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的河流裡,色彩繽紛的薔薇更是紀錄著人們無數的夢想和回憶,含藏著幾多世紀的記憶,緋紅雪白妝點著蒼鬱林木,燦爛的奔放,抖落一地的彩虹,任它如泣如訴地細述著人生的悲歡離合。
明朝建文元年六月的某天午時,在北平燕王府後的一條小胡同裡,一個身著破棉衣、滿頭亂髮的中年男子瘋狂似的又叫又跳,還像個孩童似的躺在地上打滾弄得滿身泥。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圍觀的群眾逐漸使燥熱寂靜的胡同裡熱鬧起來了。而那人對於圍觀群眾的指指點點似乎毫無所覺,一徑打自己的耳光,拔自己的頭髮,扯破自己的衣服。還把鞋子扔上了屋頂,而後自顧自樂得哈哈大笑。無論群眾如何拿話取笑他,甚至把石頭、水果皮往他身上扔,他卻仍是呵呵地傻笑。
未幾,兩個校尉撥開人群要來扶那個瘋子,瘋子卻反而拳舞腳踢拚命掙扎,校尉卻不還手任他踢打。驀地,瘋子掙脫了校尉的桎梏,從人群的空隙中逃了出去,可沒跑多遠,他又一屁股坐在路邊一個酒食攤的凳子上,而且抱起攤子上的酒罐仰頭猛喝。
兩位校尉無可奈何地又跟了上去,圍觀的群眾開始議論紛紛。
「你們知道那人是誰嗎?」一個本地人說。
「說出來可嚇你們一跳,告訴你們,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燕王!前些時候剛死的太祖皇帝是他的老爺子,如今的建文帝還叫他四叔哩!你們沒瞧見那兩個校尉身後繡的『燕』字嗎?」
眾人一聽是燕王,都大吃一驚。
「燕王據要地,戰功卓著,何以瘋癲呢?」一個教書先生問。
「這個嘛」本地人搔了搔腦袋。「我也在納這個悶呢,前些時候,聽說燕王生病了,沒曾想,他竟瘋了!」(裝瘋賣傻的燕王於同年七月起兵,建文四年篡位為帝,史稱靖難之變。)
這時,胡同的另一頭來了一隊巡邏的官兵,眾人便四散走開,其中包括一個類似小乞丐的小姑娘。
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小姑娘疲憊地攤開手掌,那是她剛剛撿到的三文錢。她盯著瞧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把它們好好地收了起來,決定仍舊依照往日的方法來求食。
望定城門口的方向,她開始慢慢地往前走去上這當中每經過一個攤位,她便會停下來對著攤主展開一個滿是祈求的可愛笑容,直到攤主把一個包子或一塊餅,甚至一顆栗子、一粒冰糖扔給她為止。就這樣,到了城門外時,她那個破舊的袋子已經快塞滿了。
「這些該夠大家吃了吧!」
想著家中病弱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妹們,她喃喃自語道,然後又往袋子裡瞧了一下,隨即聳聳肩,對自己無所謂地笑了笑。
「我今天好像不太餓,或者,我可以等到明天再吃吧。」
沒有錯,這個救了他的小姑娘果然是既善良又孝順!緊隨小姑娘身後往城外走去的慕容華暗忖。當然,小姑娘是完全察覺不到他的存在的。
當他們轉入一條偏僻的小路來到那一叢每朵花都大得嚇死人的薔薇前時,就如慕容華記憶所及,小姑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而後驚呼一聲。
「天哪,好大好大、好香好香的花喔!」
然後,她圍著花叢興奮地繞了好幾圈,接著,她退後好幾大步瞪著薔薇花又開始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如果不靠在她身邊是絕對聽不到的。不過,這會兒緊貼在小姑娘背後的慕容華自然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奇怪!真的好奇怪!一大早我要到城裡去時還沒有這些花呀,怎麼才過幾個時辰就突然冒出來了?」
她沉吟道,繼而定住了腳,咬著手指頭盯住了巨大的花朵。
「不過唔,聽滿醉樓的掌櫃的說,寧王妃愛花成疑,如果把這叢花挖去賣給寧王妃,肯定可以賣不少銀子。說不定替娘看了病後還夠營點小生計,那麼以後的生活就不用吃愁了!」她似乎愈講愈開心,到最後幾乎是手舞足蹈了。
開開什麼玩笑!
