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冬季似乎永無盡頭,可是自從幾天前,令她既怕又恨的太子狐鹿姑,被匈奴王派去領兵打仗後迪時起時消的風雪,就不再影響她的好心情。
唯一讓她遺憾的是,是額圖被狐鹿姑帶走了。
雖然最近狐鹿姑對常惠的折磨有所收斂,但他喜怒無常的個性,仍讓她時時為常惠捏把冷汗。如今,他帶十萬大軍離去,不知是要攻打哪個國家。
不過她根本不相信,那愚蠢暴躁的狐鹿姑能打勝仗,只要她的常公子安全,她管對方去死!
她的常公子?
刷拭著心愛的坐騎,芷芙驚訝,自己何時有了如此強烈的佔有慾?
但隨即她又對自己說:沒錯,他是她的。
儘管有點遺憾,自從張勝偷襲的那夜後,他再也沒向她求過親,但她相信,他們終歸是一家,因為她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芷芙!」
就在她心馳神往地遐想時,耳邊傳來「她的」公子的呼喚。
她急忙跑到門口,對外面說:「我在這裡,馬上就來!」
芷芙匆忙轉回,在馬槽裡加入新水,再給羊兒換了水,然後小心的關嚴門上厚實的氈子,才匆匆回到大氈房,常惠正站在火塘邊。「公子,今天怎麼回來了?」
常惠心不在焉地說:「下午我在王庭,單于讓他們直接送我回來。」
看出他有心事,她走近,憂慮地問:「他找你幹麼,有什麼事嗎?」
他看了她一眼。「他找我沒什麼新鮮事,但我確實有件急事。」
芷芙柳眉微微一挑。
「來。」常惠拉她走到火塘邊坐下,兩人膝蓋相觸。「在單于府,我偶然聽到匈奴王說,準備七日後趁漢軍防守鬆弛時攻打輪台、奪我糧草牲畜。我想問你,能否悄悄離開此地,前往輪台給曹將軍報訊?」
「可以。」芷芙滿口答應。「可你是如何聽到的?匈奴王不會懷疑你嗎?我不希望因為這事,而讓你涉險。」
常惠知道她關心的只有他,國家社稷對她來說不在首位,但他不會苛求。
他真心地對她說:「我很高興你在乎,但你放心,我被帶進那座氈房等待匈奴王時,無意中走進了旁邊一座相連的氈房,因此才聽到他與人說話的聲音。而後我又安靜地退回了原來的地方,所以他不會懷疑我。」
「這樣就好。」芷芙點頭。「那今夜就啟程。」
看著她白皙嬌嫩的面容,對漢軍的擔憂和對她的憐愛,讓他心頭熱浪翻湧。
常惠雙手捧起她的臉叮嚀:「路上荒漠淒冷,冰雪難行,如果實感困難,你就不必勉強,千萬要盡快返回,我等你平安回來,聽到了嗎?」
想起不過兩個月前,他曾聲色俱厲地驅趕自己走,還口口聲聲不要她留下,而今卻依依不捨要她盡快返回,芷芙一時百感交集,紅了眼眶。
「我會……我不在時,你要照顧好自己和羊兒!」
常惠將一個吻,深深地印在她的嘴上。
那夜,芷芙臨行前,在大氈房門上掛上干蒲草。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你別管,別摘就是了。」芷芙紅著臉不說。
常惠由她羞容,想起匈奴人的習俗,家裡女人小產,門口就掛上蒲草,如此外人就絕對不會進這座氈房。否則,大不吉。
常惠暗讚她的機智,並未多言,走到她坐騎前替她上馬鞍,再檢查馬的腹帶肚勒後,忽然出言提醒她:「路上恐遇風雪,你不帶塊毛氈嗎?」
「呃,對,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未等常惠回應,芷芙就轉身跑去,很快拿來一塊毛氈,迅速卷在馬鞍上,那裡已以綁了箭囊,和兩支用樺木樹枝製成的火把。
芷芙將兩把弓弩斜背在身上。「我走了——」
她的道別還沒說完,就驀地被對方一把拽進懷裡,耳邊響起他急切的聲音。
「算了,我不能讓你去,太危險了,這件事我們另想辦法。」
芷芙在他懷裡抬起頭,「除非你願意看著輪台被攻打,否則,只能讓我去。」
「如果輪台因此失守,我將自責終身,可如果你出事,我……」
他說不下去,憂鬱的眼睛看到她肩上的弓弩,它們提醒了他,她將獨自面對未知的危險。
「我不會出事。」芷芙親吻他,低聲道:「相信我,我能應付的。」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常惠望著她誘人的紅唇,心裡的矛盾激烈衝突著,然而最終讓他放開她的,是她說的話:「青煙會帶我安全回來。」
常惠替她戴上連頸皮帽,用帽耳上的面巾,遮住她美麗的容顏,再緊緊地抱了抱她,然後沉默地退開,注視她上馬,往東北方向馳去。
他站在雪地裡,直到再也聽不到沉悶的馬蹄,才悵然若失地回到氈房。
站在溫暖的火塘邊,看著寂靜的一切,他感慨道:「曾經寂寞寒冷的牢房,因為有了她,而變成溫暖快樂的家。」
忽然,他的視線定在了火塘邊的車堆上。
那裡本該捲著芷芙睡覺用的毛氈,怎的……成了一堆草?
