道她眼中的傷痛可能需要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才會消失。
屋裡的某些地方,生活一切如常。莎麗的丈夫艾洛在看電視,他們青春期的女兒黛芬在樓上講電話,十一歲的兒子尼克在打電動。女人們聚集在廚房——為什麼總是在廚房——聊天、喝飲料和吃零食。
悲痛使曉薔和蒂潔臉色蒼白,但她們不再淚眼汪汪。蒂潔看到丈夫時,似乎吃了一驚。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她聽來不大高興見到他。
「我想要陪妳。」他回答。「我知道妳累了,所以我不希望妳必須等到午夜才能回家。何況莎麗和她的家人到時可能早就睡了。」
莎麗擺擺手。「別擔心那個。孩子們放假時,我們通常很晚才睡。」
「記者怎麼辦?」蒂潔問。「如果他們還守在那裡,我們休想得到片刻安寧。」
「我懷疑他們會一直守候下去。」山姆說。「妳今天不在家,所以他們很可能會改打電話,而不是守在妳的前院。」
「那麼我想回家。」蒂潔一邊說,一邊從椅子裡站起來。她擁抱莎麗。「多謝了,妳今天是救星。」
「不客氣。」莎麗說。「明天沒去上班就再過來。無論如何,不要獨自待在家裡!」
「謝謝,但我想明天我會去上班。恢復日常工作可以幫助我暫時忘記一些事。」
曉薔說:「山姆和我也要回家了,他看來跟我一樣累。」
「妳明天會去上班嗎?」蒂潔問。
「不知道。也許吧!我再打電話給妳。」
「「巧比」。」蒂潔喊。可卡犬跳起來,興奮地搖著尾巴。「來吧,我們回家了。」
「巧比」吠叫一聲,在蒂潔腳邊蹦蹦跳跳。嘉朗彎腰拍拍牠,牠舔他的手。「你的皮帶在哪裡?」他問,牠衝去找到它。「巧比」的耍寶通常都能逗得蒂潔笑出來,但今晚她連一個微笑也擠不出來。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蒂潔凝視著窗外說:「你不必提早下班的,我沒事。」
「我想要陪妳。」他重複,然後深吸口氣。他寧願到家後再談,但現在也許是最佳的時機,至少她不能走開。「對不起。」他輕聲說。
她沒有轉頭看他。「為什麼?」
「因為我是混蛋,愚蠢的混蛋。我愛妳勝過世上一切!想到會失去妳就令我受不了。」
「那你的女朋友呢?」她的語氣好像他是好色的青少年。
他皺眉蹙額。「我知道妳不相信我,但我發誓我沒有那麼笨。」
「那麼你到底有多麼笨?」
他盯著前方的路面,因為他不敢看她。「打情罵俏。接吻。但僅此而已,絕無其它。」
「連摸都沒摸?」她的語氣表明她不相信他。
「絕對沒有。」他堅定地說。「我……真要命,蒂潔,感覺不對,我指的不是肉體上的事。她不是妳。我不知道,也許是虛榮心作祟,因為我有點喜歡那種刺激,但我知道那樣是不對的。」
「她到底是誰?」蒂潔問。
他必須鼓足勇氣才能把她的名字說出口,因為名字使那個女人變得真實。「孔桑翠。」
「我見過她嗎?」
嘉朗搖搖頭,然後才發覺她沒有在看他。「我想沒有。」
「桑翠。」她重複。「好像丫鬟的名字。」
他不會笨到在這時說半句桑翠的好話。「我真的愛妳。昨天得知露娜的噩耗時——」他語不成聲,不得不吞嚥一下才能繼續。「當我明白妳有危險時,感覺就像挨了一耳光。」
「被精神變態的兇手追殺很能引人注意。」她嘲諷道。
「是的。」他決定孤注一擲。「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不知道。」她說,他的心往下沉。「我說過我不會倉促做出任何重大決定。我現在的心情很亂,所以我想我們最好過些時候再談這種事。」
好吧,他心想。揮棒落空,但他還沒有被三振出局。
「我可以跟妳一起睡嗎?」
「你指的是性嗎?」
「不,我指的是睡在一起。在我們的床上。我也想跟妳做愛,如果妳不願意,至少讓我陪妳睡覺。好不好?」
她考慮了好久好久,他開始認為自己二度揮棒落空。最後她說:「好吧。」
他鬆了口大氣。雖然她聽來不大熱中,但她也沒有斷然拒絕他。這是個機會。多年的感情使他們至今仍在一起,沒有這種基礎的夫妻恐怕早就離婚了。他不能奢望在一夜之間消除他這兩年來對她造成的種種傷害。
但她一直在他身邊堅持著,所以他不會在這個時候放棄,無論她的態度有多麼惡劣,無論他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使她相信他愛她。現在最重要的是,使她平平安安地活著,即使她在事後離他而去。他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失去她,但他知道他絕對受不了埋葬她。