慕容華啼笑皆非地愕然瞠大了眼。
這傢伙根本不是有多大的改變,而是壓根兒沒變嘛!
無論是六百年前抑或六百年後,她總是一見到他就想把他挖起來賣掉,既不是善良,也不是單純,更不是愛花,她純粹只是想著要拿他換錢才陰錯陽差地救了他的嘛!
正在懊惱間,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雷鳴,於是他知道時辰快到了,也明白了她為什麼要拚死護花,更明白雷神為什麼不敢把雷劈在她身上了。
因為她認為這叢奇花可以為她們一家換來安穩的生活。
因為她是個孝女。
他還記得當她回家去拿來鏟子和推車時,一眼瞧見「她的」花居然不翼而飛了,她是多麼地失望與悲哀。
但是他並沒有出面幫她,因為不久後,她青梅竹馬的戀人便功成名就來接她去享福了。
疑惑之處終於清楚了!
就快期末考了,依依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書本上,對慕容華若有所思的凝目注視一無所覺。
這是他首次平心靜氣地去思考這個小女人的背景個性,認真的審視她的想法和行為。或許他應該一開始就這麼做,但是一向自信心太過氾濫的他總認為沒什麼事難得倒他的,直到此刻,對於彼此之間的對立情況,他實在感到相當厭煩了,又無法真的撇下她不管,所以才想盡力去瞭解她,以便尋找出一個最佳相處模式來。
數百年來,薔薇花精靈始終在她身旁左右守護著,所以他很清楚從前世到今生,每在前半生她總是要為生活所困。十幾世累積下來,難怪會培養出她如此汲汲於錢財的個性。但同樣的,她也始終是個孝女,唯一的不同是她現在比過去任何一世都要現實。
她依舊很孝順,但那孝順只針對她母親和外公,至於她那個花心老爸和那些老是欺負她和她媽媽的大媽和其它小媽們,她簡直是厭惡到了極點,連多說兩句話都不屑為之了,更別提要孝順他們!
她也很會記恨,深信以牙還牙的道理,所以一有機會便忙著翻舊帳、討債務。
但相對的,對那些曾經幫助過她的人,她也清清楚楚地紀錄在腦子裡的帳簿上,總想著等她將來有能力時一定要報還。
是生活帶給她的折磨和愈來愈開放的社會環境成就今天的她,深究起來實在有大半不能怪責於她,因為弱勢孤身的她一直都只能自己保護照料自已。難得的是從以前到現在,她始終是那麼不屈,總是一派樂觀的面對困境,用燦爛的笑容為自己打氣,以堅毅的信心走出自己的命運。
雖然不情願,但他發現自己居然有一點欽佩她,甚至看起來她也沒那麼平凡庸俗了,似乎還挺可愛的呢!