他走過去把它扒開,發現只有兩張用蘆葦編製的草蓆,哪有毛氈!
常惠渾身一顫,忽然明白:他抬起頭,注視著修整完好的屋頂。
燒了個洞,換兩塊毛氈就行!
我用毛氈補好了。
芷芙曾對他說的話貫穿腦際,原來她把睡覺的毛氈,拿去補了被燒穿的房頂。
常惠跌倒在草蓆上,感到無比自責,慚愧。
她救火、救他、救氈房,他卻麻木地讓她獨自睡在這冰冷的草蓆上……
他怎會如此粗心?他早該拋棄狗屁「自尊」,逼她睡到他的床——那張她為他鋪就的舒適氈床。
事實上,他對她的感情早已超出了試探、等待的階段,在他向她求親的那夜,如果不是張勝忽然放火搗亂,他已決定與她共譜人生。可是後來他受傷昏迷,康復後又遭狐鹿姑施暴逼降,以至於拖延了行動。
此刻,他多麼希望芷芙就在他面前,那他將加倍地補償她,感謝她!
芷芙走了,額圖也離開了,但常惠並不感到孤單,因為芷芙的身影無時無刻不陪伴著他。夜晚他想著她入睡,清晨他按她的方式照顧羊群。
白天在煉鐵場幹活時,他會猜測她的行蹤、計算她的歸期。
依他算來,近千里的風雪路程,芷芙起碼得五天才能回來。
第四天深夜,他被不知名的感應驚醒,睜開眼,聽到氈房外似乎有響動。
不可能是芷芙!他側耳屏息,可心臟突然不受約束地狂跳起來。他倏地起身,來不及穿上袍子就跑向門邊,一掀開氈帷,便看到熟悉的身影自小氈房出來。
「芷芙!」他驚喜地張開雙臂迎上去,而她也柔若無骨的倒入他的懷抱,欣然接受他熱情的擁抱,可嘴裡卻說著相反的話。
「別抱我。我又髒又冷……」
常惠不在意,強烈的思念讓他沒有絲毫克制力。
待他熾熱的唇找到她冰冷的嘴後,立刻就將她吞噬。
芷芙幾乎站不穩,她從沒想過,一個男人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帶給女人歡愉,也沒想到自己會喜歡這種感覺。
她想回應對方,可一摸到常惠單薄的身體時,她立刻掙脫了他的擁抱,堅決地說:「進去,這裡太冷,而且我好累。」
最後這句話,終於冷卻了他高漲的熱情,他立刻抱起她,急匆匆地返回了氈房。
當他有力的臂膀環繞著她時,芷芙為曾經衰弱無比的他恢復了體力而驚喜。
「天啦,你這是……」火光下,常惠看清了芷芙被撕得破爛的衣服,和身上的斑斑血跡,不由得驚得面色蒼白。
「沒事,是狼。」芷芙推開他,脫掉身上的衣袍。
常惠突然醒悟,自己只顧一解相思,卻忘了她千里迢迢,辛苦備至。暗自自責,他取來盆子,將火塘上的鐵壺裡的熱水注入盆中,再抬到有帷氈遮蔽的床邊,而她也拿著乾淨的衣裳跟了過去。
「慢慢洗,我給你準備吃的。」常惠說完,就拉上氈子。
「我要吃烤肉。」芷芙在氈帷後面,「我帶了好多肉回來,放在小氈房裡。」
「太好了。」常惠在火塘邊,邊為她烤肉,邊聽她說話。
「事情辦妥了。」她混著水聲低道:「如果不算今晚被兒狼圍擊,一切順利。」
「你有受傷嗎?」此刻,常惠不關心其他事,只在意她。
「沒有,敢咬我的狼還沒出生呢。」芷芙輕快地說。「你呢?」