***************
「我好累,」曉薔說。「你一定更累。」
「我整天都靠咖啡支撐著。」山姆說。「今晚早點睡吧?」
她打個呵欠。「我想我別無選擇。」她揉揉太陽穴。「我整天都頭疼欲裂,吃什麼藥都沒效。」
「該死!」他溫和地說。「我們連婚都還沒有結,妳已經在抱怨頭疼了。」那博得一個淡淡的微笑。
「莎麗今天有沒有變出一大條黃瓜?」
那個微笑擴大了一點,但其中帶著幾許哀傷。「有。每次我們一閉上眼睛,她就把黃瓜片貼上來。我不知道有沒有效,但感覺很舒服。」她停頓一下。「你今天有什麼進展嗎?」
「計算機沒有給我們任何線索,所以若傑和我不得不再次翻閱那些檔案,看看我們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妳記不記得任何性騷擾的投訴,或是哪兩個員工之間有糾紛?」
「我記得魏珊妲捉到她丈夫和何藹媚廝混,她們在停車場吵了起來,但我懷疑那是你們要找的。」她打個呵欠。「性騷擾的投訴?我不記得有。卓班奈或許應該天天都遭到性騷擾的投訴,但好像沒有人真正投訴過他。何況,他是黑頭髮。」
「我們沒有排除黑頭髮,瑪茜身上的金髮可能是她在超市買東西與人擦身而過時沾上的。再說些卓班奈的事。」
「他是個混蛋,老是喜歡說些只有他一個人覺得好笑的黃色笑話。你知道那種人。」
不知道卓班奈能不能交代他在兩起命案當天的行蹤,山姆心想。
「公司裡有幾個人是大家都不喜歡的,」曉薔繼續說。「例如我的頂頭上司溫旭甫。他對清單的事很不滿,直到高層決定利用機會免費宣傳,他才高興起來。」
山姆把溫旭甫加進他的嫌犯名單裡。「還有誰?」
「未必所有的人我都認識。讓我想想。沒有人喜歡施苓雅,但我猜她不能算數。」
那個名字聽來很耳熟。「喔,那個戲劇女王。」
「令人討厭的戲劇女王。我很慶幸她不是和我同一個部門,蒂潔必須天天忍受她。」
***************
第二天早晨,蒂潔進入辦公室時,施苓雅驚訝地抬起頭來。「我以為妳今天不會來上班。」她說。
蒂潔隱藏起她自己的驚訝。苓雅的服裝雖然向來不討喜,但至少都很整潔。今天她看起來像是隨手從地上抓起衣服往身上亂套一通。她穿著襯衫和裙子,但裙子歪向一邊,露出了裡面的襯裙。蒂潔不知道這年頭還有人穿襯裙,尤其是在炎熱的夏末。苓雅的襯衫不但縐巴巴,前襟上還有污跡。連她平時一絲不苟的頭髮今天都像沒梳就來上班一樣。
發覺苓雅還在望著她,蒂潔把心思拉回她剛才說的話上。
「我覺得工作會有幫助。要知道,那種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苓雅點點頭,好像那個字眼十分深奧。
詭異。但話說回來,苓雅向來有點怪。
在蒂潔看來,心不在焉的苓雅才真正是今天沒來上班的人。她哼著歌,修著指甲,接了幾通電話。她聽來雖然沒效率,但至少沒有語無倫次。「不知道,我再跟你聯絡。」似乎是她今天唯一的台詞。
她在九點多消失,十分鐘後回來時襯衫上多了泥土污跡。她走向蒂潔,傾身低語。「我沒辦法拿到一些檔案。可不可以請妳幫我搬一些紙箱?」
什麼檔案?什麼紙箱?公司的檔案幾乎都在計算機裡。蒂潔正要開口問她在說什麼時,苓雅難為情地往左右迅速地瞥了一眼,好像她的難題與檔案無關,但不想讓其它人知道。
為什麼是我?蒂潔心想,但歎口氣說:「沒問題。」
她跟著苓雅來到電梯前。「這些檔案在哪裡?」
「樓下。儲藏室裡。」
「我不知道真有束西儲藏在儲藏室裡。」蒂潔在說笑,但苓雅似乎聽不懂。
「當然有。」她說,聽來十分困惑。
電梯是空的,她們在一樓的走廊上也沒有遇到任何人。這並不奇怪,因為這時候大家都在辦公室裡辦公。
她們穿過狹窄的綠色走廊。苓雅打開標示著「儲藏室」的房門,往旁邊站一步讓蒂潔先進去。撲鼻而來的霉味使蒂潔皺眉,黑漆漆的房間好像很久都沒有人進來過。
「電燈開關在哪裡?」她問,沒有踏入房間。
有東西擊中她的背,使她往前跌進充滿霉味的黑暗房間裡。蒂潔趴在粗糙的混凝土地板上,雙手和膝蓋的皮膚都擦破了。她在驚恐中恍然大悟,在一根長長的鐵管呼嘯落下時,勉強翻身爬起。
她尖叫一聲,或者該說是她認為自己尖叫了一聲。她無法確定,因為她只聽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她抓住鐵管,試圖把它搶過來。但苓雅的力氣好大好大,她用力一推就使蒂潔再度跌倒在地。
蒂潔聽到那種呼嘯聲再度響起,緊接著腦中強光一閃,然後什麼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