「喂,阿華,我一直想問你,你」雙眼還盯在書本上,依依卻突然開口了。「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先往上看看。「那個上面是什麼樣子啊?」再側過臉來好奇地望著半躺在床上看書的慕容華。
慕容華輕搖首。「你不需要知道。」
依依不高興地蹶起了嘴,可才一下下她又咧開了笑容。
「也對,我幹嘛知道呀?又與我無關,大概也不太可能讓我去觀光一下吧?」
她笑道。「不過,如果你是薔薇花神,那就表示還有其它花神嘍?」
慕容華點頭。「嗯,共有十二位,一月蘭二月桃,三月薔薇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雞冠,七月荷八月桂,九月菊十月蘆葦,十一月海棠十二月梅。」
依依恍然。「原來你是三月花神喔!」隨即她更好奇地移身到慕容華身邊坐下。「那,是不是每個花神都跟你一樣漂亮,而且這樣香香的?」
「每個都很美,但卻不是個個都有香氣。」慕容華傲然一笑。「不過當然是我最美最香。」
「是,是,是,當然是你最美,你最香。」依依好笑地應和。「我懂了,像蘆葦沒有香味,所以蘆葦花神就沒有香味。而薔薇花有它甘甜的沁人香味,因此你也就天生有香味了。」
慕容華點頭。
「真好!」依依輕歎。「像我啊,不但長得不漂亮,而且天氣稍微熱一點就渾身臭汗,所以我老爸就不喜歡我,明明我最像他的說。他呀,只喜歡漂亮的東西,包括人在內。」
慕容華沉默片刻,終於說:「但是你很可愛啊。」
「是喔,肚子餓的時候看了都會覺得我很可愛,誰叫我長得一副芝麻包的樣子。」她挖苦自己調侃道。
「你」慕容華遲疑了下。「會不會抱怨上天給你的不公平?」
「怎麼會?」依依似乎很訝異。「既然我基本上就沒有神呀鬼的這種觀念,我怎麼可能會去抱怨上天?當然啦,」她聳聳肩。「有的時候的確是會在心裡想著說老天真不公平,但是那也純粹只是一種牢騷而已,並不是真有那個意思。」
「你倒想得開。」
「也無所謂想不想得開啦,」依依笑瞇瞇地說。「與其浪費那些時間去抱怨,不如自己想辦法改善還來得穩當一點,你說對不對?」
睇著那副燦爛的笑容,慕容華覺得她似乎愈來愈可愛了。
「喔,對了!」依依似乎想到什麼似的咬住了筆桿。「以後你不必再變小狗狗了,我要你盡情施展你的魅力去蠱惑珊珊和麗麗,最好迷得她們暈頭轉向連自己姓啥名誰都忘掉,有必要時出賣一點色相也是無所謂的,但要注意」
前言收回,這女孩子一點也不可愛!
「還有,我打算一考完試後,也可以開始跟其它人玩點遊戲了。反正暑假也是閒閒沒事幹,又有你的幫忙,我想應該可以」
追加,這女孩子簡直可惡之至!
「呼——」
長長吁了口氣,依依放下筆。
最後一科考試終於結束了,她暗忖,其它都已經交過報告了。她對自己很有信心,所以並不擔心自己的成績,因此「有趣」的假期從這一刻起就可以算是開始了。
她繳回考卷後回到座位上慢吞吞的整理東西,同時偷覷著教室外頭雙臂環胸的慕容華,他無表情地聆聽面前口沫橫飛的雙胞胎彷彿錄音帶似的重複播放著相同的內容,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搞屁啊,明明叫他盡情施展魅力的說,他居然還是那副死人臉!
不過該說是那對雙胞胎太賤了,還是不但是慕容華的外貌迷得她們七葷八素,就連他那種調調兒也恰好對了她們的胃口?反正無論慕容華是什麼反應,她們始終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樣死纏過來就是了。
就像此刻,即使慕容華始終面無表情,她們仍然毫不氣餒地奮鬥了一整堂課的時間。不必問,光是瞧她們的臉色就知道她們說的話內容是多麼缺乏建設性,可是看在她們如此努力的分上,依依還是很大方地掏出那麼一絲絲的同情心送了出去,可憐她們恐怕是踢到一塊特級鋼筋了!
呃好像有點貓哭耗子的味道哩,因為那塊超級鋼筋是她特意送到她們面前去給她們踢的!
但是基本上,或許神也有愛戀的感情,卻絕不會去愛上凡人的,她認為。就算會,他可是花神,是植物耶,植物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人類呢?要有就是去喜歡上另一朵花或另一根草、一棵樹什麼的吧?