「我很好。」知道她沒受傷,常惠頓時感到輕鬆,看她抬著盆出來,他急忙迎過去,接過了盆:「外面冷,你別出去。」
芷芙看看自己的單衣,沒有反對,趁對方出去倒水時,她拿起破袍子,可一看到火上的烤肉,她立刻扔下衣服,拿起肉,然後忘了一切,大口開吃。
看她吃得飛快,常惠曉得她餓壞了,又為她熱了羊奶。
吃飽喝足後,芷芙邊洗手邊對他說:「你明天還要幹活,去睡吧。」
「我等你。」
常惠看著她,而她則看向火塘邊自己的「床」,臉上露出訝異之色。「嘿,我的床呢?」她原本放床的地方空蕩蕩的。
「那是床嗎?」在她擦身而過時,常惠一把摟住她的纖腰,將她再次抱起。
「快放下,你不累嗎?」
芷芙驚訝的問。
「不累,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強壯過。」他發覺沒穿袍子的她,修長又輕盈。
「你要抱我去哪裡?」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去你早該去的地方。」常惠把她放在床上,雙目灼灼地凝著她。「我不准你再跑開,今後,你只能睡在我的身邊。」
芷芙先是靜靜地望著他,然後對他粲然一笑。「我也不想再睡在其他地方。」
常惠頓時迷失在她的話和那一笑中,他凝視著對方美麗的眼睛,那暗棕色的眸子彷彿巨大的引力,牽引著他,讓他看到了她的靈魂,看到了她令人悸動的激烈而原始的狂潮熱愛,那,激起了他的熱情。
「你還在等什麼?」芷芙忽然伸出雙臂,摟著他的肩膀拉下他,並送上自己的香吻。
當他們的嘴再次相遇時,他完全迷失了,為了享盡芳澤,他不在意從此滅頂在波濤洶湧的情慾潮水裡。
他的親吻挾著滾燙的激流,注入她的身體,帶給她一種極不尋常的感受。
她的全身變得既火熱又敏感,就連他手指碰到她的耳朵,肋骨,甚至是頭髮,她都會顫慄、酥麻。
呼吸不暢,迫使他們略微分開,可她竟扭動著身軀祈求他的靠近,還揚起臉摩挲他長了髭鬚的臉龐。
她被牢牢地壓在他的身下,可她仍嫌不夠,她無法控制地張開雙臂,緊緊抱著他,仿若要將他擠進自己的身體。
常惠總是能滿足她,當他攫住她,用舌頭碰觸她的唇瓣時,她會開開啟配合他,當他逼進時,她會迎上來靠緊他,並伸出手臂摟著他。
她微涼的指尖滑過他的髮根,令他身體一陣顫慄,而後她輕柔地歎息,舞動生疏的唇舌,對他訴說她的情意。
常惠滿意地接收著她傳遞給他的資訊,感到體內湧動著漸增的慾望。
他告訴自己不要急,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地品嚐彼此,可是一觸碰她,他就像踩上了雲端。
她給他的感覺像春天盛開的花,溫暖而芳香,雖然不太濃郁激烈,但卻綿綿不絕,清新甜美,那感覺比醇酒更能醉人。
迫切需要的渴望壓倒了常惠的理智,更幾乎粉碎了他的自制。
可是他何必自製?
他愛芷芙,她早該屬於他,他又何須克制自己?