而且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她們愈是吃鱉她愈開心,特別是一想到她們很快就要為過去的所作所為受到應有的懲罰,會明白感情受傷的感覺是如何痛苦的,她就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
真糟糕,好像有點變態哩!
「阿華!」
一走出教室依依就先叫了一聲,引來雙胞胎的注意之後,再拿出自認最大方的笑容擺上臉。
「抱歉了,兩位,我們要走啦!」說著,她上前親熱地挽著慕容華的手臂就走。「阿華,好餓喔,我們先去吃東西好不好?然後有一部電影我好想看喔,我忍耐到現在,終於可以」
雙胞胎姊妹倆臉色鐵青的瞪著慕容華毫不眷戀地,甚至連歉意的一瞥都吝於給予就跟著依依離開了,更可恨的是他還如此深情地俯視著依依,教她們妒忌萬分的噙著溫柔笑容輕輕拂去依依落在面頰上的髮絲。
「好,你喜歡做什麼都依你,只要你開心就好。」
「怎麼會這樣?」翟麗麗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他眼睛脫窗了嗎?放著我們這兩個大美女不要,他偏愛那個芝麻包!難道他很貪吃?」
翟珊珊橫瞪她一眼。
「別傻了你,我猜像他那麼出色的人,一定隨時都有很多美女圍繞在他身邊,所以像芝麻包這種平凡的女孩子對他來講反而很新鮮,吃慣了大魚大肉,偶爾也想來點清粥小菜嘛!不過,也只是偶爾而已,胃口早已被養刁了的人終究是無法適應太清淡的食物的。」
翟麗麗恍然頷首。「時間?」
「沒錯。」翟珊珊猛一點頭。
「可是,」翟麗麗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放暑假了,他們不會到學校來了,我們又一直查不到慕容華的任何資料,以後我們該怎麼辦?難道要等到開學再重新開始不成?」
「那怎麼可能!」翟珊珊冷笑。「山不來就我我就山。」
「嘎?」
「直接殺到芝麻包家去等,我就不信逮不到他們!」
誰說不會?
幾次興奮的期待落空之後,這點翟珊珊倒很意外,因為聽說依依已經沒有在打工了,怎麼還是天天不在家?無論如何,被潑了幾次冷水後,再怎麼十足的信心也會開始浮動的。
但是她們也不是如此輕易就認輸的人,所以這日裡,她們一大早,真的是很早,才不過六點多,她們就跑來敲依依家的門了。但是「咦?是你們啊?怎麼這麼早,有什麼急事嗎?」依依揉著惺忪睡眼莫名其妙地問。
「沒什麼,想看看你嘛。」翟珊珊裝模作樣地說著,並很不客氣地推開依依自行進入屋內。「放假那麼多天了,你都在幹什麼呢?」
依依若有所思地注視她們片刻,繼而聳聳肩。
「也沒幹嘛,到處晃晃嘍!」她反身走向浴室。「抱歉,我洗個臉方便一下,你們自便。」
雙胞胎沒搭理她,兀自嫌惡地打量屋內簡陋的傢俱裝潰,邊還咕噥著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嘛!
依依出了浴室後也沒理會她們,逕自回到臥房裡。不一會兒,雙胞胎聽見臥室內似乎有談話的細語聲,兩人狐疑地相覷一眼,隨即躡手躡足地來到臥房前貼耳竊聽。
依依不會是已經和男朋友同居了吧?
「想也知道她們來幹嘛,還不就是比我想像中快你的魅力還真不是蓋的我想很快就可以不過還有別的少給我臉色看,是你自己說」
聲音實在很小,姊妹倆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一些片段,但就算僅是如此而已,她們也能猜得出來內容大約是在講些什麼,還有講話的對象是誰。幾乎是同時,姊妹倆又互視一眼後,同時猛烈地捶起門來了。
「依依,依依,開門,依依,開門!」
裡面靜了一下。
「幹嘛呀,人家在換衣服耶!」
「先開一下門啦,我們有急事要告訴你啦!」
又是幾秒的靜默。
「真煩,一大早就來擾人清夢,連換個衣服都不得安寧,你們是變態啊,那麼喜歡看人家更衣嗎?」
不耐煩的嘀咕聲中,門開了。「有什麼事,快說吧?」依依果然只套了一件牛仔褲,上半身只穿著胸罩,T恤還拎在手上呢!
翟珊珊忙不迭地推開她。「你剛剛在和誰說話?」而且似乎還想和翟麗麗一塊兒擠進去大肆搜索一番。
「和誰說話?」依依眨了眨眼。「喔,你是說它啊?」她反手一指床上。
「呃?」翟珊珊楞楞地看著依依手指的方向,頓時愕然。「咦?是它?你是在和它說話?」
只見靠裡角落邊的單人床上正趴著那只她們曾見過的小白狗,兩隻烏黑的眸子懶懶地瞥她們一眼後就合上臥回前爪上假寐,狀似頗為厭煩的模樣。
「是啊,從外公去世後就沒有人和我說話了,所以我只能和它聊聊嘍!」依依邊說邊套上T恤。「獨居的女人都有這種怪癖,你不知道嗎?」
獨居的女人?怪癖?
好像雙胞胎交換了個眼色。好像真的有聽人說過哩!
依依把T恤下擺塞進牛仔褲裡。
「還有什麼事嗎?」
「呃」翟珊珊只猶豫了一秒。「我能不能參觀一下你的臥室?」
「參觀?」依依差點失笑。「我的臥室?」她嗆咳兩聲。「這個你有搜索令嗎?」
翟珊珊詫異地眨了眨眼。「搜索令?」
「沒有吧?」依依笑笑,繼而拎起球鞋,抓來背包,然後回頭叫道:「阿呃,小白,走了。」
推開雙胞胎,依依兀自走出臥室,小白狗迅速跳下床也跟了過來,不讓雙胞胎再有機會使用探照燈,依依便把房門關上了。然後坐在沙發上快速地套上球鞋,邊還瞟著那兩個似乎有點不知所措的美人。
「抱歉,我要出門了。」
翟珊珊雙目一亮,翟麗麗神情一振。
「約會嗎?」
依依低頭竊笑不已。
「No,no,no!我有重要事情要辦,今天不約會了。」
抱起小狗,背上背包,依依逕自走向門口。
「不好意思,我實在沒空招待你們,你們沒事也請回吧!」
望著嶄新的速克達絕塵而去,雙胞胎姊妹倆失望地面面相覷。
又貢龜了!
慕容華倚在樹幹上不滿地看著趴在山坡上就著望遠鏡往下窺視的依依。
「為什麼我要幫你做這種事?」
叫堂堂花神跑來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未免太過分了吧?