於是他微微拉開些距離,在她歎息時問她:「芷芙,做我真正的夫人好嗎?」
「好。」芷芙嫣紅的臉蛋寫滿渴望,迷濛的雙眼注滿深情。
常惠的心,因為這個令人滿意的回答而快樂地顫抖,他的手滑下她的身體,摸索著她的衣帶喃喃的問:「就從今夜開始,好不好?」
「好。」她毫不矜持地應答。並在他臉上四處吻著,不願與他分離須臾。
他著急到無法解開她身上的束縛,於是芷芙慷慨地幫助他,同時也對他做出了同樣的事,不過她的動作快多了。
「哦,快點!」芷芙急促地喘氣,扯開他的衣服,十指交叉地抱著他,不斷將他壓向自己的嘴。
常惠滿足了她的願望,他雙手摸上她光滑細膩的肌膚,那起伏的峰巒、圓潤的身軀讓他的心裡充滿了收穫的喜悅。
雖然他們都未經歷過男女之歡,但當內心極度膨脹的激情需要一個爆發口時,本能驅使他們佔有對方。
常惠擁著她,強迫她張開眼睛看他。
「芷芙,給我。就是現在。」他吶喊。心跳失控之際,仍不忘尊重她,
看著他臉上因慾望而繃緊的肌膚,正綻放出炫目的光彩,芷芙沒有說話,因為她無法開口,但她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他們合二為一,他的自制力在一聲不知是他,還是她發出的激情呼喊中崩潰。
當灼熱的痛感,穿透他們的身體時,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相融,一種彼此相連,永不分開的體認帶給了他們舉世無雙的歡樂。
火焰在塘裡跳躍,照耀著寂靜中緊緊相擁的兩個人,隔壁的青煙發出輕柔的呢喃,彷彿在祝賀他們的的結合。
常惠自心醉祌馳的美妙仙境中緩緩落回塵間,細細品味著歡樂的餘波。
忽然,他直起身,用顫抖的雙臂支撐著自己,低頭懸的芷芙的身上凝望著她,而她慢慢睜開眼,給他一個柔美多情的微笑,讓他緊繃的臉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哦,芷芙,你是如此嬌嫩,我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強壯過。」她說著對方早先說過的話。
常惠笑了,抱著她翻成側臥,親吻她的額頭,「睡吧,我的夫人。你需要休息了。」
他的夫人?對呀,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假冒夫人,而是真正的常夫人了。
帶著滿意的微笑,芷芙在夫君溫暖的懷裡,沉入了夢鄉。
這是芷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有了愛情的滋潤,她愈加美麗了。幾天後,她騎馬到城裡買粟菽,那是青煙最喜歡的飼料。
匈奴人對馬有特殊的感情,無論什麼人,只要說自己的馬缺少飼料,總會有人願意幫忙,因此她在一戶人家,用一套瓷餐具換得了足夠的飼料。
當她準備離開時,恰逢幾個男孩,來叫女主人的孩子同去單于王庭看斬犯人,聽他們言辭間竟提到了「漢使將軍」,芷芙如遭雷殛,因為那是匈奴人對常惠的稱呼。
她攔住他們,從支離破碎的回答得知,兩天前匈奴出兵攻打輪台,卻遭到反擊而潰敗,單于得到急報後,認定是常惠是告密者,便把他抓了。
芷芙當即將飼料留在女主人家,就騎馬趕往單于府。
單于府位於龍城中心,由數十座氈房組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圓圈中央立著兩根聳立的石柱,芷芙曾經在龍城居住過,因此她曉得,那是匈奴人生殖崇拜的圖騰。
那裡圍著很多人,當芷芙騎馬進入時,立刻吸引了眾人目光,但她的眼裡沒有別人,只有她摯愛的人。
面色發烏的常惠,被鐵鏈拉成了大字形,釘在兩根石柱之間,雙腳埋在雪堆裡,身上僅有單衣被剝到腰部。
芷芙感到惡夢重現,當初,狐鹿姑也是這樣將他綁在雪地上折磨他的。
那時的情景與此時相互交織,如利劍般,穿透了她的心。
寒風如此凜冽,讓常惠幾乎赤裸地站在雪地裡,是足以致命的!
看到芷芙時,幾近凍僵的常惠大吃一驚。
他不明白她怎會到這裡來,正是為了保護她,所以他堅決否認了所有的指控。
可現在,他要如何讓她瞭解,匈奴人並無證據,他也許有辦法脫身?又要如何警告她,絕不能為了保護他,而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
「芷芙……回去!」寒冷令常惠的牙齒和舌頭轉動不靈,可包括匈奴王在內的所有人,都盯著芷芙,他不得不努力阻止她過來。
但太遲了,當幾個匈奴護衛用長槍阻擋她時,她眉間現出一股令人驚懼的凌厲之氣,看到她的臉,他就清楚她不會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