「因為請徵信社太貴了,而且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些事,家醜不可外揚嘛!」
依依心不在焉地回道。「反正我也很閒,又是在這兒長大的,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來我可比誰都要清楚,我能做到的說不定比那些人還要多呢!」
「我不是說這」慕容華頓住,而後歎了口氣。「算了,算了,你還是告訴我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吧,你不會是真的想抓出她們的把柄,好讓你爸爸把那些小老婆全都趕走吧?」
「趕她們走幹嘛?」依依側過臉來奇怪地問。「就算趕她們走了,還不是會有另外一批進來接手。」
「那你到底是想」
「給她們一點警告嘛,是她們自己心甘情願進來當小老婆的,無論多妒忌、多寂寞、多怨恨、多不甘心,自己選擇的人生就要自己乖乖去承受。要不就有勇氣一點斬斷這一切離開我老爸重新開始,這一點我老爸倒是相當看得開,絕不會不答應的。」
她索性翻過身來躺著,雙臂枕在腦後。
「天底下沒有什麼最好走的路,有順暢就有阻礙,有歡樂就有痛苦,就算嘗盡人生所有酸甜苦辣也不一定就能得到最後的幸福,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但是我外公說過,如果什麼事都一定要預計能得到美滿的結果才願意去做,那世界上就沒有什麼事能做的了。」
悄悄合上眼,她繼續說:「所以說,如果是我,只要我覺得這件事是該做的我就會去做。而不管我打算做什麼,無論這件事是對或錯,既然我下定決心去做了,那麼我就會勇往直前地去做,而且不在乎承擔任何後果,絕不會找任何理由來推拒。老饕就不能怕胖死,酒鬼也不能怕醉死,既然自願當人家的小老婆了,就該安於自己的身份,爭寵奪愛是一回事,但是」
她微睜一眼瞄著慕容華。
「害人叛夫的事就是不能做才對吧?五媽既然有愛人了,就乾脆離開老爸去有情人終成眷屬一下嘛;若是娘家缺錢,二媽也可以光明正大跟老爸央求幫忙呀;四媽希望未來生活能多點保障,一樣可以和老爸談啊;而大媽只顧著把娘家的人往老爸公司裡塞,也不想一下那些人有沒有能力,甚至我在猜啊」
她撇撇嘴哼了聲。
「恐怕那些人暗地裡不曉得在搞什麼勾當想吃掉老爸的公司哩。雖然我媽是為了外婆的龐大醫藥費才跟了我老爸的,心裡其實對我老爸一點感情也沒有,但是她始終謹守當人家妻子的本分,即使她只是個小老婆,沒想到最老實的卻反而被那些最不規炬的女人給活活折磨死了。所以啊,這不但是為了糾正她們所犯下的錯誤,也是為了過去她們對我和我媽所做的要求一點懲罰。」
慕容華矮下身去靠著樹幹坐下,雙眸始終凝住依依。
「那你父親呢?難道他都沒有錯?」
依依輕蔑地哈了一聲。
「才怪,罪魁禍首就是那個不要臉的色鬼!」
「那他的懲罰呢?」
依依忽地笑了,有些兒幸災樂禍,也有些兒哀傷地笑了。
「那就不必我操心了,老天已經開始在懲罰他了。兩年前,老爸因為胃癌動了一次手術,之後的生活就無法像以前一樣那麼隨心所欲了。不久前,我聽說他的癌細胞有復發並移轉的跡象,我看以後可能會更麻煩嘍,這就是他的報應。」
「你恨他?」
「恨他?」
依依喃喃問自己,雙眼又慢慢合上了。
「我想大概不會吧,不過我也沒辦法愛他,要不是有那層血緣關係斬不斷,那種自私花心的男人我根本不屑與他有任何瓜葛,所以我才會搬出來,離遠一點也是好的。」
慕容華沉默片刻。
「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那樣的。」
「是嗎?」依依咕噥。「怎麼我覺得好像都一樣呢?我幾位哥哥都是,我熟識的男孩子似乎也是,我愈來愈覺得,因為他們,或許我永遠都不敢真的去愛上任何男人了吧」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愈來愈模糊。「永遠不結婚當個單身貴族好像比較安全吧」沒有聲音了。
她竟然睡著了,真是最差勁的偵探!
慕容華眼神怪異地凝視她良久。
「永遠?世界上沒有永遠這種事的,」他喃喃道。「永遠是最不可靠的詞了。」
語畢,他仰頭看看天色。「要下雨了。」而後起身來到依依身邊。
「你實在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但是」
睡夢中的依依微蹙著眉,似乎被夢中的情景所困擾,慕容華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角迎起一顆靜靜滑落的水珠。
「即使你把你的脆弱隱藏得再好,然而,」修長的手在她紅潤的腮幫子上以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的憐惜溫柔地撫挲著。「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呵!」